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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道:“她暗算人的时机拿捏很准。”
方应看:“……所以,今天我们两个若联手斗你,你可有多少活命之机?”
王小石却道:“如要,我刚才就不必收手。”
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刚才你根本就不会收剑——如果你俩能尽心尽力联手的话。”
听了这句话,这粉雕玉琢般的公子侯爷,雪玉似的颊上,陡升起了两朵红云。
他连眼都金了。
手已按在剑柄上。
剑鞘又隐见血丝:好像鞘内不是剑,而是一把柄/条/支有生命的跃动的欢腾的血。
那是方应看体外的血。
血色的剑。
剑形的血。
二就是你
好一会,方应看才松了手。
他腰畔的红光又黯淡下去了。
——那血液折腾的噪响也低微下去了。
方应看哈哈笑道:“说的好。当年金风细雨楼三大当家初登场,米公公说苏梦枕饱经世故,老谋深算;白愁飞狼子野心,飞扬跋扈;你则藏锋避势,志气不高。他认为长期斗争下去,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你会必败无疑。我反对他的说法。”
他好像很为王小石高兴:“结果,是我对了。”
王小石道:“是我幸运。”
方应看:“其实,你才是:‘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那种人杰。“王小石:
“却是那种:‘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战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的枭雄。“方应看不温反笑:“不争有德,用人之力,那可不只是枭雄,而是奸雄了。”
王小石肃然道:“敬请见怪。”
方应看道:“通常人多请他人勿见怪,你却是请人见怪起来了。”
王小石道:“既然已做了可怪的事,还去请人勿要见怪,那是虚伪的事。不如直接请人见怪,不请见谅。”
方应看:“好个只请见怪,不请见谅。我们真是识英雄者重英雄。”
王小石:“英雄?我不是。我们大多只是适逢其会,因缘际遇,在此乱世奇局里一展所能罢了。本来就没有伟大的人,只有伟大的事。”
方应看听了哈哈笑道,“王兄,这话可说拧了。没有伟大的人,哪来伟大的事?事在人为,没有不可以的事,只有说不可以的人。王楼主当年独力诛杀当朝权奸,王塔主近日孤身入虎穴胁持当今当朝最有势力的人,王三哥的兄弟连皇帝老子都擂揪于地,哪有不可以这三个字呢!”
王小石也微微笑道:“阁下也不是更无禁忌吗?从大内高手、禁宫侍卫,到江湖好汉、武林豪杰,无不尽收你麾下,尽人人彀中,方公子志气可大、小侯爷眼界可高呢,小石自惭不及、还远着呢!”
方应看笑眼如二池春水,漾了开来:“好说,好说!彼此,彼此!我们客气些个什么呢!”
忽然笑容一敛,额角、眼窝、笑纹都同时微微发金,拱手道:“英雄尽败情义手,石兄小心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梁阿牛大吼了一声:“慢着!想走?”方应看看也不看他一眼,开步要走。“铁树开花”立即闪身到了他左右。
何小河匆匆叱道:“你那一指……算什么!?”
方应看一笑道:“那不算什么……只能算是个……礼。”
梁阿牛一愣道:“礼?”
“对,礼,”方应看笑容既纯真若幼童,又纯洁如莲花,“送给王小石的礼。”
他亦庄亦谐的加了一句:“他日待他还我的礼。”
梁阿牛如丈八金刚摸三丈八罗汉的脑袋:“他奶奶的,这我可不懂。”
“你不懂,没关系。”方应看轻松的说,“王小石懂就好。”
王小石只听着,若有所思,不语。
方应看眼看要走了,他也不拦,不阻,不送,不理。
忽听有人叱道:“就——是——你!”
一字一句,犹如断冰切玉。
说话的是温柔。
她恨恨地也狠狠的向一女子发话。
那女子当然就是
雷媚。
——郭东神。
曾经是郭东神的雷媚。
“就是你!”温柔咬牙切齿的道:“你背叛过苏师兄,又杀了大白菜!”
雷媚笑了。
嫣然。
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直向温柔脸上伸来。
速度却很缓慢。
温柔吓得退了一步。
“是你!别怕,我只想捏捏你脸蛋儿。”雷媚不着她的口吻,“我也认得你,你是小女侠温柔,可不是吗?你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白愁飞丧命前还不惜代价要占有的女子,也是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心中慕恋着仍不知情的侠女温柔也。”
她说着,瞟了王小石一眼,又上下左右打量温柔:“果然漂亮。”她补加了一句,“江湖女侠,很少有这么可爱的,这么逗人的,但又那么糊涂的。”
温柔这可奇了:“你怎么知道我糊涂?你说谁是顶天立地大丈夫哇?他在哪里?你也很漂亮呀!”
但她也追加了一句:“可是心却太毒。”
雷媚也不以为忤,随意道,“温妹妹,一个女子在江湖上,不毒不狠,就不能出色、出头。”
温柔用手指着自己圆圆润润的鼻头:“我就不毒、不狠,也可以在江湖上很有名得很呀!”
雷媚笑笑:“那是因为运气好。你有个父亲温晚在洛阳武林撑得起一爿天。你有个好世家,‘老字号温家’从岭南到漠北、自关东到粤西,谁人不知?谁人不怕?你有个师父红袖神尼,怕是当今武林武功最高的五大高手之一。你还有个好师兄,是名动京师的第一大帮帮主苏梦枕。这还没完。你还有位结义大哥,是‘七大寇’里的沈虎禅,黑白二道,谁不赏他三分面、畏他七分威?你更有个好姊姊雷纯,她工于心计,但掌有实权,却一味护着你。你又有好些结拜兄弟如唐宝牛、方恨少、张炭、张叹……都为你卖命、效死。那都因为你长得漂亮。这还不够,连白愁飞、王小石对你也——”王小石忽道:“雷姑娘,你倒戈苏大哥、暗杀白二哥的帐,还是要算的。”
雷媚一笑。她笑的时候,牙齿很齐,还露出了一些微上排的齿龈,绊红赭红的,一点也不碍眼,反而让人也有一阵绯色的遐思。“她偏头侧眄王小石:“你现在说这种话,不是对你很不利吗?”
王小石坦然道:“我明白,但我不想欠你这个情。”
雷媚叹了一口气:“你别迫我马上跟方公子联手杀了你才好。”
王小石老老实实地道:“至少我不会现在就向你动手。”
雷媚恻首望着王小石,忽又端正的凝视他,正色道:“你的人这么平实正义,我看多了,也正气起来了。”
然后又去看温柔,衷心赞道:“你真是越看越可爱。”
温柔可听得脸上都骚热了起来,只说:“是吗?”
雷媚真情的说:“你那么纯洁,看久了我也像纯洁了些。”
她感叹地说:“你们两位可真养眼。”
方恨少插嘴道:“你为何不看我,我还怡神哪!”
雷媚不去理他,只跟温柔亲切的说:“像你那么幸福的女子,难免会折磨爱你的人的。”
又去跟王小石说,“像你那么好的男人,难免要为深爱的女子而苦的了。”
温柔忍不住说:“你也很美啊……我有你一半美就好。”
温柔向来自信自负,从来没有这么谦抑,更不会这般压低自己,而今这样说了,连眼眶都潮湿了,无缘无故的哽咽道:“你要是没有杀白二哥该多好……真看不出你是个狠得下心的女子。”
雷媚怜惜的看着温柔,又伸手去触摸她。
温柔这次没有避。
但忍了下来。
方恨少也想动。
但他见王小石没动,他也就没动了。
何小河却一动,就掠到了温柔身边。
雷媚这次的手指触着了温柔的脸。
她只轻轻的、像抚挲美玉似的抚了一抚,就缩回了手指,清亮的英眸,皖皖望着温柔,柔和的说:“或许你可以这样想,我狠,我毒,我下辣手、杀掉京师里的英雄人物。但你也不妨这样看:我杀掉的是些什么人呢?就拿你们看到了的说——雷恨?那是个杀人狂:他死了,很多人便活了。雷损?哪个魔王,有他在,京里黑道都有了大靠山,不愁不嚣张,在公在私,我都得杀他。白愁飞?他一朝得势,会心软过雷损吗?会好过蔡京么?我杀他们,岂不也形同替人除害?我可从来没杀过不会武功、不适杀戮的人。”
方应看忽道:“媚儿,今天你的话说多了。”
雷媚嫣然一笑,睐了方应看一眼,顺从地道:“不错,我今儿是说多了。”
随即跟温柔眨眨眼睛,俏声道:“好妹妹,咱们他日再好好的叙叙。”
温柔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对雷媚生起一种舍不得也依依不舍的感觉了。
三不请见谅
这时,王小石才第二次问:“你不远千里而来,到底为的是什么?”
方应看道:“当然为你。”王小石道,“为我?”
方应看道:“蔡京决心要追杀你,他悬红万两黄金,外加不少好处,现在天下各路、黑白二道,要取你首级的好汉豪杰,已多不胜数。”
王小石道:“为这点动心而取我顶上人头,在所多有,但若令小侯爷跋山涉水、不辞千里而动身、动手,必定另有内情。”
方应看道:“也许,我也想杀你。或许,我想过来助你,跟你交个朋友。”
王小石:“也许,蔡京要小侯爷亲自出手,要‘有桥集团’人就小石的事表明态度……”
方应看失笑道:“那用得着我吗?大不了,米公公可替我跑这一趟呀。”
王小石苦笑道:“当真莫测高深。”
方应看目光猝然:“王小石不心过谦,我看你说不明白时,心里早已比天底下谁都更分晓。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该明白的,总有一天会明明白白的……”
然后他向王小石长揖:“就此别过,只请见怪,不请原谅。”
说罢哈哈一笑,携雷媚之手而去。
雷媚婉约相从,临行时回眸炎顾,不知向温柔还是王小石,娉然一笑。
她这时候已挽结了长发,短发束髻更使她颈色如玉的白,纤腰盈握,风姿楚楚动人,跟清狂尔雅的方应看走在一起,直如一对壁人。
方应看走了。
“铁树开花”也走了。
——他们身上的积雪残冰,因动作而抖落地上,很快的便消融为水,渗入土里,注入池中。
池中那莲,又转为白。
比原来更白。
不但白,还带点迷彩,带点亮。
那不光是白,还带着光。
原来那白色不止是原来的素妆,还有阳光。
原来阳光出来。
阳光照在莲花花瓣上。
阳光很美。
莲花也很美。
刚自这儿离去的人儿也很美。
“我呸!去他奶奶个奶奶的!”
梁阿牛突然啐了一口,“装什么金枝玉叶,准没安什么好心眼。”
王小石忽道:“阿牛,你可觉有什么不妥?”
梁阿牛见王小石容色凝重,便静了静,半晌才回答:“倒没啥特别的,就只宄骨那儿有点麻辣辣的感觉。”
王小石说:“你在‘太平门’里修的是‘游离神功’吧?”
梁阿牛脸上立即现出佩服的神色来:“是。你奶奶的……怎么你连这也知道!”
王小石紧接着说:“你试运起‘游离神功’,先意托满月,再转意归朝阳,捧真投籽,先用丹田崩一声‘嗨’字,再在嘴里吐一声‘哈’字,然后再自鼻里重重哼一声。”
梁阿牛见王小石说的认真、紧急,便不再多言,默运“太平门”的基本功法,分别自丹田、嘴、鼻发出“嗨”、“哈”、“哼”三声。
本来一直无事,到了第三次吐音,梁阿牛忽然怪叫了一声,脸色惨白,全身颤颤哆哆,摇摇欲坠。
他本来不算太高大,但十分雄壮,肌肉结实,块块如砖,胸膛更活似一块四方的大石板,短发如戟,无眉厚唇,给人一种比牛还壮的感觉。
这一下子、他却软弱得浑似给拆了骨、抽了筋,要不是方恨少马上扶住,他几乎就要跌落到池里去。
王小石也不为奇,只问:“里头出事了?”
梁阿牛咬着牙,额上立时铺一层豆大的珠,好一会才作得了声:“任脉……神阙、华盖、璇玑都拢不住,气一聚便散,一散如针刺般疼,一疼就扩散到全身来,全身都似要散裂了,穴位遍离,血脉逆走,很辛苦……”
王小石点首道:“这就是了,小河你呢?”
何小河见梁阿牛的情状,知道自己只怕也不会侥幸,心里有了个底儿,只问:“我该怎么试?”
王小石道:“你们‘下三滥’的基本功是‘兜心软’吧,不知……”
何小河却道:“我虽姓何,但却不是‘下三滥’的嫡系。雷纯找来‘下三滥’两名长老:何德、何能授我武艺,所以学的基本功法反而是‘捣心硬’。”
王小石“哦”了一声,道:“那你试运‘捣心硬’功法,以鹤步静游、东西游廊法调息看看。”
何小河依言而沉心合十,内息外感,心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