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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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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三倒四龟五贼六田七丘八奶奶个熊!”梁阿牛又亢奋了起来:“没事就好了嘛,还多虑个啥?”

温柔看看王小石还是愁虑未展,忍不住道:“你想什么?”

王小石道:“没什么。”

温柔问:“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

王小石一愣:“不知道。”

——他只知道温大姑娘常常生气,时时找岔,款款不同,样样翻新。

温柔道:“我最生气明明有事口里却说没什么——有事就有事嘛,偏说没有。”

王小石不以为忤,只说:“可能是我多虑了,没事的!”

温柔又说:“你可知道我最讨厌你是在什么时候?”

王小石又是一怔:“讨厌我?”

温柔道:“就是明明心里还是有事,嘴里却说没事,脸上写着有事,偏就不让人与事,好像天塌下来的事儿,也只是他一人的事儿——你说这种人讨不讨厌?”

王小石笑道:“讨厌。”

何小河叹了一声,拉住温柔的手,嘘声问:“我的好姑娘,姑奶奶,你可听说过不解温柔这四个字?”

温柔瞪了瞪一双明丽的眼,奇怪的说:“什么意思?打着我温柔的旗号的字,不是赞我难道损我?”

何小河忍俊道:“小姑奶奶,我的娘,人家王大侠是不想我们这些小辈们空自担心,更不欲使你大女侠不安忐忑,所以就把事情隐忍不说了,你却来怪人家,这不算不解温柔还算啥?”

温柔又指着自己圆匀的准头,嗤诋道:“我温柔也会不解温柔?”

梁阿牛又唠呶了起来:“你们娘儿们就少喋喋个下休了,咱在这里是走是留还是就此吃饭拉屎,总有个分晓吧!”

何小河嘘声笑道:“你看,这才是个真正不解温柔的浑球!”

温柔对梁阿牛的恶脸倒有些畏惧,一时不敢答腔。

梁阿牛对何小河却似有点腼腆,不大敢恶言相对。

唐七昧便趁此问王小石:“咱们当下该如何进退?”

王小石对除了温柔之外任何人,都很有意见。

“离开这里。”

唐七昧问:“为什么?”

王小石瞟目四顾:“这儿不止一起敌人。”

唐七昧点头又问:“往哪儿走?”

王小石即答:“东南。”

唐七昧再问:“要不要通知三枯大师?”

三枯大师是这“六龙寺”的挂单的名僧,曾受过天衣居上恩泽的方外至交,与“爸爹”

张三爸有极深的渊源。他既是引介王小石等人避入六龙寺,又是负责他们在淮南路十六州四军二监的接应人。

王小石点头。

他手心仍搓着碎裂的水晶,好像要把这些已经成了碎片的紫色水玉再度揉成一块完整的石。

——可是,破镜难以重圆,连重明都庶几难矣。

碎水晶呢?能吗?

那只小乌龟已完全翻转过来,探头望望世界,乌溜溜的眼睛,很有点贵族气质的伏在那儿,十分满意它此际的四平八稳。

——要不是温柔在它的重要关头时替它翻动了那么一下,它可能就翻转不过来了。

再翻转过来,可能要四五个时辰,也许要四五天——也说不定它就这样渴死了、饿死了、累死了,永远四脚朝天,翻不过来了。

你可看见过因为翻不过身来而致死的乌龟?

或许有。

或许没有。

但世上的确有翻不过身子来就死了的乌龟。

——也许是因为它们只善于爬行,不擅于翻身。

——也许它们背负的壳太重。

那莲花仍在池中,并由紫回转纯白。

不过,它已失去了根。

根已断。

它是浮在水上的。

——它此际仍然娇丽清美,但不久之后,它就要凋了便要谢了。

没有根的花和树,都活不长久。

人呢?

王小石、温柔、方恨少、唐宝牛、何小河、唐七昧、梁阿牛、罗白乃、班师之等一干人,仍在逃亡。

逃亡是为了要活命。

只要能活下去,就有翻身的一日。

——只是,在这当儿,谁来协助他们?有谁能只消用一指头之力,帮他们翻一翻身?

逃亡没有根。

六石头人语

六龙寺的围墙外十数丈远,有一座外观九层内实有十六层的高塔:泰感动、郝阴功、吴开心、白高兴四人,还有叶神油,就在第七层塔内,居高临下,观察寺院里王小石等的一举一动。

他们先看见温柔“赏”了王小石一记耳光。

他们为之吃了一惊:他们猜估不出理由。

他们只能看得到,却听不到对方正在说什么。

——除了那记耳光。

响亮而清脆的耳光。

他们吃惊的理由是:——温柔竟能打得着王小石!?

如此说来,温柔的武功岂非比王小石更高?

如是,那么,先行对付温柔的提案,就必须取消了。

可是他们惊中可也有喜:——因为如果不是温柔的武功太高、出手太快,那么,剩下的原由只有一个:王小石很注重温柔。

——注重得使他任由温柔掴打。

如是,那么先行挟持温柔,就是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了。

所以他们都紧密的观察寺院里的动静。

紧接着,骤变遽然来!

“雪人”偷袭温柔。

方恨少扯走温柔。

何小河、梁阿牛突现身攻向二“雪人”。

莲池中的白衣公子突现偷袭梁、何。

王小石截击白莲花般的公子。

院里忽有一纤小之人影却以凌厉的剑气攻向王小石。

王小石接下了那一道“气剑”——中断——因为突然间,一物飞打而至,直从寺院、冲破围墙、打上七层塔来,迎面向吴开心打到。

这下突如其来。

吴开心反应算快,大叫一声,仰首跌身,“呼”的一声,那物险险自他们面门掠了过去,擦伤了他的鼻头,却打向他背后的郝阴功。

郝阴功百忙中一掌拍去,与那物抵个正着。啪的一声,那物碎裂成数十块,疾迸喷射向泰感动和白高兴,还有叶神油。

郝阴功虽然一掌挡开来物,但只觉右掌像给斩了一剑一样的痛。

痛得他忙细看自己的手还在不在:他以为是已给人一剑斫了下来。

他不好过,他的同党也不好过。

碎片很多,有大的,也有小的。

大块的射向白高兴。

白高兴比较幸运。

他乍见吴开心闪躲,已有警惕;再见郝阴功遇险,更生防御。

故而,白高兴及时双手一拍,夹住了数大块碎片。

一块也没有遗漏。

那是砖石。

——他马上就感觉得出来了。

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晰的感觉到:因为他不但夹住了砖石,而且这几块砖石碎片还全嵌入他手掌里。

泰感动的情形也决不比他好。

砖石的碎片多飞向他。

他因见郝阴功、吴开心先后失利,所以己早一步拔出他的兵器。

他的武器是刀。

一把柔刀。

——刀形就像竹叶。

——刀有个名字,在武林中也很响亮:——竺柔刀。

他的刀柔、而且软,所以特别快。

他在刹那间出了十三刀。

十三刀刀刀不落空。

刀刀都命中。

每一刀都斫下一块砖石碎片。

总共十五片。

有两片他仍不及斫落。

那两块未给斫落的碎片在哪里?

——就嵌入他的身上。

左臂和右腿。

——砖石打入肉中,要比中箭还疼。

他一生中也曾揣想过:中刀、着箭、吃了一剑的痛楚——但却一个人未想过有天居然要吃砖石的苦!

这一块小小的砖头,一下子,擦破了吴开心的鼻端,震痛了郝阴功的右腕,嵌入了白高兴的双掌,切入了泰感动的肌里。

那一块平凡至极的砖石,一下子,竟在他们的生命里如此亲切,仿似在生死契阔间打了个亲切得痛入心脾的招呼,好让四人一生一世都忘不了这块与他们有肌肤之亲的砖头!

——那是块什么样的砖头?

他们几乎都不约而同的记起了一件事:一个人!

——那砖头碎片不止打向他们四人,还有一个人:叶神油!

所以他们也不约而同的望向叶云灭!

叶神油负手站在那儿。

气势很盛。

样子也很火爆。

但却很定。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在他身上。

迸溅向他的砖石,有大有小,至少十来片,去了哪儿?怎么直如石沉大海?

叶神油哑声道:“就凭你们,要对付王小石,还差远了呢!”

他双手一垂,夸拉拉连响,碎砖都自他袖子里全落到地上。

——不知何时,那十八块碎砖全给他双袖收下了。

一块不剩。

“他知道我们在这儿。”叶神油望着窗外,透露着十分杀气两分不甘的说,“他用他的石头说了话,也对我们作了警告。”

这时,六龙寺那儿,打斗也告一段落,王小石正与方应看对话。

然而,王小石无疑也向他们发了话。

他的话是用一块砖头来说。

他就是借雷媚那一记“剑气”,以“移花接木神功”转击于砖墙上,直飞过来,以一砖连打五人。

——就只叶神油并未挂彩。

全皆伤。

当时,王小石却正在对敌中。

——而且还大敌当前,强仇寰伺。

他却仍然说出了他的话,对远在明孝塔的“窥视者”作出了警告,在大家都以为他最凶险的时候,他居然还有余裕去打击更远的敌人!

郝阴功、白高兴、吴开心、泰感动这时才晓得心头沉重:——他们这时才明白过来王小石是多可怕的敌人。

所以他们只好忍受。

忍受叶神油的冷笑。

——冷笑通常不是真笑,而是讽刺、轻蔑或瞧不起。

就算是笑,也只是嘲笑。

叶神油当然嘲笑得起他们。

叶神油的右腰衣衫破了一处。

可是,他们四人大概谁也没注意到:——那是一道寸来长的口子,翻掀出来的部位,还带点血。

沾着一点点的血。

叶神油仍负手望着窗外,指拳捏得特登拍勒的响。

他仍俯视着寺院里的一动一静。

他在忍痛?还是在忍耐?有隐忧?抑或有隐瞒?

七六龙三姑

就在一众人在寺院韦驮金刚像旁、莲花池畔跟来袭者对敌之际,罗白乃之“徒师”两人,到底在哪里呢?

原来罗白乃正在跟六龙寺里的高僧三枯说禅倾偈。

三枯是当地有名的禅僧,道行高深,智能天纵,被誉为: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名僧。

听说他本来连名号都没有,他初入六龙寺挂单时,人问他从何处而来?他不立答,只看着院前花草,说:“花草就要枯了。”

当时主持六容大师听了,特别出来迎接他,跟他谈佛论经,不半晌,便十分推崇服膺,又请教他的名号,他只说:“海枯石烂,何须名号。”

当场接待的还有一位名人,正是洛阳温晚。温晚马上接问了一句佛偈:“生死事大,光阴知矢,无常迅速,时不待人,既然如此,行方便门,黑昼白夜,各有其秩,父子夫妻,应有其序,四方八面,皆有其位,万物有情,各有其名,花鸟虫鱼,飞禽走兽,无不例外,汝何独无?”

大师却低眉合十,只说:“你赴时间,我不赶。我心悠悠,油尽灯枯。”

温晚马上豁然顿悟。

——许多人在禅门参了几十年,还是得不到一点讯息,换不来一个悟。可是时机一到,所谓啐啄同时,即是小鸡正孵化而出,母鸡正好啄破蛋壳,就会得来全不费功大。这正是佛门心法相传的难得之处。

由于他一入“六龙”,就访问了三次“枯”,人就称他为“三枯”大师。

三枯最胜点化人。

使人启悟。

他在这儿一带很有名。

他也曾离开过六龙寺,云游四海,回来后更享有盛名。

——或许,早在他入“六龙寺”以前,他就很有名吧?

只不过,他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罗白乃原来也不知道这位三枯大师是很沉默、寡言、木讷的人。

他一向以为世上的“大师”,平常要念很多经,对人常常唠唠叨叨,而向人教诲难免有一匣子说不完的噜嗦。

但事实却不然。

三枯往往没有话说。

总是一言不发。

他好像根本就不爱教人,不爱说话。

他在高兴说话的时候才说话。

非要他说话不可的时候,有时,他只叹了一声,或瞪人一眼,扬眉瞬目,咳嗽一声,便算是说过话了。

——虽然,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说的是什么话?

罗白乃当然也不明白。

但觉得很好玩。

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玩的人。

他对不明白的事觉得特别好玩。

所以就在众侠于菩提树下、莲池边抗敌之际,他却去逗这大师说话。

他很喜欢找大师说话,但不见得大师也很喜欢跟他说话。

有一次,他见庙里来了许多香客,熙熙攘攘的来拜佛上香,寺里僧众都忙着打点,却见大师在菩提树下木然端坐,完全没有反应,连一个小孩在他身边扑地摔了一交,哇然大哭,大师也无动静。

罗白乃便上前扶起了小童,哄住了他,直至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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