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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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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朝奉不容修流回话,便扯着他来到他女儿望湖房中,然后自己闪身出去,把门掩上了.

修流尴尬地对着望湖笑道:"小姐,你爹这玩笑开得大了.你长得跟清泉似的清丽俊秀,可我如今却是一文不名,连家都没有了,怎敢娶你?"

望湖冷笑道:"算了,你别说这些酸话了.其实你开的那些药,我都倒入了痰盂.我根本就没病,是我爹爹在瞎忙.我不过想找个有情趣的郎中来解解闷.可那些来的郎中,都是七老八十的,有的还用一根线扯着我的手把脉.弄得我心都烦了.只有你好象还有点上眼,不知解不解风情?若是个银样蜡枪头,不懂得怜香惜玉,木呆瓜一个,那还是趁早走路.你是哪儿来的?看你的样子,好象不象是要饭的."

修流道:"我原是闽中周家庄过来的,自小弓马娴熟,却不解风情."望湖道:"我有个亲叔叔,听说也在闽中的周家庄呆了几年,不知道你认不认得?"修流脸色一紧,慌忙问道:"你叔叔他是不是叫赵及?"

望湖奇道:"正是!你怎么知道的?"修流一把攥住她的手道:"他上这儿来了吗?他现在人在哪儿?"望湖拿开他的手道:"有你这样子怜香惜玉的吗?把我的手腕都捏疼了.我连我叔叔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他的情况?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早把他给忘了."

修流道:"奇怪,他的家不是在苏州府吗?怎么又跑到杭州城来了?"望湖道:"听我爹说,他年轻时嗜赌如命,把自己的老婆也给卖了赌,被我爷爷赶出了家门,后来流落到苏州,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被苏州府知府收留下来做跟班.你问这些干什么?"

修流叹道:"那个收留他的苏州知府便是我爹.我们家原是闽中望族,现在我们全家就只剩下我,还有你叔叔跟我姐姐三个人了."

望湖笑道:"这么说,我们这是亲上加亲了."修流道:"赵小姐,我可没说要娶你,你别一厢情愿."望湖道:"看来你不是个好色之徒,性子也直.你读过《牡丹亭》吗?"修流道:"我爹不让我读那些书,不过后来我私下里偷翻过一些这类书."

望湖叹口气道:"你爹真是个书呆子,跟我爹一样,根本不解风花雪月,男女情爱.你不知道,我就是读《牡丹亭》读出病来的.要是连这种书都不读,人生在世,直算是白活了.要是那汤显祖还在世就好了,我一定要嫁给他.你看了'游园''惊梦'那一出,还不活生生地把人闹出病来?!"

修流打趣道:"听说南京有个阮圆海,编男男女女的戏,也是极妙的."

望湖叹了口气道:"我也听说过阮大铖这人,人称阮胡子.我读过他的《燕子笺》,哭了两天,可是我不喜欢留胡子的男的.我就喜欢象你这样的小白脸,长得就跟柳梦梅似的.今生我要是能遇到柳梦梅这样的意中人,即便死过一次也值了."

修流心想,自己要是被她认作是柳梦梅,这麻烦便大了.于是慌忙说道:"赵小姐,这江南一带,还有个人叫李渔的,可能没什么胡子.他也很会编些男女之事的传奇,四处刊刻演唱.他家家景宽裕,与你们家正好门当户对."

望湖一听,登时急着抓住修流的手道:"这鲤鱼在哪?快带我去见他,越快越好,不然我又要犯病了."

修流心下叫了声苦,道:"小姐,我该走了,我还得去找我姐姐去,找不到她,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自己找李渔去吧.他家有个戏班子,他也会自度曲子,在江南一带,四处唱戏.说不定过些天就唱到杭州来了."

望湖道:"不行,你一走,我又想生病了."

修流心下掂量了一下,那赵管家说不定这几天就会带着周菊回到赵府,要不自己干脆就在这里住上几天算了,也好等他.只是这赵望湖有点难缠,得想点办法对付她.于是他对望湖说道:"要不我就在你府上住上几天.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不能逼我跟你成亲,搞拉郎配.我们之间一天只能见一次面,你答应了,我便不走."

望湖展颜笑道:"只要你能陪着我,得便时带我一起去找鲤鱼,你要住上一辈子都没关系.至于成亲不成亲我不在意,只要你呆下来便行."

那赵朝奉是个珠宝古懂商,对一应金玉器皿通宝古玩都爱不释手,久而成癖.他平日里省食俭用,除了在女儿身上多花些钱外,自己是连隔夜的清汤都舍不得倒掉.但是倘一见到入眼的珠宝,即便舍得千金也要买下.因了这一爱好,他中年丧妻后,便不再填房.府中上下,也只有一个常年跟随的老苍头,望湖身边使唤的一个丫头,三四个使唤的.整个杭州城里,差不多都知道他的名声,好事者口顺,背地里叫他"一毛不拔金公鸡".

其实,他并不是讨厌女人,而是因为大多数的女人跟他有同样的爱好,一旦入得门来,便成了他在珠宝上的竞争者.他也不是娶不起填房,而是害怕娶进门的女人,暗中琢磨算计他的钱财,不知趣地要跟他分享财物,这等于要了他的半条命.他的口头禅是,女人远没有珠宝可爱.于是有人便问他,为什么却又那么宠爱女儿?他说道:"女儿是掌上明珠,也是珠宝的一个部分."

他听得望湖说,修流还要在他府上再住上几日时,便问道:"那姓周的小子答应做姑爷了?今天我去找吴瞎子算过卦了,瞎子说这小子命硬福大,将来要封妻荫子,不能不让我动心,"

望湖说道,她现在已经不想嫁给修流了.她说道:"这小子是个银样蜡枪头,不解风月情趣,呆头雁一般.女儿如何能嫁与这等人,一世憋闷?不过我还要留他一些日子."

赵朝奉急忙道:"既是不嫁,那我赶紧得把他赶走,何必再留他破费?!他带来的那条大黑狗,一天就要吃掉咱们家快一两银子."

望湖道:"女儿留他,是想让他带我去找一个叫鲤鱼的人.那鲤鱼会谱曲,家境优厚,还有个戏班子."赵朝奉道:"他这名字古怪,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要你不生病,爹就高兴.爹明天就让他去找鲤鱼,晚上我就安排他在厅堂后边的厢房里睡,别让他把咱前厢房弄脏了."

望湖道:"那后厢房里连被子蚊帐都没有."赵朝奉道:"都是盛夏了,还要盖什么被子?!蚊子多了,拿些枯草薰一薰,他一个要饭的还怕蚊子咬?再说了,你以为他真是爹的姑爷啊?小孩子家真不懂事,该节省处便须节省,不然的话,爹哪会有今天的珠宝商行?"

望湖道:"爹,这样不太好吧?要是传扬出去,城里人还不说你闲话?况且,我们对他招待不周,他若是生气走了怎么办?"赵朝奉道:"我知道城里人背后都叫我'一毛不拔金公鸡',你往细处想想看,这诨号里为什么有个'金'字?那还不都是我辛辛苦苦刨出来的?!爹这次已经为你破费不少了,没赚头的生意,你兜揽什么?!"

39 蓝玉镯

 39 蓝 玉 镯

晚饭时,那赵朝奉吩咐厨下只给修流安排一碗稀粥,几根老掉牙的咸菜,给了黑旋风一斤夹骨的隔夜猪肉.厨子叹口气跟修流道:"公子千万不要见外,将就着吃吧.东家他有时也是这么吃的.在他家干的厨子,没有一个会呆上半年的.这碗粥下有个咸蛋,是我偷偷放进去的.我不能让我们下人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你前几天吃的菜,我进府三个月了,也就做过十来次."

修流谢了厨子.晚上他睡在了厅堂后的厢房里.此时夏天已经快要过去,枕簟间略为冰凉,夜间蚊子四处缭绕,嗡嗡叫着,吵得他不能成眠.

夜深时,他正想要入睡,肚子却咕咕地叫了起来,尿也急了,原来晚饭喝的粥太稀.他起身出房去上完茅厕回来,突然听到了厅堂下面看门的老苍头,到赵朝奉住的房间拍门.赵朝奉披衣跟着老苍头来到厅堂,咕哝着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不会商号出事了吧?"

老苍头道:"老爷,有个中年人来卖玉器,他说要亲自见你.说如果见不到你本人,便不离去."赵朝奉惺松的眼睛一亮,道:"你快快请他进来."

修流听了,便悄然来到厅堂后面,趁着木板缝隙,向外窥望着.

老苍头出去一会,带了个中年人进来.那人一见到赵朝奉便笑道:"赵老爷,小的是萧山'闻香楼'护院的,今天得到一件宝物,想请老爷来给赏鉴一下."赵朝奉听了不悦道:"'闻香楼'是烟花风尘之地,老夫从来不拿闲钱去那种地方消遣.莫非你想诈我钱财?我劝你死了这份心!"

那人干咳一声,笑道:"赵老爷请看了这件物事."说着,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在灯下展现开了.赵朝奉一见之下,猛然倒抽了一口气.他对老苍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那是一只靛蓝色的玉镯,在灯下闪着暗光.修流借着堂上烛光看了,心中一紧.

赵朝奉拿过玉镯,凑着稀疏的灯光看了一会,心里忍不住跳动起来.他故意不动声色问道:"客官,这玩艺儿有什么稀罕的?满街都是,顶多值三十两银子."

那来人一把拿过那蓝玉镯,冷笑一声道:"小的原以为'赵记珠宝'的朝奉是识货的,看来也是徒有虚名.小的这就告辞了."

赵朝奉冷冷说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玉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据老夫所知,这种蓝玉镯天下只有一只,原为闽中周家所有.你手中的这只,定然是假货."

那人听了这话,转而喜笑道:"赵老爷果然识货,这玉镯果然便是闽中周家的.你老如有意收买,便请划个好价头."赵朝奉眼望着堂前廊柱上方,一边沉吟着,似乎正在估价.那来人便缓缓坐了下来.

修流在厅堂后听了他两的这些话,不觉热血上涌,胸腔欲裂,双目噙泪.他母亲方氏原有两只玉镯,一只红的,似血一般,自己藏着,舍不得带.一只靛蓝的,给周菊戴着.没想到周菊的那只,现在却流落到了这里,看来她人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他正要冲到厅堂上去,只听那来人笑道:"赵老爷,不瞒你说,小的叫吴门.昨天有位老客官带了位年轻女子,哭哭啼啼地上'闻香楼'来,要将那女子卖与鸨母."赵朝奉皱眉道:"不要跟老夫谈女人.我们只谈这笔生意."但那吴门忍不住还是说道:"那女子长得如花似玉,身段风流,象是大家闺秀,额下一颗小红痣,衬托的那脸儿露水一般,小的于是在她入门时便留意了.昨晚趁她睡熟,便悄悄摸到她房里,偷来了她身上的这玉镯出来."

赵朝奉道:"姓吴的,你这行径,君子不为.既是偷来的,这玉镯价钱便须大打折扣.我给你一千两,怎么样?"那吴门粗声道:"赵老爷,没有上万两银子,你还是省了这份心,这笔生意我们不用谈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间听得厅堂后板壁上砰地一声响,接着便见修流怒气冲冲地从后面走了出来.赵朝奉叫道:"小要饭的,你怎么还没睡,想干什么?"

修流二话没说,走过去攥住吴门的右手腕,夺过玉镯,在灯下细看一下,道:"这玉镯是假的!"他把玉镯扔在桌上,一把拎起吴门,道:"臭龟公,赶紧领我上'闻香楼'去,找佩带这玉镯的那个女子."

吴门想挣脱开修流的手,修流稍微一用劲,他便疼得嘴都歪了,赵朝奉也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修流扯着吴门离开了赵家.

修流两人到了"闻香楼",众人早都已歇下了.吴门叫起鸨母,鸨母边骂着边下楼来打开门.吴门道:"妈妈,快把昨天卖进来的那女子找来,这冤大头来了."鸨母听了怒骂道:"你这门缝里夹出来的,老娘正要找你呢,方才我去了她的房间,却不见了那丫头的人影.你小子把她弄到哪儿去了?老娘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下她,现在却连个屁都听不见了.是不是你这臭王八把她拐走了?"

修流一手把吴门抓拿起来,往墙上扔去,那吴门落地时,口眼歪斜,瘫软成一团,动弹不得.修流问鸨母道:"婆娘,昨天来的那女子的眉目中间,是不是有颗小红痣?"鸨母想了想道:"是有颗小红痣.你是她什么人?"

修流眼里忍不住涌出泪来.他一把推开鸨母,进楼去上下翻找了一通,却不见周菊的身影.他怒不可遏,猛地推出一掌,击打在楼中间的大柱上,那楼房一下子轰然倒塌下来.鸨母见了,一屁股委身在地,哭叫连天.

修流连夜在萧山一带找了一通,没见到周菊跟赵管家.拂晓时他赶回到赵府,急着问赵朝奉道:"员外,那赵及可是你的亲兄弟?"赵朝奉诧异道:"是啊,我哥俩都已有十多年没见面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修流道:"他现在人在哪儿?"赵朝奉道:"我如何知道?当年他欠了一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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