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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木丘道:"叶姑娘好象跟睡翁没什么关系吧?"烂肺泡道:"谁说没有关系?断桥姑娘跟修流兄弟是一对好朋友,修流兄弟又是咱们老爷子的师侄,大家眼看就要结亲家了,这中间总该有关系吧?"鼎木丘笑道:"既是如此,也罢."
断桥道:"什么关系不关系的?雪江大师只说他不出手,可没说不让我出手."铁岩急不可耐地催促道:"正是这话.断桥姑娘,我要下手了."说着,啪地便重重敲下一子.
雪江看了断桥与铁岩两人前四十三手的布局,觉得断桥的棋路有些古怪.断桥似乎是在摆个旧谱,而铁岩却在顺着她的棋路黏接.断桥的每步棋都很有吸引力,以致于铁岩忍不住每手都要跟上去.两人下到一百一十手左右时,雪江心下已经了然:铁岩博弈上的优势,其实正在于棋势应对上的变化,而在这一局棋中,他却着迷于断桥棋路的诡谲布局,因此不知不觉地便落入了断桥所摆设的棋谱的陷阱之中.
到后来,连寂永与汤六慢慢也看出来了,两人不觉相视而笑.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到得后来,铁岩落子越来越慢,越来越费神深思,竟是满脸的惘然.而断桥却是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笑吟吟地注视着铁岩.这时连没心肝和烂肺泡从断桥他两人的表情上,也看得出来胜算在谁了.
此时最着急的人当是鼎木丘了.他深知"弈而入迷,迷而忘返"的道理,因此平时不在弈棋上下太多的功夫,怕博弈入神,只精于武学修养.弈者有时沉缅于奇巧险怪的布局,不可自拔,以至走火入魔,心智性情受损.铁岩在这一局棋中,从一开始便落入了断桥摆设的圈套,整个棋路早已不可取,只是只有他自己一人尚未发现而已.
鼎木丘于是冷冷对铁岩说道:"山川,你认输吧,这局棋你早输了!"
铁岩尚痴迷于残局,额上渗出汗水,最后以一目半输与断桥.收盘时铁岩还是一头雾水,喃喃自语,对那局棋不可理喻.断桥笑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让你见识一下厉害."铁岩道:"果真如此,咱们再来摆过."
雪江笑道:"前面两盘棋,双方各负一盘.这第三盘,不知是铁岩与断桥二位重新下过,还是换人再博?"铁岩本想再跟断桥下上一局,鼎木丘却正色道:"这第三局棋,山川绝不能再跟叶姑娘对局.叶姑娘棋路险怪,况且又已经赢了山川一局,再下一局,便没多大意思."
雪江沉吟了一会,寂永跟他说道:"方丈大师,要不就让小僧来跟铁岩施主下这第三局棋,如何?"雪江看了眼鼎木丘.鼎木丘笑道:"如此真是棋逢对手.这位寂永师傅是大师门下,而山川是半月禅师的弟子,最好不过,输赢说起来也只在本门之间."
雪江想了想,看了眼温眠.温眠点了点头.雪江便点头应允了.
铁岩好在内力强劲,平时也好打禅,不然两局过后,两个多时辰下来,必定会心力大伤.但饶是如此,他的脸上,仍然是冷汗浸润.断桥便叫上小厮,一起去后院烧了一壶茶来,在铁岩与寂永面前各倒了一碗.铁岩咕嘟嘟几口喝干了,谢了断桥.
79 美酒鸩毒
79 美酒鸩毒
由尾与修流在院外交谈甚欢,由尾道:"周兄,你我何不到江边去,一酹江月."修流道:"正是这话."
两人一起到了山下,对着那漫漫江水,越谈越投机,竟似是忘了日间在"栖凉别院"中的生死相搏.这时明月西斜,由尾跟修流道:"周兄,难得如此大好月色,你我又相见恨晚,两相契阔.周兄如不嫌弃,便请到舍下夺来的白日歌的精美画船上,举杯邀月,共谋一醉,如何?"
修流好长时间没有跟人长聊过了,跟断桥的接触,虽是有感于心,毕竟还是异性之间,有些胸怀,不能畅快敞开.这由尾虽是异域人士,为人也不值得嘉许,但还不失些许男儿胸襟,因此便答应了由尾.
两人来到江边,月色下只见一艘华丽的画舫,在水面上轻轻飘荡着.由尾朝船上击了击掌,那船便驶到岸边来.船舱中走出两个红衣女子,修流看了,正是白天由尾带到"栖凉别院"的那两个东洋女人.原来她们早已下山,在此候着.
由尾先飞身上了船,跟那两个女子用东洋话招呼了几句,便请修流上船.修流略为踌躇了一下,便也纵身跃上了船.
那两个红衣女子转瞬间已在船头摆上一张小几案,罗列了几盘时上的果蔬,两碟生鱼片,一壶热酒.由尾延请修流坐下,两人把盏干了几杯.由尾笑道:"周兄,今夜江面水波宁静,山峦空寂,风景如画,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在下有缘与周兄聚会于斯,实乃美事."
修流叹口气道:"这两天我实是胸中郁闷,今日得与由尾兄相会,借此美酒,以浇块磊,以酹江月."由尾道:"周兄,既是如此,你我何不泛舟到中流之中,一醉方休?"
修流此时已有几分酒意,但神智仍然清楚.他斜着眼道:"由尾兄,我已不胜酒力,只能在此叨扰片刻,便要上山,免得众人挂念."
由尾忽然笑道:"周兄,你我今夜何不趁着这朗朗月色,对着茫茫天地,结拜为生死兄弟?"修流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对由尾的为人并不十分了解,况且由尾又比自己大上十来岁,岂能轻易便可结拜为兄弟?因此便默然不语.
由尾见了修流的脸色,知道他不愿顺从己意.他长长叹了口气,道:"贤弟有所不知,我幼年时,父母便在战争中被杀死,孤苦伶仃,四处流落,后来全赖鼎木丘师父携带成人.我在江湖上举目无亲,若得有伴,当以同仁视之."
修流听了,觉得如今自己的身世,正跟由尾差不多.但自己父母却是死于东洋武士之手,与由尾结拜显然有悖伦常.于是便借着酒兴,跟由尾道:"由尾兄,明月在上,小弟父母被种田等人所害,种田虽被我手刃,但与你结拜,传扬出去,于理不通.不过,你我虽不能结拜金兰,今后我愿待你如兄长一般!"
由尾听了大喜,两人便在船头上,对着月亮,共饮了三大碗.两人相视大笑,由尾一时兴起,依依呀呀地引吭击案而歌.他的歌声从江面上散发出去,听起来颇为苍凉.
两人又畅饮了一会,修流不觉沉沉醉倒了在船头。
由尾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冷笑一声.他吩咐那两个红衣女子抬着修流进舱去了.由尾对她们说道:"你们两人好好看觑着这个家伙,不得有失.我再到山上去看看,不久便回.若有闪失,我把你们扔到江里去喂鳄鱼!"
寂永与铁岩的棋已下到了第八十七手.从棋局上看,寂永似乎略占优势,但他显得有点心浮气躁,不停地喝茶,抹汗,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雪江.而铁岩这一局棋则下得比较轻巧,没费多大的劲,不时还朝断桥轻轻笑一笑.
雪江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手心里却捏着一把汗.只有他看得出来棋盘上的险势,只要寂永在右下角那块略有一着失误,这棋便会满盘皆输了.
他现在对棋局已不抱多大的希望了.他开始担心的是,温眠的"残云阁"上,到底是不是真的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了.雪江知道"血雨腥风"数十年前纵横江湖,为恶多端,尽管现在早已隐身世外,但难保有一些惊人的劣迹抖落出来.这是雪江他所最不愿意见到的事.他跟温眠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不过也没有什么深交.这次他接到温眠让汤六送来的请柬,过江来到焦山帮衬他,主要是怕温眠重出江湖,到时祸乱横生,武林中又要不得安宁.
这时,铁岩猛然重重敲下一子,如一石落水,激荡起来.雪江凝神看了他的这一招,心下惕然一惊,那铁岩的棋子,正是按捺在右下角一个断气处.鼎木丘此时却长长舒了口气,笑对雪江道:"大师,也许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喝杯茶了."
此时由尾正好从山下回到院中,断桥看不到修流,忙问他道:"喂,你方才不是跟修流一起出去的吗?修流他怎么不见了?"由尾笑道:"叶姑娘,你又没交代我看着他!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了?"
断桥道:"我看你这人满肚子的坏水,放心不下."由尾笑道:"你放心吧,他正在江边散心呢.话说回来,你这么关心他,是不是有意于他了?"
断桥哼了一声.由尾到棋局前一看,见铁岩赢了,笑道:"很好,这下睡翁该不好推辞了吧?"
温眠神情阴郁,沉闷地摇摇头.铁岩跟鼎木丘道:"父亲,君子不强人所难,我看这事就不要难为温老爷子了."
鼎木丘笑道:"这事还得请雪江大师定夺."
雪江对温眠道:"没料到这铁岩施主的棋艺如此高妙.温兄,咱们既然已经说好,不好失信于人,那就只好延请他们上'残云阁'释疑了."
80 残云阁上的故事
80 残云阁上的故事
温眠从榻上起身,长叹一声,便让小厮掌灯在前面带路.他说道:"除了鼎木丘先生,雪江大师跟老夫上阁,其他人都给我呆在下面."
断桥笑道:"既然老爷子要开阁了,便让我们长点见识却又何妨?况且,方才我下棋时也替你卖了力气的."温眠默然无语,看了眼雪江.雪江点了点头.于是断桥与铁岩,由尾便随后跟着上楼去.
那阁楼上密不透风,屋中四处都是灰尘,显然是很久没经打扫过了.断桥不停地扑打着头发和衣服,后悔不该上楼来.阁屋约有两丈见方,正面的墙壁上有三个大木橱柜,都用铜锁锁着.温眠从怀里拿出钥匙,叫小厮先开了第一个橱柜上的锁,随后说道:"这一柜橱里都是些当年风行于江湖与武林中的闲书,众位看清了,有无那把古剑在里边?"
由尾探头看了看,只见里面摆着的,都是些让人砰然心动,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武功秘籍,他便忍不住伸手便想去摸一本出来.鼎木丘登时喝斥他道:"由尾,你太放肆了!练武之人,岂能偷窥别人的心血?"由尾尴尬地忙退后了.
小厮锁上壁橱,接着又打开了第二扇橱柜门.这时,众人顿觉的眼睛一亮,只见柜橱里上下四层格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十件刀剑等兵器.兵器上沾满了灰尘.温眠叹息道:"这个柜橱,我已有三十年没打开了.这里面锁着往年多少的江湖血腥风雨与武林故事!鼎先生请查兑吧."
鼎木丘朝他长长作了个揖,道:"多谢睡翁!"随之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帛,灯下展开了,只见上面详致地画着一把古剑.鼎木丘道:"列位请看,这便是家传古剑的图样."
众人便照图索剑.那里面共有二十几把剑,每一把剑,都有一段显赫的秘史与出处.其中最有名的有川中唐家的"断石黑铁剑",襄阳张家的"太阿剑",会稽孙家的"赤炼钩"等.还有当年横行于川陕之间的大魔头"霹雳火"曹端用过的一把精钢断剑.雪江看着那剑道:"这曹端后来在江湖上不知所终,没想到他的剑却也在这里."
温眠冷笑道:"枭雄难过美人关!我当年是在他正忙着颠鸾倒凤时,割下他的脑袋的."
二十几把剑一一都对过了,却没找到能对上鼎木丘图样的那把剑.这时,众人不约而同地都望着那第三个壁橱.
温眠双眼惘然地看着橱门上铜锁,道:"这个壁橱里,深藏着老朽往昔的一段秘事.我每三年才打开一次,而且都是在清明那一天.里边藏着的故事,无关江湖与武林,今日不开也罢."
鼎木丘尚自犹疑着,由尾却笑道:"睡翁,既然前面两个壁橱都看过了,再看一下个柜子又有何妨?"温眠冷冷道:"我只怕惊醒了柜中的梦中人."
温眠伸手轻轻抚摸着柜橱上的那把铜锁道:"又是三年过去了!列位如有兴致,且听老朽闲扯一段旧事."
断桥笑道:"原来这柜橱里还有一段故事,定然十分精彩,老爷子快快说来."
温眠道:"五十多年前,浙南有一户人家,家境颇为殷实富庶,可惜这户人家的少公子却喜欢耍拳弄剑,不图上进,终日结交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在江湖上闹事.几年下来,便把祖上家业,挥霍殆尽,父母相继被他给生生气死."
断桥笑道:"看起来,这位少公子定然是姓温了."温眠冷然道:"他不姓温,姓冷,叫雨风.这冷公子后来流落到闽中,偶然得遇一位隐居多年的剑术高手,便跟从他习剑三年."
由尾道:"不知这位'旋风剑'的高人是谁?"
温眠不理会他,继续说道:"那冷公子出道之后,忽然间心血来潮,便去从军.一年后随大明军进入高丽,援救芨芨可危的李朝,与丰臣秀吉军队大战于顺天.万历年间我大明举国援助朝鲜李朝这段故事,列位想来不会陌生."雪江与鼎木丘都点了点头.
温眠道:"我现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