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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狱-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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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法场上只剩下了断桥跟黑旋风。断桥朝修流笑了一笑,骑着黑旋风走了过来。修流见了,咽下了一口泪水。这时,那上千的汉军铁骑,全都朝他们包拢了过来,将场上围得水泄不通。

98 劫法场

 98 劫 法 场

洪承畴笑道:“周公子,此时你还有什么话说?”修流跟断桥道:“桥儿,你快带上黑旋风离开这里!这里的事,由我一人来承担。”

断桥道:“修流哥,我也懒得走了。横竖不就是一死吗?!”

修流急道:“不行,你一定要离开!”

洪承畴朝骑兵队的首领使了个眼色,那首领忽啦啦地便拍马向断桥冲了过来。原来,他想要一把擒住断桥,然后以她作为人质,要挟修流。修流见了,突然夺身而起,于半空中拔剑,待得那头领接近时,他一剑便朝那头领的脑门扎了下去,只听噗嗤一声,剑没至柄。随之他拔剑而起,身子又轻轻落到洪承畴的背后。

这几下兔起鹘落,如闪电划过,洪承畴只看得目瞪口呆。这时,那些汉军骑兵都挽弓搭箭,瞄准了修流跟断桥。只是他们忌惮洪承畴在修流的掌控之下,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修流叹了口气,跟断桥道:“桥儿,你要不走,咱们今日都要葬身这里了。”

断桥道:“修流哥,只要你不离开,我也不离开。”

修流摘下斗笠,扔到地上,道:“既是如此,桥儿,你就守在这,看我杀敌!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说着,就要挺剑杀入那汉军铁骑阵中。

洪承畴断然喝道:“且慢!周公子,想做英雄,你还不够格!”

修流听了,愣了一下。洪承畴道:“想死谁不会?当初我被俘虏的时候,一日之间,数次想死。但现在还是活下来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活来吗?那是因为我自觉牺牲一己之脸面,却可以救助无数的苍生!况且你年纪轻轻,以为一死便可以逞英雄,这岂是君子所为?!所谓忧国忧民,你只知忧国,却没有想到如何去忧民!”

修流冷笑道:“你想要苟且偷生,自然可以找到一百个理由。”

洪承畴道:“随你怎么说我都行。天下骂洪某者,欲生啖洪某之肉者,又岂止你一人?!我现在便下令放你们走。我没有别的用意,只是希望你们年纪轻轻,凡事都须好自为之!”

修流道:“我为何要你放我走?你本来就在我的剑刃之下,目下我取你性命,如探囊取物!”

洪承畴冷笑道:“洪某早已年过半百,经历之事多矣,死而无憾。你们年纪轻轻,如陪我而死,洪某幸何如哉!”

洪承畴看修流还在犹豫,便大声对那些护卫的清兵道:“鸣炮,撤军回营!”

那些清兵还在犹豫着。洪承畴又大喊了一声,于是清兵们鸣炮数声。那些汉军骑兵,方才开始后撤。洪承畴朝修流拱拱手道:“周公子,本官告辞了!你好好做你的丐帮帮主吧!再过几年,你再来回味洪某今日的话,或许会有些领悟了。”

修流一下愣在了那里。直到这时,他才喘了口气。他倒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自始至终,都在替断桥捏了一把汗。

断桥道:“修流哥,现在我们该上哪里去?”她心里记挂着父母的墓冢,希望修流在处理完丐帮的事后,能陪她一起上八里冈去,好好跟她父母的亡灵呆上一些日子。

修流道:“桥儿,归帮主既然已经将帮中大事托付给我,我只好先替他安排好了遗命。另外,我也想去看望一下雪江大师。”

断桥心下明白,修流他想去看望雪江大师,其实主要目的还是去探望周修涵的。修流对周修涵的感情,定然是既恨又爱的。于是她说道:“修流哥,咱们还是先去看望雪江大师吧。我们跟他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我心里挺想他的。”

两人于是便赶去了镇江府。这时江面上已经有摆渡的了。修流又见到了上次在江边遇到的那个老渔夫,老渔夫一下便认出他来,道:“周小将军是不是要摆渡上金山寺去?|Qī…shū…ωǎng|老朽这就送你过去。”

修流两人带黑旋风上了船,不一刻便到了瓜州。修流要给老渔夫一锭银子,被他谢绝了。老渔夫笑道:“老朽一大把年纪了,平日里只爱打鱼晒网,要这闲钱做什么?!”

修流两人进了寺,寂永见到他们,吃了一惊。他忙带着他们俩去见雪江,道:“两位还记得去年在这里下棋的那位高丽人洪铁荆老前辈吗?他昨天刚来,如今正跟大师在后禅房摆局呢!”

断桥笑道:“原来洪老前辈又来了。记得他去年便跟雪江大师有约。今晚看来又要热闹一番了。”

寂永笑道:“那可不是?有叶姑娘在,他们的这棋局定然又要生色不少。”

他们路过大雄宝殿后堂时,修流见到有个中年和尚正在扫地。修流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熟悉,忍不住仔细看了一下,认得出来了,那人便是周修涵!他心里一震,没想到,周修涵已经在这里出家了。他一下子百感交集。

寂永先自到后禅房去了。

修流本想绕身而过,但到了周修涵身前时,他禁不住还是停了下来。他细细看着周修涵,只见他的头发已经全都剃光了,一个脑袋泛着青光,他比修流印象中的那个大哥,明显的要苍老了许多。那周修涵发现有人在盯着他,便抬起头来,他看了眼修流,突然间愣怔一下,手中的扫把,落在了地上。

99 宿孽

99 宿 孽

这时,修流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为好。断桥看到修流的样子,知道眼前这和尚便是周修涵了。于是她忙笑着跟周修涵道:“大舅舅,你怎么出家做和尚了?”

周修涵打量了一下断桥,忙拣起扫把,笑道:“贫僧不明白女施主的话意。都怪贫僧失态,两位施主请自便。”

他匆匆忙忙地正要走开,修流却冷笑道:“大哥,你好潇洒!如今倒真的落了个六根清静了。”

周修涵笑道:“施主,出家人何来潇洒?!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贫僧如今正在清修,偿还宿孽。”

修流忽然大声道:“周修涵,你别跟我装模作样,打什么禅语了!你扪心问一问你自己,你这辈子对得起谁了?!你不忠不孝,上对不起君王,下对不起父母,到头来又把自己的家给出卖了。我们的家已经被满洲人烧成了灰烬,你知不知道?!这都是你引狼入室。你不想让天下再动干戈,可是满洲人他们愿意吗?!如今你倒是潇洒了,遁入这清静的寺院中,陶冶性情,逃避世俗。想用一把不轻不重的竹扫帚,洗去冤孽。周修涵,你不觉得脸红吗?!我都替于松岩跟王绘筠感到脸红!”

周修涵的手一抖,道:“施主说的这话是何意思,贫僧委实不懂。”

修流道:“你的心里其实比谁都要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周修涵道:“施主,随你怎么说都可以。贫僧如今的确是心如止水了!”

断桥跟修流道:“修流哥,算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大舅舅也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能要他怎么样?”

她跟周修涵道:“大舅舅,我爹跟我娘都已去世了,是死在投了满洲人的李成栋手里的。”

周修涵听了,脸色一变,随即又归于平静了。他喃喃自语道:“五月初五,端午节。”

断桥听了,鼻子一酸。五月初五端午节,正是她娘周莘的生日。周修涵说完那句话后,他的眼中终于渗出了泪水。他轻声问修流道:“三弟,你二哥可好?”

修流冷冷道:“他很好,他眼下正跟爹爹在一起。你要知道,周修涵,现在谁都可以过得比你好!我们周家,就出了你这个逆子!你想忏悔,但是忏悔又有什么真实的意义呢?!”

这时,寂永出来请修流跟断桥到他的禅房去,周修涵继续埋头扫着地。修流又看了他一眼,想起父亲,便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忽然,他又收住脚步,跟周修涵道:“你其实不是我爹的儿子,你是于松岩的儿子!”周修涵一下呆住了。

修流跟断桥进了后禅房,见过了雪江跟洪铁荆,那洪铁荆正在琢磨着棋局。雪江跟修流道:“周施主,上次你在江对面射送过来的那封书信,老衲早已收到了。只是那时清兵封江了,找不到船,因此过不去,也错过了与于兄见面的机会。不知叶姑娘是否安然无恙?”

断桥便把手伸给他。他拿捏了一下断桥的脉搏,道:“叶姑娘脉象均匀,已然是无恙了,只是你的内力已经全失了。”

断桥笑道:“我本来就不想习武的。我的内力都移到了修流哥身上,有他在我身边,我还怕什么?!”

雪江道:“没想到于兄这些年功力又长进了不少!他居然独自一人能将叶姑娘的内力,转移到周施主的身上。周施主现下定然是功力大增了。”修流跟他说了勾壶的事。

雪江道:“原来如今江湖上还有这般高手,而且又是一个情种。情到痴处便忘我。这勾壶也算是不简单的了!”他又问修流道:“方才见过你大哥修涵了吗?他已经落发为僧了,法号寂然。人孰无过?我们佛家讲忏悔,讲慈悲为怀,你也不必再去难为他了。”

修流道:“见与不见,其实一样。他出他的家去,反正他如今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雪江道:“但愿如此!周施主,你跟叶姑娘两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断桥在一边道:“大师不知,修流哥如今已是丐帮帮主了。今后有他折腾的了!哪还有空闲跟我在一起?!”

雪江讶然道:“果真有这事?”修流点了点头。

雪江道:“这是好事,也是缘分。倘若周施主能将江湖上最多的一干乌合之众聚集起来,多行善事,替天行道,那也算是造化了!”他又嘱咐修流道:“今天晚上,你最好跟你大哥好好聊聊。他原本不想再见任何人了!但亲情毕竟还在的。”

修流道:“该见的都见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跟周修涵的关系,大师也早已了然于心。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这里,与桥儿同上嘉定去。我现在最想念的人便是我爹爹,我娘,还有我的两个姐姐。而桥儿最想念的人,则是我大姐跟我姐夫。生逢乱世,不能尽孝,我始终耿耿于怀!”

断桥听了这话,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那洪铁荆笑对断桥道:“叶姑娘,今晚想不想跟老夫摆上一局?”

断桥笑道:“洪老爷子,小女子眼下已经没有这份兴致了。”

洪铁荆道:“却是为何?”雪江说了叶思任夫妇殉难的事。洪铁荆听了,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100 江水滔滔

 100 江水滔滔

那天晚上,众人正在雪江的禅房里闲聊着,突然寂永进来跟雪江道:“大师,那寂然不见了!我找遍了寺中,都不见他的身影。”

雪江心下一惊道:“寺里有人见过他了吗?”

寂永道:“小僧问过门房,说他出寺去了。”

雪江道:“寂永,你快叫上一些人,赶紧到山上跟渡口去查看一下。千万别出乱子。”

寂永去了。雪江叹道:“该清静时不清静,看来活着毕竟还是烦恼处多些。”

修流跟断桥和雪江道:“大师,桥儿,我出去找周修涵去。此时他不大可能会在山上,只会在江边。他是个懦弱的人,闹不好,说不定要自我了断的!”

断桥道:“修流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雪江道:“叶姑娘,你还是让修流一人去吧。现在只有修流才能说得动他。”

修流出了金山寺,来到江边。只见周修涵果然正坐在水边的一块黑石上。周修涵望着茫茫江水道:“流儿,这几年来,我见过的干戈多了,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下大乱,苦的都是百姓,这局势该清静下来了。所以我便决定将咱们家的地宫炸掉,免得再惹是非。但是我没有想到爹爹的棺榇也在地宫中,我这是大逆不道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本来上次我是想跟刘不取一起回闽中去见爹爹的,但是我觉得自己有愧于心,因此便到了金山寺来。”

修流道:“你想见的是哪个爹爹?”

周修涵奇道:“流儿,你为何如此说话?我还能有几个爹爹?我知道当年我因一时冲动,与你娘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你叫我大哥也好,叫我爹也好,我都不在意。但是我对爹爹始终是有愧于心。因此去年京城危急时,我便修书一封,让刘不取带给爹爹。书信中我已将旧事全都告知爹爹了。你须知道,我归顺满洲人,绝不是认贼做父!”

修流听了他的话,明白他对他是于松岩的儿子的事,还是一无所知。他记起悬念道长说过的话,也不想去点破这个事实了。于是他便要离开。

周修涵突然道:“流儿,你能叫我一声父亲吗?!”

修流看了他一眼,突然间只觉得身上热血沸腾起来。他嘴唇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他含泪转身默默地离去了。他觉得,他跟周修涵之间,已经无话可说,而且也没有任何必要的契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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