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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嘶哑却又高亢的叫声惊破了夜空,惊起了宿鸟,也惊醒了附近的村民。先是一两个,而后是十几个,最后竟有几十人将我团团围住!他们有的举着手电,有的手持棍棒,即便是赤手空拳的也捡起石块,一个个义愤填膺,对我怒目相向。
我这副五大三粗的身板确实唬人,又见我还老实,村民们都冷冷的与我保持着距离,蓄势待发。倒是有个干部模样的人排众而出,来到妇人跟前,将她掺起来,“桂花他娘,这是咋回事?”
妇人见来了援兵,更加理直气壮,指着我道:“这贼想偷俺家牲口,被小红发现,又把小红踹死了,可怜俺的小红。。。”说到这里,她哽咽着扑向那条死狗。
“打死狗操的!”群众中已有人忍不住挥舞起棍棒蠢蠢欲动。
“你个狗日的死柱子!打死人要偿命你是不知道咋的?”来人头也不回的骂道,接着用手中的电筒指点着我,“你,跟我来。”
在村公所,我象犯人般被逼坐在墙角。我的对面,坐着几个显见是有些头面的村民,那妇人夹杂在人丛中恨恨瞪着我。此时我已知道,刚才出头之人正是本地的村支书,姓张。
张书记想是官作得久了,情绪控制得很好,并不象其他人般激动。他一边翻看着我的证件,一边听我讲述曲折的遇盗经历。等我说完,他已将身份证等物扔到一旁,手中却兀自捏着护照上下左右的端详。
“谁知道你这玩意是不是真的?谁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将护照扬了扬,转给其他人。
“都是真的。”我坚持道。
“切!你说是就是啦?哪个能证明?”
我从容应道:“你可以打电话问我的几个朋友,他们都可以证明。实在不行,你还可以通过公按机关去海关查询,那里有我的入境记录。”
“谁有那工夫!”张书记更是不屑的一撇嘴。我被他惹得火起,“你说吧!到底想怎样?”
张书记对我的愤怒全不介意,清了清嗓子,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今天这事情还不能排除你偷盗的嫌疑。当然,由于桂花她娘发现及时,所幸没有造成太大的财产损失。。。至于最后怎么处理,还要看你的表现。”
我冷哼一声,寸步不让,“张书记,据我所知,这种事还轮不到你们来处理吧?这样,咱们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解决!你们要不愿意,我自己来。”说着,我掏出电话作势欲打。
对面的张书记见状,早丢过一个眼色,一个动作敏捷的小伙子快步上前,一把将我手中的电话抢了去。
我故作错愕的望着他们,口中惊呼:“你们。。。!”其实,我根本不愿为这点小事去见官,对我而言,警察这个词极度危险。
“你狗日的还不服管?!”那个夺走电话的青年回手便是一巴掌。接着只听一声惨呼,却是那人的手腕被我扣住。我稍微加了些力,他已痛苦不堪的随着我的手势蹲下来。
“都住手!”张书记适时跳了出来,“你想干啥?还想再闹事吗?”他义正词严的指着我。
我很给面子的松开五指。做事情不能太过头,要点到为止。“张书记,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也看见了,刚才明明是他先动的手。而且今天这事,从始至终我都是受害者。。。”
张一挥手阻住了我后面的话,“那个。。。你叫啥来着?”
“张宇。”
“张宇!今天不谈你的遭遇,也不论你是否真的去偷牲口,你把桂花家的狗打死了,这总是事实吧?杀人要偿命,杀一条狗虽然不用偿命,但这狗也是条性命,也是人家辛辛苦苦养起来的,总不能白被打死是不是?”
“张书记,我不杀这狗,难道还等着它来咬我?我这也算正当防卫呀!”我继续争辩,为后面的讨价还价作准备。
“你说它咬你,有证据么?它咬你哪儿了,身上有伤么?”他驳斥道,面带得意之色。
“。。。。。。”我无以为继。
“所以我说,小伙子,你就不要再胡搅蛮缠,事实都俱在,还瞎讲啥歪理?”
我鼻子都快气歪了!但也不再计较,转而问他,“那你说怎么办吧?”
“这件事情嘛。。。有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是公了,我们把你送到县上公安局,让他们处理。一个是私了,只要把桂花家的狗赔了,我们就不再追究你偷窃的问题。”说到这里,张书记看看我的反应,又近一步道:“张宇啊,看在咱们都姓张的份上,我跟你讲句私底下的话:现在是春节期间,各地都在严打,你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搞清的,你要真在号子里蹲上十天半拉月,那滋味也不好受!所以你听我句劝,把那狗赔了完了。”
“那就私了!你说怎么赔吧?”我不耐烦道。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出门撞了一天鬼!
做通了我的工作,张书记转向那妇人,“桂花她娘,你也表个态。”
“张书记,俺听您的。”在领导面前,妇人安静许多。
“啧!狗又不是我家的,咋听我的?快说个钱数!这破事总不能折腾一宿。”言罢,他打了个哈欠。
妇人一怔,却没了主意。
“你们也别算计钱数了,我身上就六十块。”我咬咬牙,将自己所有现金都掏出来。
“不中!”妇人横起眉,坚决反对。
拳王 上卷 第五十二章 幸福
“六十绝对不中!俺家小红是纯种‘苏联红’!狗市上,不大点的崽子还能叫上一百多的价。再说俺养了这些年。。。”
妇人还要算细帐,被张书记拦住,“这样吧!我作个主:桂花家这狗作价二百块。张宇,这个价码绝对公道,你要不信,以后尽管可以去打听,啊!另外我再说句不相干的话,桂花她爹头年刚走,她们孤儿寡母的,别小看这条狗,很多时候能派上大用场哩!”
我对于狗市的行情一无所知,至于那个‘小红’到底是不是纯种苏联红也无从追究,但有一点我却是明明白白知道的:现在,我身上仅有六十块钱,而且还是活命的钱!
“张书记,我身上就这些钱,不信你可以派人搜一搜。”我横下心,摆出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架势。诶!若在以前,我说不定还会多给她些,只是现在。。。
张书记先接过钱,而后为难的匝巴着嘴,对我上下打量起来。
天!不是要我脱下衣服作抵押吧?这数九寒冬的!
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刚才那青年的手上,有了主意,笑道:“呵呵,搜啥身?那是警察的活计,我们乡下人可干不来!这样,你不是钱不够吗?先把电话压下,抵一百四,等你有了钱再回来换。”
我怕的就是这一手!
“张书记,你总得给我留条活路吧?我把钱全给了你,电话再被扣下,这里我又举目无亲。。。你可别把事情做绝了!”我铁青着脸把最后这半句说完,已经从椅中站起来。
狗急了要跳墙!人急了呢?
“你身上钱太少,电话一定要扣!”他坚决道,继而从手中抽出一张十块的钞票塞还给我,“这钱你留着作路费。我只能让到这一步,否则就没法跟乡亲们交代。”他说话的口气根本不容质疑。
十块钱?路费?我苦笑起来,不过再看看兀自不肯散去的乡民以及他们面上的表情,终于放弃了动武的念头。这点钱好歹够打个长途外带几餐饭食之用。
“那好吧。”
我将钱揣进怀里,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他叫住,“你等等,先写个字据。”说着,他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摸出张纸来。
那是张类似宣传画的小广告。他用的是背面的白页。
他将纸张对折,从中一分为二撕开,间中加了张复写纸然后提笔而书。
写就收据,他将我和那妇人招至身边,“凡事要讲个规矩。你们都签上字按上手印,这样就算有个凭证。”
妇人依言照办。轮到我,却将那纸拿到手中。收据写得简单明了,无非是某某欠钱以手机为押云云。我心中一动,将纸翻转过来,看到的是宣传画的上半部分。
这是一张歌舞团下乡演出的小广告。字和画都是黑白色。在最上端有三行醒目的黑体字。
上写:省级剧团,阵容超强!中书:岁末下乡,与民同欢!下云:云凤歌舞团倾情打造。黑体字以下被分为左右两部分,左边是歌舞照,右边是简介。我没看简介,眼睛却怔怔盯着那半幅歌舞剧照。
我静静的看着画面,捏着纸张的手依然很稳定,可是我的心。。。心如鹿撞这个词已经显得太苍白!那是混合了诸多色彩的跃动。而且不止心脏,似乎我的五脏六腑,甚乎大脑都随着心房翩翩起舞。
尽管屋中的光线很差,尽管剧照印得十分粗糙,画面相当不清晰,但是,我仍然认出了那个被舞者簇拥着的手持迈克风的人!
那副清丽出尘、娇美无暇的面容!
那张令我魂萦梦牵、无法忘怀的笑脸!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发飘,似乎眼前的一切并不真实,于是凑到屋中灯下,仔细辨认。然后揉揉眼,再看!谁成想,这一揉,却揉出泪来。
是的!
那是月儿!
真的是月儿!
难道说,冥冥中真的有天意?
上苍竟是如此捉弄我!它折磨了我一整天,最后却送上这样一份惊喜!比起月儿,丢失的那些钱算得什么?我受得这些委屈算得什么?世间的一切又算得什么?
此时我倒真想好好谢谢董立国,谢谢眼前的妇人和张书记,甚至要谢谢那条冤死的狗:小红!
“我说张宇,你不快着签字,瞎看啥呢?”张书记被我的状况搞得非常诧异。
我仍旧沉浸在苦尽甘来的大悲大喜中,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张宇!你到底想干啥?”他厉声喝问,人也机警的退开三四步。在他看,我或许已不堪打击,失心疯了。
我被喝醒,急切的指着手中宣传画问,“张书记,这张广告你还有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关心这些东西?”他以异样的眼神盯着我,目光中尽是疑惑、嘲弄与不屑,就象看着个傻子。
我们就仿佛在作戏,而我则极为配合的傻笑起来,“呵呵,张书记,你再写一份字据,这张就给了我吧。”
“有病!”他再退一步,然后绕开我来到办公桌旁,重新写了一式两份字据,接着退回到群众中,用手遥指着桌子道:“你快签字。”
我一手攥着广告,一手签字画押,办完一应手续,人们自动闪开道路,巴不得我这病人快些离开。我没走,却来到张书记面前,惹得他大皱其眉。
“张书记,你能告诉我陈店镇怎么走吗?”我将广告的下半幅递过去,指着一个地名问道。
他根本都不看广告,只是疑惑的盯着我。
“张书记,我知道,你是好人,更是好书记!你就告诉我吧?求求你了。”我极尽卑躬屈膝之能事,不耻下问。
他的面色缓和了些,但仍与我保持着距离,往村公所外一指,“门口这条路向北,出村后遇见大路一直奔西,十里地。。。”
“谢了!”我没等他说完便欢快的收起广告,夺门而出。
“哎!这广告都半个月啦。。。”他又补充,却早不见了我的影子。
“真是有病!”他喃喃转回身,冲着仍滞留不散的村民嚷嚷起来,“都散了!散了!散了!”
人群散尽,他才笑着将钱塞给妇人,趁势握住了她的手。。。。。。
我兴奋的冲出门,按照张书记的指点,果真找到东西向的大道,然后顶着西北向的寒风,沿着大道向西一路走下去。
我走了整整一夜!却早下去十里地不止!
初时,我还因着激动与期待箭步如飞,但是越到后来,随着与时俱增的疲惫我便越觉迷惑和茫然,到最后索性靠在路边的杨树旁不再前进。
此时,天已蒙蒙亮,四周的环境也渐渐清晰。我的脚下是向前后延伸开去,逶迤至天际的公路。公路不宽,被两行稀疏的白杨遮掩,从远处遥望,令人生出衣不遮体的纰漏感触。白杨外是一望无际的褐土黄田,在目力所及处点缀着星星农舍,片片村落。
腊月的中原大地,真是荒凉至极!唯一的生气也许便只有从遥远农舍中飘起的袅袅炊烟。
我刚歇了脚,饥饿和寒冷这两位不速之客便接踵莅临。在饥寒交迫中,我无助的蹲下身子,茫然四顾,初时的兴奋已被满腹苦楚所代替。
我这一路下来,村庄倒是经过不少,但并未见到过象样的镇落,就更别提什么陈店镇!我开始怀疑那个姓张的书记是否故意指错路,又怀疑自己是否走岔了道。诶!月儿明明已与我近在咫尺,却偏偏仿佛相隔天涯。陈店镇啊!你到底在哪里??我痛苦的将手插入发中,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空虚!
苍天啊!难道你会忍心让我与月儿就这样擦肩而过?
我鼓足气力站直了身体,记得王哥曾说过:很多事情往往在最绝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