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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情况,驼背老人显然还不知道对方身上穴道被封,功力受限,简昆仑生性要强,更无丝毫示弱。看在一旁的无音姐妹眼里,不由为之一惊。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呼叫。
驼背老人吃了一惊,慌不迭抽身撤掌,却已不及。
随着驼背老人掌力吐处,简昆仑整个身子为之大大震动了一下,嘴唇处,呛出了一口浊血。
雷公公见状,呆了一呆,偏过头来向身边二女,模样颇似存疑。
无音乃开口道:“这人身上穴路。已为堂主手法封锁,是着不得力的,公公你手法过重了!”
驼背老人雷公公哼了一声,点头道:“这就难怪了!”遂向二女道:“不碍事,只是一口浊血而已,把他交给我了,你们回去吧!”
无音、无言各自应了一声,向着雷公公重施一礼,随即转身自去。走了几步,无音却停下脚步,脸上神态带有几分薄羞,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向着简昆仑看了一眼,目光里不无怜惜。
雷公公道:“你还有事?”
无音脸上又是一红,忙摇了一下头,说:“不……我……,这位简相公可能受伤不重,我忽然想起来身边正有堂主的八宝金散,也许对他有用……”
雷公公怔了怔,目含怒色,却又笑道:“堂主的八宝金散,岂是一般人所能随便服用的?难得你想得周到,就留下来吧!”
无音应了一声,随即上前一步,由身上取出了一个丝囊,再由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瓷瓶,双手送上,雷公公接过来看了一眼,笑道:“我这里正好也缺货,用过就不还给你了。”
无音讷讷地说了声:“没有关系!”头也不抬,便转身去了。
她姐妹离开的身子,透着奇妙,眼看着二人脚步踏上那一道宛似巨龙的廊道,巧妙地一连转了几转,便自掩身不见。再着眼时,二女已现身回廊另一边头,显然已置身另一层院落。紫藤花一片璀璨,掩饰着状似月亮的白玉落地罩门。
无音、无言一脚跨出之后,便自消失不见。
这番情景,若教常人看在眼里,不免疑神疑鬼,认为巫幻邪术,其实不谬不然。
简昆仑却是心里有数。自他来到之始,即已看出这里地势奇特,无论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甚至于花草木石,俱非随便建置,乃系经过高人事先设计蓝图,分别筑就,这一会经过他细心观察之后,越加断定这座美丽庭园,暗含着极为奇妙的先天易理洛数,无庸讳言,那便是这里亭台楼阁俱设有奇妙的阵势,非深悉内容的自己人,万难自由通行,自己竟然被安置在这里,看来短时脱困无望了。
心里这么盘算,不免大为沮丧,只是在眼前对方驼背老人雷公公的监视之下,他反倒做出一副漠不关心,并不在意的样子。
雷公公看着他嘿嘿一笑:“时堂主跟前的两个丫头,平时最是刁顽难缠,想不到对你竟是破格垂青,这瓶八宝金散乃系主人精心自制,一切内外亏损,服后立可见效,只宜少服,一两次也就够了,你自个收下,服用后再还我吧!”
简昆仑一声不吭地点了一下头,便自收下药瓶。
基本上,这里一切,包括所有的人,俱是敌人一面,实在谈不上什么友谊。
眼前被带来这里,虽然对方不曾明白告之,他已略能猜忖,这片奇妙境地,便是对方万花飘香最称神秘的飘香楼所在,也就是对方主人柳蝶衣下榻所在。眼前已是身入虎穴,诚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未卜,一切的一切,自己实在已全然无能自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越是面临危难困急,越要冷静镇定,简昆仑认清了这一点,便自将心情放宽,虽是逆来顺受却也未必任人摆布,最称要紧的是自己身心健康冷静,才得进一步与对方周旋。
便是存心如此,他才收下了对方所赠送的良药。
雷公公身分虽未言明,简昆仑却也略能测知,看来必为飘香楼主人器重之人,主管总坛各项内外人事杂务,时美娇一行,虽是贵为堂主,来此亦当有主从之分,只看无音、无言对其恭谨神态,当能测知其人身分之一斑。
雷公公一双三角眼,精华内蕴,其功力已在方才匆匆一招对掌时,表露无遗。端的是一个强大劲敌,不可轻视。
对于简昆仑来说,雷公公显然也心里有数,对方既为时美娇携来总坛,当非泛泛者流。他身上穴路经络既已为时美娇秘术所封,却能并不示弱地硬接自己一掌,端的是一条好汉子,如此风骨,正是投其所好,一时雷公公大为激赏。
一霎间,雷公公那一双三角眼,已在对方身上无数打转,沉下声音道:“姓简的,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简昆仑看了他一眼,并不吭声。
雷公公嘿嘿笑道:“实在告诉你吧,这便是万花飘香楼所在,这地方一向关防严谨,寻常人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简昆仑点头笑道:“如此说来,我当庆幸有此一来了。”
雷公公哈哈一笑说:“那可要看你的造化了,来到这里的人,非为上宾,即是死囚,哼哼,你却是凶多吉少,闲话少说,你且跟我来吧!”
说罢,转过身子,大步向着那道迂回长廊踏上。
简昆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雷公公脚下极快,三五个打转,已绕向回廊中央。简昆仑急跟而上,立定脚步再看,显然光景又是一番模样,却只见各处楼阁,网户朱刻,一如盘中棋子,除了一道状如龙蛇的长廊贯穿其间,更多纵横小道,密如蛛网,看过去极是错综复杂,宛若置身迷宫幻境,其间如若设有什么阵势,料非等闲。有心强记,留供静中思索,也是万难。
把此一番形势看在眼中,简昆仑不禁暗自惊心,对方那个爱花的主人,虽然未曾得见,只看其居家气势、布局,显然已可知是个绝顶高明人物,自己眼下落在了他的手中,看来正如这个雷公公所说,怕是凶多吉少,却得打起精神,好自应付才是。
雷公公望着他嘿嘿笑道:“小朋友,你的身手不错,怪不得就连时堂主,也对你破格地优待,正因为如此,老夫才不敢对你怠慢,特地为你找了个清静处……你却要留意了!”
说时身子向下一矮,霍地向侧面跨出了四步,变了个骑马单档的架式。
简昆仑心里一动,却见雷公公这一霎身势侧转,左五右六,前七后八,一连变化了许多步法,最后身势站定,已立身三数丈之外。
这番形象,落在简昆仑眼里,并不吃惊。
对方雷公公宛似邯郸学步的身法,无非旨在混淆他的视觉,致使原本就已经错综的阵势,更形复杂而已。
简昆仑微微一笑,身法一连闪了两闪,循定一个正确方位,切身而进,其势几与对方一般快速。
雷公公身子方自站定,简昆仑却已来到面前,前者颇似吃惊,才知道简昆仑这个后生小辈果然非比等闲,顿时大大改了初衷,也就不便再故弄玄虚。
当下,雷公公随即展开身法,按照反太极六十四式步法,一路行来,移身来到这一条笔直甬道,站定脚步再看,简昆仑依然亦步亦趋,并不曾有丝毫落后。
“好!”雷公公高赞了一声,越加奇异地向对方少年打量了几眼。随即伸手向当前指道,“就是这里了。”
简昆仑抬头看时,只见当前两甬道尽头,耸峙着一个半月形的红色大理石落地罩门,两行翠柏沿道而植,情景极为清幽。
至此,再无玄虚。
雷公公一路前导,来到大理石红色洞门当前,即见门前左右各自踞蹲着一个状似麒麟的石兽,落地罩门上方悬着残月形的一块翠匾,雕刻着半月轩三个朱红正楷。扉内黄兰,映着骄阳,渲染出一片刺眼的金黄。蝶儿翩跹,好一番闲情逸致。
简昆仑既知此身已在对方阵势之中,反倒不再惊愕,雷公公前导着他,一径踏入半月洞门。
院子不大,却全叫花占满。
小小几间房舍,雕红抹翠,衬以画栏飞檐,更见景致不凡,一方太湖石,形样瘦削地侧立在茅亭右侧,正有一只狸猫高踞其上,乍见人来,喵了一声,蹿身直起,一径电闪而逝。
二人不防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了一跳。更不曾防到,那方小小茅亭旁,还有个闲人。
秋风无力,骄阳正暖。
这人正斜身倚着亭栏在晒太阳,脸上遮着块白布,一身月白直裰,看来虽旧了,但洗得甚是洁净,上面连个褶子都没有。
便是那声猝然响起的喵呜猫叫声音,惊动了他,这才缓缓直起腰来。
不经意,脸上那一块盖着的白布便自脱落下来,现出了此人那一张白皙沉郁,满生胡须的瘦脸。
雷公公怔一怔,才似忽然记起:“二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那人说。一面咧嘴而笑,露出白森森一嘴牙齿。
一面说,随即晃着身子,步下茅亭。
阳光太刺眼了,他不得不把眼睛半眯着,忽然发觉到面前的简昆仑,吃了一惊:
“咦,你是?”
雷公公已迫不及待地推着他的身子,引向一边道:“走,走吧……这里不是停留的地方。”
“唔……唔……”
似笑不笑,挤弄着那张瘦削的脸,却不忘一径地向简昆仑身上打量不已,却是看不了几眼,已为雷公公半推半请地送了出去。一墙之隔,另有别院,扇面儿似的开着一扇门扉,那人便是打这扇门离开的。
别看他懵懵懂懂一副糊涂样子,脚下可不含糊。一经遁入那扇门扉之内,脚下游蜂戏蕊,一连几个起落,已消逝不见。
雷公公打量着他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即把门关上,才回身走过来。
简昆仑看着奇怪,却也不出声发问。旁人家事,管他何来?
雷公公带他来到屋里相继入座。
一色的红木家具,却铺陈着厚薄适度的丝绵垫子,另有一方矮矮坐几,可供静坐,这样简昆仑就很满意了。
雷公公告诉了一些这里的规矩,以及他所应该注意事项:
一、飘香楼乃是主人柳蝶衣下榻所在,设有柳蝶衣亲手所部署的阵势,如非经过专人接待,严禁私自行动,否则恐有不便。
二、告诫他如今乃是待罪之囚,一切均须自爱,如何发落,将取决于主人随时的决定。
三、半月轩是他今后住处,轩内只有他一人独居,一切日用饮食,自有专人打点,平日活动范围,亦当以前后院落为限。
归纳总结,那意思便是,如今他已遭到了软禁,一切的一切,虽未明文禁止,却须自己斟酌自爱。
简昆仑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雷公公说了这些话,便起身离开。
简昆仑忍不住道:“等一等……”
雷老头儿回过身子道:“什么事?”
“烦劳你代为通禀!”简昆仑说,“我想快一点与这里主人见面。”
雷公公嘿嘿笑了两声,摇摇头说:“那可就难说了,这件事怕是由不了你……不巧得很,主座这两天玉体违和,心情不佳……”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想是忽然觉察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神态颇似尴尬。
干咳了一声,他才转为笑脸:“不用着急,该见你的时候一定会见,不该见的时候,急也没用,现在可不是时候……你知道为什么吧?”
“为什么?”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主座的心情不佳,除非你真的想死,要不然还是现在不要见面的好。”
说完转身而去。
简昆仑起身而前,隔着敞开的一排轩窗,目睹着雷公公离开的背影,循着那条垂直的甬道,一径而前,看看已到尽头,才自绕向一旁,身子一连闪了几闪,便纵向另一道甬道,走上一阵,又转了方向,如此数度移身,便自消逝不见。
这般身法,自非寻常。却也没有逃开简昆仑锐利的目光观察,甚至于他留意到,对方脚下的步法,竟然兼及太乙、武当、崆峒三家之长,妙在将此迥然不同的三家身步,融于一炉,进而创造出一种截然不同于以上三家的独特身法。
这便是它的高明所在了。
简昆仑已知道这身步,创始于此间主人柳蝶衣的灵思构想,乃对他下意识里潜生出无比钦佩。
但是,却不能抹杀种植在他内心对其人潜在的仇恨,姑不论他与父亲当年的种种经过,即以假手时美娇,对玉手书生崔平一家所施之的狠恶手法,已是人神共愤,轻言化解,谈何容易!
这一天,便在他静静思维中度了过去。
傍晚时分,才来了个送饭的人。这人五十开外年岁,短小精悍,身上穿着一袭蝴蝶状的肥大号衣,前后心部位,皆绣有一朵盛开的玫瑰,显然是处于此间某一阶层的标志号衣。
这个人自称老王,陕西人,说话一口一个“鹅”字,看来读书不多,武功却很有些根底。
简昆仑吃饭,他就在外面亭子里候着,有石凳子不坐,偏爱蹲着。一副陕西乡巴佬的模样,头上缠着布,嘴里叼着杆旱烟袋,吸上几口唱上几句,唱的是一般人很难听懂的秦腔,却是有板有眼,看样子人很直爽,是属于乐天一型的人。
一天的安静下来,简昆仑真有点闷得慌了,眼前这个老王虽似识字不多的一个粗人,却很可能是眼前自已暂时所能接触唯一的人,且在他身上留些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