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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面老人没等他说完,淡然一笑,截口道:“你没跟那小辈碰过面,难怪你不信。早晚如有机会,当可让你亲自体验一番。你只记住,各处探马一有消息,务必速告老夫,旁的就不用多管了。”
孙掌柜不便再说,答应了一声,退出西院厢房,自往前厅而来。他取出密件革囊,选了个得力“伙计”密语嘱咐立即上路,又处理了几件琐务。时已申正,厨下备妥晚餐送到前厅,另有特为红面老人准备的食盒。孙掌柜正待亲送食盒到西院去,突然履声纷沓,店外走进来一群人。
那群人共计四男一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个游洒俊逸的少年书生,最后是个独腿老人,胁下拄着一支木拐。其余一位黑衣少女和两名粗壮少年,个个面目陌生,不知是何来历。
“梅记老店”突来这许多“外客”,确是绝无仅有的事;难怪伙计们面面相觑,一时都忘了自己“身份”,竟无人上前招呼。
那为首的少年书生状颇随和,剑眉微扬,笑盈盈先开了口,问道:“这儿开的是客店么?”一句话,把众伙计从怔忡中唤醒。孙掌柜刚跨出柜台的一条腿,连忙缩了回来,飞快朝伙计们递了个眼色。其中一名伙计比较伶俐,赶紧迎上前去,陪笑道:“是的,公子,小号开的是客店,兼卖酒食……”
少年书生微微一笑,道:“这就不错了,咱们是来投店的,可还有清静上房?”
那伙计偷偷望了孙掌柜一眼,点头道:“有有!公子爷请随小的来。”一面说着,一面暗向众伙计努努嘴,抢前带路,朝东院里肃客。谁知少年书生却缓步走向西院,口里哺哺道:“记得上次来,是住的西院;那儿离街远些,比较幽静。”
伙计一怔,忙道:“小号东西两院,都一样幽静……”
少年书生笑道:“不!旧地重临,情趣迥异。这一次,咱们还是住西院吧!”
伙计碍于西院中住着红面老人,不禁有些为难;正无以设词,孙掌柜却亲自赶了过来,沉声叱麦道:“客人愿意住什么地方,就该照客人意思办。你是怎么搞的?生意越做越回去了?还不退下去!”叱退了伙计,转身肃容,笑道:“公子爷记性好,西院离街较远,的确要幽静些。小老儿替公子爷带路,请!”
少年书生含笑颔首,缓步而入,问道:“老丈贵姓?是这儿的——”
孙掌柜忙道:“小老儿姓孙,现为小号掌柜。”
少年书生道:“哦!原来是孙掌柜,久仰了。”
孙掌柜趁机道:“不敢当。听公子爷口气,从前曾莅临过小号?”
少年书生道:“不错,两年前,在下曾路过潜山,在贵店住过一宿。”
孙掌柜微现惊容,笑道:“这么说,是老主顾。全仗公子爷关照!”
少年书生点点头,道:“两年前,这儿掌柜好像不是孙老丈?”
孙掌柜道:“小老儿受聘还不到一年。”
少年书生道:“原来如此,难怪店名‘梅记’,掌柜却姓孙。”
孙掌柜道:“店主本来姓梅,年前才转卖给敝东家,小老儿只是受敝东家之聘,掌理店务。”话锋一转,含笑道:“还没请教公子爷高姓?”
少年书生微笑道:“我姓江,名叫江涛。”
孙掌柜骇然一惊,失声道:“原来是……江公子……”
江涛笑道:“怎么?孙掌柜觉得很意外?”
孙掌柜连忙掩饰道:“不不不!小老儿只是觉得太巧。听说武林道中,新近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侠,年纪甚轻,已为一派掌门。那位英雄也姓江,名字也跟公子一样,这可不是太巧了吗?”
江涛淡然一笑,道:“掌柜不是武林中人,却对武林之事知道得很多。”
孙掌柜忙道:“吃的这行送往迎来的饭,耳闻目睹,总是免不了的……”说着话,已走到红面老人所住厢房门外。江涛忽然止步,目注房门,似有所见。孙掌柜急忙笑道:“这间厢房已有客人,公子爷请往上房。”
江涛没有开口,只微微一笑;昂然穿过天井,进入院中上房。一行男女老少五个人,住了上房一楹四间。除穆忠父子同住一间外,其余大牛和青儿各占一房;穆忠等自从入店,始终未发一语。
孙掌柜张罗茶水、安排晚餐,直到一切舒齐,这才告退欲去。江涛忽然唤住问道:“掌柜的,厢房中那位客人,可是姓屠?”孙掌柜神色立变,支吾道:“这……小老儿却不太清楚,须得回柜上去查一查才知道……”
江涛笑道:“不用查了,烦你去他房里转告一声,就说我特地致意道谢。承他派人远赶九江迎接,盛情敬领。彼此立场不同,我也不怪他;只希望他从现在起,在店里委屈几天,未得我同意,最好不要擅自离开那间厢房。”
孙掌柜听得张口结舌,冷汗遍体;只得唯唯应诺,忙不迭抽身退了出来。他顾不得暴露痕迹,飞步直入厢房,一叠声道:“屠老护法,糟了!糟了!”
红面老人正是“笑面无常”屠开方,闻言一震,忙问道:“什么事?你慢慢说。”
孙掌柜哭丧着脸,压低噪音,把江涛入店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屠开方骇然道:“方才老夫听得脚步声从门外经过,莫非就是他么?”
孙掌柜不住点头道:“谁说不是!那小辈果然不是等闲人物,咱们分派高手各处查探他的消息,却不料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潜山;而且有意炫耀,住进店里。看来咱们的举动,反都落在那小辈眼中了。”
屠开方脸色连变,好半晌,才冷笑说道:“这也没有什么。咱们愁的是找不到他,既然他自授罗网,那再好没有了。”两道长眉一皱一剔,忽又问道:“他同来共有几人?都是什么模样?”
孙掌柜想了想,道:“共有男女四人;其中一个独腿老头,两名二十来岁粗壮少年,还有一位身穿黑衣的少女。”
屠开方沉吟道:“黑衣少女可能是天龙门下,但那独腿老人却教人难测身分……”
孙掌柜道:“这四人自从入店,一句话也没说过,的确使人莫测高深。屠老护法,您看咱们要不要飞报总教?”
屠开万矍然道:“此事演变太出意表,必须老夫亲返大湖面陈老菩萨才行。”
孙掌柜呐呐道:“可是,江涛小辈特地警告老护法,要您在没得到他同意以前,不可离开这间厢房。老护法如果走了,万一他查问起来,却叫属下怎生回答才好?”
屠开方冷笑道:“老夫岂能受他约束!今夜老夫先摸清他随行人物,然后遄返天湖。事后他若问起,你只管假推不知,谅他不致为难于你。”
孙掌柜不安地问:“老护法去后,属下应该怎样对付那小辈呢?”
屠开方道:“你是开店做生意的,一切依照店家规矩就行。好在不过一两日,总教必有行动。只是,你那随身铁算盘,乃是一大标志;趁他们没有认出你的来历,以后最好不要带在身边。”
孙掌柜躬身道:“属下遵命,老护法可要用过晚餐再走?属下这就去准备。”
屠开方挥挥手,道:“再叫他们准备一匹快马,入夜以后,在城门外等候。”
孙掌柜应声退出,匆匆往前院打了个转,取了特为屠开方准备的食盒,亲自送入西院来。不料才进院门,却被一个铁塔般大汉迎面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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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反客为主
孙掌柜认得那黑大汉是江涛随行之人,连忙堆笑道:“爷台,还没歇息?”
黑大汉“晤”了一声,用手一指食盒,道:“老头儿,你那盒里是啥玩意儿?”
孙掌柜笑道:“是吃食,西厢房客人要的。”
黑大汉举起巴掌一抹嘴巴,嘿嘿笑道:“巧得很!俺正愁没吃饱,想去前面找点东西吃。老头儿,你可真是俺肚里的蛔虫,就给俺送点心来啦!”
孙掌柜忙道:“不!这是西厢房客人要的晚餐,爷台想吃点心,我立刻吩咐伙计送过来……”黑大汉不由分说,劈面一把将食盒抢了过去,怒目道:“哪来这些劳叨,这东西俺先吃了,你再替他另去准备不行吗?”孙掌柜见他横强粗鲁,情知无法说理,只好苦笑摇头,转身自去。
黑大汉掀开食盒看了一眼,哺哺道:“他娘的!躲在房里倒挺享受,鸡鸭鱼肉,尽他娘选好的吃嘛!”吐了几口脓痰在菜肴里,放落盒盖,提着远向西厢房而来。
“笑面无常”屠开方正自闭门在房中蝶踱寻思,忽闻脚步声由远而近;心头微震,停步沉声喝问道:“谁?”
“你爹!给你小子送牢饭来了。”笑骂声中,房门砰然大开,黑大汉手提食盒,大步走了进来。屠开方目光一聚,恍然道:“原来是你!”怀玉山双剑潭群雄夺剑时,“笑面无常”屠开方也曾参与;故而一眼认出那黑大汉,竟是入潭取剑,戏弄群雄的大牛。
大牛咧嘴一笑,道:“乖孩子,亏你还认识俺。”说着,把食盒放在桌上,笑容一敛,双道:“俺奉少主之命,特来知会你一声。你要是乖乖住在这间房里,俺少主敬你是成名人物,不想为难你。但是,你若不肯安份,俺少主也交代过;只要你敢走出这间房子,就别怪咱们要对你不客气了。”话毕,也不等屠开方回答,扭转身,扬长而去。
他进入厢房,放置食盒,以及传话、离去……大刺刺如人无人之境;全没在意身旁飓尺的屠开方,乃是堂堂名列十三奇的武林高人。屠开方许是被他气傻了,居然也任他从容来去,忘了出手。
大牛走近门边,又回头说道:“以后别他娘的整天栓着房门,像个见不得人的大姑娘……”
这句话,真把个名满江湖的屠开方,气得险些吐血!猛可一声大喝道:“小狗!站住!”大牛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闻声一愣果然又缩了回来,扭头问道:“喂!你骂谁是小狗?”
屠开方怒目喷火,早已失去了一向挂在脸上的笑容,恶声道:“老夫就是骂你。你这不知死活、自寻死路的无知小狗!还想往哪里走?”暴怒中身形疾闪,蹑踪追到房门口;左手五指曲展如钩,猛向大牛肩头搭去。
大牛昂然不避,嘿嘿笑道:“屠老鬼,你的胆子倒不小!这叫做‘猪八戒照镜子’,你是自找难看!”话声未落,屠开方五指一沉,已经牢牢扣住他的“肩并”大穴。
“肩井”乃人体二十四处要穴之一,虽非死穴,但一被拿住,全身即软绵无力;神志虽极清醒,肢体却不能转动,在晕穴中亦为大穴。岂料大牛穴道被制,竟毫不在意,反冲着屠开方毗牙一笑,道:“抓牢了?你也试试俺这个。”呼地一拳,当胸擂出。
屠开方指上其力甫发,便已发觉大牛有一身炉火纯青的横练功夫;一惊之下,情知上当。未等大牛拳到,忙不迭松开五指,变抓为推;掌心用力一登,人却借力腾空而起,堪堪避开了那兜胸一拳。厢房不高,这一飞纵,已近屋梁。但闻轰然一声巨响,大牛一拳打空,竟硬生生将对面墙壁打开一个窟窿。
大牛收右拳,抡左臂,胯下骑马式,仰头喝道:“老鬼,你会飞?俺就打你个‘张口雁’,看家伙!”左拳向上一举,“砰”地一声,房顶又开了天窗。
屠开方倒吸一口凉气,凌空翻转,好不容易避开这一拳。却见梁断屋摇,瓦砾纷落;厢房内尘上弥漫,一片昏暗。纷乱中,兀自听见大牛那粗大嗓音在叫道:“屠老鬼,别跑!俺两个还没分出胜负,谁跑谁是龟孙子!”
屠开方空有一身精纯武功,怎奈房中狭窄,无处施展;气得一咬牙、一顿足,狼狈穿窗而出。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吃一个无名小辈的亏,气愤之下,灵智难免滞塞。人才飘落地上,突然间,脚胫上一紧,竟被一圈预置的套索拖翻。
窗檐下,穆天赐飞快一掌拍在屠开方背上,探手提了起来,笑道:“师兄,逮住了。”
大牛跨出窗口,哈哈笑道:“少主还说这老鬼是十三奇高人,如何了得,敢情竟是这般稀松平常!早知如此,俺一个人也能逮住他。”
穆天赐嘿了一声,道:“师兄也别小觑了他,这老鬼十分滑溜。刚才咱们若不是用这捉兔子的妙计,只怕真被他逃了呢。”
大牛洋洋得意地道:“青丫头总是看不起俺这师兄,走!咱们臊臊她去。”
两人扛着屠开方,说说笑笑,直奔上房。只把个阴沟里翻船的屠开方气得半死!
上房内灯火通明,江涛高踞上坐,穆忠和周青青分立左右,早已等待多时。大牛和穆天赐一个杠头、一个抬脚,将屠开方重重掼在地下。
江涛拦手道:“不得无礼,快餐屠老前辈安坐。”
周青青移过一把椅子,穆天赐扶起屠开方,在椅上落坐。
江涛又道:“替屠老前辈解开穴道。”
穆天赐答应一声,手起掌落,拍开了闭穴。屠开方穴道一解,怒火顿生,一挺腰,便想跃起身来……江涛适时挥手道:“你们暂且退下去。”穆忠等四人同声应降,相率退出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