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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破庙屋顶有两处穿漏未补,如同开着天窗,驼背老人偶一抬头,只见月亮已到天心,清辉如水。驼背老人蓦地吃了一惊,心道:“我怎能把正事忘了?”
慧寂神尼与赫连清云在明明大师的禅房之外把守,丝毫不敢松懈。忽听得驼背老人哈哈一笑,说道:“明明大师是不是就在这禅房之内闭关练功?”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根据今晚的种种迹象推测,终于给他猜着真相。慧寂神尼听他一口道破,这一惊非同小可。
慧寂神尼当门一立,拂尘一指,沉声说道:“不许进去!”驼背老人哈哈笑道:“明明大师真也看得起我,竟要练功对付我么?嘿,嘿,原来你们两个是给他护法来的。但凭你们两个女流之辈,又焉能阻拦得我!”
驼背老人笑声未止,赫连清云也发出了充满鄙夷的冷笑之声。驼背老人双眼一翻,瞪目说道:“你这女娃子又笑些什么?”
赫连清云道:“我笑你以武林前辈自居,却原未胆小如鼠!”
驼背老人怒道:“我怎么胆小了?”
赫连清云道:“不错,明明大师是在闭关练功,而且功行即将圆满。有胆的你就该等待明明大师开关出来,与他光明正大地较量!你现在硬闯进去,意欲何为?我们两个‘女流之辈’,或许不在你的眼内,但我们却是不畏强敌,誓死与你周旋。死了也不能让你用卑鄙的手段,暗害明明大师。”
驼背老人本来自负,给她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但转念一想,倘给明明大师练成绝顶神功,只怕自己难以抵敌,难得有此机会,岂能平白放过?这瞬间驼背老人转了几个念头,终于邪恶之心,盖过了他由于自负而产生的羞耻之感,冷笑说道:“你们怎知我是要暗害明明大师?我是来探望老朋友的,他闭关练功,我正好给他护法。”
慧寂神尼道:“你这话只能骗骗孩子。”
驼背老人恼羞成怒,说道:“你们不相信那有什么办法?我没工夫与你们纠缠,快快让开,我见了老朋友一面就走。否则你们可休怪我下手无情、欺负小辈。”驼背老人既知明明大师功行即将圆满,这机会端的是稍纵即逝,他更是不肯放松了。
驼背老人口中说话,脚步不停,便要强行闯进。慧寂神尼冷笑道:“好个不要脸的老前辈!”拂尘一展,拦着他的去路。驼背老人喝道:“你找死么?”掌挟劲风,倏地就是一把抓去。
慧寂神尼只觉劲风扑面,掌未着身,胸口已似给巨石所压。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清云亦已出手,挥笛疾点驼背老人腰胁的“愈气穴”。驼背老人反手一弹,铮的一声,弹开她的玉笛,但抓向慧寂神尼的那一抓,已是准头略偏,慧寂神尼一闪闪开,绕过侧边。拂尘一挥,尘尾散开,又再向他拂到。与此同时,赫连清云亦已退而复上,挥笛攻来。
慧寂神尼本领不如她的弟弟武林天骄,但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尤其她的拂尘拂穴功大更是武学一绝。哪知驼背老人竟不躲闪,依然追击赫连清云,背向慧寂神尼。他穿的是一身宽袍大袖,只见他衣裳鼓起,就似涨满的风帆一般。“蓬”
的一声,慧寂神尼的拂尘已拂着他背心。
背心的“大椎人”是人身死穴之一,内功高明之士,倘被击中,也有性命之忧。不料那驼背老人以真气鼓荡衣裳,慧寂神尼的拂尘拍击下去,只听得“蓬”的一声,声如击鼓,拂尘四散,竟被荡开。驼背老人的衣裳,连一片布也没破裂。
驼背老人在前后夹攻之下,不理会慧寂神尼的袭击,瞬息之间,已是向在他前面的赫连清云,连发三招。赫连清云玉笛翻飞,招数奇幻之极,驼背老人三次抓空,竟然未能夺得她手中玉笛。
驼背老人道:“好,原来你这女娃子竟是三和逸士辽国一脉的武学真传。但可惜你火候未到,至多能接我十招。”三和逸士即是当年将武学三分,传给金、宋、辽三国弟子的那位武林奇人,辽国一脉的嫡传弟于就是赫连清云的父亲,这一脉以招数奇幻见长。
慧寂神尼拂穴无效,倏地改变打法,玄功一运,将尘尾聚成一束,当作判官笔使,点戳驼背老人的三十六道大穴。这么一来,攻击的面虽然不如施展拂穴功夫之广,但力道却强劲得多。驼背老人不能不分出精神应付。
驼背老人急于要闯进禅房,不耐纠缠,杀机陡起,喝道:“你们退不退下?可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忽地反手一挥,掌力有如排山倒海,震得慧寂神尼插摇晃晃,几乎立足不稳。驼背老人喝声:“撒手!”长袖一卷,卷住了慧寂神尼的拂尘。
蓬莱魔女正在与公孙奇恶斗之中,但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慧寂神尼这边情形不妙,倏地腾身飞起,也是一声喝道:“撒手!”身形一掠,脚未沾地,已是向驼背老人刺出八剑,电光石火之间,遍袭他奇经八脉。
驼背老人最顾忌她这刺穴的“惊神剑法”,迫得腾出手来应付,呼的一记劈空掌将蓬莱魔女推开,蓬莱魔女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倒翻回来,刚好又接上了公孙奇的剑招。
慧寂神尼侥幸脱险,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祷告:“我佛慈悲,子时快到。让我公公练成无上神功,逐走这个魔头。”赫连清云也吁了口气,心道:“要不是柳姐姐猛古丁地给他这一下子,莫说十招,以怕我接他五招也难。”
驼背老人虽然一掌击退了蓬莱魔女,但对她轻功之妙,剑招之辣,也不禁有点骇然。他要防备蓬莱魔女冉来突袭,对付慧寂神尼与赫连清云的精神就不免减了几分。慧寂与清云稳住了脚步,连忙并肩作战,进退如一,两人合力抗击,居然又可以勉强支持了。但蓬莱魔女却是吃了点亏,她刚才身在半空,给驼背老人那一掌之力,震得她胸口气血翻涌,虽没受伤,元气亦耗损不少。公孙奇的内力本来就胜过她,再加上这么一来,此消彼长,公孙奇已是从平手的局面转为着着抢攻!
公孙奇运足功力,施展家传的柔云剑法,剑尖上就似悬了千斤重物一般,东一指,西一划,招数越来越是缓慢。但每出一剑都蕴藏着一股柔劲。蓬莱魔女那快如闪电的“惊神剑法”竟然结他克制,渐渐施展不开。原来这两种剑法乃是互为生克,倘若功力相差不远,“惊神剑法”招数奇幻,以快打慢,可以稍占便宜,但如今此消彼长,公孙奇的功力胜过蓬莱魔女已不止一筹,他的柔云剑法把“以柔克刚”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蓬莱魔女就不免要屈居下风了。
蓬莱魔女缩小圈子,苦苦支撑,步法剑法仍是丝毫不乱。但公孙奇一占得上风,毒掌的威力也渐渐增强。蓬莱魔女要运功抵御毒气的侵袭,更见吃亏。不过片刻,已是在公孙奇的剑光笼罩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驼背老人也是眼观四而,耳听八方,一看这个形势,蓬莱魔女只能自保,他已是无须提防蓬莱魔女再来突袭。顾忌之心一去,便即全力脑力,又对慧寂神尼频施杀手。
慧寂神尼与赫连清云台力抗拒,勉强拆了几招。驼背老人喝道:“穆夫人,你再不让开,我可要请你去会你的丈夫了。”双掌猛地一推,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慧寂神尼的拂尘脱手飞去,禁不住连退了六七步,“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神房内有异声发出,初起时宛若游丝袅空,音细而清,忽而一个拔高,竟似龙吟大泽,虎啸空谷!
驼背老人大吃一惊,原来这是闭夫练功功行圆满前一刹那的预报。静坐修练上乘内功,有四个境界。第一关是“风”,静坐中陡觉“万窍洒洒生清风”,这是真气开始在体内畅通的阶段。
第二关是“喘”,练功者觉得真气充满体内,处处是气,便自然而然地要发出深长面急促的呼吸,但与普通的喘气不同,并无难受之感,而是喘得安适愉快。第三关是“气”,坐中因喘急而发奇声,这便是气达重关,功行将满的境界。清诗人龚定庵有夜坐诗云:“万一禅关若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说的大抵就是这个境界的迹象与感受了。
驼背老人大惊之下,顾不得再去追击慧寂神尼,便要闯进禅房。蓦地“轰”然一声,啸声突然中断。禅房中的明明大师已过了第四关通“息”的阶段。所谓通息,即是神功已成,转为和平宁静的气息。
驼背老人连忙收了脚步。就在此时,只见禅房已是打开,明明大师口宣佛号,说道:“善哉,善哉!佛门之内何来杀伐之声?各位可看在老僧面上,暂停片刻么?”明明大师缓缓地走出来了。
驼背老人早已住手,但公孙奇正使到“化血刀”的毒掌功大,眼看就可以把蓬莱魔女毙于掌下,却是不肯罢休。
明明大师嗅了嗅那毒掌所发的腥凤,寿眉一皱,念了声。
“阿弥陀佛”,合什说道:“佛门干净之地,难容秽气。请施主给老袖几分面子,敛手也罢。”
明明大师这边遥遥合什,公孙奇那边所发的毒气腥风已是反卷回去。公孙奇吸进自己所发的那股腥毒之气,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住手,跳出圈子。随即默运玄功,总算他对桑家的内功心法,已有八成火候,当下长长呼了口气,把吸进去的毒气又都呼了出来,但虽然如此,也兀自感到头晕目眩,好不骇然。心中想道:“怪不得神驼太乙那么高的武功对这老和尚也是心怀戒惧,果然是非同小可。也幸亏我己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要不然就险些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殊不知公孙奇固然是骇然震栗,明明大师也不禁心头微凛。
原来他是为了憎恶公孙奇使用邪派气功,有心让他吃点苦头,才试用他新练成的无上神功的,虽然所发的不过三四成功力,但公孙奇居然能够抵受得住,没有给他掌力迫回去的毒气所侵害,也算是极为难能的了。
那驼背老人是深知公孙奇的本领足以充当他的副手,才邀他来的。此时见明明大师举手之间,就轻描淡写地迫退了公孙奇,心中更增戒惧。暗自想道:“只怕我今日是难以讨了好去,但既然来了,也只得一试。”他心中骇惧,神色却是丝毫不露,淡淡说道:“恭喜大师,义练成一项绝世神功。”
明明大师道:“原来是太乙兄,别来无恙。不知何事光临?”
驼背老人翻出一双白}的眼珠,眼中似含怒火,说道:“二十年来托庇平安,没病没痛。就是让人嘲骂几声老残废,那也早已听惯了。”明明大师歉然道:“当年之事,老衲也很是后悔。太乙兄此来,可是要向老衲兴师问罪么?”
驼背老人道:“过去之事你不愿提,我也不愿再提。但又不得不提,这个结是否能够解开,就全要看你了。”
明明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世网樱人,无由自解。好吧,老衲也早已等待你来的了。你要怎么样解开此结,就请说吧。”
驼背老人道:“我此来一是为公,二是为私。公私两事,若能得到你圆满答复,你我还是老朋友。”
明明大师微有诧意,说道:“怎么,你还是因公而来的么?老衲遁迹空门,久已不闻世事,太乙兄你怀着公事,走入佛门,那不是走错地方了吗?”
驼背老人:“你虽然削发为僧,也还是金国之人。国主有命,你总不能不接吧?”
明明大师漠然说道:“我跳出红尘,已成化外。王法嘛,也未必就管得到我的身上。接与不接,还得由我。”
驼背老人哈哈笑道:“明明大师,你别拒绝得太快了。你还未知道国主之命是什么呢?”
明明大师道:“好,那你就说吧。出家人只知皈依我佛,恕我不摆香案恭接圣旨了。”
驼背老人道:“新君即位,但国师之位仍是虚悬。皇上意欲请你出山,做大金国的国师,我知道你无心富贵,但这可是极大的光荣啊!你愿不愿意?”
明明大师道:“不是有了个金超岳做了国师么?”
驼背老人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金超岳是完颜亮的国师,现在当然轮不到他了。皇上知道你武学精湛,又是得道高僧,素为国人景仰,所以才要我来聘请你去辅助他的。这是别人求也求不到的,你到底愿不愿意?”
明明大师淡淡说道:“多谢好意,我不愿意!”
驼背老人道:“这却为何?”明明大师道:“人各有志,名利于我如浮云,国师于我如粪土。我早已是四大皆空,没来由做什么国师.招什么烦恼?而且我也不是做国师的料子,金超岳之类倒是适合的,要不然,就是你太乙兄也挺适合。”
语含讥刺,驼背老人面色一变,随即打了个哈哈说道:“可惜皇上不是请我。这么说,你是不愿辅佐皇上的了?”
明明大师道:“我说一不二。难道还要我再说一次么?”
驼背老人道:“明明大师,请恕我坦率问你;你不愿辅佐皇上,是否要跟柳元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