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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宁心中一动,想问她见着那“杜姑娘”没有,但是却又忍住,又听她接道:“我看见你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实在好笑,后来又见你牵出马车,哪知马车却又被人抢走了,我看你大叫着追了出来,心里想:‘你虽然对我坏,我却要讨你好,就帮你追了过去,抄近路到了路口,那辆马车刚好跑了过来,我奋力一纵,攀住了车辕,自以为身子很轻,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她轻轻一笑,接道:“哪知我的手方才碰到车辕,就有一个娇美无比的声音从车里发出,道:‘什么人,干什么。’我就说:‘是公差,来抓抢马车的强盗。’我话声未了,赶车的突地反手抡了找一马鞭,我见到赶车的是个小丫头,心想这一鞭绝不会有多重,轻轻伸手一接,哪知那小丫头年纪虽小,武功却不小,我一下轻敌,险些着了她的道儿。”
管宁一面凝神倾听,一面双眉微皱,却似乎在暗中想些什么,要知道他本是解元之才,只顾得听了,哪里还有功夫想别的。
凌影又道:“我伸手一接,只觉手腕一震,差点被带下车子,赶紧猛一提真气,用手一带,这下那丫头却受不佳了,身躯一晃,我看她要栽到车下,心里也是不忍,连忙掠了过去,伸手一挟,那小丫头大约看到我也是个女子,竞对我笑了一笑,唉……他笑得真甜,连我都看得呆住了。”她顿了顿,似乎回味了一下那甜甜的笑容。
管宁笑道:“你说别人笑得甜,你哩!”
凌影伸手一掩樱唇,娇嗔道:“你坏,我笑得丑死人,不让你看。”
口中虽如此说,但却依然拾起头来,掩住樱唇的玉掌,也悄悄地放了下来。
管宁只觉心头一荡,却听她又接道:“哪知就在我心里微微一呆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丫头身测,已多了绝色美人,也是带笑望着我,说:‘小姑娘,你要干什么?我本来想和她们大打一架的,但看到她们的样子,心里什么也没有了,只听她又说道:‘我赶着要到京城去,这辆马车,借我用用,行吗?”
她轻轻哼了一声,接道:“她说话的声音真好听,一静一动,又都那么可爱,我又呆了一呆,才说:‘马车可以借你,但是车里面的人,他病得很重,是我一个朋友费了千辛万苦,才从四明山庄救出来的,唉……这人真可是谁都不记得了,又中了毒,我虽然不认识他,可是我看他的样子,一定不是普通人,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衣服,不象普通人穿。”
“那时我不知道这辆车的人就是西门一白,所以我才说这些话,而且对她们已有了好感,所以也没有骗她们。”
管宁赞许地一笑,像是对她的坦白纯真很满意。
只听她又说道:“我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含笑倾听着,等我说到这里,她突地脸色一变,脱口说道:‘你说什么?’我看她的样子,很奇怪,但不知怎地,我竟然对她很有好感,所以,我就把一切事都简简单单地告诉了她,还希望立刻把车子送回去给你,免得你心里着急——”
“哪知我说完了她一双大眼睛里竞流出了眼泪,一面立刻带回马头,向来路奔去,一面又轻轻告诉我,她就是‘绝望夫人’沈三娘,她要到北京城中,就是为要找寻‘西门一白’——。”
“这一下,我可吃了一惊,因为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那白衣书生就是‘西门一白’,于是我们一起打着马车,穿过市镇,经过那客栈的时候,知道你已经走了,幸好地下还有你的车辙,因为晚上下过大雪,又没有别人走,所以你车辙的印子,在白闪闪的雪地上,就看得非常清楚。”
管宁暗叹一声,道:“你们女孩子真是细心。”
凌影笑道:“这算什么细心,只要你多在江湖上跑跑,你自然也会知道的。”
管宁一笑道:“所以后来你们就沿着车辙找到了我,噢,幸亏下雪,要是夏天的话,那可就惨了。”
凌影道:“夏天也不惨,我们也找得到你,只不过迟些就是了。”
管宁自嘲地一笑:“要是迟些,你就永远找不到的。”
凌影心头一颤,喃喃低语:“永远看不到你了……永远看不到你了,唉,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我看到沈三娘找到西门一白时的样子,真是令人心里又难受,又高兴,其实—…唉,我看到你那时的样子,若是叫别人看到了,还不是完全一样吗?”
管宁但觉心中充满柔情蜜意,似乎连咽喉都哽咽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楼着她的肩头,像是要证明她是在自己身旁似的。
凌影闭起眼睛,默默地承受这种温馨的情意。
风虽然大了,车子又是那么颠簸,但是她却觉得这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
良久,良久!
她方自满足地长叹一声,道:“以后的事你全知道的,但是我还有一件事奇怪,而且非常奇怪。”
管宁道:“什么事?”
凌影缓缓道:“那个身形比较矮些的黑衣汉子,对我的剑法,简直太熟悉了,好像是我使出一招,他就知道下一招似的,我……我不是吹牛,我使的剑法,虽然不是绝顶高明,但武林中知道的人简直没有几个。”
管宁心中一动,脱口说道:“有哪几个知道?”
凌影闭起眼睛想了一想,又自伸出春葱般的玉手,轻轻扳着手指说:据我知道,那只有两三个人,乃是除了我和师父之外,还有我师父的一个同门,不过,她老人家已隐居到海外的一个孤岛上去了,还有就是师父两个比较好的朋友,不过细道的也不多……”
管宁又自插口道:“是什么人?”
凌影道:“一个孤山王的夫人‘玉如意’,还有一个是我偷偷跑去要找她比剑的‘四明红袍’夫人,不过她已经死了!”
管宁长长地“哦”了一声,又自俯首落入沉思里.
他脑海中十分清晰,有时却又十分混乱。
凌影见着他的神态,轻轻垂下头,垂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心里却什么也不去想了。
天,终于完全亮了。
瞑漠的苍弯,却仍没有晴意,而且好像是又要开始落雪。
积雪的道路上,行人极少,这两辆车子放辔而行,已将至妙峰山麓。
那柄匕首怎地不见了?难道莫是公孙庸取去的吗?
他为什么也突然不见了,然后却又在那祸堂外面出现?
他对我的那句含糊不清防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玉如意’?‘红袍夫人’?那黑衣汉子会是谁?”
管宁反复思忖着这几个最接近的问题,竞想得呆呆地出了神,凌影伏在他胸膛上,都在温馨的甜蜜中入睡了,急行的马车,突地一颠,这条道路面旁是条水沟,沟中虽已元水,但马车冲入,却发出“砰”地一声大震。
管宁一惊之下,突地觉得座垫之下,像是被个重物猛击一
下。
他心中猛然一动,那健马一声嘶,马车便一起停住了。
凌影茫然睁开眼睛,心里还留着一丝甜蜜的美梦。但是她目光转处,却见管宁突地像大腿根中一箭似的从车座上跳了起来,满面俱是狂喜之色,又生像是他坐着的地方,突然发现了金矿一样,
刹那之间,管宁心念一动,闪电般掠过公孙庸方才对他说过的那句极为简单的字句:“车座下……”
—路上,他一直在思索着这三个字中的意义。
直到此刻,他方才发现,这极其简单的三个字里,竟藏着极不简单的秘密。
凌影秀眉微皱,诧声问道:“小管,你怎么了?”
但管宁却似根本未曾听到她的话,双足方自站稳,突地伸出左掌,将凌影从车座上披了下来,右掌却搭上车座边缘,全力一托……
车座竟然应掌而起,管宁喜呼一声:“果真是了。”
凌影秀目圆睁,满心惊诧,娇嗔道:“你这是干什么,什么是
了?”
忍不住微伸缩首,探目望去,晨雾渐消,朝阳已起,日光斜映中,车座下竞有一方足以容身的空处,而就在这空隙里,有—物微闪精光,定睛一看,竟是一柄双锋匕首。
她只觉心头一震,忍不住脱口娇唤—声:“果真是了!”
管宁微微一笑,反口问道:“什么是了?”
凌影秋波—转,想到自己方才问他的话,口中“嘤咛”一声:“你坏死了!”
管宁方自伸手取那柄匕首,听到这句温柔的娇嗔,心中觉有一般温暖的潮汐,自重重疑窦中升起。
两人目光直对,他只觉她双眸中的光采,似乎比匕首上的锋刃更为明亮,一时之间,不觉忘情地捉往她的掌腕,俯首轻问:“我坏什么?”
她轻轻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扳动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你呀,你坏的地方真多了,数也数不清,第一件,你……第二件你……第三件—…”
噗哧一声,掩住自己的樱唇,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若有千百件错事,但在你相爱着的人的眼里,也会变得都可以原谅,何况,管宁毕竟真的很难让别人说出他的恶劣之处哩。
方才管宁在马车的前座下,所反复思付着的四个问题:“那柄匕首怎地不见了?难道真的是公孙庸取去了么?”
他为什么突然不见踪迹,然后却又在那祠堂外面出现?
他对我说的那旬含糊不清的话,车座下……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玉如意”?“红袍夫人”?那黑衣汉子究竟是谁?
此刻已有三个有了答案,他一手轻握着凌影的玉腕,一面仰天缓缓道:“在那客栈的前院里,你身缩在墙外的那一刹那,公孙庸池己拾起地上的巴首,躲进车座下面,我们到处寻他不着,只当他早已去远,哪知他却一直没有离开这辆马车,所以,在祠堂外面,他才会突又现身,对我说出了车下的秘密。”
凌影幽幽一叹,道:“你这位朋友,当真聪明得很,如果不是他亲口对你说出了秘密的关键,而又被你凑巧发现,谁会想到他会躲在这里,我常听师父说,越容易的事越难被人发现,越简单的道理就越发今人想不通,有些聪明的贼子做了坏事,被人追赶,就会利用人类的这个弱点,就近躲在最明显,却又是最不会注意的地方,让别人花了无数力气,转了许多圈子,甚至追到数里之外,却想不到贼子只是躲在自己家里的大门背后!”
她软言细语,却听得管宁心头一震,皱眉自语道:“最容易的事最难被人发现……”
突地抬起头来,“你想,那两个奇怪的黑衣汉子会是谁呢?在四明山庄中下毒手的是谁呢?难道这本也是件很简单的事,我们却在大兜圈子,所以没有猜到?”
凌影沉吟中晌,嫣然一笑,道:“我说的只是个可以成立的道理而己,世界上的事,怎能以此一概而论!”
管宁口中“嗯”了一声,却又垂下头去,落人沉思里…。·
半晌,他突又抬起头,四顾一眼,才发觉自己和前面的马车相距甚远了。
于是他再次掠上马车,掌中仍拿着那柄双锋匕首,背厚锋薄,在日光下精光闪灿,许多疑云似乎已在这锋刃下,迎刃而解。
鞭梢一扬,马车又行。
凌影柳眉微微一皱,突地缓缓问道:“还有一件看似非常简单的事,我却想了半日,也想不透。”
管宁侧目问道:“什么事?”
凌影缓缓接道:“你那朋友公孙庸,在那种匆忙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捡起地上的匕首,才躲进车座下的秘密藏身之处?”展眉一笑:“这件事真实无关紧要,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管宁沉吟半晌,缓缓道:“在车座下这么小的地方里,匕首是最好防身之物,他是怕自己的行藏彼人发现,是以才拾起这柄匕首,以为防身……”
凌影接口道:“这点我已想过了,但是这理由虽然在千千万万人身上都可以讲得通,用在一个身怀武功,而且武功不弱的人身上,却又有些讲不通,这种普通匕首在一个武林高手的手中,有和没有的分别,实在差得太少了,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其他的理由,他实在犯不着拾起它的,除非…。”
管宁剑眉微剔,缓缓道:“匕首除了防身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叹一声道:“他抬起那柄匕首,原来是为了要在里面刻字!”
管宁手提缰绳,将马首转了个方向,从东方射来的阳光,便可以清楚地射在车座下,木板上的字迹。
字迹甚是零乱歪斜,若不经心留意,便不容易看得清楚,管宁、凌影并肩而立,屏息望去,只见上面写的竟是:此话不可对人言,留此汉为自解郁积,若有人无意见之……”下面四字,刻出后又用刀锋划去,隐约望之,似乎“非我卜者”,似乎“亦我卜者”四字。
管宁、凌影对望一眼,谁也猜不出这四字的含意,往下看去:“家父生性激动,常做激动之事,激动之事,善恶善恶,极难分清,近日一事,我不欲见,是以亡去,若有人罪我,骂我,我亦无法,但求心安而已……”
下面又有一段数—十字,写出后又划了去,但划得像是十分大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