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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冷哼一声,扳鞍上马,一打手式,十二匹健马向村口驰去。
村夫冲他们的背影冷冷一笑,入林匆匆走了。
江四少爷八骑士已到了里外,也往东河村闯。
无情剑客四人四骑,跟在江四少爷八骑的后面百十步,也毫不迟疑往村落里跟。
东河村不是一姓村,平时毫无防险的准备,一旦有外人入侵,任何时候皆可长驱直入。
十二匹健马驰入村中,立即引起骚动,家犬狂吠,家畜家禽惊窜,村童大叫大嚷,男女老少惊惶失措,也大感愤怒,这简直像强盗攻村嘛。
健马冲入村中心的广场,对面大宅里抢出三名大汉,愤怒地挺齐眉棍迎面一堵,再冲便会用棍向马蹄招呼。
“该死的!你们干什么驱马乱闯?”一名大汉怒吼,齐眉棍作势挥出。
门楼前背手站着两个中年人,眼神一变。
十二个男女骑士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所佩带的兵刃便说明了身份,流露在外的骠悍凌厉气势,也表明来意不善,毫无顾忌地长驱直入气势汹汹,当然不是前来套交情的江湖同道。
众人下马,由两个人看管坐骑。
“咱们来拜会村正黄大爷。”孙老总算收起了狂态:“在那一家?”
“你认识咱们大爷吗?”大汉沉声问。
“见面就认识了。”
“备有名帖吗?”
“没有。说:他住在哪一家?”孙老声色俱厉。
“咱们大爷不接见不懂规矩的人,你们走,本村不欢迎你们。”大汉扬棍下逐客令。
“他会见咱们的。”孙老阴阴一笑,目光落在门口两个中年人身上:“已经进了村,如果我是他,就不会冒险把村子变成屠宰场。快要打上门,他能躲在屋内不出来吗?今后他还有脸在江湖偷鸡摸狗丢人现眼?快了,他要出来了。”
门内接二连三踱出七个男女,领先那人身材如铁塔,狮鼻海口留了泛黄色的大八字胡,一双怪眼似铜铃,还真有几分神似庙里的镇殿鬼王。
“太爷这几年在家安居纳福,很少过问外事,然连阿猫阿狗,也不知死活找上门来挑衅了。人真不能失势,失势就完了。”这人逼近至丈外,声如洪钟字字震耳,怪眼彪圆杀气直透华盖:“他娘的混帐王八蛋!你们居然打上门来了,黄某虽然少过问外事,接待上门的牛鬼蛇神仍然有几分担当。亮名号,黄某要知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报名上来。”
孙老一楞,报名两字可不是江湖口吻呢!
拔山举鼎荣任军卫学舍教头,江湖朋友不用报名二字要求对方通名。
扭头用目光向身后的同伴询问,无忧剑客第一个摇头示意不知道。
“咱们从没见过他的本来面目,见面也不认识呀!”最后,一个年约半百的人说:“他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既然咱们能找到他,他哪能厚颜无耻否认身份?要他承认罪行之后,咱们把他的根掘掉,替咱们死去的亲朋好友报仇,不死不休。”
“混蛋!你们在说些什么?”黄大爷火爆地大叫。
“说你。”孙老的鹰目中冷电森森:“老夫飞天豹孙坚,你该听说过我这号人物。”
“你是什么东西?太爷该听说过你这混蛋吗?”黄大爷正在火头上,嘴上不饶人。
“满天星许雄,你不要说不知道他。我是他的师兄,所以找你。”
“满天星许雄,你是说那个抢劫杀人遍天下的剧盗许麻子?他那种人不死,大乱不止。他娘的!你是他的师兄,一定也不是好东西,你也是盗贼?”
“去你娘的!两年半之前,你在山西潞安府杀了我师弟。我找了你两年,总算被我找到了。同宋的人,都是有亲朋好友被你杀害,跑遍天下发誓要将你化骨杨灰的人。血债血偿,你……”
“你这狗娘养的杂种,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黄大爷以更大一倍的嗓门,打断飞天豹孙坚的话:“我就是听不懂你这杂种的话。”
“你……你否认……”
“去你娘的!我否认什么?太爷我一直就在南京得意,五年前退休后,就很少在外走动。我既不认识什么满天星许麻于,也一辈子没到过山西任何一府州,最远只到过河甫开封府公干。许麻子做剧盗杀人放火抢劫,与我何干?他劫杀的苦主不是我的亲朋好友,我为何要杀他?那不关我的事,虽则他该死。”
“咦!你……”飞天豹一征:“你……你否认……”
“我当然否认,我拔山举鼎黄天中,在南京锦衣卫武学舍,荣任一等一级教头十二年,不但在南京有我的地位,在江湖道也是赫赫名人,有钱有势,日子过得比五品知府更如意,我犯得着与江湖朋友结怨?我拔山举鼎无所不为,就是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什么主持正义狗屁事。你这混蛋不给我交代清楚,我要剥你的皮。”
所有的人,包括已到了广场入口的江四少爷八骑士,全都怔住了。
无情剑客四男女也到了,是唯一无动于衷的人,江湖人寻仇报复是常事,事不关已不劳心。
“你……你是拔山举鼎黄……黄天中?”飞天豹傻傻地问。
“不是太爷又是谁?”
“这……”
“你以为太爷是谁?”
“妙手灵官黄升平。”
“去你娘的胡搞。”拔山举鼎大骂:“那混蛋在人间世做主持正义的塞事,神秘游侠的名号红透半边天,十余年盛誉不衰,迄今为止,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人屈指可数。你竟然昏了头,跑到我东河村内,把我大名鼎鼎的拔山举鼎,当成妙手灵官,打上门来寻仇报复,你他娘的简直比大白痴更白痴,你必须付出代价,你……”
拔山举鼎愈说愈冒火,手向后一伸。
一名壮年人上前,奉上一根重有六七斤的霸王鞭。这玩意双手运劲,一鞭下去,干斤巨石也可能一击即碎,会把人打成腐尸。
跑错了庙烧错香,这笑话闹大了。
“他娘的!”飞天豹脸红脖子粗:“消息上说,妙手灵官黄升平的秘窟在淮安附近,偏偏你姓黄……”
“你是条猪!太爷姓黄也姓错了?”
“你的人偏偏招惹了我的人……不,帮助了我的人,武功惊世骇俗,我以为他有意戏弄我们……”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的人招惹了又帮助了你的人?怎么说?”
“叫他出来说好了,我们以为他是妙手灵官,他躲入村里了,叫他出来岂不明白了?找错了人,我道歉,但也不能全怪我……”
“你这混蛋满口柴胡,怎么可能是恶名昭彰,号称黑道高手的飞天豹?你他娘的一定是冒牌货,莫名其妙的泼赖。我黄家的人不会帮助你,qǐζǔü只会宰了你这头豹。我,就要砸碎你的豹脑袋。”
“不要逼我把你东河村作为屠场。”飞天豹也冒火了:“我飞天豹是黑道之雄,六亲不认的冷血屠夫,惹火了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鸟村。”
“太爷不信邪。”拔山举鼎霸王鞭一摆,作势扑上。
四面八方共有三十余名村中子弟,单刀花枪齐眉棍加上猎叉,全是长兵刃,一个个跃然欲动。
“姓黄的,你的人能阻止我的人杀入村内放火吗?”飞天豹也拔剑在手:“凭你几斤蛮力,绝对堵不住我飞天豹。我的人中,有桃花三娘子,她的桃花瘴毒,毒死全村毫无困难,你敢用全村的人冒险吗?接受我的道歉,大家不伤和气,和我这种人结怨,对你毫无好处。”
这番话具有强烈的震撼力,以及实质上的威胁,对一个胆小伯事的人,会收到宏大的威胁效果。但对一个骄傲自负、性如烈火的人,反而成了引发暴烈行动的祸媒,引发无穷的杀机,一发不可收拾。
拔山举鼎身旁,到了一个留了两撇花白小胡子的人,有皱纹的脸略呈苍白,反而显得老而神清,比实际的年龄要轻些,那双老眼依然锐利深邃。
这人在拔山举鼎耳畔低语片刻,神情显得悠闲,与拔山举鼎那快要爆炸的神情完全不同,没流露暴戾的气息,似乎对剑拔弩张,恶斗一触即发的情势视若无睹,杀伐与他无关。
拔山举鼎不住点头,最后拔了霸王鞭哼了一声转身,举手一挥,率领所有的人退入大宅
飞天豹还以为威吓收效,本来心中暗喜,但对方毫无交代默然退走,大感惊讶有点失措。
“黄老兄……”飞天豹急叫。
没有人理睬他,拔山举鼎头也不回进入大宅。
每一家村舍的门窗,早已悄悄地关上了。
村中的几条小路,看不到任何人影,似乎在拔山举鼎举手一挥打出手式信号之后,这里便成了空村,好在还有些家禽活动,犬吠声也此起被落,不然真会令人产生错觉,认为是一座死村。
“孙老,有点不妙。”无忧剑客警觉地说:“赶快退出村子。”
“是有点不对,走。”飞天豹已发觉气氛不寻常,依然下令退走。
江四少爷那些人,也警觉地牵了坐骑外撤。
这一带的村落,除非是三家村或独立的农舍,不然皆建有厚实的护村墙,栅门窄小,主要的作用并非防贼防险,而是防水。
一般说来,黄河汇流至淮安下游,河床概略已经稳定,奔腾入海急泻而下。
而上游一带,河床极不稳定,两三年必定来一次大水灾,像一条没有管束的孽龙,今年夺淮明年夺泗,扭来摆去大水漫天,千里沃地尽成泽国,谁也不知道主水道下一年落在何处。因此所有的城镇村落,防水的堤与墙皆挤命筑厚,筑高。
比方说上游的徐州城,近百年来,一直就时而在河北,时而在河南。
有些小城可能今年重建,明年又消失无踪,经常在毁灭与重建中嬗递,位置变来变去,很可能相差数十里,至外地谋生的人返乡,甚至不知新城建在何处,旧日的家园,很可能浸在河底无迹可寻了。
人马如果被因在这种村落中,想出去可就难了,两座栅门一堵,三丈高的护墙如何让人马飞渡?
村中的小路窄小,弯弯曲曲,房屋都是土筑的实实泥墙,门窄窗小,想破门而入并非易事。他们唯一的退路,是赶快循小路退出南栅口。
距栅口还有百十步,砰一声响,第一名女骑士失足摔倒,倒下便失去知觉。
“小心……迷药……”桃花三娘子警觉地大叫,声末落人已向下仆。
叫晚了,人纷纷摔倒。没有人控缰的健马,仍然鱼贯向前走。
马匹没经过严格训练,没有人控制便会自行走动,不会停下等候主人。
没有一个人能出村,村栅已经关闭了。
为了防水,一般住宅通常地基高出地面,因此门阶有三级、五级、七级的分别,反正必须高出地面,甚至高出九级之多。
水涝地区,通常没有地窟的设计。
在拔山举鼎的大宅中,就有地窟深藏地底,地窟的作用,只有他家中的亲信了解明白。其他的人,甚至不知道有地窟的存在。
这是一座十字型的大型地窟,四室各有两丈长丈六宽,中间作为厅堂,设有简单的案桌椅几,四周有挂灯笼的壁座,另备有大小烛台而不用菜油灯。
二十四名男女,分为三室囚禁,壁与上面的横梁木,皆设有高或低的悬吊环,一看便知是专为吊人的设备。栅门是鸡卵粗的铁格条,万斤神力也撼动不了。
主人相当仁慈,囚犯并没使用悬吊。悬吊通常分两种,正面垂直悬吊,与双臂反剪悬吊,前者倒还仁慈,后者稍久些便毁掉双臂。
所有的男女,皆被捆了手腕,紧吊在壁环上,双脚也并捆足底恰好及地,稍一挣扎便会悬空。
灯火通明,厅堂中,拔山举鼎与那脸色略苍白的老人,脸蛋不失美感的半老徐娘,据坐案后像是三司大审,兴高采烈进行审囚。
共有九名大汉伺候,逐一将人犯押出审问。
飞天豹的手脚已缚皆没解除,牛筋索捆得死死地,被两名大汉按跪在案前,稍有反抗便受到拳打脚踢,打得他口鼻流血浑身虚脱,失去反抗的意志和行动。
“我不管你与妙手灵官结仇的事,那与我无关。”拔山举鼎神气极了,真有几分大老爷问案的气概:“你得把到达淮安前后的经过、遭遇、见闻等等,巨细无遗详尽地招出。我有的是时间,但没有耐性,体最好从实招供,以免我拆散你一身贱骨头。”
“黄……黄大爷,请……请不要做得太绝。”飞天豹虚脱地哀叫;“算起来你我都是当代之雄,没有利害冲突的同道。我消息不灵通,听信一些混蛋的假消息.以为妙手灵官真的在淮安附近建了秘窟,无意中得罪了你这位……”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拔山举鼎沉声喝止:“你既然知道你我都是当代之雄,该知道当代之雄对影响威望的利害冲突,所采取的处理手段是怎么一回事。俗语说,打蛇不死,报怨三生;又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避免后患,我必须知道你往来的经过情形。我会逐一向你的人反复盘话,谁敢撤谎,一定不会痛快,我那些执刑的人都是整人的专家,现在,你说。”
“我……”
“你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