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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春秋阁。”这人向中间黑暗的楼房一指,楼房没泄出灯光:“国主可能已经歇息了,警卫都隐伏在暗中,不许闲杂人等接近,阁下请自便,我不能陪你。”
花木本来就幽暗,楼阁在花木深处,飞檐下悬有铁马,微风一吹,发出叮叮吟吟清鸣,颇为悦耳。
楼上楼下都是朱栏明窗,窗内没有灯光泄出,全楼死寂,似乎人真的都歇息安睡了。
“谢谢你老兄的合作。”黄自然和气地拍拍这人的肩膀,毫无敌意。
“任何人看了阁下这鬼怪样子,不敢不合作。”这人壮着胆说。
“你们倒是忠心耿耿呢!”
“别挖苦人了,这与忠心无关。”
“说得也是,惜命要紧,与忠心无关。”黄自然忽略了对方话中的含义,说的话依然挖苦味十足:“我这人相当讲道义,不苛待合作的人。”
“谢谢手下留情,阁下是黄大爷?”
“没错。”
“也叫黄自然?”
“也没错。”
“失敬失敬,我可以走了吗?”
“不能走,你得好好睡一觉。”
这人正想反抗有所行动,但脑后已被大手搭上了。
身份地位高的人,通常不会住在楼下。
他像一头灵猫,三窜两跳便登上了二楼,翻越朱栏贴在外廊的窗下,凝神倾听里面的声息。
没有任何声息,只除了铁马偶尔被风吹动的清鸣。
一直没发现警卫,这些警卫躲得实在太隐密了。
撬开一扇大屏窗,直入核心,里面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索着探道,凭感觉逐步深入。
不久,感觉中,他知道已经进入空间骤然增大的地方,右手所触及的墙壁,不再是大青砖,而是厚实的木板墙,显然已深入内部了。
突然他触及了某种物体,锐敏的感觉,传递的信息是发生意外了,那种心生警兆的悸动感十分强烈,像浪潮般撼动他的全身。
他不假思索地贴墙根伏倒,成了一条滑溜的蛇,向下一缩,立即游走,蠕动的身躯似乎缩小了一倍,贴壁根向后滑退,像一条倒退的蛇。
无数暗器从左右进射而出,笼罩了两丈宽的空间,最高上抵承尘,下迄贴楼面一尺高下,锐器破风的厉啸,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他已向后滑行出三丈外,暗器失去目标,假使他仍向前滑爬,就爬入暗器的威力圈内了。
猛然升起向前一窜,超越暗器封锁的地段。
“有人在暗中发射暗器,配合机关的伏击,厉害。”他悚然自语:“他们在等我。”
他终于明白了,带他来的人为何如此驯服的原因。
今晚他不论碰上了什么人,都会合作顺从地把他往春秋阁引,春秋阁已布下了等他来的天罗地网。
猛然挺身而起,剑已悄然出鞘。
火刀火石相击的声音响起,火星飞溅。
第一盏灯笼点燃,然后是第二第三第四盏……片刻间,全楼大放光明。不用猜,他也知道身陷重围了。
是一座宏大的楼上华丽厅堂,堂下是宽广的朱池,那是乐歌乐舞的地方,当然也可供大男人角力。
堂上,是那位甚有气概的国王,河南钧州徽玉府的藩王,或称浦城王朱载埨。
八位虎贲铁卫,依次排列在阶下。十二名美女,则推进到朱池前缘。十二美女的左右翼,另有十八名各式打扮的男女。
之外,他左右后三方,皆有许多男女列阵,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没见过徽王,但一看情势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他如想冲上堂对付这个狗王,必须过得了十八名男女这一关,然后是十二名美女,最后是八铁卫。
可想而知的是,每一关皆不易通过。
果然不错,他身形刚动,十八名男女左右一合,拦住去路,十八把刀剑,形成刀山剑墙堵住了。
他那妖异的形象,也让所有的人失谅。
“你是黄自然?”徽王厉声问。
“正是太爷。”他也沉声说。
“大胆!”
“不大胆我敢来宰你吗?废话!”
“唔!你很勇敢。”
“不要你夸奖我。”
“难怪我损失了许多人。”
“早晚我会宰光你所有的走狗。”
“你少做梦,我有的是人,你这该死的刁民,给我听清楚了。”
“你有多少我就宰多少,甚至会杀到钧州,你有屁就放,不必用一些狗屁话来威胁我。”
“把那个姓江的小美人送还给我,我饶你一命,不迫究你以往的暴行,网开一面。你要是敢说不,我一定要将你剁碎喂狗。”
“去你娘的!你这老山羊老甲鱼,还没问我肯不肯放过你呢!”
“你这不知死活的磊民,弥一定得把那个小美人还给我,你……”
“还给你?我还要把你不断掳来的女人数走,把你这老甲鱼弄死挂在城头上,你在南京的暴行将公诸天下,让天下人知道你是如何对待百姓……”
“闭嘴!别的事与你无关。”徽王拍案怒吼;“那是叛逆想法,你不配干预皇家的事务,你看,我这后宫十二美是不是非常美丽动人?”
黄自然瞥了十二美女二眼,冷冷一笑。
这十二位美女确是绝色,但他见过更出色的美女。
而且这十二位美女的手中剑,全是品质极佳的青钢剑,杀起人来必定干净利落,武功造诣很可能比拔山举鼎的美女更高,外露的森森杀气,就比东河的美女娇媚,气质更为慑人。
当然,每一位美女皆非常美丽动人。
这个暴虐的藩王,摆出的美女阵仗,绝不是让人看了心花怒放的,而是要这些美女杀人。
“不错,很美丽动人。”他弄不清徽王的用意,信口敷衍:“你这老甲鱼眼界颇高,所培养的绝色美女,当然有颇高的评价。美女太多了,难怪你干方百计花重金炼制春药,把天下百姓当成刍狗。”
“我把这十二个美人给你,交换那姓江的小美人。”徽王几乎在吼叫;“你这该死的杀胚眼中,女人都是一样的,只要像个人样不是老母猪,你都会乐于接受的。十二个换一个,你满意了吧?”
“你这老甲鱼老乌龟,说的话简直狗屁!”他总算明白徽王话中的含义了。
他感到又好笑又冒火:“我要这么多美女干什么?像你的堂叔上一个正德皇帝一样,开皇店教坊做龟公提大茶壶?呸!狗屁!”
他哪弄得清皇家的家族系统?信口胡诌而已。
目下主政皇室的这一支,六至十代是厚、载、翊、常、由。
上一个皇帝正德叫朱厚照,目下的皇帝嘉靖,叫朱厚熜。上一字是一世的辈份排行,下一字为序,按火、土、金、水、木做偏旁以便列序。
上一个与目下的一个皇帝,辈份排行都是厚,名下一字都有火偏旁(照字下四点是火),所以列序也相同。
徽王叫朱裁埨,低一辈,在弟兄们的列序是第二;
正德皇帝玩遍了天下的女人,却没有生殖能力。
据说性无能的男人,喜欢凌虐女人,似乎确有其事,正德皇帝就是活见证。
由于无子,所以由同辈的嘉靖帝继位,打破了父子传承的惯例,变成宋朝兄终弟及的不正常传统。
黄自然这一番饱含侮辱性的嘲骂,骂得非常毒,徽王哪受得了?
“我要活吃他的心肝。”徽王发疯似的怒吼,把案桌拍得大响:“我要活的!要活的……”
冲出两男两女,四支剑风雷乍合。
“我要死的。”黄自然的嗓门也够大,声如雷震,剑光破空,已豪勇地迎上了。
怪异的身影怪异地扭动,眩目的剑光可怖地吞吐。
第二波人潮冲出,第一波的四男女,正以令人心胆下沉的速度崩溃,人飞剑抛,在哀号声中抛起摔落,怪异的身影与可怖的剑光,同时贯入第二波人丛。
生死存亡决于电光石火的瞬间,没有余暇思量其他的念头,唯一可做的事,是尽快地杀死对方。
刀剑一起便决定了生死,生与死之间分界极为微炒薄弱。冲破第二波人潮,冲入十二美女的风雷剑阵。他唯一的念头,是冲上堂毙了那狗王。
他赢了,剑幻千朵白莲,进射出万颗寒星,怪异的可怖的身影完全变了形,变成飘忽如魅忽隐忽现的异类,在对方的风雷剑阵重压下,游走自如像是无形无质的鬼物。
剑光无情地予取予求,毫无怜悯地掠过美丽动人的胴体,洒出满天雷电,也洒出满大血雨。
八虎卫扑上了,风雷剑阵已在顷刻间瓦解。八把锋利的宝刀,组合成无可撼动的刀山……
剑光狂泻而入。风吼雷鸣,暴乱的人体波开浪裂,漫天彻地的刀光里剑影阅烁。立即出现血雨缤纷的可怖现象,人影狂乱地分散。
四周合围的走狗,被这场惨烈的搏杀,惊得魂飞胆落,有几个发出骇绝的叫号,退出这处惨烈的屠场,从此亡命天涯忘了刀剑。
厢门开处,冲入五个人影。
“国主速退!”有三个人看出危机,绕一侧奔向徽王,挡住了惊怖地后退的两虎卫,不许两虎卫再退。
另两人一男一女超越,挟住了惊呆了的徽王,向后堂的暗影中一钻,溜之大吉。
一声惨号,黄自然一剑贯入一名虎卫的小腹,飞起一脚将尸体踢飞,剑方离虎卫的身躯。
“你们都退!”迎面堵住的三个男女同声下令。
同时三剑猛然汇聚。
“铮铮!”金鸣震耳,火星飞溅。
三男女左右一分,暴退上堂。
黄自然也连退五六步,一脚踩入血泊中,身形一晃,几乎失足滑倒。
恶斗倏止,血腥刺鼻。后面合围的十余名男女,潮水般退出厅堂。
堂上,徽王已经不见了。挡住黄自然的两男一女,稳下马步骇然变色。
八虎卫只剩下一个活的,另一个受伤仍可站立。十二美女也仅剩下三名,也有一个重伤挣扎难起。先前打头阵的十余名男女,没有一个活的。尸横遍地,沭目惊心。
黄自然所穿的怪异夜行紧身衣,本来就五彩缤纷,再加上血迹,显得更为狞恶,更为恐饰,只消看上一眼,保证会吓得魂飞魄散。
他大感失望,狗王乘乱跑掉了。
片刻间的雷霆万钧惨烈搏杀,他耗去不少精力,立即抓住机会调息,以便应付即将到来的更猛烈搏杀。
大敌当前,眼前的两男一女,显然是重要的走狗赶到了。
他认识那个下令撤退走狗的女人,而且知道这女人剑上的诡异劲道与招术,皆相当神奇可伯,很可能是走狗中最可怕的高手魁首人物。
那天,江小蕙曾经告诉他这女人的来历。
那天,这漂亮绝世的少妇,穿了紫色的衣裙,走在众走狗的前面,可知身份甚高。
而据江小蕙说,这女人曾经穿道装,负责查验接收掳来的少女。
今晚,这女人穿了玉色衣裙。风华绝代,美得令人屏息,手中剑龙吟隐隐光华四射,却又令人望之生畏,绮念尽消。
两个男的正相反,年约半百,相貌狰狞,目光极为凌厉,浑身散发出阴森诡异的气息,慑人的气势极为强烈,是那种具有天生杀气,令人害怕的暴决型霸王人物。
“你就是黄自然?”美丽女人惊容仍在,用不稳定的声调问。
黄自然的装束更诡吊怪异,根本看不出面孔在何处。
“只有我才敢来找你们,你不信?”他的呼吸已经恢复原状,一字一吐中气充沛。
他心中明白,这女人在试探他的精神体力状态。
双方全力一击,精力耗损可观,谁的精力恢复得快,便是修为最深厚的强者。
“取下头罩,我要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免了,反正我不是什么美男子俊丈夫。”
“老天爷!难怪你能铲除玄武门的杀手。”女人转变话题;“片刻间,你把国主的亲信,几乎杀了个精光大吉,如果我晚来一步……”
“你如果晚来一步,就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死国主了。女人,你们把掳来的少女藏在何处?”
“不要妄想,阁下。”女人悦耳的嗓音开始改变,变得怪怪地:“你很幸运,我们今晚所布的网罗,重点没设在这里,我的人都不在。”
“也许是你的人幸运不在这里,在的话,结果将和这些国主的亲信一样,一个个摆平在这里。”
“你严重损害了我们的权益,威胁我们的生存,不论在公在私,你都是我们的死仇大敌,必须将你……”
玉色的衣裙开始飞扬,手中光华四射的长剑一挥,蓦地风生八步,隐雷殷殷,她像个凌空欲飞的仙女,可惜手中是杀人的剑,而非要散花的花篮。
两个相貌狰狞的中年人,身躯涌起阵阵轻雾,身影在雾影中忽隐忽现,像驾云兴雾的天神降临。
各处所悬的灯笼,开始晃荡摇曳,光影错乱,人影依稀如虚似幻。
黄自然一声冷哼,屹立如山,横剑相候宝相庄严。
其实他已经成为略具人形的怪物,谈不上宝相庄严,该称妖相慑人,并非人类。
蓦地狂风大作,雾气涌腾。
女人的形象也开始改变,玉色衣裙突然自行裂开、飞扬、脱体,幻化为满天飞舞的白蝴蝶,大小不一,随风飞舞振翅有风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