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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上元门只有百余户人家。
这一带的山林都是禁伐区,因此林深草茂,是都城人士郊游的好去处,修建有不少园林别墅。
向南进城约五六里。向东北入山,十余里可到观音门、燕子矶。西北,两三里便是江滨,上了船便安全了。
由于金川门已经奉圣旨永远关闭,因此到上元门,必须从钟阜门出城,也是唯一的大道,如果走凤仪门,就绕了半个圈子远了好几里。
走狗们保护狗王出城,非走钟阜门不可。
村东南角那座有十二座亭台楼阁的园林别墅,正式名称是南京上元县上元村曦园杨家。
杨家的祖上,曾经有子侄在京师任职,据说官阶相当高,正是所谓阀阅世家,子侄都是南京的名流绅士。
本村的村民,都是殷实的庄稼汉,高攀不上阀阅世家,也不想高攀,因此少有往来,对曦园毫无所知,如无必要,绝不接近进入曦园的私有花径大道,即使里面是人肉作坊,外界也懒得过问。
四更天。黄自然与江小蕙就赶到上元门。城内的事不需他俩担心,海扬波挑选了几位高手与纵火专家,冒充黄太爷虚张声势。在洪侍郎府第附近示威,三更就发动,闹了就跑,同时向巡城的治安人员与卫军,透露河南钧州徽王,擅离藩地藏匿在洪府的风声。
全城骚动是必然的事,收到预期的效果。
徽王府护卫,在浦子口镇掳劫少女的案件,早已轰动南京,三十余名走狗曾经一度进出天牢,再如此一闹,等于是旧案重掀,倩势更为严重,任何治安衙门也不敢忽视。
南镇抚司衙门更为紧张.秘探纷纷出动,目标锁定了徽王国主,煞有介事。
当然另有原因,让走狗们不得不撤出城远走高飞。
大道穿过村南的风水林,风水林每一株古松皆径粗如磨盘,林下松针厚有三寸,仅生长了稀少不怕松树排挤的野草,视界可以远及百步外。
出林百十步,便是岔入曦园的花径,花径内伸百十步,便是亭台楼阁映掩的宏大园门。
两人在松林的南缘,堆集一些松针作褥,相拥入眠睡得香甜,养精蓄锐准备迎接决定性的生死之斗。
这里,可以看到林南的大道,夜间不再有人行走,站起来可以监视里外的道上动静。
狗王如果撤出城,必定从这里进入曦园。
有一个更次的时间安睡,对一个内家高手来说,一个时辰好睡,可以恢复三天的疲劳。
但姑娘睡得并不安稳,有心事的人通常很难熟睡。
生死存亡的决定性时刻即将到来,她哪能放得开?心爱的人是这次龙争虎斗的主将,想起来就有心惊胆跳的感觉震撼她的身心。
终于,她在恶梦中惊然惊醒。
她姥缩在黄自然的杯中入睡,头枕在黄自然的右臂上,一转首便可看到黄自然睡态安详,似乎无忧无虑的沉唾的面孔。
她已浑忘亲呢愉快的感觉,绵绵地、不安地注视着黄自然的面庞,思路纷坛。
她在想,日后还有被心爱的人拥抱而眠的机会吗?
她是江湖人,来自江湖世家,知道行道江湖的人,对生命价值的诠释与众不同,不管为非作歹也好,行侠仗义也好,都必须付出什么,才能获得什么。
道路与方向她有权选择,命运的控制权却不在她手中,今夜休浴在星光躺下去,天知道明早能否看到旭日初升。
她悄然而起,像幽灵般在左近漫步,夜凉如水,她心潮汹涌如波涛。
过去,她年轻,凭一股信念,经历过一段意气风发的人生旅程,体验过人生痛苦的一面。
这世间处处充满不平和艰辛,她用剑来发泄内心的反抗意识,所产生的激情,只单纯地在激忿和痛苦中打转。而自从与黄自然接触交往之后,身心突然进入另一种境界。
这是成熟的境界,所产生的激情转向另一种天地,突然发觉世间除了不平和艰辛之外,另有美好的一面。
身心方面欣然接受这种令她悦愉的转变,不再以自己为中心。感情的圈子包含了黄自然,也包含了人生的快乐和忧秋
那种并肩携手心灵契合的感觉固然美好,面对未来危难生死莫测的忧虑却是痛苦的。
人生的过程是有规律性的,感情方面愈成熟也就愈复杂。她现在的思路并不复杂,思路的中心是:她该采取何种态度,面对可能发生的难测变故。
回到黄自然身边,目光凝聚在黄自然身上,隐约星光下,黄自然的轮廓显得清晰突出,睡相呈现平静安详,无忧无虑,不像一个即将面对生死存亡的人。
她突然想起太虚瑶姬,想起太虚瑶姬对黄自然露骨的表示,尤其那天两人缠斗衣裤凌落,光景比她与黄自然亲热的光景更调情。
太虚瑶姬盯着她的凶狠目光,也令她极为反感。
“这妖妇也在打他的主意,想做他的女人。”她心中暗叫:“该死的!想得真美呢:这杰出的男人是我的,我不怕你。”
说不怕是假。她应付不了太虚瑶姬。
思路一转,想到黄自然挽住她,向太虚瑶姬示威,公然声称是天投地设的佳侣,气得大虚瑶姬发愣的事,只感到浑身一热,心中甜甜地。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耳中听到隐隐的松针浮动声。
在这种松针积厚几寸的松林内,尤其是久晴不雨的时节,一只小鼠经过,也会发出声息,夜深人静没有风,声息清晰且可及远。
心中一紧,向声息传来处悄然潜行。
黄自然需要充足的睡眠,不能惊动他。
林下黑暗,听觉比视觉可靠,潜行十余步,又听到奇怪的声息从左前方隐隐传来。
她不假思索地窜出,前面就是穿林大道,依稀中有物闪动,异声四起。
急行数步,贴树干细察,没错,大道中站着一个朦胧的人影。
月华剑徐徐出鞘,异声中止,她一掠而出,突然怔住了。
是一个女人,衣裙像是黑色的,如不是裙袂微扬,不走近绝难发现是人。这瞬间,她嗅到相当熟悉的脂粉幽香,虽是脂粉香却颇为淡雅,她不陌生。
想曹操曹操就到,是太虚瑶姬。
多次接触,曾在一起同桌进食,她熟悉这种从太虚瑶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她是女人,但却是黄毛丫头,不曾使用过脂粉,了不起弄些花花草草薰衣,所以不知道这种脂粉香,会对男人产生何种诱惑力,反正她也并不觉得讨厌。
“你们果然找来了。”太虚瑶姬显然早一步看出她是谁:“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她口说不怕太虚瑶姬,其实有点心虚,连黄自然也奈何不了这妖姬,她能不心虚?
“你们回来了?”她反问:“难道说你们事先得到风声。提早撤离洪侍郎府第?”
“哦!你们真是神通广大,居然知道王爷隐身在洪侍郎府。”太虚瑶姬也感到诧异:“我知道你们志在救那些少女,还以为你们专程找来了。难道说,黄自然去洪待郎府行凶,让你前来救那些少女?你行吗?”
“我来了,不是吗?”
“你一定估计错误,以为看守少女的人,一定是些三流人物,没料到我在这里负责看守。来得好,我曾经干方百计捉你,一直未能如愿,得来全不费工夫。”
“该死的,你以为吃定我了?”她心虚地喝骂。
“那是一定的。”太虚瑶姬格格娇笑:“黄自然如果前往洪侍郎府,不啻飞娥扑火,国主身边精锐齐出,陈老先生会把他撕得稀烂,今晚大事定矣!捉住你我就可以交差,今后可以高枕无忧了。只是,黄自然死了实在可惜,我真难以割舍这个杰出的大男人。一度我曾经希望,能与他并肩遨游天下或合籍权修。他不来这里,我心里有点不好受,这口怨气,我要出在你身上,哼!”
这妖姬喜怒无常,哼声中拔剑出鞘。
“你配和他遨游天下台籍双修?呸!”她被激怒了,扬剑待发:“不要脸!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是……”
“这时说他是什么大丈夫已无意义,他肯定会死在洪侍郎府的。”太虚瑶姬抢着说:“你进王府做药引已成定局,我希望先和你谈谈。”
“你……”
“你听着,不许插嘴。”太虚瑶姬沉叱:“你大概可供给五至六次药引,之后将成为王爷的宠姬,如果你怀恨咱们这些受聘的人,日子将不怎么好过。经过这许多波折,老实说,我还真不想把你交给王爷,杀掉你才能永除后患,你愿不愿意,与我谈日后和平相处之道?”
“你似乎认定一定可以把我捉住送入王府?”她定下心神不再激动,也有意摸清妖姬的真正意图。
“那是不容置疑的。”太虚瑶姬话说得信心十足:“除黄自然之外,你江家的人,没有任何一人能算一流高手,你仅比一流差不多而已。黄自然不在,你只有一条路可走,要不是王爷指定活擒你,我一个手指就可以要你死三次。所以,你最好不要惹发我的杀机,因为任何人妨碍我深植根基,以便日后创立山门的大计,我都会毫不迟疑加以铲除,杀掉你以免有后患,我做得到的。”
“你杀不了我。”她的话也说得信心十足:“你对日后和平相处之道,又有何高见?”
“你得和我焚香歃血,结为异姓姐妹。”
“什么?”她大惊小怪。
“这一来,王爷将更为信任我,我的地位也相对地提高,很可能日后取代陈先生的总管地位;他老了,早该让贤的。由于我是内勤的人,总管与他手下那些亲信,一直就对我们内勤的人成见甚深。不愿内勤的人干预外务,所以他们从不尊重我的意见,却又任意调派内勤的人执行危险任务。你在王爷身边,会帮助我完成心愿吧?”
“原来如此。”她恍然:“你们走狗之间,暗中勾心斗角内情复杂得很呢!”
“废话少说。”太虚瑶姬不想谈勾心斗角的话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投入王府如果不想得到好处,鬼才肯替什么龙子龙孙效忠做走狗。说,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什么?”
“焚香歃血拜姐妹的事。”
“如果我不愿意呢?”
“杀掉你灭口,一劳永逸。”
“你杀不了我,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有人不愿意。”
“谁?”
“我的男人。”她怪腔怪调大声说;“黄自然。”
“你的男人?该死的!这几天你和他出双入对走在一起,很可能也睡在一起,你没破了身子吧?”太虚瑶姬几乎跳起来:“你想坑害我们吗?王爷会因此龙颜大怒,我们将有不少人丢脑袋,你……”
“我是他真正的女人,与邪剑的女儿不同。那个狗王最好剥你们的皮,走狗烹大快人心。”
“擒下你再好好查验就知道了,小丫头。跪下!”太虚瑶姬沉叱,手一动八面生风。
她想挥出月华剑,却突然发觉手脚不听指挥。
“自然哥!”她大叫,赶好咽喉还可控制。
“来了来了,别叫别叫。”黄自然的语声,发自太虚瑶姬身后:“谁敢欺侮我的女人呀?厉害!”
太虚瑶姬猛虎回头大旋身,剑上风雷骤发,招发回头望月,喷射出眩目的电光,猛攻身后的人,凌厉无匹的剑气进发,彻骨的剑气远及丈五六,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九转玄功的威力如此惊人,剑气所及处,海碗粗的树干也可能无声自折,拂过人体更是头断肢分。
身后没有人,顶门上空黑影飞坠。
故事重演,被黄自然抱住了,一扭之下砰然倒地,三蹦两翻,最后太虚瑶姬被压在地上。
黄自然是从背后抱住她的,蹦弹翻滚中,手脚已用了全力,挺起了身像是骑马,双手扣扳住她的头,逐渐发劲向右上方扭转。
“你死不了是不是?”黄自然邪笑着说。
她根本无法将背上的黄自然掀翻,背上像压了一座山,任凭她用尽精力扳、蹦、扭、弹、掀……背上的压力反而更为沉重,枉劳心力。
头部被可怕的劲道扳扭后转,她的挣扎力道急剧消减。
脸部如果扭至肩后,那就死定了。尽管她的筋骨柔软如链索,但颈骨的垫筋伸张性极差,脸孔扳扭至肩后如果死不了,扳扭至背后必死无疑。
黄自然如果要她速死,用劲一扳就够了,慢慢扳扭,就会慢慢死。
“饶……饶我……”她崩溃了,颈抗拒不了可怕的扳扭力。
“这次绝不饶休,杀掉永除后患。”
“我……我有交换条……件……”
“你还有换命的条件?”
“我带你去救……救那些少……女。”
“我知道,从扬州掳来的少女,她们就囚在曦园内。”
“我……我替你诱……诱杀王……王爷……”
“你这妖姬真可怕。”黄自然感到有点毛骨惊然:“为名为利为了你的命,你可以做出任何不义的事来。你有超人的智慧和才华,却用错了地方。”
“我……我不要死……”
“你不要死,却要别人死,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我根本无意要那狗王的命。”
“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