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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珧红着脸,恶狠狠命令道:
“立刻穿上衣服,跟我出去走一趟!”
“这么凶~外面打雷下雨呢,你要去干什么?”
“龙王庙有大动静,那个鼓肯定不对劲,你陪我去瞧瞧。”
图南笑吟吟地问:“那为什么叫我陪,不是叫别人?”
江珧扭过头去看天花板:“……因为我害怕。”
图南唇角一勾,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回屋换下睡裤,套上件帽衫,拿出一柄格子雨伞走出来。
江珧看见这装备,马上觉得不对劲:“旱成这样,北京人民都准备把车上雨刷拆了,你怎么出门两天还记得带伞?”
“左丘明曰:居安思危,有备无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常备雨伞,总有一天会得到深夜跟妹子雨中谈心的机会呢。”
图南镇定的用古人之言解释他的下流思想,走到门口,砰地一声把伞撑开。
在某人所向披靡的‘说服力’下,招待所看门老大爷把铁门打开,放他们两个出去。狂风骤雨之中连眼睛都睁不开,一把伞其实起不了太大作用,图南仗着个子高,将伞柄偏斜到江珧身上,不一会儿自己就整个湿透了。
直线距离只有三百米,但实际的路途却那么黑那么长,暴雨如注,三步外看不清前路。江珧平时对图南避如瘟疫,这一会儿却主动抓住他的胳膊。
“只有一条腿没有皮还活着的牛,是什么生物?”
“核辐射导致的变异品种?哎呦别掐别掐……”
“少骗人!我在楼上看见了,那牛像刑天一样自然发光,亮的跟灯泡一样!”都快跑到现场了,江珧再也不肯放任他离谱的敷衍。
图南叹了口气:“我招,我坦白。那独脚牛的名字叫做夔,它是居住在雷泽中的妖魔,出入必有风雨相伴,其华如日月之光,吼声似雷鸣。听起来挺威风的,但其实是温和敦厚的素食主义者,一向被人类当做神兽看待。”
深夜中的怒吼实在可怖,江珧听到这妖兽吃素时有点惊讶:“那它不会天生就没有皮吧?打牌的时候你讲得那些故事,难不成又是黄帝……”
图南点点头:“就是那个变态剥皮爱好者。上古黄帝跟蚩尤战于涿鹿,开始并不占上风。黄帝听说夔的吼声如雷,便去雷泽中捉他,剥皮制成战鼓。一旦敲响,其声可传播五百里,升己方之气,慑敌方之威。”
“怪不得那鼓一直长毛,因为它始终没有死……”江珧沉吟道:“要说蚩尤是敌人,可这夔跟黄帝没什么前仇旧怨啊,他只为了一面鼓就把人家活剥了?”
大雨不停从天空落下,图南的眼睛看向黑沉沉的夜里,良久才说了一句:
“他就是那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不认识算什么,就是最亲近的,也一样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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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便看见龙王庙方向发出冲天的金色火光,一股焚烧味道隔着雨帘传过来,江珧心叫一声不妙,拉着图南拼命往事发地点跑去。
果然不出所料,龙王庙门户大敞,庭院中枯死的柏树大约是被雷劈中了,树干焦黑断裂,火焰虽然已经被雨水浇灭,但倒下的树干压垮了走廊,残余火苗窜进室内。北方长期的干旱使木质结构极其易燃,便形成了这幅室外大雨如注,室内一片火海的奇异景象。
夔牛早已不见踪影,江珧站在院子里干着急:“你带手机了吗?赶紧打119!”
图南笑着摇头:“你差点把我光着拖出来,怎么会记得带那个。不用急,反正下着雨,火势不会蔓延的,烧干净自然会熄灭。”
江珧急得跳脚,指着门口石碑叫道:“可这是省一级文物保护单位!不能眼睁睁看着烧光了吧?!”
“就一两百年的玩意儿,也能算得上什么文物吗……”图南摇头咕哝着,把伞柄交给江珧,走到庭院当中,扬起头,慢慢向天空张开手臂。
江珧还没来得及问他在干什么,突然感觉手中的伞变得沉重起来,几乎压得她弯下腰去。一种奇异的闷响从空中传过来,荡起阵阵深远回声,像无边无际的空之穹窿裂开了个口子。
不,不是伞变重了,是雨势暴涨!
龙王庙上空聚集着一片连闪电也无法穿透的浓云,雨水根本不是点线形状,便如决堤洪水般轰然从天上直涌下来!
庭院中的积水瞬间涨到膝盖以上,漫过了寺院高高的石阶门槛,灌入室内。整座龙王庙像被扔进海里的小小建筑模型,挑檐、廊柱、大梁,水无处不在的涌出来,嚣张火海立时减弱,被逼入角落,发出灭亡前的嘶嘶悲鸣。
眼前看不清了,耳畔也听不到了,水,只有水;还有那个张开臂膀迎向天空,浑身湿透却像孩子般兴高采烈的男人。
江珧呆滞地望向图南,手一松,伞被狂风卷到半空中。雨水灌进她半张的嘴巴里,咸咸的,像海水的味道。有什么活的东西掉进她领口里,隔着衣服捏住取出,竟然是一只在掌心蹦跳的小虾。
“够了!够了!你要把龙王镇都淹掉吗?!”
图南把湿透的短发抓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笑着说:“你说停,便停。”
“停!停!”江珧大喊着,她的声音在大雨落下的轰鸣中便如蚊蚋般微小。
话一出口,雨势顿歇,天空中那无形的裂口像是突然消失无踪,落下的水滴,又变回淡水的味道。
龙王庙的大火已经完全熄灭了,所幸救得及时,这栋木质建筑并没有彻底烧毁。神像、香炉、塞满零钱的功德箱……虽然被大水冲离原位,但所有物事都还在,唯独那面长毛的巨鼓碎裂一地,鼓面牛皮无影无踪。
这张皮从上古时起已不知多少次被制作成鼓,木料蛀毁、金属锈蚀,唯独它跨越了漫漫时光,最终被主人寻回。
“夔拿走了自己的皮,然后就和刑天一样消失不见了吗?”看着这满地狼藉,江珧想到了巨人消失时的怅然烟火。
图南摇了摇头:“刑天是靠信仰生存的神灵,妖魔却自在得多。即使没人记得,只要老家还在,有吃的东西,就能一直存活。”
“夔的老家……雷泽之神……”江珧困惑地问:“还有这个地方存在吗?”
图南微笑:“上古时的地名,现在可不一定原样写在地图册上。‘菏山之侧,雷水之泽。’夔的老家,现在叫做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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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被狂风卷走,两个人冒雨返回驻地。其实在暴风雨中折腾了半宿,有没有伞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终于从黑暗中到了有灯光的地方,江珧站在前厅喘气,水顺着头发衣裳不停流下来,在地砖上形成了一片小水洼。
值班人员不知怎么都不在,她瞥了一眼柜台后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了。想来半夜拉着图南跑出去浇个透心凉,怎么也得跟他说声对不起或者谢谢,江珧扭过头去,却见这货抄着口袋,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她笑。
这笑容说不出的绵长回味,意蕴悠远,像盯着一盘鲜美多汁的带子,恨不得上来吮一口似的。江珧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瞧,浑身的血液顿时全部冲到脸上去了。
湿,透,了。
大半夜的着急出门,完全没考虑衣服沾水后的透光性。此时站在灯光下她才发现,自己的白衬衣整件贴在身上,内衣外显,曲线毕露。
这货既然连水淹龙王庙的本事都有,说他不会红外夜视眼谁信?江珧涨红了脸,一手护胸,一手劈头盖脸抽打图南:“叫你看!叫你看!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声?!”
图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模样,笑嘻嘻地答:“说了于我有什么好处?自然闷声不吭饱眼福咯~”
江珧咬着牙狠狠踩了他一脚,绕到身后扒他的帽衫。
“把这个脱下来给我!”
“嗳,你要我肯定就从了,干嘛那么粗暴嘛……室外野战什么的,好羞羞……”图南彻底崩毁,扭来扭去,故意发出嘤嘤嘤的哼哼声。
“羞你头!羞你妹!”
江珧觉得自己脑血管都快爆掉了,虽然没人围观,可在公众场合跟这货贴身纠缠早就破了脸皮的极限值,她连打带抽把图南带着体温的帽衫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连电梯都不想等,拔脚直奔楼梯。
气喘吁吁爬到五楼,摸出钥匙开门进去,言言还保持着她离去的姿态睡觉,枕头旁边却落着个屏保还在闪光的PSP。
装,继续装。
江珧实在没力气吐槽了,抽了条毛巾擦擦头发就倒在床上。
又是一个精疲力竭震撼连连的夜,在入梦前的最后一秒,江珧几乎停止运作的大脑中浮现出一幅奇怪的画面,在她进门前,余光似乎看到一溜半干半湿的脚印从门前经过,通往……
通往谁的房间去了?……除了她和图南,还有谁会在这种夜里出游?……
已经无力再进行任何思考,江珧带着一丝疑惑,沉入天亮前为时不多的睡眠中。
第15话 防护栏事件
京畿一夜大雨。
天亮的时候,雨才渐渐止歇。剔透的水珠从鲜绿叶片上滴落,焦渴燥热的大地被安抚了,沙尘无踪,寰宇润泽。困扰华北地区长达半年的干旱虽没有彻底解决,却也得到了很大缓解。
惊喜交加的镇民一早赶到龙王庙,便见建筑似被大火灼烧后又被大水冲毁,庭院里积存的大片水洼里居然还有海生鱼虾在扑腾。
龙王镇瞬间沸腾了。
伴随着铿锵锣鼓,‘龙王显灵’的新闻瞬间传遍周围四城八镇。镇民按照古法宰了牛、猪、羊各一口,安抚这位被侮辱而发威的雨神。镇长甚至当场焚香拜祝,承诺马上申请款项修复龙王的庙宇。
“雨水中有鱼虾其实很正常的,苏轼有诗云:龙卷鱼虾并雨落,人随鸡犬上墙眠。从海上刮来的龙卷风会携带质量轻的海产,还有不少天上下青蛙的记录呢……”
无声无息的,江珧用包荡了一下图南,毫不客气打断他对围观群众的‘科普教育’。
“节目做完就走吧,别再坑人了。”江珧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文骏驰一早就把行李跟摄影装备安置在后备箱,吴佳和言言已经各就各位了。
“是是是。”图南两手空空,笑眯眯开门坐进驾驶位。江珧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梁厚的影子。
“梁叔呢?”
图南发动车子:“他老家就在附近,顺便回家看看,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此言一出,江珧顿生疑窦。
昨夜发生的事件尚历历在目,而往日里被忽视的一些小细节也渐渐浮现出来。
比如夔是素食的妖魔,而梁厚向来吃素。
再比如,昨夜走廊里那串诡异的湿脚印……
江珧抖了一下,它们通往的方向,正是摄影师梁厚和剧务文骏驰的房间!
商务车行驶在归京的路上,昏黄色的沙尘被大雨洗净,空气显得干净许多,但随着太阳升高,雨水蒸腾不休,初夏特有的潮热也越来越厉害。
江珧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图南,他依然挂着毫无忧虑的嬉笑面容。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生物呢?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神灵依靠信仰存活,妖魔却需要食物。两千八没吃饱,到了现代还依然活蹦乱跳的家伙,应该算作妖魔一类吧?
至于品种……江珧暗想,这样桃花泛滥成灾的气质,倘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召雨控水,肯定要猜到狐狸精之类的东西。
江珧不由自主联想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海风气味,以及昨夜带着鱼虾的暴雨。
海洋生物吗?那吴佳言言她们呢……
“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找到皮,我们一做节目,夔就显身了?”江珧再次试探,“刑天那次也是,怎么不早不晚,偏偏今年采石炸出了脑袋?”
图南笑而不语,过了片刻车子正好路过一组傻乎乎的福娃雕塑,他看着窗外揶揄道:“或许因为今年来了幸运吉祥物般的女主持?”
“你才吉祥物呢!你带个鱼头就是福娃贝贝!”江珧气得伸手掐他。
图南笑嘻嘻的扭着躲她:“我可比贝贝可爱一百万倍,有机会咱们无障碍近距离赤诚相见,包管萌杀春心成寸!”
开到北京核心区,时间已快到正午,图南热情邀请江珧一起吃午饭,被她毫不客气的当面拒绝了。图南也不恼,把车停到小区门口,看着她拎包跳下车。
走到楼下,江珧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厨房,见窗户半敞,隐约有水汽冒出来。心想每次都是卓九尹做饭,今天不如买些现成的菜回去,也显得有点合租的诚意。于是转到小区里的熟食店,要了份腊味双拼和一斤酱牛肉,又点了几个泡椒凤爪凉拌豆皮之类的凉菜打包。
熟食店里卖卤味的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也不知道是店主儿子还是雇佣来的童工,长得眉清目秀,却鲜少说话,只知道低头干活,收钱找钱也不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