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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带着自己真会连影儿不知道。他便心想,或者偶然睡里模模糊糊,梦见当日能仁寺的情由,叫出口来,也定不得。便连忙问了一句话:〃 我叫谁来着?〃 张姑娘道:〃 你所叫的是何姑娘,叫的还是我那有情有义的十三妹姐姐呢!〃 公子当着一屋子的丫鬟仆妇,满脸不好意思,摇着头道:〃 荒唐!荒唐!你奚落我也罢了!那何玉凤姐姐,待你也算不薄,怎生的这等轻薄起她来?〃 张姑娘道:〃 你梦里轻薄她使得,我说一声儿就错了!要你护在头里,倒是我荒唐了!〃 公子道:〃 益发荒唐之至!此所谓既荒且唐,荒乎其唐,无一而不荒唐者也!〃 说到这里,恰好丫鬟点上灯来,放在炕桌儿上。张金凤姑娘便一只胳膊斜靠着桌儿,脸近了灯前笑道:〃 你果然爱她,我却也爱她。况且这句话,我也说过,莫若真个把她娶过来罢!你说好不好?〃 公子道:〃 可了不得了!这个人,今日大概是多饮了几杯,有些醉了!〃 张姑娘道:〃 我倒是在这里醒眼观醉眼,
只怕我倒有些' 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句的下句儿罢。〃 公子听了这话,心下有些不悦,说道:〃 岂有此理!你我向来相怜相爱,相敬如宾,就说闺房之中甚于画眉,也要有个分寸,怎生这等的乱谈起来?况且那何玉凤姐姐救了你我两人性命,便是救了你我父母的性命;父母尚且把她作珍宝一般爱惜,天人一般敬重;又何况人家现在立志出家,她也是为她的父母起见。无论你这等作践她,大伤忠厚,这话倘然被父母听见,定要大大的教训一场,我看你那时颜面何在?〃 张姑娘道:〃 你们作事,瞒得我风雨都不透。我好意体贴你,怎么倒体贴不耐烦了呢?况且知道她是立志出家,我只知道她' 家' 字这边儿。还得加上个' 女' 字旁儿,是立志出嫁,也没甚么作践她的去处呀!〃 公子道:〃 你不要真是在这里作梦罢?不然,那里来这些无影无形的梦话?〃 张姑娘含着笑,皱着眉,把两只小脚儿,点的脚踏儿哆哆哆的乱响,说:〃 听听,你把媒人都求下了,怎么还要瞒我,倒说我是无影无形的梦话呢?〃 公子见她这样子说的,竟不象顽话,忙正色道:〃 媒人是谁?我怎么求的?〃 张姑娘道:〃 媒人是舅母,初一那一天,舅母过来拜佛,你瞒了我求的舅母,有这事没有?〃 公子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道:〃 我说是梦话,不想果然是梦话。那日舅母过来,我闲话之中,提起玉凤姐姐,舅母说:' 我这个干女儿都好,就只总忘不了她那进庙的念头。' 我便说:' 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这是人生大礼。那男子无端的弃了五伦,去当和尚,本就不是圣贤的道理,何况女子!拿她这等一个人,果然出了家,佛门中未必添一个护法的菩萨,人世上倒短一个持家的好媳妇。舅母既这等疼她,何不劝她歇了这个念头,再和父母商量商量,给她说一个修德人家、读书种子,倒是一场大功德。〃 张姑娘不容他说完,便道:〃 如何!如何!我说我听见的这话,断不是无因的。我只请教:佛门中添个大菩萨、不添个大菩萨,与你何干?人世上短一个好媳妇、不短个好媳妇,又与你何干?你说的那修德之家,难道咱们家还算不得个德门?岂不是暗指咱们家吗?你说的那读书种子,难道你还算不得个念书的?岂不是有意说你自己吗?况且,好端端舅母并不曾和你提起她来,你又去问她作甚么?替她求那些人情作甚么?你倒要说说与我听。〃 公子被她问得张口结舌,面红过耳,坐在那里,只管发怔。怔了半晌,忽然的省悟过来,说道:〃 哦!是了,这才明白了。这一定是那天我和舅母说话的时候,不知被那个丫头女人们在跟前听见,随后在大奶奶面前献一个殷勤儿了,来搬弄这场是非。你我好家居,此风断不可长,等我明日查问出来,一定要回明母亲,将那人重重责罚她一顿板子。便是你此后也切切不可受这班人儿的愚弄。〃 张姑娘道,〃 好没意思!你我屋里说顽话儿,怎么惊动起老人家来了?你切莫着恼,也不用着这等发急,咱们总好商量;假如我此刻便求了父母,把她娶过来,你还是要不要?〃 公子只是腹内寻思那传话人,究竟是谁,默默不答。
张姑娘又问:〃 到底要不要?说话呀!〃 公子道:〃 你今日怎么这等顽皮惫赖起来?我不要!〃 张姑娘道:〃 你为甚么不要?说个道理出来,把我听听。〃 公子道:〃 你问道理,我就还你个道理。且无论我受了何玉凤姐姐那等大恩,不可生此妄想;便是我家祖训,非年过五十五子,尚且不得纳妾;何况这停妻再娶的勾当?我安龙媒也还粗粗的读过几行圣贤经书,也还颇颇的受过几句父母教训,如何肯作?便算我年轻,把持不定,父母也断断不肯;你不要看你我结合的时节,父亲那等宽容;事有轻重,不可执一面论,惹老人家烦恼。就说道你我,也难得劫难之中成就这段美满姻缘,便是厮守百年,也不过是电光石火,怎说到再要添个人来,分了你我的恩爱?你道我所说的,可是天理人情的实话么?〃 张姑娘说:〃 哎哟!又招了你这么一车书,你不要她就罢!等娶了来,我留下。〃 公子冷笑道:〃 你要她有何用?〃 张姑娘道:〃 莫要管我,把她就当个活长生禄位牌儿供着;我天天儿和她一同侍奉公婆,同起同卧,同说同笑,就只不准你亲近她。你瞒得我好,我也瞒得你好。那时候,我看你生气不生气?〃公子越听这话,越加可疑,便说:〃 究竟不知谁无端的造我这番黑白?其中还有些无根之谈,这事却不是当耍的。〃 张姑娘道:〃 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凭有据,怎么说是无根之谈呢?〃 公子道:〃 不信你竟有甚么凭据?拿凭据来把我看。〃 张姑娘听了,不响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外间,便向大柜里取出个大长的锁儿匣来,向他怀里一送,说:〃 请看。〃 公子打开一看,却是簇簇新新的一分龙风庚帖。从那帖套里抽出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原来自己同何玉凤的姓氏、年岁、生辰,并那嫁娶的吉日,都开在上面;不觉十分诧异,说道:〃 这……这……这是怎的一桩事?我莫不是在此作梦?〃 张姑娘道:〃 我原说作梦,你只不信;如今是梦非梦,连我也不得明白了。等你梦中叫的那个有情有义的玉凤姐姐来了,你问她一声儿看。〃 公子只急得抓耳挠腮,闷了半日,忽然的跳下炕来,对着张金凤深深打了一躬,说道:〃今日算被你把我带进八卦阵九疑山去,我再转也转不明白了,倒是求你快说明白了罢!〃 张姑娘不觉嫣然一笑,说道:〃 也奈何得你够了。你且坐下,听我慢慢的讲。〃 这才把这桩事,从头至尾,并其中的委婉曲折,详细向他告诉了一遍。
公子一想,既是父母之命,又是媒妁之言,况又有舅母从中成全,贤妻这般作合,还有甚么不肯的去处?便乐得他无话
可说,只得望着张姑娘呵呵的傻笑。张姑娘料他再无别说了,便问他道:〃如今我倒要请教:你到底是要她呢,还是不要她呢?〃 公子笑道:〃 她果然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只得因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源了;依然逃不出我这几句圣经贤传。〃 张金凤听了,倒羞得两颊微红,不觉的轻轻的啐他一口,便作了这回书的结扣。这正是。
牵牛暗被天孙笑,别向银河渡鹊桥。
那何玉凤究竟是出家,抑是出嫁?下回书交代。
第二十四回 认蒲团幻境拜亲祠 破冰斧正言弹月老
这书一路交代得清爽,雕弓宝砚,无端的自分而合,又自合而分。无端的弓就砚来,又砚隐弓去。好容易物虽暂聚,尚在人未双圆,偏偏一个坐怀不乱的安龙媒,' 要从圣经贤传作功夫;一个立志修行的何玉凤,要向古寺青灯寻活计。这也不知是那燕北闲人无端弄笔,也不知果是天公造物,有意弄人。
上回书费了无限的周折,才把安龙媒一边安顿妥贴;这回书倒转来,便要讲到何玉凤那一边的事。
何玉凤自从守着她父母的灵,在安家坟园住下,有她义娘佟舅太太和她乳母陪伴,一应粗重事儿,又有张太太料理;更有许多婶子婆儿服侍围随,又得安太太婆媳时常过来闲谈,倒也颇不冷落。此外,除了张老在外照料门户,只有安老爷偶然过来应酬一番,也没个外人到此,真成了个〃 禅关掩落叶,佛座隐寒灯〃的清净门庭。姑娘既使下来,彼此相安,便不好只管去问那找庙的消息。只是她天生的那好动不好静的性儿,仗着后天这片心,怎生扭得过先天的性儿去;起初何尝也不弄了个香炉,焚上炉香,坐在那里,想要坐成个十年面壁。心里并不曾有一毫私心妄念,不知此中怎的便如万马奔驰一般早跳下炕来了。舅太太见她这样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那时手里正作着那个她认干女儿的那双鞋,便叫她跟在一旁,不是给她烧烙铁,便是替她刮浆子,混着她都算一桩事。实在没法子,便放下活计,同上张太太带来的两个婆子丫鬟,同她从阳宅的角门出去,走走望望回来,又掉着样儿弄两样可吃的家常菜给她吃,也叫她跟着抓馋。到晚来便讲些老话儿,说些古记几,引得她困了好睡;睡不着,一会给她抓抓,又给她拍拍,那么大个儿了,有时候还揽着在怀里睡。那舅太太也没些儿不耐烦,那消几日,把姑娘的脸儿保养得有红有白,光潮饱满;心窝儿体贴得无忧无虑,舒畅安和。人都料是舅太太怜恤孤女的一片心肠;我只道这正是上天报复孝女的一番因果。
你们看她这点遭际,使我觉得比人阁登坛、金闺紫诰,还胜几分。你们知道这话怎么讲?因为人生在世,有如电光石火。
讲到立德、立言、立功,岂不是极不朽的事业;但是也得你们有那福命去消受。没那福命,但生一分妄想心,定遭一番拂意事;便是有那福命,计算起来,也是吾生有限,浩劫无涯,倒不如随遇而安,不贪利,不图名,不为非,不作孽,不失自来的性情,领些现在的机缘,倒也是个神仙境界。话里引话,我们也可以想起一个笑话来。曾闻有个人,在生德行措大,功业无边,一朝数尽,投到阎王殿前,阎王便叫判官查他的善恶簿。
那判官禀道:此人善簿堆积如山,恶簿并无一字。阎王只把他那善事的事由看了一看,说道:〃 这人功德非凡,我这里不敢发落,只好报知值日功曹,启奏天庭,请玉帝定夺。〃 那值日功曹把他带上天庭,奏知玉帝。玉帝一看,果然便向那人道:〃 似你这等的功行,便是我这里也无天条可引。只好破格施恩,凭你自己愿意怎样,我叫你称心如意便了。〃 那人谢过玉帝,低头想了一想,说道:〃 我不愿为官,不愿参禅,不愿修仙,但愿父作公卿,子作状元,给我挣下万顷庄田,万贯金钱,买些秘书古书,奇珍雅玩,和那佳肴美酒,摆设在名园,尽着我同我的娇妻美妾,呼儿呼女,玩笑灯前。不谈民生国计,不谈人情物理,不谈柴米油盐,只谈些那无尽无休的梦中梦,何思何想的天外天,一直谈到地老天荒,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那时再逢开辟,依然还我这座好家山。〃 玉帝迟疑道:〃 论你的善缘,却也不算妄想,只恐世界里没有这样人家。〃 他道:〃 世界之大,何所不有?〃玉帝听了大喜,立刻袖身离座,转下来向他打了一个躬,说道:〃 我一向只打量没有这等人家,你既知道一定有的,好极了,请问这人家在那里,就请你在天上作昊天上帝,让我下界托生去罢!〃 据这笑话看起来,照这样的遭际,玉帝尚且求之不得,为何玉凤现在所处的,岂不算个人生乐境;那知天佑善人所成全她的,还不止此。
再说那舅太太,只和姑娘这等消磨岁月。转瞬之间,早度过残岁又到新年。
舅太太年前忙忙的回家走了一回,料理毕了年事,便赶回来。姑娘因在制中,不过年节。安老爷、安太太也给她送了许多的果品糖食之类。舅太太便同张太太带了丫头仆妇,哄她抹骨牌,掷览胜图,抢状元筹,再加上了煮饽饽作年菜,也不曾得个消闲。安老爷那边公子已经成人,又添了一个张金凤,带了儿妇度岁,自然另有一番更新气象,无非热闹喧阗,一时也不及细写。过了元旦,舅太太和张老夫妻分投过去拜年。安老爷合家也来回拜并看姑娘。
匆匆忙忙过了正月,到了仲春,春昼初长。一日,安太太闲中无事,和媳妇张姑娘过来,坐下谈了一会,只见外面家人拾进两个箱子来,舅太太便道:〃 这是作甚么呀?年也过了,节也过了,又给我们娘儿们送礼来了不成?〃 安太太笑道:〃 倒不是送礼。我今日是望你娘儿们来了。〃 因指张金凤说道:〃 我们亲家太太是知道的,我要这房媳妇的时候,正在淮安,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