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萧峻站在窗口,遥望着远处千佛山黑沉沉的影子,忽然问银面人。
“他们的手呢?”
“谁的手?”
“就是这些人,”萧峻说,“这些有九百九十九条性命的人。”
他又问:“他们究竟是一个人有九百九十九条命,还是九百九十九个人只有一条命?”
银面人淡淡地说:“你是关心他们的命,还是关心他们的手?”他仿佛笑了笑,“不管他们多少个人,多少条命,其实都完全一样。”
“一样?怎么会一样?”
“因为他们的人是我的,命也是我的。”银面人说,“我随时都可以要他们去为我做任何事,也随时可以要他们去死。”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平和。“他们的手也跟你一样,都是被我砍断的,每个人的手都是被我砍断的。”
一个人居然能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出如此可怕的事,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可是他们不像你。”银面人又说,“我虽然砍断了他们的手,他们并不恨我。”
“哦!”
“因为我又给了他们一只手,这比他们原来的那只手更有用。”
他忽然吩咐那个正在烹茶的灰衣人:“你为什么不让萧堂主看看我给你的那只手?”
灰衣人立刻站起来,卷起了左面的衣袖,只卷起一点,刚好露出了一柄钢钳。
钢钳的构造仿佛极精密复杂,可惜萧峻能看到的并不多。
“这不是手,”萧峻说,“这是个钳子。”
“这是一只手,”银面人说,“只要是别人能用手做的,这只手都能做。”
壶里水已沸,茶碗已摆在桌上。“你为什么不替萧堂主倒碗茶喝?”
灰衣人用他的钢钳一夹,就轻轻巧巧地把铜壶夹起,为萧峻倒了碗茶。
茶水里有一根茶梗浮起,他又用钢钳一夹,就轻轻巧巧地夹了起来。
他用这只“手”做的事,动作之轻巧,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得到。
“别人用手不能做也做不到的事,这只手也能做。”银面人又吩咐,“萧堂主也许还不信,你为什么不做给他看看?”
钢钳“格”的一响,铜壶的柄立刻被夹断,就好像用剪刀剪布絮一样容易。
炉火仍未灭,灰衣人将钢钳伸下去,就拈起了一块炽热的木炭。
银面人问萧峻:“别人能不能用手做这些事?”
萧峻闭起嘴。
银面人的声音里充满骄傲之意,“这只手不但可以做这些事,还可以一下子夹碎别人的关节,握住别人的刀锋,撬开房门,扭断铁链,如果吊在屋梁上,也可以比任何人都吊得久些,因为这只手的手腕绝不会酸,也不会断。”
萧峻不能不承认,这些事确实不是常人的双手能做得到的。
“如果有人想用小擒拿法拿住这只手的脉门,那么他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因为这只手根本没有血脉穴道。”银面人说,“如果你也有这么样一只手,你用它握剑,也绝对没有人能将你的剑夺走。”
他又问萧峻:“你想不想有这么样一只手?”
萧峻仍然闭着嘴,可是他也不能不承认,他的心确实有点动了。
银面人无疑已看出了这一点。
“你虽然不知道我是谁,可是我对你这个人却已知道得非常清楚。”
“哦?”
“你是个孤儿,还不到六岁,你的娘亲已去世了。”银面人说,“你一直都没有见过你的父亲,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萧峻的心忽然一阵刺痛,就好像忽然被人用一根针刺了进去。
这是他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想不到现在竞忽然被一个陌生人说了出来。
银面人又说:“你从小就被现在已去世了的丐帮前任帮主大悲先生收养,可是连他都没有把你的身世告诉过你,而且对你很好。”
萧峻的脸色忽然变了,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阵腥红。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银面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奇怪,“我还知道你最恨的一个人并不是我,而是李笑。”
“李笑?”
“三笑惊魂李将军,李笑。”
没有人知道大笑将军的真正名字,连萧竣都是第一次听到。
“我知道你最恨的一个人就是他,”银面人说,“因为大悲先生虽然从未提起过你的身世,可是只要一听见别人提起大笑将军,就会勃然大怒。”
这是事实。
“大悲先生对这位大笑将军无疑是深痛恶绝的,你也一样。”银面人说,“因为我知道大悲先生一定告诉过你,你的父母都是死在这个人手里的,死得都很惨。”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银面人的声音更奇怪,“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可是我也有做错事的时候。”
他长长叹息,叹息声中竟似真的充满悔恨。
“我实在不该砍断你一条手臂的,”银面人说,“我那么做,只因为我把你当做了另外一个人。”
他不让萧峻开口。“现在我已经知道我错了,所以我不但要补偿你,还给你一只手,而且还要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复仇的机会。”银面人说,“我可以让你亲手去杀死李笑。”
他说得极有把握,极肯定。“而且我还可以保证你一定能杀得了他。”
萧峻又闭了嘴,但却已无法保持他惯有的镇定与冷静。
他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然后就开始不停地在这间铺满波斯地毡的舱里走来走去。
他不愿接受这个银面人的恩惠,可是他也不愿放过这次机会。
他永远忘不了他的养父提起李笑这个人时,口气中那种悲愤仇恨和怨毒。
对一个江湖人来说,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有用血才洗得干净。
——不是仇人的血,就是他自己的血。
萧峻终于停下来,面对银面人。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机会?”
“因为李笑也是我的仇人,”银面人道:“我也有个亲人是死在他手里的。”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也变得像大悲先生提起大笑将军时一样,充满了悲愤仇恨和怨毒。
“你既然这么痛恨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杀了他?”萧峻问。
“我只想要他死,不管他死在谁的手里都一样。”银面人说,“就算他被野狗咬死也无妨。”
白银面具在灯下发光,萧峻看不见他的脸,却又发现在他和李笑之间的怨恨远比任何人想像中都深得多。
“我给你这个机会,只因为你的机会比我好。”银面人说。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根本就不会提防你,所以你才有机会。”银面人说,“无论谁要杀他,都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才有机会。否则就算是楚香帅复出,恐怕也伤不了他的毫发。”
“你呢?”
“我也不行,”银面人叹息,“五十招之内,他就可以将我斩杀于刀下,就算他不用他的刀,空手也可以把我的头颅扭断。”
他绝不是个谦虚的人,他能说出这种话未,当然不假。
“所以你出手一击就要杀了他,”银面人说,“否则你也必死无疑。”
他说得非常认真,“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一有机会你就要出手,一出手就要刺他的要害,一击必定致命的要害。”
——可是我能有几分机会?
萧峻很想问,却没有问。就算只有一分机会,他也应该去试一试。
“你的机会很好,”银面人道,“他对你的轻视和疏忽,都是你的好机会,何况他绝对想不到你已经多了一只手。”
“我多了一只手?”
“我答应过你,我要还给你一只手,”银面人说,“所以你也应该答应我,用这只手去杀了他。”
他给萧峻的当然不是一只真的手,他给萧峻的也是一柄钢钳。
钢钳装在两节可以转折活动的铁臂上,铁臂的构造精密而复杂。
“可是它用起来却很方便,”银面人将铁臂装在萧峻的断臂上,“因为你这里的肌肉还没有死,还可以把你的真气内力运用到这里来,发动这条铁臂上的机簧,运用你那柄杀人的短剑。”
他又向萧峻保证。“以你的聪明和内力,再加上一点技巧,一个时辰之中,就可以运用自如了。”
两节铁臂是用六根钢骨接成的,钢骨并不粗,藏在衣袖中时,这条袖子看起来好像还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要你注意一点,李笑绝不会发现的,”银面人的声音充满兴奋,“所以等到你这只手忽然从袖子里刺出来时.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萧峻不愿用这种方法杀人。但是他要去杀的这个人却是他不能不去杀的,这次机会很可能就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好像已经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只不过有件事他还是一定要知道。
“你是谁?”萧峻问这个银面人,”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应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其实你大概早就听说过我的名字。”银面人说,“我就是高天绝。”
三
元宝的头已经有点晕了,舌头已经有点大了,一双本来就不算小的眼睛看起来虽然比平常更大,眼珠子转动起来却已经不太灵光。
幸好他根本不想转动他的眼珠子,因为他本来就只想看一个人。
在他的眼中看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这个人更好看。
汤大老板从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被人盯着看,到了三十四岁的时候还是时常被人盯着看,被各式各样的赌徒酒鬼色狼盯着看。
她早就已经被人看得很习惯。
可是现在她居然好像被这个小鬼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看什么?”
“看你。”
“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你看我干什么?”
元宝故意叹了口气,“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不看老太婆看谁?”
汤大老板本来不想笑的,却偏偏忍不笑出来。
她忽然发现这个小鬼实在很可爱。
这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
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一个一直都很寂寞的三十四岁的女人,如果忽然觉得一个男人很可爱,不管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也不管这个男人有多大年纪,都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不但危险,而且可怕。
如果她也像高天绝一样,有个臼银面具,她一定会立刻戴在脸上。
因为她已经发现这个可爱的小鬼有点危险了,她实在不想让他知道她已经觉得他很可爱。
可惜她没有。不但没有白银面具,什么样的面具都没有。
所以元宝忽然又问了她一句更危险,更可怕的话,汤大老板当然也吓了一跳。
第十五章 明湖暗夜
一
四月十九,黎明前。
风静水平月落星沉,灯光却更亮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这一段时候里,只有灯光是最亮的。
因为它在燃烧着自己。它不惜燃烧自己来照亮别人。
人也一样。
一个人如果不惜燃烧自己,无论在多黑暗的环境里,都一样能发出光来的。
高天绝,这个人居然就是高天绝。
“天绝地灭,赶尽杀绝。”
这个只有在传说中出现过的神秘人物,此刻居然就坐在他对面。
萧峻是个孤儿.出世的时候高天绝就已经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人物之一。
他们之间本来绝不应该有任何关系,但是现在他们的命运却又好像已经被某一种神秘的原因联系在一起。
高天绝忽然问萧峻:
“你是不是想揭下我的面具来,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来我确实是想这么做的。”
“现在呢?”
“现在我已经不想了。”萧峻说,“因为我已经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虽然看不见你的脸,你也看不见我的,”萧峻说,“刚才你在路上,一直都走得很慢,就因为你什么都看不见。”
别人就算要戴面具,也会在面具上留两个洞,把眼睛露出来。
这个白银面具上却只有一个洞,并且不是在眼睛的部位,而是在嘴的部位。
所以他可以喝茶,却看不见。
只有瞎子才会戴这种面具,名震天下的高无绝,怎么会变成了一个瞎子?
萧峻没有问。
他相信这个问题一定会触及高天绝心里一件非常痛苦的往事。
“就因为我看不见你,所以你也不想看我了。”高天绝又问萧峻,“你是不是认为这样才公平?”
“是。”
“那么我不妨再告诉你,还有件事也很公平。”高天绝说。
萧峻也没有再问是什么。
他已经注意到高天绝的左手一直都藏在那件黑斗篷里,一直都没有伸出来过。
现在高天绝却忽然把它伸了出来。
他伸出来的也不是一只手,他伸出来的也是个银光闪闪的钳子。
“我砍断了你的一只手,我这只手也被人砍断了,”高天绝的声音里带着种无论谁听见都会觉得痛苦的讥诮之意,“这是不是也很公平?”
萧峻没有回答,却反问他:“砍断你这只手的人,是不是长得很像我,所以你才会砍断我的手。”
高天绝忽然笑了,大笑。
“笑”本来绝对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