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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少年慢慢地取出块雪白的手帕,慢慢地擦净了手背上的血。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每个人都怔住了,都像是觉得要呕吐。
他们杀过人,也看过被杀:但他们现在还是觉得胃部收缩,有的已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
青衣少年慢慢地叠起手帕,淡谈道:“各位现在还不走?”
他的出手虽可怕,但现在若是就这么走了,万胜镖局以后还能在江湖中混么?镖师中又有两个人准备冲过去。
他们吃的这碗饭,本就是随时都得准备拼命的饭。
但郑方刚却突然伸出手,拦住了他们。
他已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今天来的这些陌生客,虽然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但却有一点相同之处。
每个人都没有戴帽子,每个人的头发上都系着条银色的缎带。
这边已有人血溅楼梯,那边的客人却连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郑方则勉强压下了一口气,沉声问:“朋友你高姓大名,从什么地方来的?”
青衣少年笑了笑道:“这些事你全部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
郑方刚道:“什么事?”
青衣少年淡淡道:“今天就算是七大剑派的掌门,五大帮主,全都到了这里,也只有在门外站着,若是敢走上这楼梯一步,也得死!”
郑方刚脸色变了:“为什么?”
青衣少年道:“因为有人在楼上请客,除了他请的三位贵客外,他不想看见别的人。”
郑方刚忍不住问:“是什么人在楼上?”
青衣少年道:“这句话你也不该问的,你应该想得到。”
郑方刚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嘎声道,“难道是他?”
青衣少年点头道:“是他。”
郑方刚跺了跺脚,回头就走,镖师们也只好抬起孙平,跟着他走。
走出门后,才有人忍不住悄悄问:“他究竟是什么人?”
郑方刚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却长长叹了口气,道:“行踪常在云霄外,天下英豪他第一。”
五
现在他正坐在楼上的一间雅室里,坐在一张很宽大的椅子上。
他的脸色是苍白的,瘦削而憔淬,眼睛里也总是带着种说不出的疲倦之色。
不但疲倦,而且虚弱。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他坐的椅子上还垫着张五色班斓的豹皮,腿上也还盖着波斯毛毡,也不知是什么毛织成的,闪闪的发着银光。
可是他的人看来却己完全没有光彩,就仿佛久病不愈,对人生已觉得很厌倦,对自己的生命也完全失去了希望和信心。
一个满头银发,面色赤红,像貌威武如天神般的老人,垂手肃立在他身后。这年已垂暮的老人,身上反而充满了一种雄狮猛虎般的活力,眼睛里也带着种惊人魂魄的光芒,令人不敢仰视。
可是他对这重病的少年,态度却非常恭敬。无论谁看见他这种恭敬的态度,都很难相信他就是昔年威镇天下,傲视江湖,以一柄九十三斤重的大铁椎,横扫南七北六十三省,打败了天下绿林豪杰,会遍了天下武林高手,身经大小百战,从未战败过一次的“狮王”蓝天猛。
还有一个青衣白衫、面容呆板、两鬓已班白的中年人,正在为这重病的少年倒茶。
他一举一动都显得特别谨慎、特别小心,仿佛生怕做错了一点事。
暖壶中的茶,倒出未后还是滚烫的,他用两只手捧着,试着茶的温度,直到这杯茶恰好能入口时,才双手送了过去。
这重病的少年接过来,只浅浅地啜了一口。
他的手已完全没有血色,手指很长,手指形状很秀气,好像连拿着个茶杯都很吃力。
但他却正是天下英豪第一的龙五。
屋子里没有别的人,也没别的人来。
龙五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我已有五人年没有等过人了。”
蓝天猛道:“是。”
龙五道:“今天我却已等了他们半个多时辰。”
蓝天猛道:“是。”
龙五道:“上次我等的人好像是铁二太爷。”
蓝天猛道:“现在他已绝不会再让别人等他了。”
龙五又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他死得真惨。”
没有人会等一个死人的。
蓝天猛道:“以后也绝不会再有人等杜七他们。”
龙五道:“那是以后的事!”
蓝天猛道:“现在他们还不能死?”
龙五道:“不能。”
蓝天猛道:“那件事非要他们去做不可?”
龙五点了点头,他仿佛已觉得说的话太多、太累,他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
他甚至连听都不愿多听,所以他不开口,别人也都闭上了嘴。
屋子里浮动者一阵淡淡的花香,外面也安静得很,二十多张桌子上虽然都坐满了人,却连一句说话的声育都听不见。
刚换上的崭新的青布门帘,突然被掀起,一个蓝布短衫的伙汁,垂着头,捧着个青花盖碗走了进来。
蓝天猛皱眉道:“出去。”
这伙计居然没有出去:“小人是来上菜的。”
蓝天猛怒道:“谁叫你现在上菜的?客人们还没有来。”
伙计忽然笑了笑,淡淡道:“那三位客人,只怕都不会来了。”
龙五疲乏而无神的眼睛里,突然射出种比刀锋还锐利的光,盯在他脸上。
这伙计圆圆的脸,笑容很亲切,眼角虽已有了些皱纹,但一双眼睛却还是年轻的,带着种婴儿般的无邪和纯真。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正是那种心肠很软,脾气很好,而且一定很喜欢朋友和孩子的人。
女人若是嫁给了他这种男人,是绝不会吃亏的,也不会后悔的。
龙五盯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道:“你说他们不会来了?”
这伙计点点头:“绝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
这伙计没有回答,却将手里捧着的青花盖碗,轻轻地放到桌上,慢慢地掀起了盖子。
龙五的瞳孔突然收缩,嘴角忽然露出种奇特的微笑,缓缓道:“这是道好菜。”
伙计也在微笑:“不但是道好菜,而且很名贵。”
龙五居然同意了他的话:“的确名贵极了。”
这道菜却吃不得,碗里装的既不是山鸡熊掌,也不是大排翅、老鼠斑,而是三只手。
三个人的手!
三只手整整齐齐地摆在青花瓷碗里,一只大手,两只小手,一只左手,两只右手。
大于至少比普通人大三倍。左手上多了两根手指,右手上却少了三根。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花碗里,装的东西能比这三只手更名贵。就算你在一个大碗里装满了碧玉金珠,也差得多。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能真正估计出这三只手的价值。
龙五当然认得这三只手,已不禁轻轻叹息:“看来他们的确是不会来了。”
这伙计居然还在微笑:“可是我来了。”
龙五道:“你?”
“他们不来,我来也一样。”
这伙计道:“他们并不是你的朋友。”
龙五冷冷道:“我没有朋友。”他的眼睑垂下,看来又变得很疲倦、很寂寞。
这伙计居然能了解他这种心情:“你非但没有朋友,也许已连仇敌都没有。”
龙五又看了他一眼:“你不笨!”
这伙计道:“你找他们来,只不过有件事要他们去做。”
龙五道:“你果然不笨。”
这伙计笑了笑道:“所以我来也一样,因为他们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他们三个人做的事,你一个人就能做?”
“分光捉影,一手七杀。”龙五凝视着碗中的左手:“你知不知道这只手杀过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他杀人的快法?”
“不知道。”
“妙手神偷,无孔不入。”龙五目光已移在那只少了三根手指的右手,“你知不知道这只手偷过多少奇珍异宝?你知不知道这只手的灵巧?”
“不知道。”
“巨灵之掌,力举千斤。”龙五又在看第三只手,“你知不知道这只手的神力?”
“不知道。”
龙五冷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认为自己可以做他们三个人的事。”
“我只知道一件事。”
“你说。”
这伙计淡淡道:“我知道我的手还在手上,他们三个人的手却已在碗里!”
龙五霍然抬起头,凝视着他:“就因为你,所以他们的手才会在碗里?”
这伙计又笑了笑:“无论谁要卖东西,都得先拿出点货物给人看看的。”
龙五的目光又变得刀锋逼人:“你要卖的是什么?”
这伙计道:“我自己。”
“你是谁?”
“我姓柳,杨柳的柳。”这姓并不怪,“我叫柳长街,长短的长,街道的街。”
“柳长街!”龙五道,“这倒是个怪名字。”
柳长街道:“有很多人都问过我,为什么要取这么样个怪名字。”
龙五也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长街。”
柳长街微笑着,又道:“我总是想,假如我自己是条长街,两旁种着杨柳,还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从我身上走过,有大姑娘,也有小熄妇,有小孩子,也有老太婆……”
他眼睛似又充满了孩子般的幻想,一种奇怪而美丽的幻想,“我每天都看着这些人在我身上闲逛、在柳荫下聊天、在店里卖东西,那岂非是件很有趣的事,岂非比做人有趣得多?”
龙五笑了。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愉快的笑容,微笑着道:“你这人也很有趣。”
这句话说完,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冷冷道:“快替我把这个有趣的人杀了!”
蓝天猛一直石像般地站在他身后,他的“杀”字出口,蓝天猛已出手!
他一出手,他的人就似已变成了只雄狮,动作却远比雄狮更快!更灵巧!
他身子一转,人已到了柳长街面前,左手五指弯曲如虎爪,已到了柳长街的胸膛。
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一抓,就可将他的胸膛撕裂,连心肺都抓出来。
柳长街身形半转,避开了这一抓,闪避得也很巧妙、很快。
谁知蓝天猛却似早已算准了他这闪避的动作,右手五指紧紫靠拢,一个“手刀”劈下去,急斩柳长街左颈后的血管。
这一招不但立刻致命,而且也已令对方连闪避的退路都没有。
“狮王”蓝天猛自从四十岁后,出手杀人,已很少用过第三招。
柳长街闪避的力量已用到极限,不可能再有新的力量生出,若没有新力再生,就不可能再改变动作。
所以狮王这次杀人,也已不必再使第三招。
他的确没有使出第三招。因为他忽然发现,柳长街的手已到了他肘下,他这一掌若是斩下去,他的肘就必定要先撞上柳长街的手。
手肘间的关节软脆,柳长衔食指屈突如凤眼,若是撞在他的关节上,关节必碎。
他不能冒这种险。他的手已突然在半空中停顿,就在这一瞬间,柳长街的人已到了门外。
蓝天猛并没有追击,因龙五已挥手阻止了他,道:“进来。”
柳长街进来时,蓝天猛已又石像般站在龙五身后,那青衣白衫的中年人,一直远远地站在角落里,根本连动都没有动。
“你说我是个有趣的人,这世上有趣的人并不多。”柳长街苦笑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龙五道:“有时我也喜欢说谎话,但我却不喜欢听谎话。”
柳长街道:“谁在说谎?”
龙五道:“你!”
柳长街笑了笑,道:“有时我也喜欢听谎话,却从来不说谎。”
龙五道:“柳长街这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过。”
柳长街道:“我本来就不有个有名的人。”
龙五道:“杜七、公孙妙、石重本都是名人,你却毁了他们。”
柳长街道,“所以你认为我本来也应该很有名?”
龙五道:“所以我认为你在说谎。”
柳长街又笑了笑,道:“我今年才三十,若是想做名人,刚才已死在地上。”
龙五凝视着他,目中又有了笑意,他已听懂了柳长街的话。
要求名,本是件很费功夫的事,要练武,也是件很费功夫的事。能同时做好这两件事的人并不多。
柳长街并不像那种绝顶聪明的人,所以他只能选择一样。
他选的是练武,所以他虽然并不有名,却还活着。
这句活的意思并不容易懂,龙五却已懂了,所以他拾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下。”
能够在龙五对面坐下来的人也不多。
柳长街却没有坐:“你已不准备杀我?”
龙五道:“有趣的人已不多,有用的人更少,你不但有趣,也很有用。”
柳长街笑道:“所以你已准备买我了?”
龙五道:“你真的要卖?”
柳长街道:“我是没有名的人,又没有别的可卖,但一个人到了三十岁,就难免想要享受了。”
龙五道:“像你这种人,卖出去的机会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
柳长街道:“因为我不笨,因为我要的价钱很高,因为我知道你是最出得起价钱的人,因为……”
龙五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三点原因已足够!”
柳长街道:“但这三点却还不是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