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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少妇乍瞥葛衣人一眼,也似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唐古老前辈,怎地你也来雪岭?”
此时,已听得莹儿和葛衣人一双丑女高声呼叫:“秋娘姊姊,你怎地也来了?”
葛衣人接上说:“对啊!秋娘,在宝岛上,当我等了解过节以后,离开时到处找你,老找不到,不料你会上这儿来。”
莹儿一长身已经腾近秋娘身畔,一把扯起秋娘的手,乱摇乱晃,状至亲热,说道:“是啊!秋娘姊姊,那晚你不辞而别,究竟那里去了?”
本来莹儿与秋娘并不太熟,这番雪岭相逢,过去虽不稔,却也有他乡遇故知的味道了。
秋娘愁形于色,郁郁不欢,似有极沉重心事,她沉吟半晌,才对葛衣人泣道:“老前辈请恕晚辈当晚不辞而别无礼之罪。唉,那晚上,晚辈耳闻史炎那冤家禽兽行径,又睹史三娘那疯妇暴戾行径,对这些孽债,委实厌烦极了,是以才悄然离岛,本来呢,我是不愿……”
语至此,已听葛衣人长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柄道:“一切已成过去了,秋娘,新岛主你的二师哥盼望你回宝岛去。”
“什么?”秋娘吃了一惊道:“我师傅把岛主之位传给了桑龙姑的大儿子南雍?”
要知南星元未死以前,秋娘已经悄然引去,以后一段惨变,她自然无法知道的了。
葛衣人又是一声叹息,低低道:“桑龙姑与你师傅俱已身归道山啦。”
此语一出,秋娘心中一哀,已然泪珠纷陈,淌泪嘶声大嚷道:“史疯妇果是如此狠毒,竟不念几十年夫妻之情,把我师傅毁了么?”
她咽噎再三,又道:“老前辈,那疯妇刻在何方,是否回抵天姥一线天,唉!不管她逃往天涯海角,我也得把她寻到,报却杀师之仇。”
葛衣人皱眉对秋娘一瞥,想道:“凭你这点能耐,要想找史三娘报仇?”
口里却解释道:“报什么师仇,又不是史三娘把你师傅打死的,是他自己想不开,自刎身亡的!”
当下,乃把秋娘所未目睹的事,详为一说,秋娘至是才知自己卤莽,才知原来场中那些过去乖谬歹毒,迷了心性的高手,全都返璞还真,弃恶从善,芳心不由又哀又慰,唏嘘半晌,喃喃叹道:“佛家说因果,果有此事,唉!这场孽障又深了。”
当晚广亭之会,群雄结局秋娘已知,葛衣人对秋娘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要找史三娘报仇的活,困惑陡生,心念不由怦然而动,因反问她离岛后的经过。
秋娘乃为详细道出。
且说当晚,紫府门第二辈弟子,合拚史三娘,师傅南星元又当面诉说玉箫郎君那禽兽行径,秋娘听了,不由又羞又愤,一时间竟遽萌短见,哀然寻思:“听那薄幸冤家行同禽兽,这种人怎能与他长厮守过一辈子,唉,恨只恨我秋娘有眼无珠,遇人不淑,一生已经完了,生无可恋甘为鬼,我就一死了此残生也罢!”
一哀至此,死志陡兴,乃悄然离开广亭,径奔后山而去。
那宝岛既是一个孤岛,四面自然全是茫茫一片的绿波沧海,秋娘不走东面而遽履后山,只缘这儿滩浅石多,一向甚少船樯靠泊,南面那航路正道,帆樯既多,刚才方洪又在那儿投海,走他旧路,难免有给人发觉之虞,是以径奔山后,果然自始至终,并没有一人觉察。
她此时已然要身跃沧海,与波臣为伍了。怎料当她到得西山,发现一椿新奇的事,使她心念陡变,打消了死意。
时值深夜,西山一带,其黑如漆,月黑风厉,除了海涛拍岸,松声盈耳而外,便是遍山唧唧虫鸣哇啾。
此地每一距离,必有星火数点,那是西山卫戌岗哨,楼更鼓频传,三更已然来临了。
秋娘带着千缕愁绪,万种忧怀,一路踽踽而前,自东往西,展眼已到,但见她一长身便已飞上一处陡壁悬崖之上。
她略一踌躇,伫立削壁,放眼下望,只缘此处并无海滩通道,可资履足,一下去乃是茫茫浩海,在昏夜里瞧去,黑沉沉也不知有多深。
秋娘站在削壁之上,呆了半晌,把牙一咬,正待往下夺身一跃,要是果真一跃,秋娘定然一去不返,永远葬身鱼腹了。
急切之间,秋娘忽地眼底斗然一亮,但见海面忽然浮现一座小小浮丘,那浮丘映着水光,载沉载浮,因为天色太暗,秋娘瞧不清是什么东西?
她心中想道:“这一带向来没有大鲸出现,今晚上这浮丘莫非是一条鲸鱼?”
继而再定睛看,又觉不对,因为鲸鱼背上喷水,无时休止,而这堆浮丘,分明没有水柱射出。
她反覆的琢磨,兀是想不出海面上的是什么东西,秋娘此际已为这堆浮现海面的小丘转移心志了。
要知一个人寻短见,其意念端在一刹之间,若有旁念渗杂,便会很自然地消失死志。
秋娘此时不特不纵身跃下,反而自削壁之上,慢慢挪下,直堕濒水山石。
她紧紧抓着一根古藤,身形一荡,那根藤端的坚韧,竟不断折,随在一荡之势,就如打秋千般地荡到海面。
秋娘拿眼往那浮丘一看,但见这堆物事,在海中翻了一翻,已然自水里伸出一个长长的头颅来。
她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一头大海龟,看那海龟的体积,其大如丘,足征其年纪已不小了。
那头海龟竟似通灵,毫不畏惧,只有昂首看觑,两只小眼,闪闪有光,十分有趣。
秋娘给它这滑稽形状逗得忘掉烦恼,破涕一笑,竟是童心大炽,要把海龟戏弄擒拿。
此时,她身子悬空,全凭一藤维系,心意一定,观准着海龟背部,两手一放,整个身形,轻飘飘地疾堕而落,不偏不倚,正正落在海龟背部中心。
那大海龟骤觉背部有人骑上,身躯不由疾往海里下潜,同时那长长脖子一翘,倒也凶得紧,张大嘴巴,露出利齿,便待来咬噬秋娘。
秋娘是何等人物,那会着它道儿,手急眼快,反臂一撩,便将海龟的脖子紧紧抓下。
海龟本待沉到水里,把背上的人弄翻,再行进击,怎料脖子一落对方掌握,缩不进去,身躯自然也难以下沉了。
经过这一番挣扎,还是徒劳无功,秋娘武功既不弱,在海岛耽的日子不浅,水性精熟,故任大海龟如何凶猛,也能应付裕如。
人龟在海面上斗了半晌,大海龟终于驯服下来,再不挣扎,秋娘右手下伸,且松掌握,左掌在龟背轻轻一拍,那海龟当真听话得紧,四足一划,便朝岸边游去。
距此毫无滩头,濒水石山的西崖,稍往南移,有一块小旷场,蜿蜒伸展,入于海心。
那小旷场并非砂地,乃是蔓草滋长之所,可谓怪极。对于这块旷场,秋娘久处宝岛,自然早已晓得的了。
大海龟所游方向,正是这一方小小旷场,海龟游行迟滞,良久才已在旷场登陆。
人龟上了岸,海龟变得极之驯良,伏地不动,这其间天乌地暗,秋娘只见眼前黑压压一堆,瞧不清海龟的样子。若是寻常畜牲,她倒不去留神,因为早间一连串举动,她心中只觉这头畜牲与别不同,似已通灵,是以才想去看它一看。
她急把囊中的火折子掏出燃着,朝那大海龟一照,心中恍然,才知海龟乃是经人放生的,已然留下一些标志。但见那大海龟凹凸不平的背纹,中央部分赫然刻着一行字。
秋娘眼看着,口中念着,心中却不禁一震。只见龟背的字写道:“此畜原产北海,居于雪岭之琉琅河,修为有年,性通神灵,任何人遇之,不得加害。”
下款署着“雪岭雪宫主人浴风子志”十个小字。这也难怪秋娘心头大震,浴风子乃昔年武林奇人,去世已垂百年,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龙”一派祖师,似此看来,那海龟岁数,必在千载之间了。
浴风子名头之大,武林无人不知,其辈份比诸花派祖师长白阴阳的魔宫男女主人阴阳二怪还要高出两辈,以这般武林尊长放生之物,大海龟的来历也自非常了。
武林中九龙一派做书人也曾在赤炼人魔数年前上天池觅宝被困山畔石庙中略略提过,那年九龙中的高手,已然悉数死于八骏安排下的机关之中,再无遗裔,故年来九龙名存实亡,迄无见有该派人物的在江湖上漏脸。
不过,若以当日横死古刹的九龙高手来和他们的祖师比较,何异皎月之与萤虫。据武林前辈传下来的掌故,就曾说浴风子因所收徒弟不肖,不安于侠义之份,因而一气之下,把本门绝学冻结不授,只授些普通内外家数,而自己则远遁蛮荒,终至不知所踪,原来却是遁迹雪岭。
饶是浴风子不把自己绝艺传授门人,但九龙一派在江湖上却能闯出大大万儿,历代不衰,可知浴风子此人的武功,当趄可与武林其余二位至尊,较一日之短长了。
秋娘寻思半晌,心胸忽地豁然一朗,想道:“此间之事,恩恩怨怨,宛如乱丝,既死不了,留在这儿也没益处,不如上雪岭去,天如怜我秋娘,寻得浴风子前辈高人旧居,便在那儿修为,以继九龙一派,也是美事!”
当前这个苦命女孩子,见了海龟背上的字,触动灵窍,一心便想到雪岭去找寻前辈高人浴风子的遗笈,以继九龙垂绝一脉,此种用心,倒也纯正。
秋娘主意既定,乃轻轻敲着大海龟的背道:“海龟,海龟,谢谢你给我带来光明之路。此地不宜留,你就走了罢!”
那大海龟果真乖觉,头一昂,尾一摇,已然朝着海中缓缓挪步,待下到海里,犹把长长脖子往后翘盼,看看秋娘几眼,始自那茫茫的海中一沉,不知所踪了。
秋娘微微嘘了口气,便悄悄到山前之处,觅得一艘小舟,即晚便扬帆出海,迳向中土驶去。
不久,已抵东海之滨,秋娘舍舟登陆,一路西入川陕,一月之后,已抵天山,天山乃西陲域外,计算路程,距离雪岭也只有十天八日脚程而已。
一出天山,寒意骤增,秋娘虽是武林中人,也感有些难耐。
她早已预料到塞外苦寒,此次出门,已有预备,在四川时曾斥资购置重裘,但那些皮裘,抵御普通天寒倒还可以,如何能御那塞外酷冷呢。
初时倒不觉什么,十天之后,雪岭在望,秋娘功力所限,一向过惯海洋温暖气候,初履斯土,到得这儿,骤觉奇寒难当,秋娘犹强自忍耐,怎料越走寒气越浓,无奈只好边行边调息内元,行行歇歇,这样才能攀上雪岭。
一抵此处,秋娘心中忽地大感傍惶起来。方知自己此来极之冒失,似此方圆不下千里的大雪岭,层峰重叠,群峦杂拥,若大的一座冰山,到那儿去找浴风子的修为之地呢?
但见霜雪塞途,遍地银白,绵亘千里,到处尽是白皑皑,都是一般光景,别说要找浴风子的修为之地没有头绪,秋娘在山中转得几转,已然迷途不知往返了。
雪岭酷寒程度,已比寻常寒冷地带,秋娘起初调元御冷,尚还抵受得住,日子一长,干粮吃尽,空腹奔驰,又要运气调息,耗损内元过甚,已渐觉难支了。
秋娘掐指一算,抵此山中,不知不觉过了十五度天亮天黑,亦即来此已经半月之久。
这一天,秋娘在岭上漫无目标地团团乱转,到处寻觅前代高人浴风子的藏身处所,她这刻干粮已尽,饥腹有如雷鸣,岭上寒风又袭,转了大半天,陡觉身生瘩疙,心中连打寒颤,头目竟自晕眩,似已中了伤寒之疾。
秋娘不由大惊失色,要知处此域外绝境,若身子有了毛病,那便只有等死。
一想到这儿,秋娘那能不心悸起来,哀然自忖道:“唉,想不到我秋娘为了求前贤秘笈,却要命绝此境。”
无奈只好坐了下来,调息运元,以冀以气祛病,怎知一运起气来,秋娘唬得心颤胆落,已然自知不免。
但觉浑身血脉,阻结不畅,四肢木强,有瘫痪之势。要知修习内功的人,一来最怕病魔缠身,因为素来少有病痛;二来更惧血脉不畅,运气舒血,血脉不畅,岂非去死不远的征兆?
秋娘一惊之余,悲凉身世,由此感触,心中百感交集,一恸便已不支,竟尔晕厥雪地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秋娘已然悠悠醒转,只觉得处身一个极其温暖的地方。而且体内灸热难耐。
她双眼相未睁开,心中大异,想道:“我方才不是倒厥在漫天风雪的岭上,何来此处恁地温暖如春,岂不甚怪?莫非给什么前辈高人救了。”
秋娘但觉浑身倦疲极了,一张开眼皮,陡然间,强光夺目,与适才在岭上那昏昏沉沉的天色大异。初时尚以为太阳破雾漏光,怎知朝前看去,心中不由骇然。
不远处,竟有一团熊熊烈火,挥发燃烧,那团烈火,亮光万丈,大约有一座小山那般大小。身畔暖流,不消说也是拜这团烈火所赐了。
秋娘定睛对那团烈火看了又看,只见火势极强,呼呼虎吼,火色青绿,全无半点红色,可知这团火的热烈程度异乎寻常!相距却甚遥远,少说也在百里之外。
秋娘引手自抚身上,只觉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