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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史三娘心中自顾咕嘀不已,且说那南玲骂了一会,忽地住嘴不响,痴痴呆呆地立在当道,这时,场中所有的人,也为接连悲绝场面,弄得呆楞当地。
半晌,陡听南玲凄然叫道:“娘啊!且慢走一步,不孝女跟你来了!”
众人一听不妙,正待觑个真切,但见南玲一长身,已然抖上了半空,斜斜往左方一派短丛林之前落下,离开群雄所聚之地,少说也有十来丈之遥。
葛衣人暗叫一声:“不好,这丫头要学她娘!”
话未落口,已见南玲手中的子蛇鞭斗然一扬,自朝喉头要穴扫去,竟是和她娘一模一样,落得一个毒针封喉之局。
前后相隔不到半顿饭光景,天姥山桑门母子六人已死其二,剩下来的四个孤儿,目睹娘亲姊妹,先后横死,无不怆痛欲绝。
蓦地,陡见南雍向他的三个弟妹招一招手,霍地闯出,一腾步已到史三娘面前,他的三个弟妹,已经紧紧跟踪而下。
南雍人材出众,有如玉树临风,武功精湛,才腾身已见非同凡响,冉冉而至,行的竟是紫府门绝世轻功。史三娘乍见南雍,心上一怔,暗付道:“唉!这番可麻烦了,南雍这小子莫非也来与老娘为敌,那就大负桑妹子生前善念之转了!”
她暗自准备,真劲已贯腰际短链,惟定睛一望,但见南雍脸容肃穆,满布哀戚,却无半点杀气,心中才稍稍定了下来。
南雍一履当前,突地跪了下去,泪如泉涌,对史三娘泫然道:“娘亲大人在上,恕孩儿等不孝了。”
史三娘瞪目道:“你等好大胆,要和娘亲较量?”
南雍摇摇头道:“不然,孩儿等自幼赖家慈桑龙姑鞠育成人,相依为命垂二十载了,兹目睹家慈惨死,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昧,而今又见手足折断,念念于兹,已无生趣。
孩儿故率三个弟妹,前来向娘亲告个死别,并宽恕孩儿不孝之罪!”
史三娘一听骇然,但南雍一长身已然腾起,叫道:“弟妹,生无可恋甘为鬼,我等只好追随母妹于地下了!”
语毕,手中蛇鞭一举,便待向咽喉刺去。他的三个弟妹,也自肝肠寸断,听了大哥的话,无不决心自栽,以随母妹之后。
只是这番,场中环伺高手,早已有了准备。史三娘不待南雍的蛇鞭拂到自己咽喉,腰际短链已哗喇喇地亮开,朝前一荡,随之扬起一股劲风,疾取南雍腕肘之处掠到。
说时迟,那时快,南雍的鞭子已经递到颈项间,顿觉斜斜罡风大作,心知必是史三娘出手阻拦,咬了上下牙,心一横,手指已按下了鞭首机钮,这一下可险极了,只缘毒针细小,相距又近,一经放射,那有幸免,看看这个俊朗绝俗的翩翩公子,便要死于非命了。
那料南雍尽按机钮,毒针已经放尽,但听嗤嗤风响,所有毒针,竟如泥牛入海,不知去向,而自己咽喉,却丝毫无损。
正一怔神,忽觉腕际一颤,手中蛇鞭已斜斜飞出,给史三娘的腰链卷掉了去。南雍一楞之余,急拿眼顾视,但见史三娘一截短链,竟满满粘着个个针球,那些针儿正是自鞭首所放出暗器,才知所以自栽不成,原来毒针全给史三娘运到内劲所吸取而去。
史三娘桀桀怪笑,叫道:“小畜牲你好不孝,弃亲命背娘训,该当何罪?”
断喝方下,一旁有人朗声大笑道:“不成,不成,你们这几个孩子万万死不得!”
史三娘回首一顾,才知发出朗笑的人是紫府掌门葛衣人,但见他一双阔阔长长大袖,迎风飘动,粘在他袖上也是一个个针球,心中不由明白过来。
原来当南雍举鞭自死的当儿,他的三个弟妹,都是死志已决,随他大哥扬鞭放针,射的方向,全是自己项际要穴,怎知葛衣人早已料到他们有此着,紫府绝学,八手神功忙不迭展出。
紫府门的神功岂同寻常,一经使出,南琴兄妹三人,陡觉自四方八面突来劲风,把他们三个人撞得身斜步歪,不待鞭子扬处失了准头,且所放毒针俱为那阵阵罡风卷去无踪。
方错愕,三人三鞭已然脱手,迅如惊电,瞬间已入葛衣人袖内。才知是为当前这位前辈高人所救。
众人正惊愕间,南雍已然再度跪下答话:“孩儿不敢,母死妹折,孩儿委实并无生趣!”
史三娘瞪目怒喝:“胡说,你娘临终吩咐你什么来,你却如此不孝!”
不错,桑龙姑临终,不是殷殷告嘱膝下诸儿,要听史三娘的管教,可没有教他们自己寻死啊!也正因不愿自己夭折,方苦苦哀求史三娘,代负管领之责,如今南雍等遽萌短见,不啻违逆母训。
南雍涕垂泪落,戚然道:“孩儿知罪,只缘叠遇打击,方寸已乱,难怪孩儿遽萌短见!”
史三娘自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人谁无死,一死便可了结,人生还用烦恼么?”
同时,她又敞声笑起,叫道:“若是死了就可什么都解决,老娘也不用幽囚一线天,达一十九年之久!”
南雍还没有答话,但听他身后的妹妹南芝含泪道:“哥啊!史妈妈说的是,世上确有许多事,不是一死可以了结的。我在天姥山时,见到苗妈妈多可怜,她也不愿死,就因为她要亲睹她儿洪哥长成,所以不愿死去!”
南芝这孩子已经变得不简单了。史三娘目中棱光一闪,掠过南芝脸际,笑着点头道:“你娘之死,因为无法活着赎其罪戾,所以才毅然赴死,这种行径,正是武林豪杰所为,你们何辜,也跟着寻死,未免太傻!”
南雍大抵因哀伤母妹过度,是以不愿单独活下去,此刻聆及南芝及史三娘言语,心中茅塞顿开,连连叩头道:“母亲金石良训,孩子自当凛遵!”
史三娘腰间短链又哗喇喇地挥动起来,叫道:“起来,别跪着!”
她手足已废,每有动作,俱以链代手示意。陡听一个苍沉声音,朗朗敞笑地叫道:“好了,我南家事已然解决,老夫死也瞑目!”
史三娘吃了一惊,张目望去,但见南星元笑嘻嘻地走了近来,旁边随着一人,乃是紫府宫掌门葛衣人。
史三娘皱眉问:“南星元,你也想寻死?”
南星元笑而不答,却对葛衣人道:“唐古公子,烦你做个见证,替我见证一事!”
葛衣人心中十分担忧南星元也会走上桑龙姑的老路,暗里提防,亦步亦趋,竟是如影附形,紧随在塞外怪杰身后。
此时听了南星元的话,心中不由一诧,问道:“要我见证的事是什么事?”
南星元且不答他的话,却对史三娘问道:“史妹妹,你阻拦几个孩子寻死,是单为了却桑妹子生前心愿?”
史三娘微微一楞,腰链略略一扬,应道:“桑妹妹临死托嘱,岂容置之罔顾?”
南星元叹了一口气道:“不然,凡事必须想个清楚,不能拘坭,托嘱之事,若不可行,又待如何?”
史三娘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遗嘱行事,必无恶意,我不想做个无信小人!”
南星元苦笑道:“桑龙姑这个人死前虽已悔改,但不彻底。对家事,她做得极好;但对江湖忠义之辈,容有未周。
因此,我才劝你不可拘坭,要弄个清楚!”
史三娘沉吟半晌,憬然地问:“南星元,你是指桑门与赤城派过节的事么?”
南星元点点头道:“对了,我担心的正是这事!”
他顿了一顿,说下去道:“史妹妹你好不明道理,桑龙姑之死,乃因怕下一代兄弟阋墙,酿成家庭惨祸,是以死明志,以死劝谏儿女,使大好家庭,不致从此瓦解;但对外人她却偏执得很,其实,家庭如是,江湖亦如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结下梁子的人已然死去,何必牵上下一代永为仇恨呢!”
史三娘又是一阵凝思,才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冤家永结,殊为不智,只是江湖的人,最重然诺,岂有言而无信,食言自肥之理。南星元,我看桑妹妹并不是个胡涂虫,临终犹如殷殷叮嘱,岂会无因?”
南星元长眉一掀,忽问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史妹妹,若我临死,所说的话算不算也是善言?”
史三娘闻言一怔,葛衣人更是暗里提防。史三娘正待答话,只见广亭之处,已下来了三个人,那三个人竟是缓缓地朝着他们站处移步而来。
南星元叫道:“好了,赤城门的人到来更妙!”
果然,广亭下来的三个人,正是剑魔夫妇他俩的门人秦九凝。
不一刻,三人已到当前。葛衣人皱一皱眉,想道:“辛源鸣耳目恁地通灵,也知史三娘与塞外怪杰在讨论他们?”
要知广亭与斗场相隔并不太近,少说也在半里地之谱,只缘盛开筵席面对斗场,筵上坐满佳宾,距离得近,自然不大方便,何况下场较量的全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打将起来,威力惊人,难免殃及旁边物事,如果把席上菜肴酒果打个稀烂,不特大煞风景,抑也有煮鹤焚琴之慨。
遥遥半里,若武功精湛的人要听半里外人家说话,本来不难,但必须说话的振嗓大嚷,或者运起真元,只是方才史三娘与南星元的说话,既无运用内元,发音也极低微,竟然剑魔夫妇可以听到,难怪葛衣人大感惊奇了。
南星元的话声方落,剑魔辛源鸣已遥遥接上腔叫道:“南前辈,晚辈下斗场来,正是为要与史前辈一商本门与桑龙姑的过节解快办法!”
还有猜岔么?剑魔前来意图若何,葛衣人竟是一猜便对,益发对辛源鸣的功力惊疑不迭了。
南星元欣然回话,叫道:“辛老弟说的对,冤家宜解不宜结,天下无不可解的怨结!”
话才落口,陡见史三娘掀嘴嘿嘿冷笑,说道:“辛小子,你不耐烦啦,明年端午之日,距今不过半载,何必急急于一时,你的弟子方洪又不在,要和我的儿女比一比五魔阵也不行啊!”
显然史三娘的想法和南星元迥然异趣,但和葛衣人却有相同之处,她也已为剑魔夫妇把她和南星元的话听去,以为这双赤城门人,要趁早较量,把这宗过节了结。
却见剑魔辛源鸣两手撑地,双脚朝天,大嚷道:“史三娘,我敬你是个前辈,才好和你说话,怎地瞎说八道,谁要下场来和你的儿女比量?”
剑魔为人心高气傲,自半截躯体残废以后,人益变得乖谬,那能随便受旁人的气?
史三娘叫道:“好啊!你这小子竟骂起我来啦,不想跟我的儿女比量,难道要和老娘比划?”
两人都是一般性子,一言不合,便冲撞起来,毕竟那眇目老妇较有涵养,扯一扯她丈夫的衣角,喝道:“老不死,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好好说话不行吗?”
剑魔两手发力一蹬,身子腾上了半空,翻了两个跟斗,坐到地上,霎霎眼道:“糟婆子,你受得了,就跟史三娘说去,我可不理!”
眇目妇望也望她丈夫一眼,自顾朝着史三娘和南星元抱拳施礼,说道:“源鸣性子偏急,开罪前辈,还请看在本门尊长面上,原谅他则个!”
南星元忙不迭拱手还礼,脱口说道:“不敢,请姑娘放心!”
史三娘没了手脚,无法还礼,腰际链子又动,哗哗地向前抖开,圈了一圈,链影幌动,看去也如她的一只手在抱拳作揖,也算还了一礼。
史三娘笑道:“休要客气,像辛源鸣这般说话,若在往日,你要我原谅也不行,可是今天,我已……”
坐在地上的辛源鸣并不服气,不待怪妇人把话说完,冷冷地接了上去,道:“不原谅又怎样,难道把老子宰了?”
史三娘瞪了他一眼,南星元怕把事情弄僵,连忙劝道:“有话好说,辛老弟别呕这闲气!”
同时,眇目妇也吆喝道:“老不死,你当真要把事情弄僵?”
她已然动怒,灰白长发竟是条条竖起,辛源鸣对他的妻子一向忌惮得很,一睹此状,心中不由纳了一口凉气,挤挤眼端坐不响了。
眇目妇转过身去,对史三娘道:“适才因为目睹桑龙姑和南玲自裁身死,我夫妇俩心中难过极了,窃念本门和南前辈本是莫逆,想不到竟为了他人之事,弄得化友为仇,此事想来,难免令人沉痛非常,兹桑龙姑既肯寻死,想来已有悔过之心,虽然一再声明,对本门绝不谅解,惟人既死了,一了百了,何必再使下一代为仇复为仇,是以特下场来,和你们两位前辈商量,还是大家好好和解为妙!”
南星元点点头,史三娘眉目一朗,笑道:“你这小辈倒很懂事,其实,老娘也雅不愿看赤城派与南家儿女结仇怨下去!”
史三娘微微嘘了口气,忽道:“此事我等怎么解决都好,怕只怕就是令尊,他老人家惨罹废体之祸,如此轻易和解,他肯答应么?”
话才歇口,忽听辛源鸣又直嗓大呼叫道:“对啊!你这老怪妇也想得周全,我师当年委实太惨!”
眇目妇皱皱眉,苦笑道:“这个,晚辈料也无妨,家严自静坐深洞,二十年来清修,他老人家已臻达神仙之境,对世俗的事,俱能看得开,何况小小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