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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山秀士的游艇,突然急泻而下。
秋岚的船落后半里地,船抵滩口,他不由心中一懔,暗暗叫糟。
他不知道下滩的航道,从未走过这条水路嘛,江流湍急,船下泻如飞,遇上礁石难以回避,碰毁了船可不好受。
他心中作难,心说:“且等一会儿,跟其他的船往下放才是。”
他兜转船头往回驶,后面半里地先后来了两艘小货船。货船两头尖,中有篷舱,桅竿高耸,没有张帆。
船首有七八名水手,手绰长篙严阵以待。后艄安了一支长挠,共有三名水手控制,中间那人是舵工,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前方,口中不住低沉的叱喝。
第一艘小货船到了,叱喝声此起彼落,船突然争冲而下,船头的八根长竿左点右推,象是想止住冲势,也象是回避礁石,船左闪右扭,不片刻便下去三二十丈。
秋岚立刻双浆左拨右倒,船倏然飞快地向右转过头来,然后象劲矢离弦,沿小货船的航道疾泻而下。
后一艘小货船相距只有五六丈,没料到秋岚的小艇转得那么快,船上的水手们大吃一惊,破口大骂:“王八蛋!你怎么在滩口抢水路?不要命了么?”
船上的水手一阵大乱,想将船止住,但已嫌晚了,船已到了滩口,想止住谈何容易?衔尾急泻而下,势如排山倒海。
秋岚不知利害,自以为操舟术了得,没想到先前的小货船冲至滩中段,突然向右冲下,只冲了三丈左右,再向左折回,船手们鬼吼连天,八支长篙乱点,船的冲势渐减,缓缓下泻。
糟了!秋岚的朋轻而小,只有一个人,下泻的速度好快,想转折已措手不及,前面船速度一减,他大吃一惊,一声低吼,双浆运足神功,硬将船往上游退。
后面的小货船衔尾泻下,不容回避,轰隆一声巨响,梭形快艇应声碎裂,英雄落了水。
两条货船的人同声欢呼,大叫道:“江上屠龙!江上屠龙!”
在欢呼声中,两条小货船急泻而下,有人叫:“乱石阻流,石利如刀,这小子水性再好,也难逃喂王八的厄运。哈哈!快回夔府禀报。”
夔州府,是四州最东的一府,是四川的门户,兵家必争的重镇。往东,与白帝城(含旧紫阳城),夔府,连成三关险境。东北和东南,有进入湖广的陆路十二隘,驻有重兵。水陆两途如果封锁,任何人也休想进入四川。
所以一度降为州,直隶布政司管辖。目下,管辖一州十区县之多。东北有大昌、大宁两县,十三隘中有九溢在这一带,与湖广的郧阳府交界。
东南的建始县,有小路可以到施州卫。似这些路都不好走,而且深山大泽小不但猛兽伤人,容易迷路,所经全是政令不到,数百里不见人烟的洪荒绝域。
巴山苍猿的大寨。在大宁与奉节两县交界处的深山中,用小舟出入,马连溪便是小舟来往的航道。
为了这条航道,巴山苍猿与一剑三奇结怨多年。原因是夔州府盐的产量并不多,大批的产盐区在大宁县北的宝源山,盐船必须沿马连溪往下放,巴山苍猿当然不肯轻易奉送这宗财源,何况马连溪又是他往来的通道,自难割舍。
宝源山的盐出自盐泉,成份与海盐相差无几,没有一般岩盐的苦味,品质最佳。一剑三奇名义上是奉官之命承运官盐,但十船盐中却有八船盐是私货,钱赚得多,却不想分给巴山苍猿,当然互不甘心。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会罢手。
一剑三奇在府城中,不但与知府衙门有交情,与奉节县的衙门也交情深厚。因此在这儿设有行号,布置了不少高手,且有官府支持,象在巴山苍猿的咽喉搁上一把刀,这把刀不拔掉,巴山苍猿睡不安枕,双方的人明争暗斗,经常出人命,水火不相容。
府城的外围,属于奉节县管辖。因此,城内,是一剑三奇的势力范围,城外,处巴山苍猿的天下。
南关船头,则是双方共有的圈子。在码头附近,两方的人都不敢公然冲突,互有顾忌。一剑三奇怕巴山苍猿大怒之下,一不做二休的大干起来,堵死马连溪航道。
巴山苍猿也怕一剑三奇恼羞成怒,不理会江湖规矩,引领官兵剿他的山寨,拼个两败俱伤。所以双方虽未谈判,却在心中互有默契,决不在码头上闹事,免得引起官府的注意。
南关虽是城外,但官府没有场房,场房的货物主人,以一剑云奇为首位,与税吏打交道,几乎全是一剑三奇的爪牙,所以他在南关建有行号,也是他的密窟。
他的船队早到一个时辰,大小船艇共有三十余艘之多,因此巴山苍猿的人不敢动手,只敢拦劫金四娘和秋雷。
他一到府城,立即重新调度人手,分头准备,一面召集留在夔府的高手,一面等候金四娘和秋雷到来。
巴山苍猿更比他早到了半个时辰,同样的准备一切。府城内外外表安静如恒,暗中风起云涌的。这一仗关乎生死存亡,双方已准备全力以赴。
申牌左右,天色渐暗,码头上早巳泊了五六十艘客货船,上下行的船只不断靠岸,都在这儿泊舟渡宿。
船渐来渐多,黄昏将临。
码头的西端,正午时分便泊了一艘怪船,但没有人敢过问,船头的三角大幡上有“君山荀”三个大字,谁敢的往讨野火触眉头。
南关秘窟,是一所三进院长屋。最后一进的大厅中气氛紧张,各式贩夫走卒来去匆匆。一剑二奇和两位义弟,还有十六名高高矮矮的粗豪人物,正在厅中摊开一张大水彩画,不住指手划脚商量。
厅门外的院子里,六名劲装大汉把守着,戒备森严。
脚步许急促,前进院后门“吱呀”而开,奔进一个穿破直掇的脚夫。
六名劲装的大汉之一含笑迎上问:“五弟,有消息么?”
脚夫点点头,神色紧张进入大厅。
厅中的人同时停止商讨,向来人注视。
一剑三奇问:“李成,怎样了?”
李成行礼毕,神色紧张地说:“禀主人,消息不太好。”
“说!”
“赵大哥下落不明。属下已在陶贼的爪牙口中,探出他们在南乡峡附近被袭。金姑娘另坐一艘小船,与秋爷全都失踪落水。”
“糟!”一剑三奇跌脚叫。
“还有……”
“还有什么?”
“巴山苍猿已派人在三钩镇埋伏,断咱们的退路。”
三钩镇,在瞿塘峡内,距夔门约有两里左右,从前是诸葛亮用铁锁断江浮梁御故的险要处,目下铁锁浮梁都没有了,江面狭窄,江流汹涌,假使用小舟相截,想轻易通过难似登天。
一剑三奇哼了一声,冷笑道;“这倒无妨,即使他不借付重大的代价,也不一定能阴止咱们的船队。只是,金四娘和秋雷如果被他们杀了,咱们攻大寨之举,岂不太过冒险?”
江南浪子点点头,说:“如果金四娘和飞龙已遭毒手,咱们进攻大寨之举风险太大,陶贼有九华羽士和玉虚子助阵,咱们确是难以应付哩。”
“依贤弟之见……”
“小弟之意,如果证实金四娘和秋雷已遭毒手,咱们须以进为退,日后再说。”
江南浪子走向桌旁。桌上的水彩画,原来是夔府附近的写景图,上抵南乡峡,下达瞿塘峡中段的铁滩。
他指着夔府北面的马连溪,说:“咱们今晚便派人沿溪而上探道,舟群明晨即沿溪上行,摆出要进攻大寨的态势,却在半途接回晚上派出探道的人,然后转舟下航,出大江直放夷陵。小弟,算定陶城见到咱们大批高手夜间探道,必定连夜召回三钩镇埋伏的人,赶回大寨厮拼,等发觉上当,想追已来不及了。”
玉面郎君表示异议,立加反对道:“不可,如果咱们示弱撤走,日后三峡水道将不是咱们的了,势非退出不可。不管怎样,既然到此地步,除了势不两立拼到底之外,已没有其他抉择。”
正商讨间,先后又来了三名禀报消息的人。传来的消息说,已证实金四娘和秋雷两人,确是在南乡峡上游被袭失踪。同时探出君山秀士亦曾参与,撞翻了水贼一艘长艇,并杀了三名登舱问罪的水寇。
其次便是夔府城外巴山苍猿的爪牙,正陆续撤走中。而上游各地水寨的船只,却纷纷下放瞿塘进入夔门,显然在下游集结,企图在江峡中分头截堵一剑三奇的退路。
正委决不下中,赵长江率领着十一名同伴逃回来了。赵长江将经过一一说出,一剑三奇立即派人到码头上详查,看看是否有裁金四娘的小客船到步,是否有人见过梭形快艇靠岸,下航的船是否有人见过这两条船。
许久,消息终于打听出来了。有人亲见棱形快艇被两艘小货船撞碎在险滩中,有人亲见一艘小客船撞毁在山崖上。同时,有人捞获不少江上瓢下来的破船板和杂物,证实了金四娘和秋雷沉身江底是真的。
一剑三奇进击大寨的决心终于动摇了,他想到巴山苍猿既然收拾了金四娘和秋雷,必定势气大振,不肯放松罢手,孤注一掷势在必行。撤回府城附近的人,其中必有阴谋,也许正是以进为退的毒计,要引诱他一剑三奇前往大寨送死。
水寨的人向下游集中,自然是截断后路的狠着,巴山苍猿算定他必定失败了,也许正派人下夷陵州,捣他的夷陵老巢哩!
他愈想愈心惊,将所揣测的事向众人说了,最后说:“看来,咱们这次棋差一着,一步错可能全盘皆输,没想到陶子安能将九华羽士和玉虚子请来助拳。说实话,愚兄接下九华羽士相当吃力,两位贤弟双斗玉虚子,也很不容易讨好,那么,凭我们人数不足百名的弟兄们,怎能应付巴山苍猿大寨中的数百唆罗?二弟的计策确是值得一试,他们以退为进,咱们正好将计就计以进为退,日后再邀集朋友和他决一死战。长江。”
“长江在。”赵长江离座躬身答。
“你是说,君山秀士确是出面助你们么?”
“是的。”
一剑三奇向玉面郎君问:“三弟,你看,咱们前往拜望君山秀士,是否可望获得他的相助?”
玉面郎君略一沉吟,说:“咱们与他素无来往,很难说。这家伙名列三邪,不与正道人士交往……”
江南浪子呵呵笑,接口道:“不错,这人是不卖任何人的账的,咱们不前往套交情,也许平安无事,如果前往请求他相助,说不定反而弄巧成拙反目成仇,被他损几句咱们也脸上无光。小弟倒有一计,也许可以有用。”
“二弟之意……”
“派两个人冒充巴山苍猿的爪牙,找他们的晦气。同时,派人以第二者的身份,秘密游说巴山苍猿的人。唆使他们向君山秀士报复撞船杀人之仇,岂不大妙?”
一剑三奇不住点头,说:“游说巴山苍猿的人,挑拨撞船杀人的仇恨,行之不难,但……但派人前往冒充巴山苍猿的人找晦气……太危险,说不定弄巧反拙,咱们危矣!”
江南浪子笑道:“事实上不必和君山秀士正面冲突,只消派人在水中凿他的船,一凿即走,留下咱们夺来的分水钩栽赃,君山秀土自会认定是巴山苍猿的人所为,根本用不着现身照面……”
“二弟,你别忘了君山秀士的潜龙队名震天下。”一剑三奇抢着说。
“哈哈!天黑而江水混浊,潜龙队又待如何?我和三弟今晚前往,三弟替我把风。”江南浪子傲然地说。
一剑三奇思量片刻,大声说:“好!咱们就这么办,以进为退,立即着手。”
入暮时分,一艘中型客船缓缓靠岸,泊在码头的最西端。船上的人不见上岸,舱门旁,挂了一条绿纱,随风飘拂甚是触目。
金四娘和秋雷早就从陆路到了夔府的西关外。在一处山林中藏身,晒干了湿衣裙,等待着天黑。
这期间,金四娘开始将三阳神功心诀,按步就班传授给秋雷。指导秋雷着手练功,她成了秋雷无形中的师父,代祖传艺,居然极为热心,一丝不苟。天知道她怀了些什么鬼念头?竟将家传的绝学传给一个陌生人。
秋雷的练气术基础打得好,不然也不会获得金神金祥的赏识传给他横行江湖的金针掌。加以他天赋奇佳,金四娘也指导有方,只两个时辰,他便将初步筑基的入门心法参悟了。
看看天色将晚,两人开始结扎。金四娘褪下绯色的衣裙,只穿里面同色的劲装,用裙将剑包了。她的行李留在曲都两侍女处,秋雷的行囊同样没带来,两人只好马马虎虎委屈些儿。
秋雷结束停当,说:“金姐,等城门关了之后,小弟先越城而入找些吃食带出,再到码头找船。”
“最好替我找一套村妇衣裙,我这身装束太明显,瞒不了江湖人。”金四娘说。
秋雷笑笑,傲然地说:“金姐,咱们绝不隐瞒身份。先认定可以容身的船,不上则已,上则船便得由咱们做主,怕什么?”
“不然。”金四娘却谨慎地说又道:“咱们现在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不宜意气用事,闹将起来,咱们无可奈何。观时势,识时务,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