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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漪替他拭干眼泪,说道:“过去的都已过去了,如今你们父子相认,骨肉重圆,应该欢喜才对,还哭什么?”
段仇世道:“过几天待你爹好了一些,你再去见他吧。如今我给你说另外一个故事。”
孟华霍然一省,说道:“不错,二师父,我正想问你,那天你和三师父受了重伤,我以为,我以为……”
段仇世笑道:“你以为我们都死了是么?”
孟华说道:“当时我晕了过去,后来的事一概不知。二师父,原来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但为什么醒来之后,我却不见你们。三师父呢?他、他也没事吧?”
段仇世道:“你的三师父还是好好的活着,和我一样,他的伤亦是早已养好了。但和我不同的是,我没什么顾忌,他却还不便公然露面,所以没有和我同来。”
孟华这几年来一直为着两位师父的生死未卜而担心,如今这盘塞在心中的“结”一旦解开,自是大为欢喜,精神不觉也好了许多,当下问道:“那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段仇世正想回答,有人推门而入,笑道:“好了,孟老弟醒过来了,那天我抢了你的坐骑,你还怪我吗?嘿,嘿,也幸亏有你那匹红鬃马,省掉了我不少脚力,我才能到拉萨报讯之后,又再赶回这里和你爹爹相会。”
这个人不用说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神偷”快活张了。
金碧漪道:“张大叔,孟大侠好了些吗?”快活张是孟元超的好友,这几天来,他都衣不解带的服侍孟元超的。
快活张道:“比昨天好了一些,他发梦也记挂着他的华儿,刚才还要我扶他过来看看呢。我可不敢让他起床。”
段仇世笑道:“华儿刚刚问起我那一天的事情,你来得正好,你告诉他吧。”接着说道:“华儿,那天就是这位张大哥救了我和你的三师父的。”
原来那一天段仇世、丹丘生和前来石林向丹丘生寻仇的两个魔头阳继孟、欧阳业斗个两败俱伤,阳继孟邀来的帮手——丹丘生的师叔、崆峒派的长老洞玄子也已死了。段仇世、丹丘生伤得极重,已经停了呼吸,以至杨华也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其实他们还没有死。在杨华晕过去之后不久,快活张来到了石林。
快活张说道:“那年春天,我在小金川见过了孟老弟的爹爹,跟着就到石林来探望你的三师父。希望能够知道你们师徒的情况,好回去说给你的爹爹知道。
“那天我来到了石林,忽见阳继孟和欧阳业这两个魔头相互扶持,走了出来。我不知道他们业已受了重伤,自忖不是他们的对手,连忙躲避。唉,真是可惜,要是我早知道的话,那天我就把他们杀掉了。”
段仇世道:“幸好你当时没有把他们杀掉。”快活张诧道:“为什么?”段仇世笑道:“要是你把他们杀掉,我如何能亲手报仇?”孟华说道:“欧阳业那厮也曾打了我一掌,师父,这个仇请准徒儿替你老人家报吧。”金碧漪笑道:“你要替师父报仇,可先得好好养伤啊!”
快活张继续讲述那天的遭遇:“我看见这两个魔头从石林里出来,心头不住卜通通地跳,只怕他们还会去而复来。当下慌忙进去察看。
“在剑池入之处,首先发现一个老道士的尸体,胸口插着一把短剑,我认得是崆峒派四大长老之一的洞玄子,那短剑是段兄之物。”
段仇世说道:“当时我和这老道土作最后一拼,我的剑已经给他削为两段,半截断剑掷出,也不知命中没有。幸好正中他的胸膛要穴。否则后果真是不堪想象。他最后那一掌也真是委实厉害,后来张大哥来救了我,虽有灵丹妙药,我也还是昏昏迷迷的睡了七天七夜方才恢复知觉。”
快活张继续说道:“随后我发现你的两位师父倒在剑池旁边,你三师父的伤恐怕比你二师父的伤还更重些,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呼吸都已停了。但却没有发现你。”
孟华回忆当日情形,笑道:“当时我晕倒在平台下面,四面都是高逾人头的石笋,怪不得你找不着。恐怕你也以为我己遭了那两个魔头的毒手了吧?”快活张哈哈一笑,说道:“我当时真的这样想的,以你的两位师父之能,都是死的多活的少,你如何能够逃出魔掌?”
“当时我心烦意乱,生怕那两个魔头还要回来,只好把你的两位师父先救出去再说。
“说老实话了你的两位师父伤得极重,要救活他们,我是殊无把握。我找了一辆马车,连夜离开。幸好他们功力深湛,在车上睡了七日七夜,终于醒过来了。”
段仇世笑道:“多谢你给我脸上贴金,其实我之所以能够险死还生,全是倘仗他的妙手空空绝技。”孟华怔了一怔,不懂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段仇世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这位天下第一神偷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么?”
孟华恍然大梧,说道:“师父说的,可是张老前辈偷了天山派掌门夫人冰川天女冰宫中一朵异种雪莲这桩事情?”
段仇世道:“不错,我和你的三师父就是靠这朵天山雪莲制成的灵丹救活的。”掌
快活张道:“段兄,你也不用客气,要不是你的功力深湛,纵有灵丹,也是无济于事。”接着回过头来,和孟华说道,“在那一年当中,我也曾经又再到过石林一次的,不过你不知道!。”
孟华道:“啊,你是几时来过的,我真的一点不知。”
快活张道:“在你两位师父的病情业已脱离险境之后,那是距离那天半年有多的日子了。他们尚未痊愈,对你十分挂念,也不知你是否还在石林,我只好替代他们来探望你了。
“那天晚上,我来到石林,看见你正在剑峰练剑,你的剑迭出神入化,我一看就知不是你的两位师父所传。”
孟华说道:“二师父,我还未曾告诉你呢。我在剑峰的一个石窟之中,找到了前明大侠张丹枫所留的无名剑法。”
段仇世道:“我已经知道了,我也正是因此,才叫张大哥暂时不让你知道我的消息的。”
孟华道:“为什么?”
段仇世道:“怕你分心。我知道你天性纯厚,倘若你知道我们还活在人间,那还有不立即赶来之理?”
孟华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惭愧自己对师父的关心远远不及师父对自己的关心;感激师父对自己的体贴竟是如此的无微不至。
快活张道:“你的两位师父武功未曾恢复,我怕他们的对头找来,特地躲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回疆。不知不觉过了将近三年,我在回疆、西藏各地倒是交了不少朋友。”
孟华说道:“怪不得我一路上听人说起你的故事。张大侠,这一带的老百姓说起了你都是十分尊敬呢。”
快活张笑道:“我哪里配称得什么大侠?他们喜欢我只因为我是专偷富人的小偷罢了。你改一个字,叫我做‘大叔’好啦,什么‘大侠不大侠’的,叫得我皮肤都起疙瘩。”
段仇世笑道:“这位张大叔就是这个脾气,不喜欢沽名钓誉,只喜欢游戏人间。虽然他不折不扣地做到了一个侠字,却不愿意以侠自居。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孟华道:“张大叔,后来的事怎样?”
快活张道:“后来的事让你师父说吧。”
段仇世道:“我的伤早已好了,迟至现在方始露面,那是因为另有一桩事情。”说话之间,喟然微叹。
孟华疑惑不定,连忙问道:“什么事情?”
段仇世道:“洞玄子本来是我杀掉的,崆峒派的人却把这笔帐算在你的三师父头上。”孟华的三师父丹丘生本是崆峒派的门下,洞玄子乃是他的师叔。
孟华说道:“三师父早已被崆峒派逐出门墙,不能算是崆峒派的弟子了。三师父每说起这件事情,就愤激得很,大口大口地喝酒。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想来总是崆峒派那班臭道士的错。那天也是那个老道士先要杀三师父的,刀剑无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有什么好说?”
段仇世叹气道:“华儿,你不知道的,武林的规矩很严,纵然已被逐出门墙,本门的尊长还是不能冒犯的。外人对不理会谁是谁非,总是说你的三师父以下犯上,杀了师叔。
“我本要挺身而出,去找崆峒派的掌门说明此事,你的三师父不许我这样做。当年他何故被逐出门墙,他也似有难言之隐,不肯对我明言。他的伤又没有大愈,我也只好留待他日再说了。”
金碧漪忽道:“段老前辈不用担心,将来让我回去央求家父出来调解此事可好?”
这正是段仇世想要的事情,笑道:“有令尊出头,那自是最好不过了。丹丘生虽说不愿宣扬他原来所属的门户之羞,但对令一尊我想他是不会隐瞒的。事情清楚之后,那就好办了。”孟华这才知道,三师父之所以不便公开露面,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段仇世道:“这两年多来,崆峒派大举出动,到处搜查你三师父的下落,他们却没想到,我们是躲在回疆。”
金碧漪笑道:“你们别是尽顾说话,孟大哥几天没吃东西,也该进点稀饭了。今早我已准备好啦。”
段仇世笑道:“你瞧金姑娘对你多体贴,你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每天她都准备你醒来要吃的东西的。对啦,我和张大哥也该去看一看你的爹爹。金姑娘,麻烦你服侍他吧。”当下便与快活张走过邻院,好让这两小口子有个机会细诉衷情。
孟华喝过稀饭,说道:“你的小菜真好吃,这是我有生以来从未吃过的美味。”
金碧漪心里甜丝丝的,说道:“你这张嘴就会讨人欢喜,哼,你几时学得这样油嘴滑舌的?”其言似有憾焉,其心实则喜之,两人的手不知不觉握在一起。
孟华说道:“这次我一点也帮不上你忙,反而累你服侍我,我真是惭愧。”
金碧漪低声说道:“说实在的话,我刚才虽然骂你,心里是非常感激你的。这一次你不顾性命危险,跑来救我,我已打定主意,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孟华道:“你怎么样?”
金碧漪面上一红,原来她想说的是“我就削发为尼。”给孟华这样钉着来问,她倒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半晌说道:“我不告诉你,总之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的。你伤得这样重,前几天真是把我急坏了。好在你活转过来,否则只怕我也不能活了。”
孟华说道:“我在途中听得你被江布那厮关在雄鹰阁里,我也急坏了。漪妹,你是怎样脱险的。”
金碧漪道:“我是快活张和千手观音祈圣因两人救出来。祈圣因就是关东大侠尉迟炯的妻子,你知道么?”
孟华说道:“那天晚上,爹爹已是见着是她了,她是天下第一暗器高手;对么?”但雄鹰阁遍布机关,他们怎么会懂得破法的?”
金碧漪道:“你忘记了快活张是天下第一神偷了,他早一天就把江布藏在密室的雄鹰阁秘图偷出来了。”
孟华说道:“江布怎么这样糊涂,没有发现?”
金碧漪道:“快活张聪明绝顶,他是天下第一神偷,对机关暗器这类学问也是颇有研究的,他看过之后,又偷偷放了回去,前后相隔不到半个时辰。”
孟华说道:“尉迟夫人呢?”金碧漪道:“她来过这里,那支人参就是她替丈夫送给你爹的,为了赶着到回疆去会她的丈夫,她在这里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
孟华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金碧漪道:“是拉萨郊外快活张一个藏人朋友的家。这人是个小牧场的场主,在拉萨城里也有住宅的,他把这地方借给我们使用。”
孟华想起一事,说道:“我在昭化的时候,曾经见着你的江师兄。他正找寻你呢。”
金碧漪道:“我已经见过他了。”
孟华说道:“你为什么不跟他回家?”
金碧漪嗔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哼,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和他吵架呢!”孟华又惊又喜,说道:“你和江上云吵架了?”
金碧漪道:“他说你不好,我当然和他吵架。”
孟华笑道:“这也怪不得他,你在小金川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不也是把我当作坏人么?”
金碧漪道:“我已经告诉他,你是怎样帮忙义军的事了,他仍然疑神疑鬼,认定你来历可疑,恐你有别的用心,你说气不气人?”
孟华心里明白,江上云之所以对他疑心,乃是由于一直以为他是杨牧之子的缘故。倘若是在从前,他听得金碧漪这样告诉他,可能还会引起他的自惭形秽之感的,但现在他却心情舒畅,不以为意了。淡淡说道:“那也不用生气,是好是坏,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
金碧漪笑道:“现在好了,待他知道你是孟大侠的儿子,看他们不向你赔罪。”
孟华说道:“一个人的出身自己不能选择,但一个人走的路却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我只盼我自己走的路走得对,倒不想倚靠父亲的声名!”这话说了出来,忽地想起金碧漪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