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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君笑道:“这倒没什么,能干的人未必就有福气,像不久前登基监国的福王,不就是因糊涂而得福吗?”
郑妥娘神色一庄道:“香君,以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了,现在不比从前了,马士英当权,阮大胡子很可能就在短期内复起,据说还是起用以前的原职,做光禄寺正卿,大家很担心会再来一次大捕东林党事件,现在连吴相公他们都小心说话了。”
香君也变了脸色道:“怎么这些牛鬼神蛇都一个个地爬了起来。”
妥娘长叹无语,香君也感到意兴索然,两人默然良久,妥娘才道:“小心点吧,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但还是有希望的,只要史阁部在扬州把军事整顿出一个头绪来,再度回来监政,这些人就会消声匿影了。”
妥娘的话可没有说对。
史可法在扬州的军事并不顺利,清军扼江窥望,很明显的,已经不把讨流寇做为他们的主要目标,他们的主力源源进关,以进掠中原为主了。
高杰、刘良佐等四处兵镇又不受节制,把这位志矢中兴的大臣气得咯血。
他顾念大局,不能把兵力移去镇压他们,只有期望着马士英能够劝说他们多加支持中兴。
马士英阳奉阴违的答应了,却藉这个机会大事揽权,朝中的事大小一把抓,一面把异己慢慢排挤掉,引进了他的私人,姜日广跟高弘图虽然也拜了东阁大学士,高踞中枢,却没有一点实权。
前些日子,马士英还跟他们磋商一下,后来干脆不理不睬,凡是都自己做主,知会福王一声,就作成定局了。
旨意是皇帝下的,姜高二人纵然反对,也不能逆君,但谁都知道福王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糊涂虫,差不多全是马士英在操纵,阮大鍼在暗中提调策划。
就这样过了一年,前线战士日益吃紧,史阁部被牵牢了,更无法分身,清军已经直接向明军发动了攻势。
但是在南京拥立的一批大臣,却在更进一步的争权,他们捧出了福王监国,觉得还不过瘾,因为有几位亲王都逃到别的地方,他们也有资格监国的,如唐王、桂王等,都找到了支持的将领。
他们必须要抢先一步,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终于,福王在南京宣布正式登基,取消监国,改元为弘光,是弘光元年。
姜日广、高弘图愤而求去,告病休致,弘光帝假意挽留了一番后予以照准。
朝中只有一个马士英了,他也成了名符其实的阁相了,没有了阻力,阮大鍼也就由幕后跳出来公开亮相,重新起用为光禄寺正卿。
他在魏忠贤当权时,就是在这个职位上以打击东林最为卖力,现在东林党人,只剩下一些元老,不复有作为了。
他自然而然地把箭头指向了东林的后身复社。大力地捕拿复社中人。
吴次尾、陈定生、黄太冲都在名单上,还好他们已经先得到了治息,或躲或逃。
南京城里成了小丑跳梁的世界。
秦淮河却没有因而冷落,少了那些名士才子们捧场,却增加了一批新贵,既有钱又有势,澈夜笙歌不歇,点缀了畸形的升华。
郑妥娘她们的日子,反而好过了。
像郑妥娘、李贞娘、卞玉京、寇白门以及李香君等名妓,自然是更加地忙碌了。
所谓好,只是指她们的收入,而她们的内心,却更为痛苦了,尤其是香君与妥娘。
妥娘不敢再疯了,因为没有了复社的支持,她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喝酒骂座,却还要去应酬那些她瞧不顺眼的人,内心之不痛快可想像而知,她只有拚命地灌酒,逢宴必醉,醉得昏天黑地,由着人摆布去。
香君已经由朝宗梳拢过,不再是清倌人了,她身在乐籍,就无法拒绝客人的召唤,何况那些客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新贵,不容许她们推拒。
朝宗好久都没消息来,想得到的是他在左良玉军中并不得意,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得志当然没消息,两个女的都谅解了他。
可是阮大鍼却没有忘记,这小伙子曾经整过他一次。
使他栽了个大跟斗,侯朝宗在左良玉军中,他无可奈何,宁南侯跟马士英等人始终不睦,也不可能会把朝宗捆了送到南京来,阮大鍼却有了新的点子。
他把报复的对象移到了香君头上。
复社在南京得势时,她也经常指名道姓地骂过他阮大胡子的,这时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刚好有个机会,右佥左都御史,督运漕粮,兼淮扬巡抚田仰晋京叩贺新君改元。
这是马士英的重要支持者,马士英一直想好好地笼络他,却没什么法子。
这老儿管的是漕运军粮,又兼一方巡抚,有的是黑心银子,虽然他不会嫌钱多,但是送钱给他却不会太感兴趣。
阮大鍼眼珠一转,摸着大胡子笑道:“瑶老,田抚好色,素有寡人之疾,倒不如在这方面满足他。”
马士英点头道:“好是好,只是此公素有季常之癖,他的老婆又悍又妒,就是送个人给他,他也无法消受。”
“正是如此,才可以使他满心感激,相爷只要请圣上降旨,怜他无后,赐一名美妾给他,他的老婆就无理由反对了。”
“好办法,好办法,我这就进宫去,叫皇帝拨个宫女给他。”
“瑶老,大内虽是新选了不少宫女,但都是由地方上化办的,那有什么绝色的,连稍微像个样子的都被经手人留了下来,田老儿有钱有势,眼界颇高,别说是宫女了,就是把妃子拨一名给他,也不会当他的意。”
“这倒也是,我看了几名新选的妃子,圆海!还不如你石巢园的那些侍女呢!”
阮大鍼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间丞相家,瑶老府上的烧火丫头都是人间绝色,卑职又岂敢比拟的。”
马士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才道:“看来只有在我家里挑一个给他了。”
“不妥!不妥,御赐必须由宫中出名,瑶老府上挑出去的人自然是没话说了,可是皇帝看见了未免会吃味儿,要怪相爷把好的都弄到自己的家里来了,这位主儿在别的事上马虎,这方面却是很认真的。”
“不错!不错!那怎么办呢,化钱买一个?”
“临时去买来不及了,田老儿明天就要走,只有在现成的人里去找。”
“现成的人,这上那儿去找?”
“金陵六朝金粉地,秦淮歌舞夜不休,相爷还怕找不到一个美女吗?”
“从旧院的婊子里去找?这不太好吧,田老儿若是知道了,会说我们瞧不起他。”
“那当然要找一个绝色佳人,又年轻、又标致,田老儿一见就会当宝,还会计较出身吗?”
“圆海,你心中想必早已有了底子了,干脆由你办了吧!”
“卑职心中有个底子,但是那个人却有令亲龙友兄护花,上次甄选宫女,就硬叫他把名字给划了去。”
“你说的是李香君,那是侯朝宗的知心人。”
“侯朝宗又怎么样呢,难道相爷还会怕他,这家伙虽在左良玉那儿,但是老左并没有把他看得多重,总不成老左还会为此而再来一次清君侧吧?”
马士英一笑道:“圆海,我知道你是存心在报复,要给侯朝宗一个难堪。”
“卑职的私心总是瞒不过相爷的,但香君实当其选。”
马士英一笑道:“好吧,你尽量去办,我到宫里叫皇帝下旨意去,龙友那儿不必再管他。”
“最好求到旨意,直接颁到香君那儿去,一乘轿子,随同旨意一起抬到老田那儿去。”
“那不行,这要进宫去谢恩的。”
“相爷,我看免了这一套吧,老田也知道那个皇帝有多少可敬处,倒是谢谢相爷才对,卑职怕人到了宫里,皇帝看见了会自己留下来,舍不得给老田了,那个李香君号称小香扇坠儿,可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俏佳人。”
马士英大笑道:“就这么说吧,你给老田打个招呼,叫他以后别忘记我老夫这个大媒人。”
“卑职这就去办了,田仰那儿,卑职自然会好好地跟他说,要他永远记住相爷的大德的。”
马士英连连点头道:“把老田抓在手里,左良玉、史可法都得乖乖的听我的了,否则在漕运上弄点手脚,把粮食迟运到几天,会活活地饿死他们的。”
他兴冲冲地进宫去找弘光帝下旨赐姬去了,阮大鍼也怀着复仇的快感,去算计好香君了。
可怜的香君却不知道信息,还在媚香楼上,拿着侯朝宗送给她的那柄招扇,默默地垂泪相思。
忽然,李贞娘进来了,脸上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干笑,后面还跟着两名官差。
“乖女儿,恭喜你了,这下子你可熬出头了。”
“啊!是不是侯相公派人来接我了。”
她跳了起来,这是她日夜等待切盼的一件事。
那个差头陶六儿笑着道:“侯朝宗也在社党上有名,正要抓他呢,他还敢到南京来。”
香君一翻眼道:“侯相公又没犯法,凭什么要抓人?”
“香姑娘,你可别跟我们谈这个,我们只管受上命吩咐,上头要我们抓复社的人,我们只管抓,抓了往衙门里送,他犯不犯法,犯的是什么法,也自然有上官去审判,我们可管不了这一段。”
香君冷笑这:“我也是复社的,你把我抓去好了。”
李贞娘忙道:“丫头,你胡说些什么,这种事也能往身上揽的。”
第二十八章
陶六儿一笑道:“别说姑娘不是,即使她真的列名在社榜上,我们也不敢抓呀,眼看着她就要当一品夫人了,还是皇上赐婚,我们有几个脑袋敢抓她。”
香君听得一头雾水,但也知道事情不太对劲儿,忙问道:“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贞娘感到难以启齿,只有道:“孩子!我……也弄不清楚,是陶头儿来通知的,你问陶头儿好了。”
陶六儿却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笑了笑道:“漕运总督兼淮扬巡抚田仰田大人晋京述职,即日就要回归任上了,圣上体念他公忠为国,至今尚无后,特地赐给他一个如夫人,这可是个一步登天的好运兆……。”
香君脸色大变道:“那关我什么事!”
“好叫姑娘知道,田抚前些日子不是召请姑娘上他行馆里去过几回吗?对于姑娘十分倾倒。”
“别说得那么好听了,我只是堂子里的一个乐妓,他化银子叫我们去出堂差,那是我们的职业,事后一拍两散,谁也不沾谁的。”
“香姑娘,话不是这样说,田抚公大人对你十分激赏,向皇上要下了你,旨意已下来了。”
“皇上凭什么把我随便赏给人。”
陶六儿的脸沉了下来,“香姑娘,这话也跟我们说不着,反正我们是奉谕办事,上谕要我们用轿子送你上田大人的行馆去,你高高兴兴的去最好,不高兴也得去。”
“笑话!我就是不去,看谁能叫我上轿去。”
陶六儿摆出狠相来了道:“香姑娘,不必看谁了,凭我们哥儿俩个,锁也能把你锁了去?”
他带来的那个副手则恶狠狠地掏出了锁链,香君一看他们要动粗,虽是吓得花容失色,但她也横下了心,退后两步道:“你们可以把我锁到牢里去,杀剐听便,可是别想逼我上花轿。”
陶六儿嘿嘿冷笑道:“香姑娘,你别给自己添麻烦了,我们是吃公事饭的,多少的江洋大盗,杀人放火的凶犯,到了我们手里都能去层皮,倒不信能叫你这个小娘们儿给唬住了,你说一句,你去是不去。”
“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陶六儿一示眼色:“小邱,锁人,拉下去。”
小邱的链子一举一套,他是老公事了,拿人的手法极甚熟练,但是香君早已打定了主意,一扭身子,往旁边冲去,居然让她给躲开了。
陶六儿用身于堵住了门!冷笑道:“你跑得了吗?”
媚香楼就是这一道门户,香君若是逃走,的确是无路可走的,但香君却是冲向了楼窗,小邱抖着链子追了上去,李贞娘却惊叫道:“孩子!小心,别摔下去了。”
但香君却是存心求死,她冲向窗口,双脚一纵,整个人已从窗子里飞了出去。
楼高三丈,若是一个寻常的汉子,跳下去最多扭伤了筋而已,却摔不死的,因为底下只是一丛丛的花圃。
可是香君却是头下脚上,倒着栽下去的。大家发出一声惊叫,眼看着她飘向一丛花畦,那儿却偏偏有一块太湖石。
香君的身子只抖了一抖,随即不动了,血从她的头上汨汨地流了出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李贞娘已号啕大哭起来,陶六儿也直了眼,先前凶神恶煞般的神情早已不知那儿去了哩。
他先抖手摔了小邱一个嘴巴,骂道:“王八蛋,混帐东西,我只叫你吓唬她一下,谁叫你真动手的,香姑娘又没犯罪,怎么可以动刑具,这会儿出了人命官司,你王八蛋抵命去吧!”
小邱一听陶六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不由也急了道:“头儿,你怎么怪我呢,你是头儿,你叫我锁人我就锁人,要偿命也该是你头儿的事。”
“放屁,你也是多年的老公事了,难到还分不出轻重真假,香姑娘皇上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