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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在眼睛上揉了一下,怒声道:“花明,我与你誓不两立……”
面前所立的黑衣人闻言后,又是一声山羊般的怪笑,以甘陕方言道:“年轻人,你稍安勿躁,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然后再说话!”
郭飞鸿骤然吃了一惊,因为这人口音,听来陌生得很,他用力地揉了一下眸子,再细看了看,才看清来人并不是花明,而是一个身着黑衣,背后微微拱起的老人。
从这人身材看上去,似乎比花明略高些,只见他头上戴着一顶盆状的竹笠,整个脸被遮住了一半,一时尚还看不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这人身子微微前倾地立着,手中杵着一根竹杖,身上衣着,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上身是一件黑绸子半长不短的衣衫,腰上裹着一条鲜红的带子,下身却是一条黄白色长仅及膝的裤子,赤着一双瘦腿,足下是一双芒鞋,立在洞口,状似呆偶。
郭飞鸿看清之后,站起身来,哼道:“阁下是谁,恕郭某不认识!”
这位头戴竹笠的怪人由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些都无关紧要,少年人,你是被花明关禁于此的么?”
郭飞鸿目光如饿狼般地在老人身上搜索了一下,道:“我饿,你身上有吃的东西么?”
怪人看了看他,探手摸出一个油纸包,木呐地道:“这是我的晚粮,赏给你吧,不要急,慢慢吃!”
郭飞鸿一探手,接过了纸包,里面是热热的馒头,还有一只油淋淋的卤鸡,这些食物,一时间,使得他食欲大动,当时哪里还顾再多说话,狼吞虎咽,如同风卷残云一般,霎时间一扫而尽。
怪人一直注意地看着他,身形不动,面部也一无表情。
郭飞鸿吃完了这些东西,由石上拿起一只水瓢,喝了几口冷水。眼巴巴地望着怪人道:“还有没有?”
怪人摇摇头道:“都给你了,没有了。”
郭飞鸿呆了呆,点头苦笑道:“谢谢你,这一饭之恩我日后必定要报答你!”
怪人鼻中“哼”了一声,身子挪动一下,道:“你饿了很久么?”
郭飞鸿剑眉微扬,愤然道:“大约有八九天了!”
怪人一惊道:“八九天,你还能活着?还能有如此的内力?”
郭飞鸿看了他一眼,这时红日稍下,再加以他饭后精神大振,已不如先前之萎靡,已能很清楚地看见老人的脸,心中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这人生就的是白眉白睫,尤其是睫毛挺刺如针,一根根都有寸许长短,银光闪闪,有如是两排钢针,很可能他选用这种盆状的竹笠,其用意正是为了掩饰他这怪样的眉睫。
郭飞鸿看清一切,心中虽是惊异,倒未想到其它方面,呆了呆才道:“我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怪人手中的鸠杖微弹,人如旋风,只一晃,已到了郭飞鸿面前,郭飞鸿吃了一次亏后,对任何人都加深了警觉,这时见状,猛地一退道:“干什么?”
怪人呐呐道:“少年人,抬起头来,我看看你的眼睛!”
郭飞鸿这时近看,更发现出来人面上有一道道皱纹,层层相叠,每一道都根深,可以想像,此人岁数相当大了。
这时这怪人如此说,样子一本正经,郭飞鸿倒吃了一惊,将信又疑地抬起头来,怪人看了一眼,点头道:“你内功已入虚化之境,诚是难得,莫怪八天来,你还能如此健壮地活着!”
郭飞鸿怀疑地望着他道:“是病书生花明要你来的?”
怪人咧了咧嘴,道:“是我自己来的!”
郭飞鸿冷笑道:“你是他朋友?”
怪人发出了一声羊叫般的笑声,频频点头道:“当然是朋友,老朋友了!”
郭飞鸿不禁大为失望,冷笑了一声道:“那你又何必送我食物?”
怪人“桀”了一声道:“这就是所谓人皆有恻隐之心。”
郭飞鸿气得闭上了眸子,道:“请你离开吧,如果你不能救我出去,还是请走吧,否则那花老头回来,知道你给了我吃的东西,只怕不会与你甘休!”
怪人左手把戴在头上的竹笠取了下来,慢慢在另一张石床上坐下来,长吁了一声道:
“我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了这里,暂时不想动了!”
翻了一下眸子,他接下去道:“花明此刻正在凤阳打探你的底细,一时是不会回来的!”
郭飞鸿冷笑了一声道:“这人无聊得很!”
怪人眨了一下眸子道:“我听见了这个消息,所以赶来看你!”
郭飞鸿微喜道:“这么说,你可以救我出去了?”
怪人点头道:“我知道你是郭飞鸿,江湖上人人称你是大剑客!”
郭飞鸿心中暗吃了一惊,哂道:“那是人们的谬赞!”
怪人继续说:“在凤阳府你帮着楚氏兄妹,打败了三湘巨盗南汀异叟徐子明夫妇,在洪泽湖,你瓦解了大湖帮,然后你……少年人,你的威风可不小呀!”
郭飞鸿一双眸子在此老说话时,十分注意地望着,由老人奇异的神态里,使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顿时心中一惊,暗忖道:“自己只怕未离虎穴,又要与豹为伍了,一个对答不妙,同样有杀身之祸!
他听了这几句话后,微微一笑道:“除暴安良,乃是我辈习武人的本务,算不了什么!”
怪人手中鸠杖在石上轻轻敲了一下,道:“花明武功至高,天下无敌,何以会对你如此辣手?”
郭飞鸿这时心中已猜出了来人是谁,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道:“你说得不错,他武功实在很高,可是,眼前还是有人高于他!”
怪人呆了一下道:“是谁?”
郭飞鸿冷冷地道:“共有三人。”
“三个人?”
怪人有些紧张地问。
郭飞鸿点头道:“不错,三个人,一个人是洪泽湖心的云海老人。”
怪人“晤”了一声,面上透出了一片轻笑!
郭飞鸿叹了一声道:“可是这云海老人,长年打坐,早已不问外事,听说他身体已僵,等于废人一般,所以说这个人已不能算了!”
怪人面上皮肉裂出了甚多笑纹,道:“很对,我知道这么一回事!”
他用手中的鸠杖,在地上划了一下,道:“你方才说是三……”
郭飞鸿笑道:“不错,是三个人,你听我说呀!”
怪人点了点头,郭飞鸿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第二个人,听说是一个姓石的,至于叫什么名字,我就不大清楚了!”
怪人银眉一挑脱口道:“石秀郎?”
“对了!”郭飞鸿立时接道:“一点都不错,冻水石秀郎!咦,你原来也知道!”
怪人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怎知石秀郎打得过他呢?”
郭飞鸿一笑道:“就是打不过,起码武技不会在他之下,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怪人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郭飞鸿冷冷一笑道:“有关花明与这石秀郎之间,江湖上还有很多传说!”
“哦?”
“是这样的,”郭飞鸿若有其事地说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花明与石秀郎过去是很好的结拜兄弟,另外还有两个,叫什么……”
“尚南飞与公孙羽!”怪人忍不住脱口而出,接着冷笑道:“你再说下去!”
郭飞鸿心中已十拿九稳地知道他是谁了,当时更是不动声色地道:“大概是这两个人,这四个人在江湖上本来很好!”
怪人冷哼了一声,郭飞鸿反问道:“你怎么也知道?”
怪人动了一下鸠杖,冷脸道:“江湖上怎么传说,你快点说吧!”
郭飞鸿点了一下头,皱眉道:“四个人本来是好朋友,可是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大家反脸为仇,各不相让,姓尚的和公孙羽后来死了,那花明与石秀郎更是不肯相让,可是他们两个都怕那个老和尚,所以几十年都不敢出山!”
怪人冷冷地道:“这是传说,我想事实不会是这样的,既然那个云海老人已成废物,这两个人根本就不该再怕他了!”
郭飞鸿点了点头道:“那石秀郎我虽然没有见过,可是却听到了一些有关他的传说!”
“什么传说?”怪人白眉一剔。
郭飞鸿皱了一下眉道:“这个人胆子未免太小了一点,诚然令人不解!”
怪人低笑了两声,道:“怎见得?”
郭飞鸿叹了一声道:“老先生你哪里知道,那花明口口声声要把石秀郎碎尸万段,可是石秀郎这胆小鬼,却东藏西躲,连面也不敢见病书生花明,岂不是太胆小了!”
怪人眨了一下眉睫,木然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郭飞鸿大声道:“其实何必听人说,就是花明也口口声声这么说,他认为那石秀郎是怕他,不过以区区看来,石秀郎武功不会比他低,也许还比他高,只是这个人胆子太小了!”
怪人身子微微地抖动了一下,道:“你是一派胡言,石秀郎怎会怕他?不过是时机未至罢了!”
郭飞鸿冷笑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认识他?”
怪人哼了一声道:“那你就不要管了,你方才所说,花明一直在找石秀郎可是真的?”
郭飞鸿一笑道:“当然是真的,他所以计陷于我,主要也是在此,他误认我是石秀郎派来暗害他的刺客,你看可笑不?”
怪人又是一声山羊般的笑声,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石秀郎岂会如此卑下!”
郭飞鸿乘机道:“不过,石秀郎胆小却是真的!”
怪人木呐的脸上,浮起了一片怒容,却没有多说。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少年人,你方才说花明怕三个人,如何只道了两个,还有一个又是谁?”
郭飞鸿冷冷一笑道:“那人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是你?”怪人惊异得站了起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郭飞鸿一笑道:“你想,他要是不怕我,又何必如此对我?”
怪人一双眸子逼视着他,摇头道:“这是不会的,花明怎会怕你?如果你真能胜过他,又怎会为他擒来这里?”
郭飞鸿一叹道:“老朋友,你哪里知道,花明是趁我熟睡时暗点了我的穴道,计擒来此的!”
怪人摇头道:“如果你武功够好,有潜力护身,就算是睡眠之中,也不会为人点中穴道的!”
郭飞鸿冷冷地道:“你知道什么,护身游潜只能用来对付江湖上一般高手,碰到花明这种角色,那是没有用的,何况我正在睡眠之中。”
怪人点了点头道:“这话有理!”
说着探手拉起郭飞鸿足下所系的蛟筋,看了看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竟弄它不断?”
郭飞鸿冷笑道:“你不妨试试看?”
怪人哼了一声,二指在索上一按,那蛟筋开而又合,仍然完好如初,他不由银眉一挑,双手齐抓,用力一分,蛟筋为他拉得皮条似地长了数尺,却仍然是不断不折,怪人一怔道:“咦,这是什么玩意儿?如此厉害!”
郭飞鸿黯然道,“你如有心救我,可取出刀来一用!”
怪人点了点头,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口很短的匕首,那匕首漆黑无光,模样儿极像是牛角一般,他慢慢抽出来,方要向蛟筋上切去,忽然道:“我放开你,你可不要逃走!”
郭飞鸿点头道:“当然!”
怪人呐呐地道:“你跑也跑不掉的!”
匕首往郭飞鸿足踝处一挑,蛟筋立断,郭飞鸿身子一腾,立时掠出数丈以外,伸手把置在石几上自己那口残月剑抓在了手中。
他身子一回,却见那怪人,竟然已立在自己身后,身法之快,虽是后发,几乎与自己不差先后。
郭飞鸿把宝剑重新挂好颈上,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拿回我自己的兵刃,你不必紧张!”
怪人目光在那口残月剑上一转,森森地道:“原来铁老儿那口宝剑,到了你的手中,这是怎么一回事?”
郭飞鸿耸一下肩膀,微笑道:“铁云是我师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怪人颇为吃惊,木雕也似的脸上,现出了几丝笑意,呐呐道:“真巧得很,铁云的女儿徒弟,都叫我碰上了!”
说罢陡然又大笑了起来,郭飞鸿怔了一下道:“铁云的女儿?你是说的是铁娥?”
怪人笑声一敛,点了点头,道:“不错,是那个任性的小姑娘……”
郭飞鸿惊异道:“你见到了她?她在哪里?”
怪人移动了一下鸠杖,忽地抬杖数点,“咭!咭!咭!”三声尖叫,落下了三只蝙蝠,手法轻灵诡异之极,他眨动着银色的睫毛,道:“花明这家伙,说没出息就没出息,哪里住不了,偏偏在这破坟场里面住,他大概是被石秀郎吓破了胆了,想躲起来装死人了!”
郭飞鸿见他顾左右言他,知道他碰到铁娥一节必有隐情,问也问不出个名堂,当时微微一笑道:“老朋友,你说错了,是石秀郎被花明吓破了胆。”
怪人陡地一翻双眸,道:“你胡说!”
说罢手中鸠杖,重重地在地上划了一下,石屑飞溅,入石半尺,他怒声道:“我要是怕他,也就不来了。”
郭飞鸿其实早知他是石秀郎,只是装作不知,这时见他自己道出,当然不好再作不知,他故意呆了一下道:“啊呀!你就是石……”
怪人张开了一张大口,干笑了一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郭飞鸿背上拍了一下,道:“我就是石秀郎。来,你跟我来!”
郭飞鸿皱眉道:“我们上哪里去!”
石秀郎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一个朋友,为你介绍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