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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金三出去,便着莫谷进来,责道:“你随我有些时日,怎生也不明白其中利害。”
莫谷道:“在下曾建议两折收进。”
孙先生斥道:“先是付五折,人已习惯,何人会两折退来?再道与卖出差价巨大,岂非让百姓指我是黑心店?”
莫谷低头道:“实未虑及。”
孙先生便又道:“运筹之术,便要站得高望得远,左右不过倒贴几十两银子,却聚得多少人气!生意不能时时争利,要晓得‘舍得’的精髓,有‘舍’方有‘得’,只当作开店增加得几十两成本便是。”
莫谷眼望徐先生,道:“这……”他不过管库,怎作得主,若是他以孙先生这番话对徐先生讲,岂非使徐先生感觉压在他头上?
孙先生不满道:“难不成我的话不对?”
莫谷道:“孙先生所见甚是,莫谷确实所虑不周。”
孙先生更加不悦道:“如此讲来,只要你考虑周到了,便能登高望远了?”
莫谷忙道:“不敢,莫谷未窥门径,哪里能像孙先生一样高瞻远瞩。”
听到此话,孙先生便也罢了,道:“如今人气散了,再聚却难。没个新鲜物事便不成了,看来论北货采购,孙四张十八也未见得比赵五便强。”
徐先生道:“学弟于药行确实不通,不过总觉得靠价格竞争终不成事。我这几日计算了一番,此处房租人事各项费用不菲,低价售药,便是红火的几日也只是摊平而已。”
孙先生与莫谷皆点点头。
莫谷道:“照方抓药,常用的主顾便能估出价格,只有制成成药,方不知其价。众安堂所以红火,除却店多牌老,只怕它成药名声在外也是一大优势。”
孙先生思索一刻:“好,你二人方才所言正是我这两日所思。开业之前原本便有运筹,待根基扎稳后将平安堂成药引进,如今正是时候。”
徐先生与莫谷对望一眼,不得不佩服。
未过多久,果然平安堂大批成药入市,宋九马车重新巡游,吆喝声响遍杭州。
药商会那面不为所动。病家不了解成药,所需者究竟不多,何况众安堂也有不少成药,名气更响,选取众安堂成药的病家比平安堂还多得多。
这次平安堂沉住了气,无论如何坚持下去。
三个月过后,来平安堂的病家便愈来愈多。
众安堂见状,同样雇一辆马车巡游杭州。从此两辆马车便成一道风景,一旦在街上相遇,车夫便扯着喉咙喊叫,此起彼伏。自然宋九的喉咙是无人可敌。
赵五却有几分坐不住了,买成药者日多,得利的是众安堂与平安堂,其他药号颇有怨言。纵然众安堂制药所需的北药也是他所供,但他也不能不顾在其他药号的买卖。无奈众安堂若不支持他,他也无可奈何。
沙仁心活,便常来看望莫谷。偶尔便流露出对赵五不满,另外自然想与莫谷作些地产生意。
莫谷自有进货处,一时不好无故断了,便道等一等。
却好孙先生看见,沙仁忙请安问好道:“久仰先生大名,不只肯否赏光小坐。”
孙先生便爽快与沙仁二人去了,谈些甚么自然无人知晓。总之孙先生回来吩咐莫谷道:“从此之后,江浙地产便从你师弟沙仁处进。”
莫谷道:“只怕沙仁处不见得便便宜,我怎好因为同门便徇私。”
孙先生笑道:“无妨,省却我等下乡收购的使费是一样的。”
二十七、闹柜
众安堂总店,一位五十多岁的病家吵吵嚷嚷,指着柜台伙计鼻头大骂。
柜台伙计一脸无奈:“此乃郎中的方子,我只管照方抓药。”
李主事点点头。
病家便揪住赵五聘的郎中,那郎中也一脸无辜:“店里无浙贝母,所以小可才拿川贝母替代。”
那病家一包药材劈头砸来:“我把你个害人的庸医,这贝母和那贝母是一样的么。”
郎中背书道:“川贝母:甘,苦,微寒;浙贝母:苦,寒。归肺,心经。化痰止咳,清热散结,功效是一样的。”
那病家骂道:“呸,你刚才讲有的甘,有的不甘,偏又讲一样。我在这店买了二十多年的贝母,你欺我不知么?便要原先那种大个的。”
郎中笑道:“其实川贝母虽然个小,其实效用还好些,不然也不会卖的贵。”
那病家更怒,气喘不定,骂道:“你你你,原来要卖贵的。”
周围主顾与路上行人看不过,纷纷围上来议论道:“这也太不像话,俗话道医者父母心,怎能只顾着生意。”
“你还不晓得,这郎中是药商赵老板雇来的,自然要先顾着生意。”
“浙贝母是此处地产,还能缺货?分明是专门卖赵老板贩来的外地货。”
“大家谁晓得这行里门道,还不是郎中写甚么便买甚么,柜台算多少钱便是多少钱。”
“这药材三天两日变价,只拿水旱蝗灾搪塞,谁搞得清楚?”
“可怜这老者都用了二十多年药,还治不好。”
那郎中见不是路,忙躲到店内。
那病家气喘吁吁,憋得面红耳赤,连咳带骂。
人群外挤进来一位后生,扶住那病家,嗔道:“早便使爷到别处看看,爷便是不肯,如今却好,喘成这般。”
那病家又喘又咳,已讲不得话来。
后生取出一个小瓶,唤病家服下。那病家长呼一口,面色舒缓许多,又就瓶喝得两口,便不大喘了,奇道:“儿啊,这是那来的神药。”
后生道:“便是平安堂的消咳饮,早唤您老人家去看看,您只道人家是外来的,生死不信。今日我自作主张便买了来,您老用的可好?”
病家乐道:“好,好。”
周围人便七嘴八舌起来:“真的神奇。”
“莫不是作戏?”“我看不象,方才老者咳喘得厉害,是装不来的,看上去还有性命之虞,何人会拿性命开玩笑。”
旁边一人便道:“讲甚么,这柳老者是我老邻居,二三十年的老哮喘。”上前扶着病家道:“柳二叔,可大好啊。”
病家点点头,那人便朝后生道:“你怎晓得便买此药,却不怕买错。”
后生笑道:“不会错的。”
那人摇头道:“二叔没去,郎中凭甚么给药?”
周围人便道:“不错,这病家不去,也能看病?”
后生道:“我只将爷的症状告诉伙计便是了。伙计道这消咳饮专治的哮喘。”
病家道:“儿啊,这药好是好,可不要太贵了,咱家贫用不起的。”
后生笑道:“爷莫担心,这一瓶用得五日,才五文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病家乐道:“好,好。”
周围人便议论道:“原来买成药也不错。”
“那是自然,成药都是名家药方,哪象这不知何处来的庸医开的方子。”
“听闻是赵老板从江北聘的,还不知是甚么野郎中。”
“平常备些成药,却也不错,省得病急乱投医。”
“成药也好,功用价钱明明白白,又不用煎煮。”“可不,病急了熬药,便象屎急了造马桶。”
周围一片大笑,有人问后生道:“平安堂还有甚么好成药?”
后生道:“我也不晓得,只看见半只货架,怕不有几十种。”
便有数人向平安堂去了。
李主事脑子转得快,忙出门来道:“大家讲得在理,成药有成药的好处,咱们众安堂一般有复明膏六味丸这样的好成药嘛。”忙向那病家赔不是:“您老人家是这里老主顾了,又是您多担待些。这几日委实浙贝母缺货,我保证三日便来,三日便来。”
那后生道:“我爷被那郎中气得命差些去了,该怎生办?”
李主事道:“让他滚蛋。”又向那病家道:“您老消消气,二十几年老交情了,不能因为此事便伤了不是。今后还要常来光顾。”
那病家冷笑道:“那众安堂有消咳饮么?”
李主事语塞。
那病家冷笑着便去了。
二十八、烧店
这日狄大来得杭州,与莫谷同住在店中。
夜已三更,二人毫无睡意,灭了烛便靠在床上聊天。
讲起成德一行,委实惊险。
狄大却毫不知情,此刻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此番前来,一路上原本做过生意的商家无人理睬我,原来成德军将人家的东西抢回去了。”
莫谷劝道:“成德藩镇一向对抗朝廷,说不得甚么时候便会打仗,你还是离开为好。”
狄大道:“这个却难,我岳丈是成德军司药,还是他无极帮的一个香主。军职虽可辞去,这无极帮可脱不了,离开了便是叛帮,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的。”
莫谷道:“听闻帮主便是成德军节度使。”
狄大道:“可不便是,境内兵马使、各州刺史全由长老担任。在成德镇有职务者尽是帮中弟子。”
莫谷便道:“这样讲你也入无极帮了。”
狄大摇头道:“岳丈嘱咐我莫入帮,我便称是佛门弟子。成德对佛门还算客气,武宗灭佛,成德却不灭佛,听闻是想拉拢少林寺逃出来的和尚入帮。结果少林和尚没有来,却来了许多不会武功的和尚。”
莫谷嘲道:“佛门弟子怎会娶妻生子?”
狄大笑道:“这年月,被武宗强令还俗的和尚多着,娶过妻生过子又回寺中都不是希奇事。”
莫谷忽想起一事:“那年移回去的石斛葛藤如何?”
狄大笑道:“石斛自然是死了,葛藤却活着,也未见与当地的葛藤有何区别。”
莫谷笑道:“你做的好事。”
狄大道:“橘生淮北为枳,怨不得我。”
却见窗外火光闪起。
莫谷开窗,见几条黑影执着火把正准备四下放火。
莫谷大喝一声有贼,一个“飞天蘑菇转”转到窗外,照那贼便踢去。
那贼皆蒙着面,也会些功夫,避将开去,呼哨一声,四人围住莫谷,两人自去放火。
那蒙面贼才到窗下,呼的一盆水泼来,便熄了火把。跳出一个大汉笑道:“吃佛爷一掌。”便是狄大。
莫谷边转边笑道:“第一招,怒打蜂巢。”
那蒙面贼一愣:“好古怪的招数。”便遭狄大一掌拍在肩头上。
莫谷笑道:“第二招,密炙熊掌。”果然狄大那一掌是拍在那人骨头上,手掌反倒震得生痛发热。
围攻莫谷的众贼只见着他一转便飞出去,哪里用着掌法,却不知他在为狄大报招数。
众贼见莫谷轻功虽好,却只是逃命,大着胆子欺进身去。
莫谷忽然来一招“五花拳”,登时将一贼的鼻子打花。
狄大一看,不甘示弱,也一掌向眼前那贼鼻子拍去。不防打横里那贼狡猾,将火把伸在狄大掌前。
狄大立即缩手,道:“乖乖,真的要炙。”使出二师叔武大戟的大戟拳,十分刚猛。两贼被逼得节节后退。
徐先生那房的窗户开了一半便关紧了。孙先生房中毫无动静。店中便无别人住着。
莫谷笑道:“好,还是二师叔的管用。”也使大戟拳。
然而他使出的大戟拳却没多少威力,反遭四贼逼迫,挨了一脚。
莫谷呼道:“还是我的蘑菇转管用。”四下逃窜。
那众贼哈哈而笑,更将他围住,腾出一人去放火。
莫谷无奈道:“看来还得打。”再用红花拳和五花拳,又是轻巧有余,威力不足。
眼见三人围得近了,各持火把刺来,那一贼子专门腾出右手,专等莫谷再转时抓他脚踝。
莫谷其他的拳法皆用光了,只得用掌门师父的国老拳,平素大家都讲这拳法慢吞吞,和稀泥,谁知行也不行。
莫谷只得使出国老拳最后一招“调和诸药”,步走九宫,双手虚抱成环,用力一转。
说来也怪,居然将三个贼子的火把搅在一起,莫谷一个“飞天蘑菇转”转出去,见三贼各拿火把刺中了自己人。
三贼被烫,衣服着火,疼得呲牙咧嘴,呼哨一声,奔出门便跳进河里。余下三贼也急忙丢下火把便跳河逃走。
孙先生房中便亮起灯,孙先生披衣出门,打着呵欠道:“甚么事,怎生这吵。”
徐先生也出来,道:“似乎是歹人要烧店。”
孙先生奇道:“怎会如此?”
莫谷道:“也不晓得是甚么人,报官去。”
孙先生四下望望:“没烧得东西,报甚么官。八成是赵五所为,明日再议。”又打着哈欠入房去了。
莫谷对狄大笑道:“看来还是师父老人家厉害,招式精妙。”
狄大摇头道:“你这蘑菇性情或者适合,我还是用大戟拳的好。”
二十九、武举
汴州武举考场,刘寄奴与一干武生正在应试。
他的岳父自在家中与赵五饮茶。
赵五道:“刺史大人身体是老而弥坚,宦途是步步高升,待得刘兄高中,其时翁婿俱荣,便是一段佳话。”
那刺史笑道:“刘郎配得好丹药,老夫觉得精神是越来越好,这也亏了贤侄你四处收罗仙药。”他将丹药献与宣武军节度使,交情弥深。那节度使奏报中便举荐他升任汴州刺史。
赵五自然客气几句。
那刺史道:“听闻贤侄在杭州生意却有些不顺。”
赵五长叹一声。
孙先生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