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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事笑道:“金主事离了平安堂,自立门户,便成金老板了。”
自此众掌柜便改了口。
金三所选的成药却与平安堂的大同小异,如此平安堂更是入不敷出,难以为继。
宋九只得向金三问计,金三便劝他干脆关了平安堂,将成药进得各店代卖。
平安堂成药究竟有得名气,各店却也愿进,只每店向宋九收取三两银子,名为上柜费。宋九便买了几辆车马,亲自带着往来杭州与徐州之间,载人运药,两不耽误。
从前一辆车马,孙先生便称其做过老板,如今有了车队,则更加是老板了。
只徐先生没处可去,大小做过掌柜,再回乡下教私塾却是不肯了。做过一场大店掌柜,总还挣得一些银子,眼见如今药店却好熟悉了,便在原先平安堂不远处盘得一间小门面,聘了先前两名小伙计,做起了生药。
杭州城药行一下子便多出三位老板。
药商会自赵五倒后,无人负责,许久不开会,早已名存实亡。
沙仁便有意恢复,联络各掌柜道:“行有行规,有个商会终究不差。”
众掌柜却不热心,道:“赵五去了,莫非再得一个霸王不成?”
沙仁道:“非也。赵五是行商,与我等利益原不相同,只今唯请各药店入会,今后便可共进退也。”
众掌柜道:“小沙掌柜欲为会长乎?”
沙仁道:“在下何德何能,怎会觊觎此位,只想推荐一人来。”
众掌柜道:“还有何人?”
沙仁道:“县尉大人本是我行中人,如今扳倒赵五,对诸位恩莫大焉。诸位何不恳请大人出任会长,经常相聚,今后也好有个官家靠山。想大人清正,又不会索取好处,只是大家自愿感激,给他一个名誉罢了。三年任满,大人一定高升别处,怎会在意这里的蝇头小利,只怕到时诸位想寻个靠山还没那么便当。”
众掌柜道:“好便好,只怕大人未必便肯。”
沙仁道:“在下好歹也是大人的师弟,只有毛遂自荐,去劝请大人了。”
金娘那日见得刘寄奴来,晓得他要抓赵五报仇,病当时便好得大半。其后没数日便大好了,总道刘寄奴为她舍身报仇,情愿要嫁去为妾。
她是大姐,银娘李路无从相劝,更管不得。
刘寄奴家有富贵妻子,哪敢作主?又不敢得罪李路莫古,唯恐长生不老药方事泄,便不敢拒绝。左右为难,只道回家与妻子商议。
金娘有了指望,便欣欣然回天台好生养病。
沙仁为着当日一言不慎,激疯了金娘,心下不安。倘若金娘果真嫁了刘寄奴,说不得哪日想起自己来,可要糟糕。
沙仁便想借此机会,将药商会长的名誉献与刘寄奴。
四十一、缴费
这日阮风来得众安堂总店后库寻封防。封防笑道:“怎得是你这厮来,沙师兄沙老板只今好大架子,众安堂也不亲来也。”
阮风道:“却不凑巧,沙师兄回天台去了。”
封防嘿嘿笑道:“却是看他那孩儿去了?”
阮风点点头,将嘴巴凑向封防耳边。
封防赶忙推开道:“好恶心,甚等话不能好好讲?”
阮风低声道:“沙师兄这次回天台,却还有别事。是为了刘师兄和金娘师姐之事。”
封防也来了劲:“这么讲这事是成了?”
阮风瘪着嘴摇摇头:“难也,你想刘师兄纳一美妾自然是心中所愿,何况还是旧好,只是家中娇妻肯不肯?人家又是刺史家千金小姐,万一河东狮吼,刘师兄可就麻烦大了。所以如今八成还是拖延。”讲着讲着嘴巴又凑将上去。
封防一把推开:“再凑将来小心巴掌伺候。”
阮风不以为忤,笑道:“难为沙师兄,不知怎生传话。”
封防道:“沙仁何等精怪,播弄其间还不是如鱼得水?”
阮风道:“这等讲我老板坏话,小心我告诉与他。”
封防道:“何等老板便是何等伙计,真正不假。”
阮风笑道:“莫非你随了云娘师姐的性子?这却也是,不然云娘师姐何以偏偏选了你到众安堂。”
封防得意道:“自然是因我学业好。”
阮风道:“少来,大家朝夕相处多年,谁不晓得谁。也不过出师那日偏巧你撞了大运,生药考得多些,若是考较制剂,只怕你还不及我。若考较武功,你就更不济事了,至多也就学学臧师叔。”比划两招红花拳,偏又故意软绵无力,扭腰做女人状,嘲笑封防道:“我这红花拳耍得如何,封‘师妹’,指点两招。”
封防笑着一脚踢去,果然是红花拳中招式。
阮风也不躲,吃他一脚,晓得没什么力道。
封防嘿嘿笑道:“大家做生意过生活,要的是挣银两,要武功做甚么,你不看掌门人的武功也就是用来下下棋罢了。”
阮风摇头道:“不然不然,你看刘师兄还不是靠了武举出身,如今官做的且风光。”
封防道:“刘师兄那是靠了泰山之力。论武功只怕甘师兄莫师兄都在他之上,只人家长得俊俏,若生成你这副尊容,别说刺史千金,只怕花船上的姑娘也看不上。”
阮风啐道:“好个封二,这般咒我,小心吃打。我阮风怎的,难不成比沙和尚还难看?”
封防大笑道:“如今且是你讲沙师兄坏话。”
阮风晓得上当了,悻悻道:“还不是被你这厮引起。”
封防笑道:“好了,闲话少提,今日所为何来?”
阮风一拍脸颊:“你看我将正事忘了。你众安堂庙门高了,如今却要来讨甚么郎中的占位费用。沙师兄遣我来寻云娘师姐,烦她打个招呼,能免则免吧。”
封防道:“既如此,师姐便在旁边细贵库里,你可便去相寻。”
阮风陪笑道:“云娘师姐面子大,我平素又不与她相熟,这不便来请你相帮。”
封防作色道:“在下面子小,好相请。”
阮风嘿嘿笑道:“少来这套,帮是不帮。”又将嘴凑将来准备低语。
封防拿他也无可奈何,只得道:“好好好,拿你无法。我便带你去寻师姐,不过话先讲明,我只带路,其余一概不管。”
阮风喜道:“由得。”
云娘便在其他库中盘验,边忙边道:“柜台上的事情我也管不得,便由封师弟伴着去寻李主事,让他依着规矩,能帮就帮吧。”
阮风忙谢一声,与封防来寻得李主事。
李主事心中不悦,无奈少夫人的面子是要给的,便道:“如今店中有规矩,我也不好便免了,只能当作别家分店一般,收你五钱一月,再不能少的。”
阮风心中有底,等的便是这句话,赶忙谢过去了。
李主事低声骂道:“扯大旗做虎皮,要是百草门每个都这么着,我喝西北风去?”
却见阮风又弯了回来,李主事寒着脸道:“又有何事?”
阮风陪笑道:“适才封防在此,多不方便,如今有劳主事,哪能无动于衷。”取出二两银子塞与李主事,“在下职位低微,只有这些须权限,还望主事不嫌弃。”
李主事见二两银子虽说少些,总是强过没有,笑道:“不想小兄弟却是懂事的,好说好说,今后有事只管来寻我便是。”一挥袖,银子便不见也。
四十二、采钱
沙仁近来忙碌,杭州城中生意便多由阮风照料。
有了众安堂总店五钱银子的标准参照,阮风便与各分店多议定了二或三钱银子一月的郎中占位费用。至于其余小店,原本生意不佳,还靠着沙仁的郎中做事,自然没道理收费了。如此一来,比之金三,一月便省却十数两银子。
阮风此事做得漂亮,沙仁更加放心交他行事。
这日与成方在一处小茶楼小坐,便是当初进广和堂的那位,如今却到了姑苏正气堂。
阮风总是要嘴巴凑上去的,成方早有防范,对面而坐,谅他脖子再长也探不过来。果然阮风总觉得浑身不得劲,一时也没明白为何如此,似乎讲话也不从容,平白矮的三分气。
寒暄几句后,阮风道:“小成到了苏州,又是莫师兄手下做事,自然是如鱼得水吧。”
成方笑道:“莫师兄为人,莫说照顾同门,只比旁人还需做得多些。再道莫师兄主运筹,我做采办,原也关照不着。”
阮风道:“好没心肝,若非莫师兄带你到苏州,如今你尚在广和堂里磨药,挣你的五钱一月。”
成方眼睛一转:“自然要感激莫师兄了。”
阮风道:“言不由衷啊。与我讲一讲,正气堂究竟怎生运筹。”
成方嘿嘿笑道:“若想学,自己投靠莫师兄去。”
阮风笑道:“少来。”
成方笑道:“若论莫师兄确实有些门道。这杭州可以车马游街,姑苏尽是水桥,自然不成。莫师兄便在元宵夜在河上游大放纸船灯,顺水漂得满城皆是,一下子便将正气丸做得满城皆知。”
阮风道:“果然善用天时地利。”
成方笑道:“如今是夏日,正须服用正气丸,只天气炎热,人便不愿出门。莫师兄使人在湖中荷叶下挂置许多铜钱,召示随人摇船采摘,归为己有,先与参与者预服正气丸,若有中暑者由正气堂负责,果然轰动一时。”
阮风点头道:“沙师兄讲过蛾趋光,人趋利,便是运筹之术,果然不假。”
成方摇头道:“没有如此简单,人趋利是不假的,若大家取了铜钱便去了,岂不是亏大了。”
阮风道:“不是归为己有么,莫非其中有诈?原来你正气堂一些也不正气。”
成方笑道:“你这厮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铜钱自然归采摘者所有,只是这人需遴选,现在虽说太平,但聚众喧闹,官府是不许的。除却社火,平素怎能如此喧闹。”
看阮风一脸茫然,成方笑道:“便讲与你听,莫师兄此次却是邀集了官府名流,办的是采莲会,将人分作三批。名流书生那是赛诗,采摘者采得多少铜钱,便要至少做多少字的诗,又须过得刺史大人与各位评审的认可方能取走铜钱,这些书生说是采钱,其实不如说是钓名。”
阮风道:“这书生们玩乐,有几多人看?”
成方道:“不是三批么。另一批是女子,男女总不能混杂吧,何况女子采莲,别有韵味,红袖翠钿水中央,清荷莲子杂衣香。那叫美啊,呲呲。”
阮风便也有些流口水:“女子又比甚么?”
成方道:“自然比女红。须将自己的绣品交评审通过方能取钱。”
阮风点头道:“有道理。”
成方讥道:“哪个需要你点评。余下的方是百姓,也不用考什么,谁采得多就是谁的,那叫乱呐,划船的一二十个,倒有七八十个下水的。”
阮风道:“这就成了?”
成方道:“其实这也有比较,比的便是划船水性和力气。”
阮风隔座探过来道:“如此一来,使耗几许?”
成方笑道:“十万只铜钱,其实不过百把两银子而已。至于宴请官府名流,使人挂钱的使耗,我倒不大晓得,正气丸当场与采摘者服用了四百多剂,夏日炎炎,竟无一人中暑气,倒是旁观者有人不适,总计使耗决不过三百两。只当月盈利便远不止此数。”
阮风琢磨道:“如此倒可建议沙师兄在杭州也搞他一搞。”
成方鄙夷道:“这是能照搬的么。我等胡掌柜原是宝通行唐掌柜的连襟,在苏州也是有头面人物,少爷又是读书人,方请得动刺史大人州学教授,还有几位知名的游历文士,沙师兄有这能耐?再道我等做的是正气丸,而你镇痛堂做的是冬季用的镇痛膏,怎生照搬?”
阮风挠头道:“确实如此,看来这运筹之术果然不简单,经你如此一讲,我似乎若有所悟。”
成方笑道:“似乎便是若,你语句皆不通顺,何谈运筹。”
阮风瞠目结舌。
四十三、应对
刘寄奴仰卧在葡萄架下凉榻上,闭目安神,腰腹隆起,人便更加白皙。
沙仁来的有些时候,悄悄立在远处,不敢惊动。
良久刘寄奴睁开眼道:“沙师弟请坐。”
沙仁笑着近前来:“师兄好功夫,隔的数丈远,这么轻的脚步声还能辨出人来。”
刘寄奴道:“心静则耳聪。”
沙仁四下一望,见婢仆皆不在前,便道:“师弟方从天台回来。”
刘寄奴叹口气:“内子有孕,如今送回汴梁去了。有话但讲,花金娘如何?”
沙仁道:“且大好些。师姐依旧是这样主意,只看李师兄与银娘师姐却有些不愿。”
刘寄奴无奈摇摇头,若金娘肯听李路与银娘的话却也好了。
沙仁道:“师弟这往来传话,晓得师兄的苦处,只是看情形再拖不得了。金娘师姐已几次三番要随师弟来杭州,皆被我借故推托,如今在她面前更难讲话也。至多也便两三个月光景了。”
刘寄奴大是犯难。
沙仁道:“以师弟愚见,如今夫人不在身边,师兄不若便纳了师姐,到时生米成了熟饭,大不过多哄哄夫人便是。”
刘寄奴依旧以手抚摩脸额,理不出头绪。
沙仁道:“只需夫人这关过得去,令岳估计便无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