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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水灵倒也聪明,一听当即笑道:“师傅,你这样说一定是不岐师伯的剑法还有破绽了。你悄悄儿告诉我如何?”
师傅道:“我可没这样说,你别胡猜!”
蓝水灵道:“我猜得不对吗?好吧,那我就把师傅刚才说的那句话拿去问别人,看看别人是不是认为那个意思”。
师傅道:“好哇,你这小鬼竟敢威胁起师傅来了,告诉你不打紧,就只怕——”
蓝水灵道:“怕什么?”
师傅道:“怕传到你弟弟的义父的耳朵里去。”
蓝水灵道:“师父,你不告诉我,这话才会传开去呢。你说给我听,我告诉弟弟就是。”
不悔一来是怕徒弟缠个不停,二来也是对不岐那次怕她偷看剑法的事情有点不满,就说:“你不岐师伯的剑法当然是好的,不过花式太多,恐怕有点儿中看不中用”。
蓝水灵今日找弟弟拆招,多少抱着一点求证的心理的。此际她想起师傅说的那句话,不觉真有点儿怀疑起来了:“难道弟弟的太极剑法当真是中看不中用么?但他用半截竹剑也能够打落我手中的青钢剑,那又怎能说是不切实用呢?嗯,恐怕多半还是因为他今日心神不属之故吧?”她却不知,弟弟令她长剑脱手这一招本事,却是掌门师祖所传的内功心法。
她答应过师傅不告诉弟弟的,只好把怀疑藏在心中了。
蓝玉京道:“姨,姐姐,你还在想些什么?”
蓝水灵道:“没什么,我只在想:掌门师祖练的是最正宗的武当派功夫,你也不妨向他讨教几招剑法。”
蓝玉京笑道:“无色长老的剑法难道就不是正宗的太极剑吗?当年师祖叫我的义父跟他学剑,就因为他自觉剑法不如他这师弟呢。我想今天我之所以失招,一定是因我学得还未到家的缘故,回去问我义父,明天再和你拆招。”
说到这,忽见一个年轻道士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原来你们姐引躲在这里!出了大事啦,亏你们还有闲情玩耍!”这人是和他们姐弟同一辈份的第三代弟子,道号悟性。在蓝水灵的心目中,这个悟性也是属于小牛鼻子之一,平时没话也要找话来撩拔她的。蓝水灵因他一向装腔作势,说话夸张,他急她可不急,好把最后一针缝上,这才问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
悟性道:“不戒师伯回来了。”
蓝水灵道:“他又不是不是下山还俗,回来了就回来了,有什么稀奇?”
悟性道:“他是给别人抬回来的!”
蓝水灵不觉一愕,说道“他为什么要别人抬回来?”
悟性失笑道:“大小姐,那当然是因为他自己不能走路,才要别人抬。大小姐,你还要问吗?”
蓝水灵果然是还要问:“他得了什么重病?
悟性笑道:“大小姐,不能走路的原因最少也有两个,一是生病,一是受伤,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生病?
蓝水灵道:“难道他是受伤?”
悟性道:“对了!他不是患了重病,他是受了重伤!”
蓝水灵开始吃惊了。要知道不戒乃是掌门人无相真人的大弟子,武功之高,众所周知,蓝水灵的确从未想到过这位武功的高强的师伯也地受伤的。
“什么人伤了他?”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护送他回山的是扬州牟一羽。牟一羽一来到就赶着去禀报掌门了,他还有闲功夫和我说么?大小姐,你——”
蓝水灵知道他喜欢夸张,但本门长辈受伤这种事情,料想他是不敢加油添酱的,她着慌起来了,说:“不必催我了,走”一面说一面把缝好的上衣交给弟弟。
悟性道:“唉,玉京师弟,你的新衣怎么会破的?”
蓝水灵道:“你催我走,你却理这闲事做什么?”
悟性道:“随便问问,一路走一路说也可以呀。”
她的性格虽然爽直,可并不俄。她偷学弟弟的太极剑法,自是不愿意给这个小牛鼻子知道。
一直没有开口的蓝玉京却忽地问道:“是掌门师祖叫你来找我们回去的吗?”
悟性哈哈一笑,说道:“蓝师弟,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不错,掌门一向疼你,若在平日,他闲着没事,或者会找你去陪他下棋,但在这个紧张的关头,他即使要找人商量,大概也不会想到要找你吧?”
蓝玉京道:“我知道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那你这样紧张来找我们回去做什么?”
悟性笑道:“蓝师弟,你生我的气吗?人人都说你聪明,我怎敢说你不懂事呢?不过,不戒道长是你本支师伯,你懂事也好,不懂事也好,你的师伯受了重伤给人抬回来,你总该回去探望的。你怎么怪起我来了?难道你不关心师伯?”
蓝玉京道:“我怎会不关心师伯?我只是想要知道,是谁想起要找我回去。”
悟性诧道:“师弟,你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
悟性道:“为什么?”
蓝玉京道:“我要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这几句话说得很孩子气,连蓝水灵都给弟弟骗过,以为弟弟真的是这样想,哼了一声,对悟性道:“你还不趁机会表功?”
悟性笑道:“我可不敢贪师祖之功。”
蓝玉京道:“哦,原来你是奉了二长老之命来找我的吗?”
二长老是无量道长,大长老是十六年前被害的那个无极道长。因此无量虽然排行第二,但在现存的长老之中已是以他为尊了。悟性正是无量道长的大弟子不败的徒儿。
悟性道:“是啊,他老人家可是心思很细呢,他一知道不戒师伯被抬回山,立刻就想起你来了。一来因为不戒师伯是你不支的长辈,二来也是恐怕你的师父伤心过度,要你在他身边安慰他。
蓝水灵也给感动了,说道:“说老实话,你这位师祖,我一向感觉他好象有点儿深沉莫测,谁知他为晚辈想得这么周到。”
悟性笑道:“他也不是对每一个本门弟子都这样好的,他是对不岐师叔和你们姐弟特别好。”
蓝水灵道:“对我弟弟好那是真的,可别把我算在里面。”
悟性道:“你嫌我的师祖对你不够好,那么我对你特别好,好不好?
蓝玉京道:“你冒着雨来找我们回去,这份热心真令我感激。”
悟性道:“多谢。我不要你感激,只盼你少啰嗦。”
蓝玉京道:“好,你讨厌我说话不中听,我不说好了。”他果然闭上了嘴加快脚步跑在前面。
蓝水灵道:“悟性师兄,我瞧你是说谎。”
悟性道:“我怎么说什么谎了?”
蓝水灵道:“分明是掉在臭泥沟里沾上的污泥浊水,却说是士淋湿的。刚才哪里下过雨?”悟性笑道:“后山没下,前山下了。你没听过人家唱的山歌吗,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蓝水灵淡淡地说道:“哦,原来这样。”悟性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欲言又止,嗫懦地道:“其实,我也……也……唉,你们不会明白的。”说完,急匆匆地向一条岔路上走去。山风吹来,他的袍袖微微抖动,好似全身注满了内家真气。
蓝玉京眼看他的背影,心中的疑云逐渐浮起,暗想:难道他们之间有不可知人的事?
他突然想起不可千人这四个字,连自己都不觉吃了一惊。
这不是连义父也怀疑在内么?
不对,他可以这样怀疑二长老,却不能这样怀疑义父!他吃惊于自己的想法,心里在暗责备自己。
蓝水灵赶上他,咦了一声,说道:“弟弟,你的样子好古怪,你帮我作弄了那小牛鼻子,你为什么不笑,也不说话,你究竟在想什么?”
蓝玉京头也没抬,说道:“姐姐,你别多疑,我没想什么。”
他虽然聪明,这句话却露出了一点儿破绽,为什么他要害怕姐姐多疑?
蓝水灵也不笨,说道:“弟弟,你知道我不是铩疑的人,但你为什么要瞒住我呢,你是不是还在怀疑自己的来历?”
“不是。”
不是就好。弟弟,那你还有什么另外的心事,连姐姐也不能告诉?”
蓝玉京知道若然不说,姐姐更会猜疑,便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近来古怪的事情好象太多了。”
蓝水灵只道他是指目前发生的这件本派祸事,说道:“是啊,谁能料得到不戒师伯也会给人伤得要抬回武当山呢?”
她本来要问弟弟,还有什么事情是他认为古怪的,但此时已经来到了掌门人所居的元和宫了。长幼三代弟子都已齐集门前,交头接耳地在探听消息,她不便再问下去了。
弟弟连别人说他是私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敢告诉她,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她呢?
她哪知道,弟弟真还有不能告诉她的事情。
有事情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告诉别人,那是最痛苦的事。
蓝玉京只不过开始感觉到这种痛苦,他的义父不岐却已经被这种痛苦折磨了十六年。
一个时辰之前,正当蓝玉京第一次向姐姐诉说心中苦恼的时候,不岐正陷在苦恼的回忆中,而且没有人可以听他诉说。
一个时辰之前也正是那阵过云雨突然来到的时候。
虽然是过云雨,雨势却很大,还有雷鸣电闪。
不岐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每逢下雨天,他的心就会抽搐,情绪的紊乱无以复加。唉,又是下雨天。他独自坐在静室里深思。
电光从窗外闪过,他突然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个下雨天。风雨中折断的树枝在眼前纪化,他好象看见小师妹向他走来。
那个时候,何玉燕还是他的小师妹,还是他的未婚妻。
这个关系,就是在那个下雨天结束的。“大师哥,我没有脸和你说——”用不着小师妹说,他已经明白了,小师妹是来和他告别的。就在那天晚上,她跟他的师弟走了。
电光再闪,眼前的纪影又多了一个。小师妹何玉燕之外,还有他的师弟耿京士。
这一天是十六年前那个下雨天。他又见着小师妹了,小师妹已经变成了耿夫人。上一次的见面是小师妹来向他告别,这一次的见面却变成了永别。
眼前重现当年的纪景,他也不知是纪是真,是梦是醒?
雷鸣电闪中,耿京士在他剑底下倒了下去。耳边有新生婴儿的哭声。
师妹也在血泊之中。啊天地万物都静止了,只有婴儿的哭声。
不,不,他好象还听见了笑声。飘飘忽忽的,若隐若现的笑声!
十六年前那个下雨天,他其实并没有听见这个笑声。这个笑声并不是他用耳朵听到的,而是他用心听见的。这是他想象中的笑声吗?不,他知道这不是幻想,那个女人,那个风骚妖媚,绰号青蜂的女人,即使她当时没有笑出声来,她心里一定在得意地狂笑!
“唉,我怎么会想起这个女人?”
他最不愿意想起这个女人,尤其不愿意在想起小师妹之后,又想到这个女人。他甚至自己在哄自己,不不,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那天她根本没在场!甚至哄得他自己都想念了。
唉,是幻是真,他自己也他不清了!
电光三闪,眼前的幻像又变了。
神情威猛的老人、剑光纳电的高手!
时间一下子过了十六年,拉得很近很近了。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下雨天!
三个月前,他奉师父之命,来到辽东,侦查一个人。一个谜一样的人。
这个人是和武当派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宗疑案有关的人。和这宗疑案有关的人差不多都已死了,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正因为他还有可能活着,所以必须打听到真实的消息,即使他死了,也希望能够发掘到一点儿当年的真相。
这个人就耿京士和何玉燕在辽东结识的那个霍卜托。那时他的身份是一个鱼行的伙计,实际的身份是金国大汗努尔哈赤的卫士。第二年他又摇身一变,变成了大明天子锦衣卫的军官。这个人,几乎可以说整个人就是一个谜。
但也只有找到这个人,才有希望找到破案的线索。他的师弟耿京士当年是否真的做了满洲奸细,也只有找到这个有,才能弄个明白。
说是奉命,其实他已不止一次地向掌门师父提过这个要求了,师父一直没有答应他。以至在那一天他突然听到师父要他到辽东探案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个月前,他到了霍卜托曾经做过鱼行伙计的那个小渔村,亦是耿说士和何玉燕曾经在那里住过的小渔村。
那个鱼行早没有了,不过小渔村的变化是不大了。当然也还有记得霍卜托这个人的旧人。
但从这些人的口里,他却得到他想要知道的东西。那些人只知道霍卜托是个鱼行伙计,一个平凡之极的人。别人记得他的只是他的算盘打得很精,但也不会占别人的便宜,帐目一向都是清清楚楚的。只是如此而已。
他伪称是耿京士的远亲,进了这间屋子。这间屋子早已破烂不堪了。其实即使他不冒认亲友,他要进去,也没人理会他的。
屋子里早已空无所有。有的只是墙头的蛛网,炕底的冷灰。破了的蛛网似乎在张口笑他,笑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