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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下之人嘿了一声,蹬蹬蹬的奔了上来,自绝斧客身傍擦过,正眼也不瞧一下的走到那中年人面前,沉稳的道:“贤弟,为兄到三师叔隐居之处打了一转,是而来晚了,倘望贤弟勿怪,叶家兄弟都来了不曾?”
中年人笑道:“早就来了,还有毒□子蔡望民、九节银鞭魏一峰等也在,就专等候师兄你的大驾了。”
二人一搭一言,意态洒脱,丝毫未把绝斧客放在眼中,举手投足之间,更是目无余子,狂傲得厉害。
绝斧客陆海表面上虽然毫无显示,内心里却早已杀机填膺,愤怒至极,但是,坐在屏风那边的长离一枭并没有任何表示,因而绝斧客也不便贸然造次,在这酒楼上大打出手。
与那锦衣中年人交谈的角色,是一个体格魁梧…长相威猛的紫脸膛大汉,年纪比那锦衣人稍长,约在四旬左右。
这时,二人已谈得差不多了,紫脸膛大汉回过头来淡淡的扫了绝斧客一眼,冷漠的道:“老朋友,看你这身穿章打扮,不像是中原两道上的同路,离乡背井,最好少惹麻烦,在下『擎天剑』鲍能,适才出口虽然冒犯朋友,却也是为朋友你这条老命着想,我这贤弟太虚剑胡坤,还素来没有如此容忍过哩。”
那锦衣中年人──太虚剑士胡坤,此刻面有得色,却故做坦然大量之状,一派“不与该辈一般见识”的模样,大剌剌的道:“算了,师兄,放他走吧,也真是,这年头人都狂得不知道自己是斡什度的了,忌弟若是与迫些人生气,只怕天天都气得吃不下饭呢──”
“擎天剑”鲍能大笑道:“贤弟果然大人气量,对,一方豪雄便该有此气度,老朋友,你请便吧,那唱词的妞儿也叫她快滚。”
两个堂倌早已直起腰来啦,一个媚笑着道:“小的就说嘛,谁不惹,偏偏专惹胡、鲍二位老爷子,唉,也真亏二位老爷子宰相肚里撑得船,又加以一向爱护小店,不然哪,可就真难说呢………”
这时,打屏风里又出来三个中年汉子及一个油头粉面的年青人,一面大步迎上,一面轰笑道:“鲍大哥来晚了,该罚该罚………”
这时,自梯下跑上来那肥得像个东瓜的红鼻子掌柜,诚惶诚恐,打躬作揖的向诸人请安,于是,店小二又开始神气活现的推着那可怜的一老一少往楼梯下行去。
绝斧客陆海缓慢的梳理着他美丽的胡辫,看着眼前这一幕迹近可笑的闹剧,直待店小二再度开始动手拉扯那老人家及少女的时候,他才冷沉沉的一笑,往栏干上微微一靠,威狠的道:“伙计,拿开你那只脏手!”
这句话有若一声霹雳一般,霎时,所有的谈笑声都停止了下来,每一双眼睛都惊讶而愤怒的向绝斧客瞧来。
绝斧客毫不在意的笑笑,道:“擎天剑也好,太虚剑士也罢,包括你们这几个兔子王八贼全部在内,却是一窝杂碎,懂么?一窝杂碎!”
擎天剑鲍能的紫色面孔在刹那间已涨得通红,他自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踏前半步,强□着怒火,道:“老朋友,你是真想在虎头上拔须不成?”
绝斧客陆海傲然一笑道:“阁下,这句话原应该老夫说的,呵哈,当老夫宅叱江湖之时,只怕阁下你,以及你身傍这一群,都还在穿开裆裤哩!”
太虚剑士胡坤蓦然大叫一声,吼道:“师兄,你还和这老匹夫扯个屁,走,咱们外面见真章!”
那形似浮滑的青年,“唰”的一声脱去外罩蓝缎子长衫,露出一身紧扣英雄装束,怒叫道:“胡大哥,这老小子何值大哥你亲自动手?待我魏一峰剥他的狗皮!”
另外三个中年汉子亦纷纷怒骂连声,磨拳擦掌,唾沫四溅,大有不噬此人誓不甘休之概!
擎天剑饱能到底是见过一些场面,人也比较世故老成,他一摆手阻止众人喧叫,硬生生的道:“老朋友,你这是硬逼英雄上染山,恕不得我们给你苦头吃,走,到街上去较量较量,免得累及无辜!”
绝斧客豁然大笑道:“老子把你们这一群疯狗好好整治一番,也好叫尔等知道江湖之大,你们这些窝囊废还登不上堂,入不得室!”
说罢,他一捞灰色的毛氅,便待下楼──
而在此时,长离一枭那瘦削而适中的身形已如鬼魅般飘出,嘴角上那抹古怪的微笑依然,洒脱地站在诸人右方三尺,淡淡的道:“陆旗主,你和他们动手动脚,岂非有失身份,教训这群废料也用得着下楼么?”
绝斧客陆海恭谨的道:“是,岛主,请准许本旗主放肆。”
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陆旗主。你下去请那位老先生与姑娘先入暂息,这些毛头小伙子由本岛主施以薄惩便了!”
绝斧客答应一声,下去护着那一老一少行上楼来,一傍的两个店小二却吓得不敢稍作动弹。
太虚剑士胡坤怪叫道:“这还得了?在叶家集竟容你们称强霸道了?我胡某人今日不把你们这两个老小子搁在此地,便算我姓胡的生错了八字!”
长离一枭眼看着绝斧客已将那老人与少女护上楼梯,行向一傍,他才古怪而深沉的冷冷笑道:“小辈。在这区区的叶家集称强霸道也能算是人物么?呵呵,本岛主在天下也早已称雄道霸了数十年了。”
那油头粉面的九节银鞭抢上一步,嗤笑道:“就凭你这连斗大的字都识不得三箩筐的酸丁么?”
长离一枭不愠不火,依旧毫无表情的道:“年少时有点枉劲是好事,但是,小子,你这狂劲有些下流,现在,本岛主要给你四个巴掌?”
那九节银鞭魏一峰双掌护胸,才待张口大笑,长离一枭的右手已经轻瓢瓢的,却又闪掣如电的伸到他的面前,四记耳光只有一个声音,好像仅只打了一下似的,“劈啪”一声脆响,这位九节银鞭已经满天星斗的披打得“蓬隆隆”滚落楼下!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声响才起,那油头粉面的朋友已然到了楼梯下面,一阵惊呼尚未于出口,长离一枭又已笑道:“你也魂游太虚一番吧!”
擎天剑鲍能做梦也料不到眼前这才届中年的白衣书生会有如此惊鬼泣神的诡异绝学,他才觉不妙,己方两人已经着了道儿,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已不容他在脑中思考什么,一种本能的反应,促使他向反方向的栏干后跃身而起!
长离一枭冷森森的道:“走为上着么?”
说话中右手不停连探,左掌却迅如电闪般略一收缩,一阵劈啪响混合在咕噜噜的翻滚声中,余下三名中年大汉已堆做一口团滚下楼梯,擎天剑鲍能也被长离一枭的左手指尖点了一下,就彷佛吃了一根巨杵在脚跟捣了一记似的打了一个跄踉,一屁股坐倒在楼板上。
这些仅仅是在瞬息问发生的事,而在人们的眼皮子尚未眨完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七名在叶家集响当当的武林人物,已完全尝到了生平未曾尝过的甜头。
长离一枭甚至连身形也没有移动一下,他这时轻描而洒脱的一拂衣袖,冷眼注视着七条好汉自地上爬起,更漠然地注视着酒楼中早已鸡飞狗跳,乱做一团的食客们在惊呼避让。
绝斧客陆海大笑道:“岛主好手法,只是本旗主却没捞住一两个玩玩。”
长离一枭古怪的笑笑,道:“不用玩,早晚有得玩的。”
此际──
楼梯下的六个人已艰辛的站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却有一条红肿而鲜明的指印,嘴里的鲜血合着牙齿一齐吐了出来,身上的衣衫已撕破了多处,但是,他们却再也没有胆子冲上楼来重新较量一番了。
擎天剑鲍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拐的走到长离一枭前,怒目瞪视着这位洒脱而秀逸的中年书生,狠毒的道:“朋友,你有种,今天鲍某等人算是瞎了眼,没有看出真人,栽得不冤,栽得应该,朋友,你留下个万儿来,鲍某日后也好报答于你………”
长离一枭双手背负于后,两眼望着屋顶镶花的板梁,撇撇嘴道:“小辈,你称本岛主为朋友,只怕你要自恨晚生了三十年,本岛主的名姓,你还是不问的好,否则,你一定没有胆子来『报答』于本岛主呢!”
擎天剑鲍能羞愧得额际青筋暴起,双目血红,他两手握拳,自齿缝中一字一字的迸出:“老匹夫”土可杀不可辱,无论你是何人,鲍某也要索还今日之赐!”
长离一枭阴沉的道:“当真?。”
鲍能用力点头,仇怨狠毒毕露无遗。
长离一枭环目四顾,低吟道:“东海尊长离。”
一语出口,彷佛是一声巨雷击在擎天剑头上,他全身猛然一震,面孔已经变得扭曲而惨白,身躯抖嗦着靠在栏干之上,半响不能出声。
长离一枭毫不动容,宛如未见,是的,在他威震武林以来,听到他的名字而神色骤变,耸然动容的场合,他见得太多太多了,太微不足道了,又何况是眼前这位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绝斧容陆海在傍一晒,道:“现在,朋友,你可以回去召集人手,筹划如何报仇了。”
这时──
楼梯下面的太虚剑士胡坤已含混不清的哑着嗓子叫道:“师兄,咱们回去,这口气怎么说也咽不下,回去请三师叔他老人家作主!”
提到了三师叔,擎天剑鲍能眼中一亮,他偷偷地睨了长离一枭一眼,态度已恢复了许多,他彷佛考虑了一下,又勉强壮着胆子道:“好,你等着!”
长离一枭轻轻悄悄的起了一丝卑夷与不屑的微笑,这丝笑意虽仅淡然一抹,却有着极度强烈的深入力量,他静静的道:“这数天来,本岛主的心情较为平静,彷佛也看开了一点,否则,你们这几颗狗头,只怕已留不到现在了。嗯,与尔等江湖走卒,武林末流动手,实是本岛主之辱,回去把你们那位废料师叔叫来吧,本岛主正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擎天剑鲍能的紫脸膛又再度涨成褚肝色,他愤怒,却又掩不住内心浓重的畏惧,嘴唇嗡合了一下,掉头下楼而去,当然,踉跄而狼狈。
绝斧容陆海望着这些锻羽而归的角色,低沉的道:“岛主,这几个小子武功并不算弱,只是他们却碰上了岛主,所以一个照面全成了滚瓜葫芦,本旗主曾仔细观察,若在一个较为宽阔的地方,最少那鲍能可以招架岛主三招以上。”
长离一枭淡淡的笑道:“你看得对,不遇,换一个地方:那鲍能或者可以招架老夫三招,只是也要看老夫用的是那三招对付他了。”
说到这里,他对那拉弦的老人微微颔首道:“这位仁兄受惊了。”
老者慌忙拉着那青衣少女还礼,边惶恐的道:“英雄万莫如此称呼,老朽实在承当不起,不知英雄将老朽召回,有何吩咐,适才更蒙英雄仗义援手,在老朽今日穷途潦倒之下,犹信人间仍有温暖………”
老人的语声颤抖得更厉害了,白发如霜,衬着他面孔上受过无数岁月摧残后遗留的皱纹,更显得多少凄伧。
长离一枭行年七旬,世上的沧桑他见得太多,也经得大多,很多在别人认为值得动情的事,在他却只是包含在一笑之中,这时,他轻轻一扶老人沉稳的道:“兄台与老夫虽然不识,但老夫却有一位小老弟欲向兄台打探一件旧日往事,刚才的一切,不值兄台如此感怀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欠身,自己领先行向屏风之傍。
江青仍坐在原处未动,细如白玉的俊逸面庞上有着一抹红晕,虽然,这抹红晕并没有掩住他的樵悴神态。
长离一枭过来后,向江青奇异的一笑,缓缓坐下,江青那清澈中带有愁意的目光,却一直凝注着站在桌前有些迷惑与惶恐的老人及那位少女。
老人有些手足无措的尽是苦笑着,青衣少女却羞涩不安的深垂着头,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层不调和的沉默。
长离一枭低沉的道:“小兄弟,不请人家坐么?”
江青没有说话,忽然,他与那青衣少女悄然抬起的双眸接触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有着极度的温柔与迷惑,还有一股令人不能移注的怜悯的意韵,这股意韵,似曾相诚啊!
于是,江青宛如恍然大悟,蓦而站起,双手用力一拍,离坐行到桌前,又向二人脸上瞧了一阵,神情十分激动道:“数年之前,在滇边绝岭之上,有两位老人家及其爱女险遭绿林歹匪劫持,这位老人家,未知是否便是尊驾?”
老人闻言之下,不禁全身一震,退后一步,双目睁得滚圆,右手执着的二胡也在微微抖动,他用一种沙哑而惊惧的语声问:。
“这位公子如何知晓?”
那青衣少女也紧靠着老人,俏丽而清秀的面庞上亦同时浮起一片畏悸与不安的表情,这表情是如此深刻,深刻得令人一眼即可明白她对昔年那件可怕的遭遇在记忆中留着多么强烈与鲜明的烙痕,是如何难以忘怀。
江青满足的吁了口气,喃喃的道:“是了,果然是你们……人生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老人嘴唇又在颤动,他说话的声音却有些僵硬了!
“公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