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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逸竹了解的道:“所以,我也很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一个长胜的强者,比一个常
败的弱者,更难以接受逆境的刺激,但是,却应该学习接受,因为人不是神,无法永远保持
高高在上的优越,对么?”
燕铁衣沉重的道:“在这一点上,梅先生,我倒是比你所说的要看得开,我之所以不好
受,主要在于我竟低估了你这么多!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梅逸竹正色道:“你已知道我是说,如果你输给我,并不算丢人!”
摇摇头,燕铁衣道:“不,梅先生,在我今天的各方面情势来说,在我成为我自己全心
灵的主宰那一天就开始,我已注定要保持我的尊严和威仪——不顾一切牺牲的保持,因而我
无论败给谁,都不是一椿应该的事,那样,我不独对敬仰我的人难以交待,更无法对自己交
待!”
梅逸竹同情的道:“我想,我能够明白!”
顿了顿,他又道:“方才的一场比试,你知道,你尚未输,只是你已处在劣势了。”
燕铁衣道:“这是很公允的评论,梅先生。”
梅逸竹接着道:“我知道,也感觉得出,燕老弟,你尚未曾发挥出你最大的潜力,让我
们再开始,这一次,你要多留心了。”
燕铁衣涩涩的道:“我会的。”
梅逸竹轻柔的道:“同时,我要告诉你,胜败之分,将不是点到为止。”
怔了怔,燕铁衣道:“你的意思是?”
梅逸竹道:“我会使你流血——流多少血,从什么部位流血我才满意,那是我的事;相
反的,对我而言,你也可以如此做,设若你做得到的话!”
燕铁衣一横心,道:“就是这样吧!”
梅逸竹双手一摊:“还是你先请。”
‘太阿剑’猝然挑起一溜冷芒洒向梅逸竹,梅逸竹身形才动,‘太阿剑’倏幻暴映,又
是九十六溜寒电射拋——紧踉苍梅逸竹的形体!
就在闪眩的光蛇流灿里,梅逸竹已忽然在侧斜之下消失于燕铁衣的视线死角之中,同样
的,九股强有力的锐劲破空袭至!
长剑拄地,倏弯急弹,燕铁衣的身体快不可言的跃腾半空,短剑抖出青虹千百,如线如
褛,狂卷向敌。
只看见梅逸竹的衣袍一角,倏闪又失,而锐劲增加为十二股,由十二个不同的角度强射
急喷!
燕铁衣双剑并展如扇,扇光弧芒之中流波如电,交相闪织,十二次撞击,震得他飘出了
十二尺,余力未消下,一抹暗影兜顶挥落!
弧光反迎向上,那抹暗影竟只是一只手掌的幻像,燕铁衣骤觉不妙,剑身卷回,却已稍
迟一步,左胯如被锥头刺撞,碰得他连连打着旋转倒退。
又是十二股强劲尖锐的劲势,紧跟着迫袭而来。
燕铁衣忍住左胯的疼痛,猛以长剑石火般反刺,左手‘照日短剑’吞吐一百九十九次于
一剎那,空气被穿割的刺耳响声里,他又被两股透人的锐劲击中肩胁,再次踉跄后退,但
是,敌人却也显然受到他双剑的压力,猝闪又转,只是一转,又消失了踪影!
‘九鬼大挪移’!是的,梅逸竹如今施展的身法,竟然和传说中湮灭了五十年之久的
‘九鬼大挪移’相似!
陡然间,燕铁衣想了起来——‘九鬼大挪移’是一种诡异又神乎其技的身眼步法,其主
要的窍门在于将身形偏斜侧转,首先把本身形体的正面减到最少,然后以抢奔敌人视线的死
角为主,当然,学这套玩意,必须要先具备极为精湛的轻功根底,再辅以‘九鬼大挪移’特
殊的步法,施展起来便千变万化,有如神龙乍现,见首不见尾了!
燕铁衣早年听过一位前辈异人谈论过这套东西,他还依稀记得,这种‘九鬼大挪移’最
大的特点是可以用一口气旋回九次,这九次连贯无间,快若闪电,诡似鬼魅,九次旋闪之
后,其间便有剎那的顿挫以为换气易劲之须,也就是说,破这‘九鬼大挪移’,如果没有其
它特异的绝技奇功,那瞬息的顿挫,乃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说着简单,亲身尝试就难了,梅逸竹身形奔旋之际,快不可当,且声势凌厉无
匹,燕铁衣要想连续九次躲开对方的袭击,实非易事,何况,人家那顿挫之隙能否适时查觉
而不错过,也是一大问题!
脑子里灵光闪映,燕铁衣的动作却半点不敢迟缓,他往后急退,身形回旋,双剑随着这
连串的弧线有如两团参差不齐的光之刺轮般四射纷飞,于是,那一股股的强锐劲力便也上上
下下,流穿激透——只是仍难断定梅逸竹的正确位置。
燕铁衣的剑势绵密隼利到无以复加,然而,对于那种强力锐气的四面穿透,亦未能做到
绝对有效的阻遏,有的劲道能被挡住,有的便无法拦截,因此这一遭抗拒下来,燕铁衣身上
又挨了两记!
因为锐气透穿之际所受的阻力大小,燕铁衣身上的伤势也便各有轻重不同,左胯的一
记,已是破肌血流,其它的部位,仅是紫肿而已;他不知道梅逸竹所用的是一种什么功力,
但他却可确定,那是指功上的修为无疑!
又是一抹暗影人眼,左面门。
燕铁衣短剑下插,整个身形陀螺般狂旋,于是,他的长剑便怒光飞织,寒刃成涡,空气
的尖啸里,他听到衣袂的飘掠声总是在他四周回绕——快得令人不敢置信的回绕!
然而,至少梅逸竹也不能像开始那样得心应手的攻击了!
骤然间,燕铁衣双剑滚绕全身,一道浑圆的,斗粗的桶形光华便包卷了他的身体,他的
身体也和那晶莹灿丽的剑气融合为一了,彷佛一条光之龙,一股烈阳的毫光聚缩,发出那样
尖怖的破空音响‘霍’声矫腾!
‘剑魂化龙’——剑术中身剑合一的至高绝诣。
燕铁衣是在算准了敌人方位的一剎那,催动起这门玄功做致命之一击!
剑刃的震动与身体的翻滚,相辅相合的后果,使这‘剑魂化龙’的一式绝活在速度上超
越了任何招术的动作过程,但见光流如江河舒卷,一块青绸拋空而起,梅逸竹的‘九鬼大挪
移’,已不能避隐入燕铁衣与剑身结为一体的死角内——因为那道滚桶般的光虹浑圆无隙,
没有死角!
长笑有如龙吟,梅逸竹突兀的四肢拳缩,身体曲弓,居然飘飘而起,好象顿时失去了重
量,和空气,一样虚浮了。
身剑合一的穿刺波动乃是由无数次连贯的锋刃与人体动作所促成,这,就免不了带有震
荡的力道,而且这力道更大逾寻常;梅逸竹的身子这一失去重量般的飘浮起来,便每在光虹
的波动中随着飘移,好比用剑去刺棉絮,一沾一荡,根本用不上力!
而‘剑魂化龙’的这一式剑术是极度耗损体力的,燕铁衣催动剑气,几次三番刺戳不
中,多次绕回之下,业已显露了力竭不支的征兆!
浑圆的光桶开始有了曲折的变形前兆,流灿的晶芒也在散乱波颤,甚至剑气的先端,也
摇摆着失去准头了……就在这时——
梅逸竹飘风飘浮的身子,蓦而弹跃——只见他形态突变,人已切入光虹之内,而光虹立
时回旋流闪,两条人影分向两边滚出!
是的,是‘滚’出!
梅逸竹临到沾地之前,挺身站好,前肩斜襟,交叉四道皮肉翻卷的血口子,殷红的鲜
血,顺着袍摆涔涔滴落?
丈许外,燕铁衣坐在那里,脸色青中泛白,他的背后衣袍大片破裂袒裸的,背脊上,是
血糊交错的十道指痕,而十道指痕,条条人肉透肌!
一声带着泣音的尖叫凄厉响起,‘小白蛇’秋云扑向梅逸竹:“爹,爹啊……你伤了,
你被姓燕的小子伤了………”
‘九龙屠灵’古中仁也惊恐愤怒的奔了过去,气急败坏的狂吼:“师兄,师兄,那小王
八蛋竟然暗算了你,我和他拚了!”
轻轻摆手,梅逸竹安详自若如昔:“你们静一静,静一静。”
紧拥着梅逸竹半边身子,秋云泪下如雨:“这怎么可能?爹,爹爹啊,这怎么可能?你
老的修为,已可比陆地神仙,不坏金刚,怎会被那小子伤着?他一定是暗使了某种阴毒手
法……”
咬牙如挫,古中仁跳着脚叫:“姓燕的小杂种,小畜生,小王八羔子,我要抽他的筋,
剥他的皮,吃他的肉,我和他誓不共存啊……”
梅逸竹微微叹了口气:“多年的修心养性,对你们二人而言,所收的效果实在不大;你
们别光看我的伤势,也应该把我的伤和燕铁衣的伤比较一下,我固不好受,恐怕他却更要难
过呢。”
跺着脚,秋云激动的道:“我不管,爹,我不管,燕铁衣算什么东西?他怎配与你比?
他全身的血肉也不能换你的一根毫发,他他……他却将你割了四剑,我要他抵命,我一定要
他抵命?”
梅逸竹平静的道:“如何要他来补偿这四剑之过,云丫头,是我的事,我自会求得我认
为合理的代价,你不须吵叫,徒增我心烦!”
古中仁昂然的道:“师兄,要他的命来抵,这小王八蛋——”梅逸竹缓缓的道:“你也
给我住口!”
坐在那边的燕铁衣,开始十分艰辛的以剑撑地,挣扎着站立起来,他目光冷森的望向这
里,脸庞上除了青白,没有任何表情!
梅逸竹的眼睛空洞的转向燕铁衣沉沉的道:“燕老弟,我不得不告诉你,你那‘剑魂化
龙’的一招剑式,功力火候已是十足,难得你年纪轻轻,居然已有如此深湛的造诣;尤其
是,你竟能在后劲不继,真气涣散的瞬息,再度聚功凝劲,强为反搏,这一手,更是少有人
及,我倒也是低估你了。”
燕铁衣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他晦涩的道:“今日向梅先生领教高招,才令我更觉武学之
道,深如瀚海;先不提我这‘剑魂化龙’的一式剑法迄今无人能以抵挡,梅先生却可化解,
便是阁下所用的几种武功,我也大多见所未见,甚至不知其来历。”
伸出犹染着燕铁衣血迹的殷赤十指,梅逸竹和悦的道:“一直攻击你又伤了你的是我这
双手的十根毛指,燕老弟,我用的乃是‘贯心指’法……”
笑笑,他又道:“化解你‘剑魂化龙’那一剑招的轻身术,有个名称,叫做‘一絮融
灵’,这门轻功,除非有特殊禀赋及毅力,却非人人可以练成。”
燕铁衣恍悟的道:“对了,我听说过这门奇特的轻身术,我好象记得,练这‘一絮融
灵’的功夫,必须要肺部吸气量特别悠长的人,另外,骨质的比重也极其要紧。”
梅逸竹道:“不错,但最重要的一项,却是童身未破,否则,元阳一泄,便永也练不成
了……”
缓缓的,他又接着道:“至于我在开始的时候所施展的身法——”燕铁衣抢着道:“可
是叫做‘九鬼大挪移’?”
柳残阳《枭霸》
第五十三章 重英于 惺惺相惜
微露诧异之色,梅逸竹道:“你知道这种身法?”
燕铁衣道:“略晓皮毛而已,梅先生。”
梅逸竹道:“那么,有关其中的窍诀,你大约也明白了?”
燕铁衣道:“也只是知道一点。”
梅逸竹低徐的道:“在你来说,你已经很值得自豪了,燕老弟,你居然能够使我也遭到
损伤——在以前,这是我从未遇过的事,甚至我连想也没想到……”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梅先生,老实说,今天碰上你这样的高手,同样令我觉得震撼
又惊骇,我没料到你的本颌已卓绝到这等境界,而这也是我以往所未曾遭遇的事……”
背上伤口的痉挛,使得燕铁衣的面庞扭曲了一下,他停顿了须臾,又接蓍道:“在我的
对手中,没有人能够伤了我之后犹可避免比我更轻的伤害,但眼前,我却伤得比你重,梅先
生,你的武功,你的经验,你的反应与机智,我不得不推崇敬佩,确切的说你在艺业的修为
上,是高出我的……”
梅逸竹稳沉的道:“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燕铁衣艰辛的笑了笑,又道:“你诡异又精深的技巧,纯熟而入通达变化,古奇玄奥的
功力,可称登峰造极,已臻至善之境,我在你之前,再未见过第二人具此火候!”
梅逸竹微笑道:“谬誉了。”
燕铁衣道:“只不知梅先生在我这个年纪时,同已具有我今天的功力?”
梅逸竹的神态忽然变得伤感了,他道:“及不上你!”
点点头,燕铁衣道:“所以,在我到了你这个岁数的辰光——如果我能够活到这样长久
的话——梅先生,再历经四十余年之浸淫,安知我不比你今天的造诣更为精湛!”
梅逸竹连连颔首,道:“说得好,燕老弟,有道理!”
站在旁边的‘小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