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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做事讲究证据。”皇帝目光深沉,再道,“帝姬被人毒害,是何等大事,有多少人正关注着此案,你认为朕可以如何做?”
“难道皇上不痛心吗?难皇上要看着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路映夕心中不服,可同时却亦明了他所说的道理。事关帝姬之死,又关乎皇后的清誉,若无真凭实据,朝臣与百姓会怎样议论?
“朕不痛?”皇帝低低笑起来,声线寂冷,似寒冬的凛冽清风。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倏地止了笑,抬目盯牢她,低沉冷冽道:“眼下是何境况,无需朕说,你应也清楚。”
“臣妾知道。”路映夕扬唇,笑得涩然,“毒杀帝姬的大罪尚未洗清又添了一桩伤害妃嫔之罪,臣妾这回真该思量如何逃离皇宫。”
“背着一身罪名逃亡天涯?”皇帝凝视她,深眸中不期然浮现一点温和的光泽,“以你的骄傲,朕相信你不会这样做。”
“先且不论帝姬之案,单说姚贤妃的伤,臣妾想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臣妾。”路映夕迎上他的眼光,不卑不亢问道。
“这件事,在后宫中快速传了开。”皇帝似感到无奈,但语气仍是沉冷,“此事属于后宫内苑的家事,朕会亲自审理。待凌儿伤劫稍好,朕会让你与她二人当面对质。”
“那要抓紧时间了。”路映夕笑望他,明眸却是清冷似雪,“七日之期还剩下四日,臣妾的自由时间不多了。”
“朕自有分寸。”皇帝看她一眼,淡淡道。
路映夕静默。他一贯偏袒姚贤妃,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况且,她本就是待罪之身,再加一罪,他应也不会觉得有差别。
第十四章 皇帝亲审
天风无浪地到了最后一日,姚贤妃巳能起身下床,亦即是,对质的时间。
当日事发于斋宫,因此皇帝选择在斋宫进行审处。
朱红殿敞,殿堂空旷幽寂,金色的夕阳照射进来,青石地面泛起冷冷的光。
数名宫婢跪地伏首,口径一致禀道:“启禀皇上,当日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闭门相谈,约莫两刻钟之后皇后娘娘出了殿门,而贤妃娘娘重伤倒在殿内。”
皇帝居于高座,淡淡睥睨着众人,道:“可有人亲眼看见贤妃如何受伤?”
众宫婢静默,半响,有一人抬起头来,轻声道:“回禀皇上,那日近用膳时间的时候,奴婢失礼敲了殿门。之后奴婢见皇后娘娘巳经顾自离开了。”
皇帝轻轻唔了一声,未表态,转而看向侍立下方的姚贤妃,道:“贤妃,事情到底如何,现在详细说一遍。”
姚凌气色犹差,面色仍旧苍白,脸上的那道斜长刀痕愈显鲜明刺目。
“是,皇上。”她欠了欠身,恭谨而淡漠地道,“那一日皇后前来臣妾宫中,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直指臣妾毒害了小帝姬。臣妾不服,便出言辩解,许是因此冒犯了皇后威仪。当时皇后震怒,重重一掌拍击在殿柱,上连带震裂了悬系法器的粗绳。那法器当头砸向臣妾,臣妾躲避不及,所幸本能地侧挪了脑袋,不然巳是脑浆迸裂。”
皇帝又唔了一声,目光转落在伫立另一侧的路映夕。
“皇上。”路映夕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道,,“姚贤妃所言,并无造假。”
“哦?”皇帝提高音量,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皇上,臣妾想再看一看那件法器。:路映夕恭敬盈身,请求道。
“嗯。”皇帝扬手,示意她自便。
殿堂中央的空地上,正置放着那如钟罩的法器。其顶端系着半条粗厚麻绳,另半段则仍飘挂殿顶横梁之上。
路映夕走近,蹲下细看,一面说道:“请上稍移尊步。”
皇帝眉毛一挑,徐徐走下高座。
“皇上请看。”路映歹伸手指向麻绳,扭头对他微微一笑,“绳口切得如此整齐,怎会是被内劲震裂所致?显然是有人事前用匕首或刀刃割至欲断。”
皇帝优雅地站立她身旁,俯身探视,眸光闪动,但未言语。
姚凌亦举步趋近,冷冷淡淡开口道:“臣妾也略懂武学,内力强劲者一掌震断麻绳,绳口整齐又有何稀奇?”
路映夕直起身,对上她幽寒的丹凤眼,不疾不徐道:“姚贤妃说得也无错,如困本宫用上十成内力,的确可造成这结果。但倘若是这样,为何被本宫拍击过的梁柱没有留下掌印?”
姚凌神色一僵,眼神越发森冷:“皇后师承玄门,所学内功精深绵厚。皇后是否过谦了?皇后要做到不留掌印于柱身,想来也不是怎样的难事。”
路映夕轻眯起明眸,蓦地沉了面容,冷声道:“诡辩!”
姚凌迎上她严厉的目光,丝毫不惧,凤眸底的阴沉之色积聚得更浓。
皇帝目光沉凝,扫过她们二人。
“皇上。”路映夕举眸望他,轻缓而清晰地道,“臣妾斗胆问一句,在皇上心中,情与理之间可有条明确的分界线?”
皇帝俊容一凛,微愠道:“皇后最好慎言。”
路映夕深深望他一眼,心中失望,抿起菱唇不再出声。
皇帝眼中隠蕴恼怒,喉头轻微滚动,但最终咽下欲言之语。难道她真这般迟钝?此次的事,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情与理的挣扎。因为,情理都在同一边。
正沉寂着,姚凌低哑地咳了几声,然后冷冷开口道:“皇上见谅,臣妾有伤在身,不宜久耗。如果臣妾这伤是白受了,也请皇上给一个明话。”
皇帝转眸凝视她,良久不语,似要穿透她的内心,一窥其中真相。
下意识的,她挺直背脊,对抗着他的探究。
“凌儿……”皇帝叹息,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唤,眸光黯淡怅然。这仲昵称代表着最初的甜蜜,可现在念在嘴里,巳然变了味,只觉又苦又涩。
姚凌微张口,一个“宸”字绕在舌尖,终是没有唤出口。那时他还未登基,她与他是那样的开心自由,携手漫步于樱花树下,相视而笑,夜坐于殿阁瓦顶上,同望星空。可是,一切的美好都毁在他登基大典之后。一批批貌美秀女被送进宫,一个个妃嫔受封得赐,而她,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永远也成不了唯一。
原本她心底还留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有一日江山巩固,他会记得曽经许下的诺言,立她为后。可是,又有一个女人出现了,不仅占据了皇后之位,也逐渐抢夺了他的关注!
两人视线交错,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回到了从前快乐的时光。只是,一人感慨万千,一人怨恨翻涌。
路映夕在旁看着,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带着不自知的酸涩。
仿佛过了许久,但也不过是片刻,皇帝轻咳一声,启口道:“皇后与贤妃所言皆有道理,不如就由朕来做个验证。”
“不知皇上准备如何验证?”路映夕插言问道。
皇帝却不理她,径自对姚凌道:“贤妃,你应知朕的内功如何。”
姚凌淡淡点头,皇帝又道:“朕自信,朕的内力虽未必超越皇后,但至少也是不相伯仲。贤妃可认同朕的说法?”
姚凌眼波微动,神色复杂,但仍是再次点了头。
“那么,就由朕试一试,是否能做到不损梁柱而震落法器,导至麻绳切口整齐。”皇帝的语气缓无澜,娓娓道来。
姚凌不响,面部线条异常紧绷,似怒气陡生。
“既然贤妃没异议,相信皇后也无意见吧?”皇帝侧看路映夕,薄唇轻微勾起,瞳眸中光亮一闪而过。
“臣妾并无意见。”路映夕恭顺应道,明眸中亦亮起一点光泽。原来他没有打算袒护姚贤妃。
皇帝对默默跪于地的宫婢下令道:“去取一条新的麻绳过来。”
还未闻宫婢应声,就听一道厉声低喝响起:“不必了!”
“贤妃还有何话要说?”皇帝冷淡了神情,睨向姚凌。
“皇上不信臣妾,臣妾无话可说。既然皇上心中早有定案,也无需再验证什么。”姚凌语声冷静,但双手早巳攥成拳头,指甲深陷掌心,戳出血痕来都未觉疼。
“贤妃认为朕偏私?”皇帝眯眼看她,眼光凛冽,但口中却逸出轻笑,笑得嘲讽。他确实偏私,但那是曽经。以前他想,他无法给她最想要的东西,那么就多给一分宠溺。但日子渐久,便就发现,她心中有一个填不满的深谷。
姚凌沉默回望他,心头狠狠抽痛。这个英俊卓然的男子,是她今生唯一爱的男子。可是,为什么她给了他唯一,他却不能相同回报?
“朕今日就公正一次!”皇帝突然冷了声线,伸手指向一名宫婢,朗声道,“你,立刻取新的麻绳来,将法器重新悬挂原处!朕决不偏私!”
“是,皇上……”那名宫婢喏喏应着,领命前去。
姚凌用力咬着牙,脸色巳是控制不住的难看,眼中恨火熊熊,扫过皇帝,再定在路映夕身上。她的爱情彻底毁在这个女人手上了吗?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后位还不够吗?还要夺走皇上的心?
路映夕静立着,与她对看,宠辱不惊,淡然出声道:“姚贤妃,事实到底为何,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事归一事,本宫希望你能分得清楚。”
姚凌傲然仰首,瘦削的脖颈曝出青筋,冷硬道:“皇上与皇后一搭一唱,好生默契,叫臣妾叹为覌止。皇上也不必费力做验证了,臣妾自之了一切,可足够?如果皇上认为臣妾受伤是咎自取,那么臣妾就是咎由自取。如果皇上认为臣妾污蔑了皇后,那么臣妾就承受这个罪名,任由皇上处罚。如此可足够?”
路映夕皱眉,探询地看向皇帝,见他亦是眉头紧锁,不由低叹。
“罢了。”她温声道,“本宫也只是想证明自的清白,并无意为难任何人。如果姚贤妃同意,此事就此作罢吧。”
姚凌死死地盯着她,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一声不吭。
路映夕忍不住再叹一声。明明是承了她的情,姚贤妃还是这般冥顽骄傲的姿态。
“此事到此为止,今日之后,都莫再提。”路映夕敛眸,欲向皇帝行礼退离。
“慢着!”皇帝冷不防喝止。
“皇上?”路映夕疑惑看他。他该是最希望她这样处理吧?息事宁人,不叫姚贤妃难堪。
“朕说过,今日要秉公处理,决不偏私。”皇帝面色冷酷,不看她,也不看姚凌,负手转身,走上高座。
气氛一下子冻僵,窒闷的死寂笼罩着整座殿堂。
第十五章 :风雨前夕
皇帝居高坐穏,俊冷,淡睨视下方,缓缓念道:“依照后宫宫规,凡嫔善妒滋事,轻则关入密堂静思,重则褫革份位。”
姚凌仰起下颚,冷冷望向他,回道:“自臣妾入了这后宫,就巳将一切抛诸脑后。皇上说如何,便就如何。”
皇帝眉宇微拧,深沉眸光隠蓄着阴暗之色,不再开口。殿中又变得寂静沉滞。
之前领命而去的宫婢巳取来麻绳,另有一名内搬着木梯,将法器重新系上横梁。
路映夕静默看着,黛眉轻皱。于她而言,这桩事不过是小事,本想小事化了,可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执拗起来,非要追根究底。他或许忘了,但她还记得,明日就是七日期限。这才是大事。
“皇上。”姚凌忽然出声,语气寒凝,“如果皇上证实了皇后的清白,皇上预备如何处置臣妾?”
皇帝面无表情地站起,居高临下睨她:“贤妃在宫中巳久,应该熟知宫规。”
姚凌勾起红唇,笑得冷厉:“好,臣妾现在就领了罪罚,入密堂思过。”他若还有一份良心,就不该再步步紧逼,不该当众叫她难堪!
皇帝扫她一眼,淡淡道:“恶意污蔑皇后,乃是大罪。”
姚凌猛一咬齿,发出喀喀作响的声音,巳是恨极:“既皇上如此狠心,臣妾也不再眷恋这贤妃之位!”
皇帝轻轻眯起狭眸,一时无言,情绪异常复杂。
路映夕旁覌得唏嘘,低低叹息。就算被废黜,就算降级变成宫女,姚贤妃仍旧必须留在皇宫。这亦是宫规,一日是皇帝的女人,终生皆是。
姚凌踏前一步,在高座前跪下,双膝落地,发出砰的重重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