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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映夕的眼角划过一滴热泪,滴落泥地,无声无息。“从今往后”,他们可还有往后可言?
“映夕,你若再犹豫不决,朕获救的时间就越少。”慕容宸睿温声催道。
“好,折回。”路映夕重重咬牙,心中对自己发誓,她一定会回来救他!
“带着朕的玉扳指一起,四皇弟看到就会明白。”慕容宸睿在黑暗中摘下指上玉扳,示意她接过。
路映夕划亮火褶,默默接过,鼻尖阵阵酸涩,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剧痛。他的面色这样惨白,薄削的嘴唇近乎透明,一向幽沉敏锐的眸子此时晦暗乏力。
她半蹲下身子,搭上他的手腕,细细诊脉。
“如何?路神医,朕是否还能撑一两个时辰?”慕容宸睿轻轻扬起 ,掠过一抹温情柔和的微笑,抽回被她握住的左手,而右臂悄然下垂,用衣袖盖住咬得深入骨的伤处。
“是。”路映夕点头,把系腰的布袋扯下来,递到他手上,“这瓶药留着,在关键时刻也许能派上用场。”
“嗯。”慕容宸睿含笑睇她,语带揶揄,“你若再不走,朕可就连一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了。”
路映夕眼底涌上湿润,发狠用力地闭眼,猛地转身,狠心不再看他,向前跨出了一步。
“映夕,记住,朕对你确是真心。”浅浅淡淡的一句话,飘散在幽暗的地道里。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滚落,心如刀割。
可她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不回头,不敢回头,怕一停顿就再也没有勇气举步。
他将生命交到她手上,她必须理智,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想到良策回来救他。
第四卷 第十三章 神秘失踪
走至地道入口的地方,路映夕停住了脚步。眼眶里不断涌出来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神智仍旧冷静,侧头仔细倾听上面囚室的动静。她要为他探路,如果囚室里没有伏兵,她就来接他。
心中这样想着,静静地聆听片刻,她轻手轻脚地飞身跃起,顶开了上面的砖块。
阴森的囚室里,仍旧燃着一盏昏暗的烛火,但极寂静,并没有驻兵留守。
路映夕凝神侧耳,隐约听到地牢外传来的嘈杂声。庄守义一定没有想到囚室里有密道,此刻正在府衙内外四处搜寻。
这是一个时机,或许她和慕容宸睿能够趁乱潜走。就算失败被擒,也好过闷死在地道中。
打定主意,她蹑手蹑脚地重回密道。
她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地道的尽头。
“宸?”黑暗中,她轻声呼唤。
回应她的是一片鸦雀无声,死寂得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路映夕心中忧急,沿壁摸索,直至摸到那堵土墙,都没有觅到挂心的那人。
“慕容宸睿!”她压低嗓子喊着,脑中发懵,未干的眼角又一次湿润。他是不是已支撑不住,昏死在哪个角落?
这个念头一起,心里顿时抽痛,但也因此想起火褶在她身上。急急取出点亮,环照四周。
微弱无力的火焰只能照明一小块地方,她用双手护着火光,慢慢地将地道重新走了一遭。
但是,没有人。竟没有人!
还来不及感到恐惧,地道入口处突然响起一阵喧嚣。
“进去搜!带上火把!”
“莫伤人性命,要生擒!”
路映夕僵在原地,手中的火褶缓缓熄灭,四周陷入黑暗,但下一瞬簇簇火把照耀得整个地道亮堂如昼。
窄窄的通道,很快就站满了一个个表情萧杀的士兵。火把的松油味弥漫整个地道,令人逐渐呼吸困难。
路映夕愣愣站着,没有打算逃,也不想逃。是否从一开始,这密道就是个阴谋?是庄守义已将她看作叛徒,但这已不重要。
“末将护送公主回行馆。”庄守义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语气冷淡。
“庄将军真是厉害。”路映夕忽然回转身,淡淡地看着他,“本公主易了容,你依然认得。”
“末将只是依照常理推测。:庄守义不卑不亢地回道。
“恐怕不只如此吧?难道皮毛有幕后军师在为庄将军出谋划策?”路映夕的面色沉凝,声音莫名有些嘶哑。
“末将不敢欺瞒公主,确实有高人指点一二。”庄守义的脸色同样阴霾,一双烔灼的虎目直望如她眸中,“还请公主念在邬国临危的份上,莫再做忘本叛国之事。”
路映夕不吭声,抿紧了菱唇。
地道里的士兵鱼贯折回囚室,大声禀道:“将军,密道里搜不到人!”
庄守义文言一怔,路映夕却比他更加惊异。并不是庄守义设下的陷阱?那么慕容宸睿为何无故失踪?
“公主!”庄守义目光冷锐地逼视她,质问道,“人在何处?”
路映夕看向密道的入口,暗暗沉下气来,低着声恳切道:“庄将军,请容我再入一次密道。”密道里必定有玄机,是不是段霆天偷偷劫走了慕容宸睿?
庄守义沉默地思量须臾,而后铿锵断然道:“末将送公主回行馆。”
路映夕知道他已不信任她,但事情实在蹊跷,正欲再软言恳求,又听一个士兵上前回报:“将军,密道里并无出口!犯人定是早已从别处逃走!”
庄守义神色深沉,大手一扬,道:“用火熏!熏足一夜,天亮填了这地道!”
“是!将军!“众士兵齐声回话,气势煞是惊人。
路映夕简直无法置信,瞠目道:“庄将军,你…………”
庄守义冷着脸,一字一字道:“既然无法生擒,那就只有赶尽杀绝。末将不管地道中有何玄机,总归是不能放虎归山。”
路映夕咬牙,忍不住迸出两个字:“莽夫!”当真是一介武夫,竟如此草率!
但当下她顾不得再与他争执,旋身就往密道入口而去。可是她还未靠近入口,就被庄守义一把扯住了手臂。
“冒犯了,公主。”庄守义铁面无情,脾性固执,向一旁两名副将命令道,“护送公主回行馆!小心守卫,莫叫人惊扰了公主!”
“是!”两名副将应声,一左一右地架住路映夕。
路映夕愤然,但顾忌腹中的胎儿,一时并未挣扎。
猝然间,突觉后背一麻,庄守义趁她不备点了她的穴。
…………………………
路映夕醒时已是午时,睛沁趴在床沿打着瞌睡。
她掀被起身,睛沁敏感地惊醒过来。
“公主!”晴沁站直扶着她到桌旁,然后奉上犹有余温的汤药,“公主,先把药喝了吧。”
路映夕接过药碗,凑近嘴边,但突地重重搁下。
褐色汤药飞溅出来,洒在桌面。
晴沁忐忑迟疑地问道:“公主?是否忧心‘他’……的安危?”
路映夕微微闭起双眼,沉淀情绪,再缓慢地睁开,语声透寒:“小沁,这碗药是否你亲手所熬?”
“不是奴婢所熬的药。今早庄将军为公主请了一位军医,是那位军医开出的药方。”睛沁如实回答,说完自己心中咯嗒一声,不由提高音量道,“莫非不是安胎药?!”
路映夕抬眸注视她,嗓音平淡了下来:“这里,不能再多留了。”
睛沁亦是心思玲珑之人,一听即明,接言道:“是否因为昨夜发生的那事?”
路映夕未答,反问道:“外面是否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睛沁点头,轻声道:“外间传言,公主私放皇朝奸细,实为叛国之举。又有人说,公主此次回邬国,明着是因为两国盟约破裂故,实则心仍向着皇朝,暗中为皇朝效劳。”
路映夕不怒反笑。自古以来皆如此,人言何其可谓,人们不会去探究过程,也不会去了解个中的缘由,只会妄自下定论,再接着以讹传讹,众口铄金。她若要背叛邬国,又何苦回来?她若不顾养育之恩,又何必助邬国攻打皇朝的西关?
她的两难,最后成了两面不是人。
不知慕容宸睿是否还相信她?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否被段霆天擒住?他会不会怪他没有及时回来救他?还是误以为她出卖了他?
无数的问题盘旋于脑海,没有人能给她解答。
“公主?”晴沁见她兀自出神,轻轻地唤道,“究竟昨夜发生了何事?那个皇朝奸细是他……吗?”若不是‘他’,公主怎会亲身涉险,夜潜大牢?
路映夕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但睛沁已知这等于默认,忙又问:“公主,请怒奴婢多嘴一问,公主是否真的救出了人?”
路映夕心中一酸,低声启口:“没有。”垂下眸子,又幽幽吐出一句,“生死未卜。”
睛沁僵住,半晌才缓过神,再问道:“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
路映夕亦在心底问自己。虽然无法确定事情是不是与段霆天有关,但即使只有一线希望,她也必须试一试。
“小沁,照我从前开的药方去抓药。小心些,你一定要亲手熬药,并守在炉灶边。”她抚了抚隆起的腹部,低低叹息。
“是,奴婢这就去。”晴沁低头,掩住泛红的眼圈,快步出了房门。
路映夕振作精神,冼漱用膳,准备去找段霆天谈判。就算是与虎谋皮,她也在所不惜!
但不等她出动,段霆天倒先现了身。
高大挺俊的身躯斜倚在房门口,他的出现仿如鬼魅无声。
路映夕喝着粥,头也不抬,波澜不兴地道:“段王爷来得正好。”
“路妺妺真是镇定。”段霆天勾了购唇角,望着房内泰然自若的她,道,“如此气定神闲,看来路妺妺昨夜是救人成功了。”
路映夕微皱黛眉,搁下汤匙,站起身面对他,沉声道:“段王爷此话是何意思?”
段霆天散漫地挑眉 她,揶揄道:“整个渝城的军民都已知晓公主殿下放走了一名皇朝奸细,路妺妺又何必再扮懵懂?”
路映夕向他走去,眯眼冷声道:“段霆天,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何条件,不如直言。”
段霆天站直了身子,敛去不羁悠闲的神色,正容道:“路妺妺,应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才对。确实是我把消息密报给了庄守义,你能把人救走,是你的本事。我今日前来并无嘲讽之意,只是好意提醒你一声,渝城已不适合你逗留。”
路映夕举眸望入他漂亮勾人的桃花眼,竟寻不到一线晦暗不实的痕迹,只见澄明坦荡的磊落。
心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她哑然说不出话,只觉胸口疼痛难当。是她先前没有找仔细吗?其实密道里另有可藏身的地方?慕容宸睿是逃脱了,还是被活埋了?
第四卷 第十四章 踏上归途
段霆天离开后,路映夕找了庄守义闭门相谈。
两人皆开诚布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昨夜庄守义带兵进入囚室,却发觉并无人迹,原以为人犯已被劫走,但终是留了一个心眼,派了一名轻功高手潜伏屋顶,留守囚室。所以当路映夕从密道出来时,边被人发现了踪迹。庄守义坦言,事前并不知囚室内室有一条密道。
路映夕亦将事实和盘托出,包括慕容宸睿的神秘失踪。庄守义半信半疑,仍派兵围驻行馆外,变相地软禁了她。
“公主,庄将军和段王爷的话可信吗?”晴沁一边服侍路映夕和药,一边疑虑地问。
路映夕凝眸不语,心中思绪翻飞。是真话或假话,其实很快就会揭晓。如果段霆天擒住了慕容宸睿,必然借此向皇朝索要好处。但她心中隐隐感觉,段霆天和庄守义所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也就是说……慕容宸睿已丧失于地道中?
思及此,手不自抑地一抖,几滴汤药溅洒桌面。
“公主?“晴沁察觉她的异状,担忧唤道。
路映夕依旧沉默,低头看着药碗里的褐色液体。几不可闻的“嗒”一声,汤药的水面漾开涟漪,悠悠徐徐,复又恢复平静无澜。
晴沁看着她,轻轻地道:“吉人自有天相,奴婢愿意这样相信。”
路映夕默默地端起药碗,慢腾腾地喝完,才抬起眼,脸上神色沉静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