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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故意招引他们的?”
“我总不能躲到郊野逃祸避灾呀!再说,不公然走动,怎能有人把消息送上门来?”
他已经公然露面,不能独自到处打听消息,有许多人认识他,让有心人找他,比亲自去找容易多了,虽则风险大,但他必须接受风险。
回镇公然招引有心人,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行动手段。
“你估计一教一门仍有人留在镇上?”
“各路牛鬼蛇神,都有人留在镇上。哦!你爹你叔叔,为何不来找你?”
“他们盯上了一批可疑的人,先走了,”姑娘支吾以对:“我们住在高邮,事了再回去会合。哦!赵大哥,那笔财富……我是指贡船的金银财宝,对你真的很重要,值得你全力以赴吗?”
“财富对我并不重要,我一个人在江湖玩命,能花得了多少?”
“那……那又为什么?”
“也许,代表我天生叛逆的心态吧!紫禁城那位皇帝敢向天下百姓劫掠,我为何不敢向他的钦差走狗,抢劫他劫掠而来的金银财宝?你和绝剑想对钦差行刺,比我更大胆狂放。你们争取正义,我争取财宝,你们的行为比我高一品,我相当佩服,所以我能忍受绝剑的狂妄。但你和绝剑为德不卒,转而打财宝的主意,我可不敢苟同,所以当仁不让。不要和我争这笔财宝,好吗?如果你需要,等我得手之后,再送给你……”
“你还没弄清我的想法。”姑娘打断他的话:“贡船的财宝都是不义之财,我希望天下的人,人人都去抢,谁抢到谁就是英雄。我郑重告诉你,我会帮你去抢,不要你送我半两金银,我说得够明自吗?”
“呵呵!我不要你帮。”
他大笑:“我也郑重告诉你,不义之财,人人有份,只要不是从我手中转夺,你有权从任何入手中夺获。我会保护我的夺获物,你必须冒和我决战的风险。你不要我送的半两银子,你爹当然要你收三五万两,呵呵!你真会打算呢!”
半两不要而要三五万两,是合情合理的事,不管是玩弄文字游戏或谈话技巧,其中含义是可以改变或曲解的。
“你不要用玩世的嬉皮笑脸态度,来曲解我的诚意。”姑娘正视着他,神色凝重:“我不会和你争这笔财宝,更不可能从你手中夺取这笔不义之财。你我已联手出面,各路牛鬼蛇神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你会用得着我这把剑应付不测,我也需要你保护。咱们走着瞧,事实会证明我是站在你一边的。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和你争。”
“你是说……”
“花花太岁,这个人是我的猎物。”
“哦!忘不了……”
“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抢劫贡船不关我的事,侮辱我的仇恨我不饶他。”
“浑天教五祖都会几手邪术,武功他们比你差,你只要一鼓作气逼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施展邪术,便可以好好摆布他们。”他在百宝囊中取出一个大肚子小瓷葫芦,递到姑娘面前放在桌上:“送你一些辟香药散,与会邪术的人交手之前,抹一些在鼻端,可支持一个时辰。”
“谢啦!”姑娘欣然接受,贴身藏入怀袋:“降龙真人太玄妖道你也任意宰他,我对你的药物有信心,你对邪术……”
“略懂些皮毛。”他说得谦虚:“但可不想充真正的内行,更无意逞强冒不必要的险,所以我有一套相当灵光的手段和技巧,对付那些真正妖术通玄的妖人。”
“是哪些手段和技巧?”
“在三丈外甚至五丈外,一举把他摆平,不让他有近身施术的机会,出其不意把他整得半死。你们眼睁睁等候太玄妖道摆布,实在很笨。”
“用暗器?”
“有何不可?任何兵刃其实无所谓明暗的分别,用刀子从背后捅入,刀也算是暗器。通常我会按规矩使用暗器。双方照面拚死活,任何兵刃都不能算暗器。躲在暗处偷袭,任何器物都算是暗器。一般说来,我很少使用暗器,除非对方的确强悍或者加害我的对手人多势众。为了保命,我会用一切手段自卫,所以我这辈子与英雄绝缘,只配在江湖鬼混择肥而噬。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以免日后失去成为江湖七仙女的机会。”
“我如果说我是七仙女之一,你是否相信?”
“不相信。”他肯定地说。
“有理由吗?”
“你如果是七仙女之一,就不会打贡船的主意,一旦落了案,你们有根有底的人肯定会遭殃。”他拍拍胸膛:“像我这种无根无底的人,才敢冒成为钦犯的抄家风险。一教一门的人,每个都有一两假身份。赤练蛇在教叫万凌霄,在江湖叫万重山,另外恐怕还有假姓假名,无根可查。”
“你也有不少假姓名,李雄、赵雄、赵八,真姓名是什么?”
“呵呵!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替姑娘斟茶:“你落在浑天教手中,宁折不屈,坚决不露名号。我觉得你很笨,一定是不怕死的女英雄。如果你说姓赵,我不会怀疑你不是我的本家。喝完茶咱们动身返高邮,乘我的船走,以免路上有人拦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在抢回贡船之前,与无关紧要的牛鬼蛇神,发生无谓的冲突。”
两人谈谈说说,极为投缘。
双方已表明立场,没有利害冲突,多次在患难中接触,赵英华口中不说,心中对他无限感激,希望对他作进一步了解,自然而然地展现婉柔的性情,与第一次见面女强人的个性迥然不同,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既然赵英华表示姓赵,他也就把姑娘当作小妹妹看待。
喝完一壶茶,毫无动静,没看到可疑的人在店中出入,也没看到店外的行人有惊惶的神色流露。
这表示曾经在镇上活动的牛鬼蛇神,已经离疆界,与他俩有关的人,也不再理会他们了。
“到镇南的堤岸上船。”他结帐出店向南走:“牛鬼蛇神在这里吵吵闹闹挥刀舞剑,水贼的眼线早就跑光啦!大概不会有人再逗留,知道不可能与水贼搭上线了。小妹妹,你没感到奇怪吗?”
“有何奇怪?”出了街尾,踏上东堤的赵英华弄不清意何所指。
“每个人所获的消息,都说劫贡船的人有水贼参与。赤练蛇兰小霞那些人,也认为水贼黑吃黑夺走了贡船。我所获的消息,起初也怀疑杭教主与水贼勾结,贡船才有藏匿的地方,贡船的确不曾下驶扬州。但闹江夜叉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他保证猪婆龙不曾参与其事。九股水贼中,只有猪婆龙有参与劫贡船的能力。那么,这许多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我……我猜不出来。”
姑娘信口答。
“我怀疑是有心人放出的风声,有计划地供给各门各道的眼线。我得另找线索,不再在水贼身上浪费工夫。返回高邮后要利用土地神那些人,留意追查消息的来源,把传播假消息的有心人找出来,便可追查贡船的下落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抓到要领,一定可以顺溜地把线索抖出来的。”
“我认为最好向一教一门的人追,赤练蛇那些人的口供靠不住。”
姑娘不同意他的看法:“他们在这里出现,并不代表丢失贡船的事是真的,而是故意在这里现身找水贼,掩护其他的人,带了赃物远走高飞。他们人手多,与江湖三教九流人士走得近,派人四出散布假消息轻而易举。我要狠狠地逼他们,不怕他们不招供,哼!”
“当然得找他们,他们欠我一条命的债。如果贡船被夺查非事实,他们又欠我三万两银子。不管从背后给我致命一击的人是谁,杭教主和陈门主必须负责,他们是灭口的主谋,不除掉他们绝不甘休。唔!气氛不对。”
他脚下一慢,警觉地察看四周,将裹枪的布巾解掉裹枪柄部分,露出枪柄以便拔出。
“怎么啦?”姑娘讶然问,也将裹着的剑插在腰带上挪至近手处。
距藏匿小船的堤岸已是不远,堤上看不见人踪,巨大的一排柳树枯叶行将落尽,风一吹,柳枝迎风飘舞。
河上各种船只往来不绝,看不出异兆。
“藏船的枯苇有点不对。”他伸手向前面堤下的芦苇丛一指:“那船恐怕不在了。”
“去着看。”
“不能去。”他伸手拦住迈步超前的姑娘:“下堤。走官道。”
东堤两侧草木丛生,但高度有限,站在堤顶,可以看到东面里外的行人三三两两的官道。
身后十余步外,堤东的灌木丛升起两个青衣大汉,快步登上河堤,堵住了后路。
“向前走,阁下。”
一名大汉沉喝:“别无他途,向前走是唯一的活路,咱们和你谈谈,谈不拢你知道结果的,是吗?”
“哦!你们是哪一方的神圣呀?”他止步不走了,转身淡淡一笑:“谈不拢,结果也许不如你们的估计,我的估计可能与你们正好相反,非常乐观。”
“我不信有人能估计我们的结果。”姑娘向两大汉举步接近:“更不怕任何诸天神佛,能主宰我们的生死荣辱。亮你们的名号,看能不能把我们唬倒?”
两大汉以相等的速度向后退,大概知道凭两人之力,阻挡不住他们,同时发出一声怪啸。
堤两侧人影纷现,共有六名大汉登上堤顶。八比二,大汉们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
“喝!真壮观。”
他嘲弄地说:“人愈多,死得愈多,诸位,有什么要谈的?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人多势众,谈不出对我有利的事来的。你们最好放弃武力胁迫的打算,平心静气把要谈的事说来听听。”
南面藏舟那段河堤,十二个男女现身飞掠而来。
两端一堵,没路可走啦!
可是,堤东堤西无法合围。堤西可以跳河游到对岸去,堤东可穿越草木丛奔上官道撤走。
扭头回顾,他心中了然,先前他说不认识对方,现在看清奔来的十二名男女,他知道说错了。
十二名男女中,有像貌威猛虬须戟立,挟了竹节钢鞭的八爪鱼在内。
扬州钦差府的走狗群赶到了。
这位仁兄的地位并不高,站在一侧脸色尴尬,似乎仍有羞耻感,为不久前不战而逃的事感到不安。
他缓缓转身,冷然面对十二名男女,凌厉的眼神,与那位为首的中年人阴森的眼神对上了。
此人年约半百,身材高瘦,穿天青色宽袍,佩的剑特长,约有三尺二寸。那双阴森的三角眼,眼神极为慑人,像一个干了三代动了三十年刀的刽子手,是那种天生具有杀气令人害怕的人。
“小辈,老夫不想和你多废话,你听着,我要命阎罗罗飞鸿的话有绝对性权威。”
这人声音也阴森,但声震耳膜:“老夫是扬州暨钦差的内府总管,说的话有如金科玉律。湖广陈钦差府的人,费尽心机找到浑天教的人,被你出面浑水摸鱼。向浑天教的人追逼贡船下落,结果大家落空。湖广钦差府的人,发誓要剥你的皮。”
“在下等他们。而且会主动去找他们。”他的嗓门洪亮得像打雷,理壮声粗:“要不是他们像一群疯狗一涌而至,在下该已从浑天数的杂碎口中,逼出贡船的下落了。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必须负责。你们是扬州暨钦差府的人,更不配管在下的事。”
“天下各地一两百座钦差府,都是皇帝所派的一家人。这听着,老夫指引你两条明路。”
“有两条明路而不是一条,好现象……”
“不许多嘴。”
要命阎罗沉叱:“其一,欢迎你投效本钦差府,保证你一年赚上万两银子;其二,协助老夫追出被劫的贡船,除了公家的奖金之外,老夫另给一万两银子花红。你如果拒绝,老夫捉住你送交湖广陈铁差的人,让他们剥你的皮。”
条件出奇地优厚,近乎信口开河。
要求投效,却是百分之百的诚意。
天下各地的钦差府,都在用尽手段招兵买马。
尤其对那些具有声威的人物,不论黑白正邪,一概欢迎,以差官或税了名义重金礼聘,既往不究,以后的身份可随意改变,连江洋大盗也不究既往。全国官民,称之为“虎狼鼠蛇半天下”,与“流毒遍天下”。
一个太监以卸钦并中使名义出京,可带随员一百名。另有分遣官十名,每名可召用役吏一百名。
这是说,钦差在额内的成员心腹就有千余名之多。这千余名额内的人,每人可雇用十名爪牙。
所以每个钦差府有上万个乱七八糟的走狗,额外的人还不知有多少。
以湖广的钦差陈奉来说,每年额内的薪给开支共四十余万两。
这是额内一万名爪牙的薪给,待遇并不高,平均每人年薪仅四十两银子而已。额外支出有多少,恐怕连钦差本人也不知道确数。
四十余万两银子,是向皇帝呈报的开支数。
要命阎罗说一年可赚上万两银子,如果不是信口开河,钦差为祸天下所花的银子,真可以称之为天文数字,天下岂能不乱?
难怪这个皇帝坑了天下臣民,耗尽国本。死后下一任皇帝泰昌,仅活了一年。天启皇帝一登基,便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