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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刻,众人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悲痛还是次喜,一个个木立当地,不觉都呆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小娇方才牵了牵钱大河的衣角,一面轻拭着面上泪痕,一面低语道:“咱们走吧!”
钱大河茫然道:“走?”
孙小娇道:“再不走……我真要疯了。”
钱大河目光四转,喃喃道:“对,还是走的好。”
墨龙剑客龙坚石扶起盛存孝的身子,缓缓道:“此间既已无事,我等委实已该告辞了。”
云铿道:“但……”
他本想留客,但想到此刻情况,留下来也是徒增伤心,也只有将留客之意忍了回去,垂首无语。
易挺、易明兄妹对望一眼,心中亦在暗暗忖道:“少时盛大哥若是知道云大哥的身份,不免又有烦恼。”
一念至此,两人不约而同脱口道:“盛大哥还是走吧!”
龙坚石皱眉道:“你们难道不随大哥前去?”
易挺垂首道:“小弟自是要去的,但……”
易明接口道:“但水姐姐……我实在不忍抛下她不管,不如……不如你们随大哥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龙坚石沉吟道:“也好……”
易明道:“不知盛大哥去哪里?我们好寻去。”
龙坚石道:“崂山山阴上清道观。”
盛存孝望着云铿,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此时此刻,无论任何言语俱都已是多余,唯有长叹一声,黯然抱拳别过。
云铿目送他几人身影消失,接着,便是一阵马嘶之声,然后马啼奔腾,渐去渐远,终于听不到了。
五马前后而行,马上人衣衫虽仍鲜艳如昔,但神情间却已失去昔日之明朗,心头更是一片沉重。
直走了有顿饭功夫,还是孙小娇忍不住叹道:“天下事有时真是凑巧,老天的安排,更是教人弄不懂。”
龙坚石仰大长叹道:“造化弄人,自古皆然,有些事之阴错阳差,曲折离奇,当真非人们能预料的。”
众人想到这件事的复杂与巧合,俱不禁为之唏嘘感叹。
钱大河忽然道:“那再生草芦的主人,小弟总觉得他有些奇怪,实在猜不透他的来历。”
盛存孝一字字道:“此人必是大旗子弟。”
众人骇然,齐都脱口道:“大哥怎会知道。”
盛存孝叹道:“愚兄虽然鲁钝,却也能稍别颜色,瞧他与水灵光之间神情关系,已可猜出其中的究竟。”
孙小娇叹道:“平日我总觉自己武功虽不如大哥,但却比大哥聪明些,今日才知道咱们这些人里,聪明的还是大哥。”
柳栖梧缓缓道:“大哥阅历之丰富,考虑之周密,又岂是我等能及,只不过平日深藏不露而已。”
她这句话说得实是中肯之极,要知盛存孝虽非绝顶聪明,但考虑之周详,行事之冷静。确非他人能及。
钱大河忽又道:“大哥既然早知他是大旗弟子,为何不出手?”此人气量最是偏狭,那日败在铁中棠手下,至今仍是怀恨在心。
盛存孝长叹道:“我与大旗门上辈虽是仇深如海,但其中恩怨纠缠,是非曲折,谁也分辨不清。”
钱大河道:“莫非大哥要将此仇忘去不成?”
盛存孝道:“我只望这纠缠近百年的仇恨,能在我们这一代中化解,世世代代的流血争杀,能在我们这一代终止。”
语声微顿,凄然一笑,接道:“我虽无后,但却愿我们这一辈的后人能从此平平安安的度其一生,只因……只因我已得知终日生活在仇恨与争杀中,实是什再也痛苦不过的事,何况我深信大旗弟子中不乏侠义之辈,例如铁中棠……唉,他的想法就必然与我一样。”
钱大河听他夸奖铁中棠,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龙坚石却慨然道:“大哥之见解,实令小弟佩服已极,江湖豪杰若都有大哥这般胸怀,何愁天下不太平。”
柳栖梧、孙小娇虽然无言,但从神情上看来,却显然也对盛存孝此等侠义的胸襟、仁慈的心肠大是钦服。
钱大河愤然道:“既是如此,咱们又何必赶去?”
盛存孝沉声截口道:“愚兄此番相请贤弟们出山,并非为了要各位贤弟助愚兄流血争杀。”
钱大河道:“那又是为的什么?”
盛存孝肃然道:“我只求贤弟们能在一旁相助,将这纠缠百年死人无算的仇恨从中化解。”
他仰天长叹一声,黯然接道:“贤弟你也该想到,以一己之仇恨而令后辈终生痛苦,又是何等自私残酷之事。”
钱大河寻思半晌,终也长叹垂下头去。
这时水灵光已自醒来,伏在易明怀中啜泣不止,易明口中不断在安慰着她,却又不断陪她流泪。
云铿强笑一声,道:“往事已去,贤妹又何苦再为往事流泪?但愿贤妹能多想想来日之欢乐,愚兄便可安慰了。”
他话中含有深意,别人虽不懂,水灵光自是懂的。
她与朱藻既是兄妹,与铁中棠的情感从此便再无阻碍,有情人若是终能成其眷属,来日岂非必多欢乐。
但却不知怎的,水灵光仍是觉得一股凄楚之情从中而来,竟是不可断绝,目中眼泪一时间哪能停止?
这一夜便在人们的悲伤与欢喜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互相煎熬下过去,不知不觉间,曙色已然染白窗纸。
于是水灵光也要去了。
她要去找铁中棠,也要去找她的兄长朱藻——在她心底深处,她更是深切盼望能见她那名震天下的爹爹一面。
云铿自不能劝阻,唯有黯然叹道:“只恨愚兄不能相伴贤妹前去……”缓缓顿住语声,目光望着易明、易挺。
易挺慨然道:“小弟可代大哥一尽照料之责。”
易明展颜笑道:“对了,水姐姐有我们照顾,必定不会出任何差错的,云大哥你只管放心好了。”
云铿忍不住喜动颜色,道:“贤兄妹之侠气爽朗,岂真无人能及,灵光有贤兄妹照顾,我自然放心得很。”
出门之后,易挺兄妹才想起自己本已答应为盛存孝尽力,此刻又怎能照料盛存孝之仇家?
但这兄妹两人行事虽然大意,却都是一诺千金的好男女,此刻心里虽为难,也只有自己承当了。
朝阳满天,将大地照得一片金黄。
这兄妹两人都在暗中盼望,这一路能平安无事,水灵光能找着她要找的人,昔日的恩仇,能在人们互相宽恕互相了解中渐渐消失。
但这三人一路同行,自然不会太过无事。
水灵光的绝代风姿,易明的明媚爽朗,易挺的慷慨英挺……这在在都要吸引人们的目光。
易挺与易明也不觉学得小心起来——竟已将那华丽马车遣回,也不骑马,只雇了辆普通大车代步。
是以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第三十二章 夜半歌声
这一日已近崂山,易氏兄妹及水灵光三人竟不敢在大城即墨留宿,却令车伏越过即墨,早早便在个小小的山村歇下。
鲁人本少奸恶,山村中更是民风淳朴。
村人虽暗惊于这些远客的风姿与华贵,但也只当是自己这小村中的极大荣宠,对他三人只有客气恭敬,绝非冷淡嫉视。
晚饭过了,生性好动的易明,忍不住要出去逛逛,拉着水灵光相陪,易挺也只有跟上照料。
何况他晚饭时吃着白鸡喝了几杯村人新酿的米酒,兴趣本也颇高,一路聊聊说说,不知不觉已走出村外。
突见山麓旁一片灯火闪烁,其中虽有人影出没,但却寂无声息,风吹长草,四野看来充满了神秘诡异。
易明忍不住又动了好奇之心,沉声低语道:“这是在做什么?其中必有古怪,水姐姐叫们去瞧瞧好么?”
她不叫易挺而叫水灵光,只出得知水灵光性情温柔,必定会跟她去的,水灵光一去,易挺也只有去了。
水灵光果然颔首笑道:“瞧瞧也好。”
等到易挺要加劝阻时,她两人已去得远了,易明也唯有叹息一声,撩起衣袖,大步跟随而上。
三人目力都不凡,走到近前,便看出长草之间,竟蹲伏着许多条人衫,动也不动,也不出声。
易挺变色道:“小心了,这……”
话犹来了,突然间,一条人影一声不响的自草丛窜了出来,左手里黑忽忽的似乎拿着盾牌之类的武器,右手里似乎提着根短矛,口中似是在轻声叱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易挺大惊之下,拉着易明、水灵光倒退三步。
只见那人影竟扑到地上,左手那盾牌往地上一扣,口中轻轻笑道:“捉到了……捉到了。”
易挺双掌已蓄势待发,但却已看清此人乃是条村汉,他手里的盾牌只是个竹箩,长矛却是木棍。
那人抬起头来,认出了易挺三人,含笑道:“三位客官也出来瞧热闹么,但这里可危险得很。”
易明奇道:“有何危险,你捉的是什么?”
那人也不答话,将竹箩掀开了一线,以木棍在里面拨了两拨,竹箩中突有一条毒蛇窜了出来,但下半身却又被竹箩压住,夜色凄迷灯光闪烁之中,只见那毒蛇昂首作态,红舌闪吐,看来十分狰狞可怖!
易明惊呼一声,顿觉这村民笑容中也似充满了诡秘之意,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叱道:“你”你要做什么?”
那村民笑道:“小人只是将捉的蛇拿给客官瞧瞧。”伸出木棍,在蛇首上轻轻一敲,毒蛇红信一闪又缩回竹箩之中。
易明厉声道:“深更半夜,来捉毒蛇,显然并非安份良民。”手肘一碰易挺:“抓住他,问问他究竟是何来路?”
那村民立时大惊失色,颤声道:“客……客官请慢动手,小人半夜来捉毒蛇,只不过是贪得几两银子。”
易明道:“什么银子?哪里来的银子?说清楚些。”
那村民战战兢兢,颤声道:“前两大山上来了位活佛,不但有降龙伏虎之威,而且还能上吃毒蛇,据说他老人家曾在西大佛祖面前发下心愿,要吃满十万条毒蛇方能修成正果重回西天,是以他老人家终日便以毒蛇为餐,还出了一两银子一条的高价,来向小人们收买毒蛇。”
他说的虽近神话,但易挺等三人一听入耳,便已猜到那生吃毒蛇的“活佛”,必定是个行迹诡异的外门高手。
易挺皱眉道:“那活佛长得是何模样?”
村民惶声道:“小人们肉眼凡胎,可不敢去瞧他老人家,只知他老人家终日在山上一座山神庙里参禅打坐。”
易明道:“你们瞧不见他,如何拿得到银子?”
那村民道:“小人们捉了毒蛇,只要装作一箩,送到山神庙前,第二日清晨一觉醒来,便会发现那竹箩已飞回小人们的桌上,竹箩里毒蛇已不见了,却装满了佛爷赐给小人们的银子,几天以来,从未错过。”
易明还想说话,却被易挺使了个眼色止住。
村民道:“不……不知客官还有何吩咐?”
易挺道:“这就是了,你们快去捉蛇吧,咱们也该回去安歇了。”一手拉着易明,转身大步而去。
水灵光见到易明居然竟抛下如此奇秘诡异之事不再过问,也乖乖的跟她哥哥走了,心里不觉有些惊奇,忍不住笑道:“今儿天气只怕不好。”
易明瞪大了眼睛,奇道:“有何不好?”
水灵光微微笑道:“若是好天气,你怎肯回家安歇?”
易明噗哧一笑,道:“你当我哥哥真是安份守己的人么?小时他的调皮捣蛋,当真是人人见了都要头大如斗,如今他虽然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可也装不久,此刻他哪里是要回去安歇,只不过是要躲开那些村民的目光,然后再走另一条路,偷偷绕上山去。”
水灵光瞧了易挺一眼,笑道:“是么?”
易挺垂首笑道:“哥哥的事,妹妹总是最清楚的。”
他非但不敢接触水灵光的目光,而且被水灵光瞧上一眼,脸就有些红了,只是水灵光心有别属,却全未在意。
三人绕了个弯子,果然再次觅路上山。
易明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充满了兴奋之情,口中不住喃喃道:“那活佛的模样,长得必定奇怪得很。”
水灵光见她一遇着新鲜的事,便像个孩子似的,心中不觉暗暗好笑,其实她自己一想到世上竟有日食数十条毒蛇的人,心里那好奇之心也是再也无法忍耐,脚步也不觉越走越快了。
三人毕竟俱是少年心性,都只想到此事之新奇与有趣,竟无一人想到,此行实是步步危机,充满危险。
那活佛既然僻处在半山废庙之中,自是一心要隐迹藏形,若是有人去窥探他的秘密,他怎会轻易放过?
他既以毒蛇为粮,想必早已练成了一种极为毒辣的外门功夫,以易挺等三人的武功,难保不遭他的毒手!
荒山寂寂,冷月窥人,衰草之间,虫声啾啾,荒山在夜色笼罩之下,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凄清幽秘之意。
易明脸蛋儿虽是火热的,但手足却早已冰冰冷冷,一路不住低语道:“莫要害怕,这草里不会有毒蛇的。”
她叫别人莫要害怕,自己心里却害怕得紧,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被草里的毒蛇窜出来,在脚上咬一口。
水灵光暗暗好笑,突然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