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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光啜泣着陪伴着他,她心里的悲哀更浓,心事也更乱,最苦的是,她心事多半不能向人诉说。
良久良久,雨停了又落,落了又停。
铁中棠缓缓长身而起,拉起水灵光的手腕,他已决心要用最大的力量,来保护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水灵光抬起头,问:“你……你不恨我?”
铁中棠凄然说道:“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没有你,谁来埋葬我爹爹的尸身?我一生都将永远感激你,怎么会恨你?”
他仰天长叹一声:“我非但不恨你,连你的……你的父母,我都不再怨恨他们……”
话未完,水灵光已痛哭着扑到他怀里。
大地虽大,但她只觉唯有他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唯有在他怀里,她脆弱的生命才能获得安息。
但是,她必须要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
为了什么?她不能说,她不忍说……
铁中棠拉起她的手,柔声说:“不要哭了,快随我走,你埋葬了我爹爹,我也要将你的父母好好安葬。”
水灵光茫然随着他走回那神秘的洞窟,地上的血旗、锦书已被拾起,但却留下一地的眼泪与悲哀。
铁中棠目光动处,一件白绩长袍,铺在榻上,上面以鲜血写了五个字:
“我也会装死”。
黑星天的尸身不见了。
铁中棠愣了许久,方自失声长叹道:“此人当真是厉害得很,上了别人一个当后,立刻就还给了别人。”
突听水灵光惊呼一声,又放声痛哭了起来,原来铁青笺、水柔颂两人的头颅已被人割下。
满地的珍宝,也少去了许多。黑星天已将他能带得走的,全部以衣衫包起带走了,只是却还不及全部珍宝的十分之一。
铁中棠留意观察着绫袍上的血字,以及水柔颂、铁青笺两人的尸身,此时鲜血都早已凝固。
他又伏在地上看了半晌,长叹道:“他已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人已去远,追也来不及了……”
水灵光痛哭着道:“但我……的爹……爹……”
铁中棠沉声道:“他人虽已去远,但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他为你复仇的,你相信我么?”
水灵光柔顺的点了点头,哭声渐微渐轻。
他们将所有的尸身全部埋葬了起来,然后铁中棠便立下了决心,要在自己亡父坟前守墓百日。
水灵光自然陪着他,如今,她已不需再逃避任何人、任何事,她洗净了身子,换上了衣衫。
于是,她那惊人的美,就完全显露出来了。
铁中棠知道她对于外面的世界,一直是那么响往而羡慕,但此刻她陪着他,却无丝毫焦急,更无怨言。
三日之后,铁中棠的伤势便完全复原了。
他也发现了那千年参果的功效,竟是令人难以相信,至此,他才相信世上果然有一些奇异的事物,不是人力所能解释的。
水灵光以白绫裁成孝服,给铁中棠换上,柔软的衣料紧贴在身上,更使他看来全身每分每寸都充满了男性的魅力。
他默然、哀思,有时练习着锦书秘笈上的武功,有时也为水灵光说一些红尘中多采多姿的故事。
日子在淡淡的悲哀中平静的过去。
铁中棠开始探路、束装,计划着如何运出这一批庞大的财宝,也计划着将这一批财宝运用的方法。
然后,他拜别父坟,重入红尘。虽然只有短短百日,但他却宛如再世为人。
水灵光自然更是兴奋,但兴奋中却仍有些淡淡的哀愁——少女的心事,本就令人难测。
何况她度过十余年孤独困苦的生活后,生活遽然改变,其心绪之复杂,更非别人所能体会。
第六章 洛阳风云
洛阳,是繁华的,甚至可说是繁华甲于天下。
洛阳城的上层社会上,近日在悄悄的流传着一件奇异的故事——洛阳城来了位富可敌国的奇人。
当时的洛阳,身价千万的富人已多得不可胜数,自远方来消闲游乐的世家公子、富商巨贾,络绎不绝于途。
还有些名公王侯、高官贵族,隐藏了身份来此游乐。
更有些名诗人、名剑客途经于此,便会为此地留下一些传诵一时的名句,或是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
然而,这些人的故事此刻却全都被那富可敌国的奇人压倒了,整个洛阳城,此刻都以这故事做为中心。
城北李家,不但是洛阳城珠宝业的巨子,而且也可说得上是全国珠宝业的泰斗,普天之下,经营珠宝的,没有人不知道李洛阳这名字。
李洛阳世代经营珠主,不但早已家财巨万,而且李家子弟家传的武功,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的。
经营珠宝的人,倘不会武功,在当时就等于虎群中的羔羊一样危险,李家子弟深知此理,武功都练得极好。
这震动一时的奇人奇事,便是从李宅门下仆役的口中开始传出来的。
洛阳珠宝李家,传到现在已是第十一代了,经过了无数次战乱与盗劫的李家子弟,学会了更多的谨慎与谦虚。
他们并没有显赫而华富的店铺,只是以洛阳城北一栋坚固、朴实而古老的巨宅作为交易之地。
每年有十日,普天之下的珠宝巨商都会到此地,在那朴实的巨宅里,交易着价值巨万的珠宝。
来自四面八方的珠宝巨富、名公巨贾,带着他们的娇妻美妾、武师镖客,各以所有,易其所需的珠宝。
这其中自然也有横行江湖的绿林巨寇、江湖大盗,但他们来到这里,也只是规矩的做着生意,绝不敢动手抢劫。
李宅的门户是开放的,只要你想买卖珠宝,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你有多少钱财珠宝,在这十日之中,都可以搬进李洛阳为天下各地商人准备好的院落中去,甚至你只有一粒珍珠想卖,或是你只准备为妻女买一朵三两银子的珠花,也可以享受与富商巨贾同样的礼遇。
李家子弟以及李家受过严格训练的仆役,也都会以他们传统的习惯与礼貌来招待你。
他们的格言是:“一入李家之门,便是李家之客。”
在这里,没有人盘查你的身份,也没有盘查你钱财的来历——只要你在这里的行为是正当的。
但是你只要有丝毫不轨的行为,小则立刻会受到被逐出的羞辱,大则立刻便会受到李家的禁锢和私刑。
许多年来,这珠宝世家自然也曾受过惊扰,就像冀北双煞、独手昆仑那样武功高强的巨盗魔头,想到这里来上线开扒,也都被李家子弟斩去了双手,远逐边外。
这珠宝世家的武功威望,和他们的财富、礼貌、传统,以及交易的规矩,在江湖上是同样被人敬重的。
今年,这一年一度的交易时期,比往年更是热闹。
自重阳开始,洛阳城北,己是车水马龙,冠盖云集,轻裘暖带,衣香鬓影,当真是盛极一时。
珠宝世家的第十一代主人李洛阳,面容清癯,身材颀长,两鬓虽已斑白,但目光却仍亮如明星。
他穿着一袭暗色的缠丝夹袍,带着一种动人而华贵的风度,与他的长子李剑白并立在第二重门户的石阶上,长揖迎宾。
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妇人,陪着一位白衣如雪的美少年,是这珠宝世家第一日第一对客人。
然后,退隐了的将军、洗了手的巨盗、春风得意的少年、家财百万的老人,各带姬妾,含笑而入。
一个衣着褴褛、形容枯瘦的老妇人,双手紧抱着两只麻袋,畏缩、蹒跚的走上了石阶。
李剑白立刻躬身将她扶了上来,彬彬有礼的含笑问好。
李洛阳带着赞许的目光,望着他引以为做的儿子。
第一日过去,第二日才是繁华的高潮。
响午时分,李洛阳偷得一刻闲暇,正要小作午寐,大门前,忽然停下了两辆八匹骏马共拉的华丽香车。
赶车的,竟是两个年仅八、九岁的锦衣俊童,但拉车策马,比之多年老手亦毫无逊色。
只要是眼界稍广的人,都会认得这两个俊童正是洛阳名妓“粉菊花”门下训练出的“万金神童”。
粉菊花高张艳帜多年,年老时,却细心的训练出一批俊童与艳婢,专门卖给富家为奴,这些童婢个个都是聪慧绝顶,百艺皆通,若非世家巨富,休想问津,只因他们的身价太贵,一个就要十足的一万两纹银——这已是一个小康之家的全部家财。
所有的目光,立刻全都被这车马俊童所吸引,人人都要看看车里的是哪位高官巨贾,有如此声势,有如此财力?
第一辆马车车门启处,轻盈的走下一个头挽双髻,面带甜笑,美艳照人的明眸锦衣少女来。
众人都只觉眼前一亮,当真是目摇神夺,看得痴了!
哪知这锦衣少女走下车来,立刻躬身道:“姑娘请下车。”
车门内缓缓伸出了一只春葱般的玉手,轻轻搭在那锦衣少女的削肩上。
接着,车门内又缓缓伸出了一双纤秀泽圆的玉足,足上穿的是一双自绫的轻鞋,鞋尖一粒珍珠,竟有龙眼般大小,随着微风轻轻颤动着。
虽然未见其人,就只这一只手、一双足、一对颤动的珍珠,已使众人眼更花、神更迷、情更痴。
人人都在暗中猜测:“这到底是谁?这到底是谁?”
只听樱咛一声,众人心头一跳。
车门外己多了一位秀发如云,眼波如水,全身穿着一件似绢非绢,似纱非纱的宫装轻衣,有如仙子般的绝代丽人来。
那锦衣少女虽美,但仍属红尘中之绝色,这宫衣少女,却美得丝毫不带火气,有如天上谪仙。
她扶着锦衣少女的肩头,缓步走到第二辆大车前。
众人的目光,立刻也随着她转到第二辆车上。
第二辆车门一开,众人凝神望去,车门内走下来的,竟是一个佝偻着身子、满面皱纹、白须白发的老人。
他生命已燃烧去大半,步履已蹒跚不稳,一手遮着眼睑,似畏见阳光,另一手却搭在那宫衣美人的香肩上。
众人见了,心里又是失望,又是不平,如此一朵娇嫩的香花,竟偏偏插在了牛粪上。
这三人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入了门户,李洛阳降阶而迎,含笑长揖:“佳客远来,不知高姓大名?”
那华服老人却冷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我是来和你做生意的,不是来受你盘问的。”
李洛阳愣了一愣,强笑道:“请进!请进!”
华服老人两眼一瞪,道:“自然要进去的,不进去难道还睡在你们的大门口么,嘿嘿,真是岂有此理!”
李洛阳又是一愣,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平生见过的人也算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老人。
老人笔直走入大厅,目光四下观望,忽然格格笑道:“假的假的,四幅画里竞有两幅是赝品。”
李剑白少年气盛,怒火上涌,已忍不住要发作出来。却被他爹爹干咳了一声,打了个眼色止住。
此刻那两位锦衣俊童,己提着两只小巧的箱子走了进来,箱上满嵌珍珠碧玉,耀人眼目。
不谈箱中之物,先只这两只箱子,已是价值不菲,李洛阳自然识货,心头不禁更是惊异。
那华服老人又摇摇摆摆走了过来:“住的地方在哪里?”
李宅外观虽不堂皇,但里面院落却不知有多少,真是千椽相接,万脊相叠,重门叠户,深宇广院。
李洛阳为了接待宾客,已将所有的院落打扫干净,他知道这华服老人脾气古怪,特地将他引至一座最宽敞的院落。
哪知一入房中,那宫衣丽人立刻耸起了鼻子,皱起了眉头,华服老人更是暴跳如雷,指着李洛阳的鼻子大骂:“这也算是住人的地方么?老夫家里养猪的地方也比这里强得多了。”
李剑白面色也沉下:“阁下嫌脏,何不自己将房子带来!”
他故意不看他爹爹的面色,出口顶撞了过去。
华服老人却冷冷笑道:“你以为这难得了我?”
两个时辰之中,这华服老人意在院中搭起了三座篷帐,锦帐流苏,堂皇富丽,宛如蒙古王公所居。
帐中的陈设,更是千奇百巧,无一不是人间的罕睹之物。
他自设厨房、拒绝接受李宅供应的饮食,厨子是苏杭名厨,据闻是重金自皇宫大内中挽出来的。
古怪的老人,绝代的艳姬,敌国的财富,奢华的行径,这许多种因素加在一起,自然难免引起大家的好奇之心。
人人都在猜测,但却无一人猜得出这老人的来历,就连见多识广的李洛阳,面上虽不动声色,暗中也不禁诧异。
来自京城的王侯贵戚,都猜测这老人必定是退隐的封疆大臣,或者是江南的豪富世家。
来自江南的名公巨富,却又以为这老人必定是京城的王侯贵族,或者是宫中皇亲,微服出游。
还有些多事的少年公子,更给染上一层传奇的色彩,说他必定是洗了手的江洋巨盗,怀有一身惊人的武艺。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许多猜测哪一种是真实的。
黄昏时,老人的名厨开出了一张惊人的菜单:他们每日要采购一百尾鲜鱼,八十只鹦鹉,最重要的是,他们每日还需要八匹活生生的骏马。
因为这老人嗜食鲜鱼脑、鹦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