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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林中掠出的人影,飘飘落在地上,两只长袖随风飘舞,宛如蝙蝠的翅膀一般,落地后竟长垂及地。
他颀长的身形却是瘦骨嶙峋,面上双颧高耸,眼眶深陷,仔细一瞧,竟是个瞎子。
那跛足童子见他来了,拍手笑道:〃妙极妙极,大哥也赶来了,看你们还有多少暗器,只管放出来吧!〃
霹雳火心头一震,大声道:〃你便是艾天蝠么?〃
普天之下,施用暗器之人,一听无目煞星艾天蝠的名字,人人都头皮发炸,心头发慌。
因他虽是个瞎子,却专破天下各门暗器,其听觉之灵敏,有如浑身上下都生满了眼睛。
只见他阴沉的面色毫无表情,道:〃不错,谁来陪我这瞎子走几招?〃声音亦是冰冰冷冷,毫无情感。
李洛阳〃飕〃的掠过霹雳火,掠到面前,目光上下扫动,沉声道:〃阁下想来便是九子鬼母门下的首座弟子了。〃
那跛足童子远远立在艾天蝠身后,飞扬跳跃,大声道:〃不错,他便是我们的大师哥!〃
李洛阳道:〃令师兄如此以阁下为荣,倒是很难得。〃
艾天蝠冷冷道:〃李先生过奖了。〃
李洛阳呆了一呆,道:〃阁下怎会知道在下便是李洛阳?〃
艾天蝠大笑道:〃艾某双目虽盲,心却不盲,此时此刻,除了谦谦君子李洛阳外,谁还会如此客气的对艾某说话。〃
李洛阳扬眉道:〃人道无目煞星心思灵敏,过于他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艾天蝠笑声突顿,道:〃李先生如此的夸奖艾某,莫非是要艾天蝠做什么事么?〃他即使在狂笑之时,面上亦无表情。此时笑声一顿,面容更是冷得可怕,仿佛他心肠俱是寒冰所铸,世上再无任何事能打动于他。
李洛阳纵声狂笑道:〃不错,在下正要照原文与阁下打个赌。〃
艾天蝠冷冷道:〃艾某占了优势之时,从来不与别人打赌,李先生这番心思看来是白费的了。〃
李洛阳又自呆了一呆,他本想孤注一掷,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注,和艾天蝠师兄弟们的性命赌上一赌。
那跛足童子大笑道:〃赌不赌你都已输了,还赌什么?你骗别人可以,却骗不到我大哥!〃
艾大蝠道:〃李先生若要动手,在下当可奉陪,但也请李先生先取下鞋底的蛋壳,免得动手时行动不便。〃
李洛阳情不自禁,举起脚底一望,只见鞋底之上,果然嵌着几片碎了的蛋壳,这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但双目全盲的艾天蝠,却犹如目见,抬眼四望,艾天蝠深陷的眼眶,骇然竟是一片肌肉,根本连眼珠都没有,绝不是伪装的瞎子……何况纵然是目光敏锐之人,也万万不会瞧见别人鞋底的蛋壳。
刹那之间,李洛阳心头不禁大为惊骇。
只听艾天蝠冷冷道:〃阁下心里不必奇怪艾某怎会知道,艾某只是自阁下方才脚步移动时所发的声音听出来的。〃
李洛阳道:〃你怎知必是蛋壳?〃
艾天蝠狂笑道:〃食物俱已有毒,想来你们只得吃鸡蛋了,惶乱之下,自然难免将蛋壳剥得狼藉遍地,在下姑且猜了一猜,却不想正猜对了。〃
李洛阳暗叹一声:〃这艾天蝠当真是个绝世的人材。〃
要知此刻刀剑叮当,人声叱咤,鼓声更是响如雷霆,能在这许多声音中听出别人脚步轻微的移动,这耳力是何等惊人,再加上他分析事理之精确,更是令人心惊。
霹雳火忍住性子站在李洛阳身后,此刻却再也忍不住了,厉声喝道:〃艾天蝠,你果然心巧口巧,老夫却要看看你的手巧不巧?〃长弓一展,箭步窜前,弓梢直点艾天蝠胸腹间的将台大穴。
那跛足童子一个筋斗翻了过来,大喝道:〃我大哥只想和李洛阳动手,你多事什么!还是让少爷我陪你玩玩吧!〃
喝声之中,双足如飞,踢向霹雳火面门。
霹雳火只得暂求自保,闪身避过,大怒道:〃你明明知道老夫生平不与妇人孺子动手,此番又来做什么?〃
跛足童子嘻嘻笑道:〃你不愿和我动手,可知我还不愿和你动手哩,你既未接到换命明珠,还是乖乖站到一边去吧!〃
霹雳火大怒道:〃混帐!〃呼的一拳,却是击向正与黑星天动手的一人身上,他纵在盛怒之下,还是不愿与妇人孺子动手,这老人脾气虽然蛮横,倒也蛮横得可爱。
这时白星武、司徒笑等人,都已各自寻着了对手,在这一片辽阔的空地上,动手厮杀起来。
但四面树林之中,仍不时有人影闪动,他们的攻势虽然凌厉,也无法在这四面杀机之中冲开一条血路。
李洛阳与艾天蝠身子缓缓逼近,却始终未曾出手接过一招。
那跛足童子满面嘻笑,东打一招,西踢一足,忽然又是一个筋斗翻回树林,笑道:〃师父来了。〃
九子鬼母果然已扶着两个明眸少女的肩头,缓步走了出来。
她脚步仍然蹒跚,衣裳也仍然有如贫妇。伴在她身畔的两位少女,却是满身华服,艳光照人!
李洛阳心头一凛……此刻依依站在九子鬼母身畔的,赫然竟是那奇异老人的艳姬。
他自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心头不觉疑窦丛生。
哪知就在他这疑愣的刹那间,艾天蝠硕长的身躯已冲天而起,两只长袖迎风飘展,有如飞天的蝙蝠一般。
他双袖又长又宽,柔中带韧,正是两件最最奇异的外门兵器,双袖舞起,敌人武功纵强,一时之间也休想近身。
战鼓频催,战况却胶着在当地,没有丝毫进展。
院中的家丁壮汉,听得外面的交战之声,越等越是心焦,有的已忍不住翻身到墙头,去观看外面的战况。
铁中棠面色凝重,挽起双袖,将皮鼓敲得咚咚作响,温黛黛愁眉苦脸的坐直在他身侧,也说不出话来。
十余条大汉本来凑在院中喝喝密谈,此刻突然狂呼上声,蜂涌着冲到紧闭着的大门前。
一人手提长刀,奋力挑起了门闩,刀风过处,大门洞开。
潘乘风变色呼道:〃你们要干什么?〃
家丁们齐声呼道:〃冲出去!〃
呼声未了,鼓声突然停顿。
鼓声停顿未久,黑星天便当先掠回院来,身上血迹斑斑,胸口不住起伏,手中的兵刃也失落了。
潘乘风变色道:〃兄台可是受了伤了?〃
黑星天点了点头;道:〃在……左肩……〃突然仆地坐倒。只听墙外一声狂呼,白星武、司徒笑狂呼着飞掠而入,两人神情亦是疲惫不堪,额上汗珠涔涔而落。
铁中棠虽未见到外面的战况,但见到这几人的神色,已显然可以想见外面战况的惨烈。
他手持鼓槌,奔出院外,惶声道:〃还有人呢?〃
白星武手挥汗珠,指向院外,只听李洛阳在院外大声呼道:〃各位快退回去,在下断后。〃
另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前路虽然不通,要退后却绝对无人阻挡,阁下只管放心好了!〃
语声落处,李家父子、霹雳火、云铮,果然连袂跃入墙来,这四人更是神情狼狈,重衣俱为汗水浸透。
李洛阳喘息了半晌,方自黯然长叹一声,垂首走回大厅,那黯然的叹息声,正显示了事情的急迫。
众人回到厅中,心情更是沉重。
李洛阳在厅中踱了几圈,突然走到厅前的石阶上,沉声道:〃弟兄们请过来听我说话。〃
院中的家丁壮汉们,缓缓围了过来。
李洛阳见到这些平日生龙活虎般的汉子,此刻纵然打起精神,也掩不住憔悴失望之态,心头不觉更是黯然。
〃你们快快放下兵刃,高举双手去吧,只要你们不作抵抗,那九子鬼母纵然狠毒,也不致要了你门的性命,各位跟随李某多年,李某今日却不能保护各位,但望各位莫要怪我。〃
他话未说完,这些家丁们已骚动起来,等到他说完了话,这些粗豪的汉子已齐呼道:〃咱们死也不走。〃
李洛阳黯然道:〃各位留在这里,也是在送性命!〃
一个家丁振臂而出,嘶声道:〃老爷待小人们天高地厚,小的们死也要和老爷死在一起。〃
另一个人接口呼道:〃小人们虽然无知,却还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老爷若定要小的们走,小的们只有先死在这里。〃
李洛阳静静的凝注了他们半晌,突然狠狠一顿足,转身走了回去,目中似乎已可看到闪动的泪珠。
温黛黛眨了眨眼睛,轻轻道:〃咱们难道真的没有冲出去的希望了么?〃她一直跟随着铁中棠,片刻也不肯离开。
李洛阳无言的点了点头。
温黛黛呆了半晌,突然转身奔了出去,司徒笑、云铮的脚步都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谁也没有追出去。
李洛阳缓缓走过去解开海大少的穴道:〃兄台莫怪!〃
海大少挺胸而起,大声道:〃俺为何不怪你,听你说那些泄气的话,真几乎将俺气死了。〃
李洛阳苦笑一声,道:〃不是在下说话泄气,只是以此刻情况看来,我们是凶多吉少了。〃
海大少瞪起眼睛,别的人却仿佛都默认李洛阳方才的言语。
海大少厉声道:〃你们说话呀,咱们究竟拼不拼得过?〃
李洛阳仰首望天,缓缓道:〃海兄此刻莫要问了,到了黄昏之后,你我再一起冲出去试试。〃
海大少道:〃这才像话。〃
李洛阳道:〃你我这次冲出去,谁也莫要再存有回来之心,冲得出去就冲出去,冲不出去就死在这里。〃
海大少拍案道:〃这更像话了。〃
李洛阳移过目光望向铁中棠,缓缓道:〃无论咱们冲不冲得出去,阁下都不会死的。〃
铁中棠道:〃此话怎讲?〃
李洛阳冷冷道:〃此刻跟在九子鬼母身畔最最亲近之人,便是阁下的那位温柔美艳的夫人!〃
铁中棠脸色也变了。
李洛阳却已拂袖走了开去,众人本觉铁中棠来历不明,此刻更不禁暗暗猜疑:〃难道此人便是九子鬼母的内应?〃
李洛阳负手立在厅前,只见院子的角落,几个家丁正悄悄的以长刀在挖着草根,剥着树皮。
他只觉心头一阵黯然,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苍天,我李洛阳待人不薄,为何今日却落到这般下场?〃他满心怆痛,心中所思,口中竟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当真是言词沉痛,凄凉欲绝。
海大少突然拍案大骂道:〃李大哥待人忠诚,有目共睹,怎么这里许多人中却有个内奸。〃
李剑白道:〃谁是内奸?〃
海大少手指笔直指向铁中棠,道:〃他!〃
众人心里都在想着此事,此刻被他揭破,立刻骚动起来,霹雳火大声道:〃不错,这厮行踪鬼祟,必定是个内奸。〃
李洛阳望着铁中棠,只当他会辩驳两句,哪知铁中棠却只是茫然立在那里,也不开口。
海大少厉声道:〃今日一战,无论是生是死,也不能留着这内奸活在世上,先得宰了他再说。〃
众人齐都轰然应道:〃正该如此。〃脚步移动,便向铁中棠围了过来,众人心中俱是满腹冤气,此刻自然一触即发。
那两个童子骇得面青唇白,牵着铁中棠的衣袂,瑟瑟发抖,李洛阳长叹道:〃众意如此,阁下还有何话说?〃
铁中棠暗叹:〃我施下连环之计,将情势造成如此局面,纵然称了心愿,弄得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霹雳火没有一人能逃得活命,却也害得许多条无辜的生命陪着一起送死,我做得对么?我做得对么?〃心念至此,只觉心灰意冷,也不想反抗,长叹道:〃不错,我害了你们,你们杀了我吧!〃
众人反而呆了一呆,突听一人道:〃你们若要杀他,便将我一起杀死!〃夕阳余晖下,温黛黛缓缓走了进来。
她身上此刻竟佩满了珠宝,在夕阳下更是光彩夺目,她轻轻笑道:〃我能戴着我最爱的珠宝,死在我最爱的人身畔,总比你们这些还要苦战一场才能死的人好,你们要动手,就快动手吧!〃原来她方才狂奔而出,竟是去戴珠宝去了。、
海大少厉声道:〃动手就动手!〃
温黛黛走到铁中棠身畔,道:〃谁来动手?',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在将死之前,动手杀两个丝毫不愿抵抗之人,脚下都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天色不知在何时黯了下来,再也无人去燃起烛火,苍茫的夜色,凄凄冷冷,惨惨切切。
潘乘风刚才掩起的大门,也不知何时吹开了。
夜色之中,门外忽然缓缓走来一条淡淡的白色人影,像是黑夜中的幽灵一般,走过近前,便可看到她美丽的轮廓,骇然竟是水灵光。
李洛阳变色道:〃姑娘是来为九子鬼母传话的么?〃
水灵光瞧也不瞧他一眼,笔直走到铁中棠前面。
铁中棠惨笑道:〃你出去,还回来作什么?〃
水灵光缓缓道:〃你活着我可以走,你若真的要死了,我却不能活了,自然要来陪着你。〃
这几句话虽然有关生死,但她却说的是那么平静,那种奇异的平静心情,使得她言语也变得十分流利。
海大少轩眉道:〃你两人不是九子鬼母门下?〃
水灵光道:〃她虽然要将我收为弟子,我却情愿死!〃
海大少呆了一呆,汗如雨下,道:〃俺险些错杀了好人。〃反手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