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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服美妇秋波微转,手掌轻轻拍了三记。
帘幔后环佩叮当,伴着一阵笑语莺声,隔帘传来,七八个身穿各色锦衣的绝色少女娇笑而出。
方才摆渡、垂绳、端茶来的三个少女,此刻换过了一身织锦的衣衫,夹杂在这一群少女中。
迷人的娇笑,迷人的眼波,还有一阵阵迷人的香气——沈杏白不觉痴了,连何时开上酒菜都不知道了。
华服美妇转动秋波,笑道:“相公你看这值得么?”
沈杏白眼睛望着那许多双迷人的眼睛,随口道:“值得什么?”
华服美妇轻轻道:“壹千两银子!”
沈杏白纵声笑道:“什么?壹干两银子?夫人莫非是开玩笑?”
他心里也知道这并非开玩笑,便再也笑不下去。
华服美妇淡淡道:“这里一切都出于自愿,你若认为这不值,尽可教我妹子们将东西都撤下去。”
沈杏白呆了半晌,舱外水声滔滔,转目望去,那一双双迷人的眼睛也变得冷如秋霜。
他只得干笑几声,道:“在下并无此意。”
华服美妇道:“无此意,便请相公先将银子见赐。”
沈杏白道:“只是在下出门在外,身边哪有许多银子?”
华服美妇淡淡笑道:“八妹,他说他身边未曾带得银子。”
方才那摆渡的少女,此刻已换了套浅紫衣裙含笑走了过来,双瞳翦水,目光微微一转,便仿佛已能看破别人心事。
“你年纪虽轻,但目光敏锐,步履轻健,显见武功不弱,必是久经名师指点的名门高足。你神情举止之间,常在无意中流露出一种自满之态,想必你家世也必定不错。但你却不但乔扮道士,而且行色仓惶,显见是在逃避追踪,准备流浪江湖。以你的家世和师承,既然逃亡在外,又不愿受苦,逃亡前必定设法搜罗了批银子带在身畔,是么?”
她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揭破了沈杏白的隐秘,只说得沈杏白木然呆在地上,良久作声不得。
但紫衫少女那双仿佛是能洞悉入微的眼睛,却仍在瞬也不瞬的凝注着他,嘴角含笑,不住轻轻的问道:“是么……是么……”
沈杏白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夫人请将酒莱都撤回去,在下只要渡到孟城,于愿已足。”
紫衫少女咯咯笑道:“好小气的人……什么事我都看出来了,却实在没看出你竟如此小气!”
她左手自桌上取起银壶,右手自壶边取起只银筷,面上笑容未敛,手掌却已将银筷轻轻插入了银壶中:“姐姐们,人家既然看不上咱们,咱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还是走吧!”
少女们嫣然一笑,竟都转身走入了帘幔,华服美妇也轻笑道:“相公只管用茶,贱妾们告退了!”
客客气气的走了出去,霎那间便只剩下沈杏白木立在地上,心中更是惊奇交集。
他见紫衫少女显露了那手惊人的武功,心里以为她必有下文,哪知她们竟都如此客气的走了,不但没有丝毫威迫之意,甚至连丝毫不满之色都没有,他一面惊奇,却又不禁暗中松了口气。
转目望去,那一桌丰盛的酒菜仍端端正正放在他面前,一阵阵诱人的香气迎面扑鼻而来。
沈杏自暗中告诉自己:“你们既不动手相强,我便绝不动这酒菜,看你们如何能自食其言,来抢我的银子。”
转念又忖道:“这些女子必定是看我出身名门,是以不敢随便难为我,唉!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呀!此刻我若非有要事在身,怎会随意放过你们?”
他看看身边椅上的铁中棠,又忖道:“到了孟城,我便要买艘江船,顺流东下,到船上再好生收拾他,还怕他不说出宝藏的下落?”
他脑海中胡思乱想,想到自己得到宝藏之后的乐事,不禁越想越是得意,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腹中“咕”的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已有许久未曾有食物下肚了,这念头不想则已,越想越觉腹饥难忍,到后来简直无法忍受:“平日我纵然日夜不食,也不致如此,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望着眼前那一桌丰盛的酒菜,脑海中只觉晕晕沉沉的,别的什么事都想不起了。
他努力想将目光望向别处,但眼睛却偏偏不听他的话,时时刻刻不忘在桌上那翡翠全鸡、罗汉扒翅上去扫上几眼。
但望梅虽可止渴,观翅却难充饥,他越看越觉饥肠辗辘,肚子都仿佛快要被磨穿了。
他口里咽着唾沫,心里忍不住暗暗忖道:“我若悄悄在每样菜中挟一筷子,谅你们也不会发觉。”当下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去。
突听帘幔后有人轻笑道:“这厮的银子,当真是都用药水煮过的么、饿成了这个样子,还不肯掏出来。”
另一个少女的口音笑道:“我只望他忍不住时,悄悄去偷吃两筷,到那时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得不拿出银子来了。”
沈杏白心头一凉,立刻缩回了手。
先前那少女接道:“我别的都不奇怪,就奇怪这厮年纪轻轻,居然也会如此小气。”
第二个少女笑道:“他喝了咱们清肠洗胃的焚心茶,我就不相信他还能支持得下去,我真想看着他拿出银子时的样子。”
沈杏白咬牙切齿,暗恨忖道:“难怪我腹饥如此难忍,原来就是那杯茶在我肚子里作祟。”
帘幔外笑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细碎,仿佛有人笑道:“姚四妹,你那欧阳老三还不回来,你着急不着急呀?”
又一个最是娇嫩的声音笑道:“你先莫要说我,先问问你自己着急不着急就是了,我们要看看他到底会替你带些什么宝贝来?”
另一个较为沉重的声音道:“你两个一个为人一个为钱,动心动得最快了,还是我们杨八妹好,她无论遇着什么人,见到什么事,都不会动心的。”
沈杏白前面的话还可听清,到后来他简直饿得头晕脑胀,连话都无法听了,忍不住大喝道:“算你们赢了!”喝声未了,那一群少女嘻笑着奔了进来,拍掌笑道:“好极,这只铁公鸡还是拔了毛了!”
那摆渡的紫衫少女杨八妹,笑着伸出手掌,道:“拿来!”
沈杏白有气无力的自怀中掏出个丝囊,解开丝囊,取出张银票交给了她,苦笑道:“算你们的焚心茶厉害。”
一个面如银盘的绯衣少女拍掌笑道:“看他,看他,他的手都抖了,心里不知有多么痛哟!”
杨八妹笑道:“武林中人像你这么小气的,倒真还少见得很。”转手拍掌道:“秋姑,将酒菜取去热热。”
沈杏白道:“不热也罢。”
但就在这时已有个面容苍白、鬓发蓬乱、手里拿着个托盘、腰间围了条粗布围裙的厨娘,垂首走了出来。
她缓缓将酒菜一样样放在托盘里,又垂首走了进去,自始至终,始终未曾抬起过头来,只是不住轻轻咳嗽。
沈杏白目送酒菜,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那绯衣少女笑道:“你花了银子,让我唱首歌给你听听!”取了个琵琶,轻轻调弄了两下,曼声唱道:“三更天里冷难挨,红着脸儿不开怀,情郎呀情郎,你为什么还不乘着此刻爬过墙来……”
歌声中,她扭动着腰肢,坐进了沈杏白怀里。
她面上的笑容,永远都仿佛是那么纯洁而天真,但神情举止,却又偏偏是那么妖冶而淫荡。
当着许多双眼睛,她居然投怀送抱,作尽百般媚态,似乎觉得这本是顺理成章,极为正常而自然的事。
其余的少女,也都围在沈杏白的四周吃吃娇笑,她们以最天真纯洁的姿态,作出最荒唐淫荡的事,非但不觉羞涩,反觉理所当然,仔细一想,还当真是可怕得很。
一个腰肢纤弱,肤白如玉,看来文文静静的杏衫少女,突然轻轻
道:“姚四妹,你琵琶弹快些!”
那绯衣少女姚四妹咯咯笑道:“李二姐又要表演了,你眼福倒真不小!”五指一抡,琵琶之声立刻由缓转急。
杏衫少女双臂骤然一分,扯开了胸前衣的襟,纤弱的腰肢,随着急速的琵琶声炽然的扭动了起来。
她面上的神情,仍然是那么高雅而文静,甚至没有一丝笑容,但身躯的扭动,却是炽热、急剧而淫荡。
这圣女的面容,荡妇的身子,最易挑逗起男子的情欲,沈杏白看得目定口呆,仿佛痴了!
突听船舱外“砰”的一声巨响,舱门的帘幔突然被人扯开,一个身躯威猛的虬髯大汉狂笑而入。
少女们惊呼一声,歌舞骤然停顿。
这虬髯大汉火般的目光四下一扫,纵声狂笑道:“好高兴的场合,看来俺这不速之客正来的颇是时候。”
那绯衣少女姚四妹霍然自沈杏白怀抱中站了起来,瞪起眼睛,大声道:“天杀星,你来作什么?”
海大少大步走了进来,在当中的椅上坐了下去,跷起左腿,道:“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绯衣少女心里永远记得被这大胡子推倒的羞辱,冷笑道:“我们不回去了,你管得着!”
海大少哈哈大笑道:“横行长江的一窝野马蜂,怎么搬到黄河来了,难道你们真被苏州的那个小娃儿赶得无地容身了?”
姚四妹大声道:“这也用不着你管!”
海大少笑道:“俺不要你,你也用不着对俺如此怀恨呀,乖乖的学温柔些,说不定俺又要你了。”
别的女工蜂笑得花枝乱颤,姚四妹跺脚道:“骚胡子,你要死了。”举起手中的琵琶正要掷向海大少的头上。
哪知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姚四妹跺足道:“大姐,你不知道这骚胡子有多么可恨,大姐,你就帮我出出气吧!”
华服美妇淡淡一笑,也不理她,轻轻放下琵琶,转过头来面向海大少笑道:“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这样子。”
海大少微微变色,那豪迈的笑声亦不再闻,缓缓道:“人人都道‘横江一窝女王蜂’中的大姐是个神秘的女子,俺也久闻大名了,却想不到是你!”他语声极为平静,一个粗豪的汉子突然说出如此冷静的言语,反倒有些可怖。
那些少女们面面相觑,都不禁呆住了,谁也未曾想到她们的大姐竟和这天杀星海大少不但认识,而且还是故友。
沈杏白到现在才知道她们便是横江一窝女王蜂,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这番当真是捣着蜂窝了。
一个青衣厨娘托着几碟香气四逸的菜肴,垂首走了出来。
她轻轻放下菜盘,转身就走,连眼皮都未曾抬过,船舱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未放在心上。
海大少巨掌一伸,将菜桌拉到自己面前,狼吞虎咽大嚼起来。
沈杏白虽然腹饥如火,但在此时此刻,也不能出手和他争夺,只看得他心里暗流唾沫,眼里直冒火星,但他涵养颇深,口中绝不说话。
华服美妇也在静静的望着他,她既然无声,别人自更不会言语,顷刻之间,海大少便已将一桌菜吃得杯盘狼藉。
沈杏白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华服美妇轻轻笑道:“你若是来看我的,此刻总该说话了吧?”
海大少伸手抹了抹嘴,仰天狂笑道:“俺来看你,俺为何要来看你……”
笑声顿处,他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俺来这里,只是要告诉你们,江南欧阳世家虽然有不肖子弟,但这家族以忠厚传家,主人欧阳礼,更是位淳淳长者,你们切莫伤害了欧阳兄弟。”
姚四妹冷笑道:“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与我们何干?”
海大少道:“纵是他们色迷心窍,你们也该适可而止呀,得了人家的银子,就不该还要害人家的性命!”
华服美妇微微笑道:“想不到近年来江湖中最最著名的大盗天杀星,如今也如此慈悲了起来。”
海大少怒道:“你若不听俺良言相劝,迟早必要后悔,至于你我之间,恩义早已断绝,别的话都不必说了!”:”
他霍然旋身,刚毅的面容上也仿佛泛起了黯然的神色。
沈杏白突然站起身来,道:“慢走!”
海大少回转头来,道:“少年人,你胡乱唤俺作什么?”
沈杏白陪笑道:“在下也要跟海大侠的船走。”
海大少道:“走吧!”
华服美妇身子突然轻轻一转,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便已挡住了舱门,柔声笑道:“谁要走?”
海大少瞪起眼睛,厉声道:“你要怎样?”
华服美妇微笑道:“我姐妹的客人,谁也不能带走的,何况,你既然来了,我也想留你谈谈!”
海大少怒道:“俺要带走的人谁也拦不住!”
华服美妇声音越来越是柔媚,娇笑道:“我若不闪开呢,难道你真忍心向我动手么?”
海大少仔细望了她半晌,忽然狂笑道:“你那一套,早已对俺无用了!”挥手一掌,切向华服美妇的咽喉。
华服美妇面容丝毫不变,仿佛早已料到有这一着,纤腰微扭,便将这凌厉迅急的一掌避了开去。
海大少双掌连绵,暴雨般攻出七掌,掌势之轻灵迅快,竟根本不像是如此粗豪的汉子使出来的。
华服美妇笑道:“你武功走的路子怎么变了?”
语声之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