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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铮流泪道:“原来你……你是喜欢他的……”
温黛黛亦是满面痛泪颤声道:“不错,有一阵我是喜欢他的,但他为了你,到处避着我,直到……直到……”
她垂首啜泣了一阵,方自接道:“直到那日你负伤时,我抱着你满山狂奔,那时我才发现,我整个心都已被你打动,我宁可自己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让你死,但……但若不是他,我们又怎有今天……”一面说话,一面流泪,话未说完,眼泪已湿透了衣襟。
云铮呆在那里,已不知动弹。
恩恩怨怨,前因后果,他终于全都恍然。
但这恍然,却已迟了些,这激动也未免太大了些。
云铮但觉心胸中一片浑浑噩噩,似已完全失去了主宰,他似乎什么都已不知道,只知自己纵然死上百次,也不能恕罪。
温黛黛流泪道:“这些话,我怕你伤心,本来永远也不想对你说的,但为了洗刷铁中棠的冤名,只得对你说了。”
云铮茫然点了点头,泪珠洒满胸前。
温黛黛啜泣道:“不说别的,就说今天,若不是他及时勒住了缰绳,我们岂非早已粉身碎骨……”
云铮突然长身而起,仰天痛嘶道:“铁中棠!铁二哥!小弟……云铮……太……太对不起你……”
狂奔着冲向断崖,便待一头撞将下去。
温黛黛惊呼一声滚了过去,抱住他双足。
两人一起滚在地上,云铮惨呼道:“放手!求求你放开手……我若不死,你叫我如何活得下去!”
温黛黛痛哭着道:“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人,莫非……莫非你已忘了,天长地久,永不相弃……”
她紧抱着云铮,再也不肯放手。
云铮道:“但……但我哪里还有脸活下去!我活在世上又是何等痛苦!求求你,还是让我死吧……我……我……”
温黛黛嘶道:“但大旗门的血仇还未报,我们的誓言犹在耳,你怎么能死!怎么能死!”
她拼命捶着云铮的胸膛,悲嘶着道:“你要死也要死得像个英雄!你要死也不能死在今日!”
云铮心头一凛,又是一身冷汗,道:“但我……”
温黛黛却越说越是悲愤,打得更重,骂得更凶:“你此刻若是死了,不但抛下大旗门血仇不顾,也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无依无助,你……你若再说一个死字,你便是混账,便是懦夫!”
她哀求虽然无用,但这番痛打,却打得云铮又惊又愧,这番痛骂,更是字字句句都骂入云铮内心深处。
温黛黛打得手软无力,骂得声嘶力竭,自己实也心灰意冷,突又伏在云铮身上痛哭着道:“你要死就死吧!我也陪着你死……大家一起死了……大家眼前……眼前都落得个干净!”
云铮长叹一声,道:“我不死了!”
温黛黛怔了一怔,道:“你……你说什么?”
云铮道:“我活着固然痛苦,但我若死了,又怎能真的安心?你说的不错,我纵然要死,也不该死在今日。”
温黛黛又惊又喜,道:“真……真的?”
云铮道:“我几时骗过你?”
朝日虽已升起,但海上却起了浓雾,突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自岸边,划破了天地间的静寂,传达到远方。
过了半晌,一艘渔船自浓雾中荡出,船上卓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款款摇橹。
她年龄虽已老迈,但站立在动荡的船头上,强劲的海风间,身子却仍挺得笔直,似是一生中从未曾弯曲过。
云铮面容早已麻木,与温黛黛等候在岸边,渔船渐渐靠岸,那老婆子目光一转,忽然锐声道:“死人在哪里?”
温黛黛道:“老婆婆,死人就是我。”
老婆子瞪了云铮一眼道:“他是谁?”
她面容被岁月侵蚀,风雨吹打,划出了千百条皱纹,显得那么衰老不堪,但一双眼睛,却仍亮如闪电,似是只要一眼瞧过去,任何人的秘密,却再也休想瞒得过她。
温黛黛赔笑道:“他也是要去常春岛的。”
老婆子哼了一声,道:“你上来,他留下!”
温黛黛惶声道:“为……为什么?”
老婆子怒道:“他凭什么能到常春岛去?”
温黛黛道:“他……他……”
云铮突然厉喝道:“你莫要求她,云某要到常春岛去,也未见得非坐她的这艘船不可!”
哪知这老婆子听了这句话,如见鬼魅般,面容突然大变,颤声道:“你……你说你姓什么?”
云铮大声道:“云!”
老婆子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他道:“你可是大旗门下?”
云铮道:“不错,你要怎样?”
老婆子身躯摇了两摇,突然回过头去,道:“你也上来吧!”
温黛黛大喜道:“多谢婆婆。”
云铮心中却大是惊诧:“为何我一说出姓名来历,这老婆子立刻就变了颜色?这其中难道又有何隐秘?”
温黛黛道:“快上来呀!”一把将他拉上船去。
两人上船入舱,那老婆子始终背对着他们,再也不瞧云铮一眼,长篙一点,渔舟便离开了海岸。
温黛黛道:“还要相烦婆婆一件事,不知婆婆可答应?”
老婆子道:“说吧!”
温黛黛黯然道:“晚辈们有个朋友,失足落在左面的岩石下,请婆婆荡船过去瞧瞧他……他的尸身还在不在。”
老婆子也不说话,却将渔舟荡向左方。
温黛黛心里也不觉奇怪、暗道:“这老婆子先前什么事都不肯答应,如今却是有求必应,这是为什么?”
海浪汹涌,雾更重,哪里还寻得着铁中棠的尸身?云铮、温黛黛相视一眼,又不禁潸然泪下。
老婆子虽未回头,却似将他们举动瞧得清清楚楚,锐声问道:“这尸身是你们的什么人?你们竟为他如此伤心。”
温黛黛流泪道:“是……是他的二哥。”
老婆子身躯似乎又一震,道:“他的二哥,姓云还是姓铁?”这句话问将出来,可见她对大旗门竟是知之颇深。
温黛黛瞧着她背影,迟疑着道:“姓铁……”忍不住又问道:“婆婆你莫非也知道大旗门?”
老婆子却不答话,也不再说话,双手紧紧握橹,用力将渔船荡向浓雾深处,但闻水声荡荡,海天俱寂。
她似是对这条海路极是熟悉,虽在浓雾之中,也不致迷失方向,温黛黛瞧着她身影,不觉竟已瞧得出神。
却未想到那老婆子突然叹息了一声,伸手在她面上轻轻抚了~下,道:“孩子,你为什么要对大旗门……”
她似是有许多话要说,但只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
温黛黛只觉她的手掌比任何砂石都要粗糙,摸在脸上犹如挫子一般,不禁问道:“婆婆在海上已有多久了?”
老婆子默然了半晌,缓缓道:“我在这海上……一个人……荡来荡去……已有十九年八个月零三天了!”
她将时日记得如此清楚,显见这一天天孤寂的岁月是如何难以打破,温黛黛只觉心头一阵凄楚。
老婆子又道:“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唉!过去得真是慢,但有许多事,再过二十年,还是忘不了的!”
她也不知是对人倾诉,还是自言自语。
温黛黛茫然,更不知该如何对答,但她已隐隐猜出这老婆子必定有什么伤心事,而且还必定与大旗门有关。
三个人各各俱是心事重重,谁也不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婆子自舱中取出几个馍馍,三人分来吃了。
那馍馍又粗又干,温黛黛若非早已饿了,实是难以下咽,便不禁又自叹道:“海上如此困苦,婆婆你为何不歇歇?”
老婆子道:“困苦?……歇歇?……”突然纵声大笑起来道:“若非这种困苦的日子,又怎能磨得去我心头的恨事!”
笑声中充满了怨毒,也充满了诡异。
温黛黛只听得一阵寒气自心底升起,再也不敢说话。
船行约莫三个时辰,方自靠岸,云铮道:“多谢!”一掠而去,他只觉自己留在这老婆子身旁,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别扭,真是越早离开此地越好,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是一片茫然,不得其解。
温黛黛也说:“多谢婆婆……”方待转身。
哪知老婆子却一把拉住了她,轻叹道:“傻孩子,千万莫要为大旗门子弟伤心,大旗子弟是从来不为女人伤心的。”
她终于将先前那句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温黛黛呆了一呆,还想再问,老婆子却已将她推开,径自摇船去了。
岸上雾已淡去,极目望去,但见岛上椰林高耸,四下佳木葱笼,果然不愧为常春之岛。
温黛黛迎面瞧不见人影,忍不住呼道:“弟子温黛黛,奉命前来……”呼声来了,已有两条人影一掠而至。
这两人轻功俱都不弱,身材却极是窈窕,面貌也极是娟秀,在淡雾中看来,更是风姿绰约,貌美如花。
温黛黛本当这岛上之人不是头蒙黑中,便是容貌怪丑,神情生冷,如今见了这两个少女,心情不觉一松。
那两个少女瞧了他两人一眼,面上却不禁露出惊诧之色,左面一人道:“这位公子,怎会也来到岛上?”
云铮暗叹一声,道:“在下奉命而来的。”
那少女道:“奉谁的命?”
“少林掌门,无色大师。”
少女们对望了一眼,右面一人道:“无色大师,位尊武林,他老人家派来的人,娘娘想必不会不见的。”
左面一人道:“我去通知。”转身一掠而出。
右面那少女面带浅笑,柔声说道:“两位请稍候……”眼波转向温黛黛,道:“不知这位姐姐是不是……”
温黛黛不等她说完,便已抢着道:“我也是死人。”
少女嫣然一笑,道:“那些死人、活人、上天使者一类的话,都是在外面说的,到了岛上,便用不着了。”
温黛黛本当这岛上之人必定甚是矫情做作,不近人情,听了这话,暗中又不禁松了口气。
那少女道:“武林中人,大半奸计百出……”转首向云铮一笑,道:“我可不是说你。”
云铮见她笑语温柔,也不禁对她甚有好感。道:“无妨。”
那少女这才接道:“对付奸诈之人,咱们也只有用些手段,好叫他们心生惧怕,才敢对咱们使坏心思,所以咱们一出此岛,便以黑巾蒙面,言语诡异,但回到岛上,大家却都像似姐妹一般,你想娘娘就是为了天下女子们多不幸,才将咱们救上这岛来,对咱们自然温柔得很。”
她咕咭咕咕,又说又笑,温黛黛也不禁染上了几分喜气,暗暗道:“岛上之人,若都像她一样就好了。”
但心念一转,又不禁忖道:“但瞧那几个救我之人,言语冰冷,语气间似有重忧,又不似故意做作出的,莫不是她们才是真正的伤心人,而这少女却没有什么伤心事,却不知她怎会来到这里?”
当下忍不住问道:“岛上的人,莫不都像姐姐这般和气?”
那少女微一笑道:“岛上虽然有些人平日不太说话,但心地都是好的,姐姐在岛上多住几日,就知道了。”
温黛黛暗道:“这就是了。”
只听少女又笑道:“我姓姚,别人都唤我姚四妹,姐妹你以后也叫我姚四妹最好,莫再以姐姐相称了。”
温黛黛道:“我姓温。”
姚四妹咯咯笑道:“姐姐虽不认得我,我却认得姐姐……不但认得姐姐,还认得他。”
温黛黛、云铮俱都一怔,定睛向她瞧去,看了半晌,两人心头突然一动,齐声道:“原来你是……横……”
姚四妹咯咯笑道:“对了,妹子昔日就是横江一窝女王蜂,在洛阳李家,咱们早就见过面了。”
温黛黛这才恍然:“难怪她对我如此亲热,想不到原来竟是昔日相识,却不知这些女王蜂怎会来到这里?”
姚四妹似已知她心意,轻叹道:“昔日那一窝蜂,如今早已星散了,只有我与方才走的那杨八妹最是幸运,被娘娘救到这里,其余的姐妹们,如今却已都不知下落,也不知是生是死。”
说到这里,她容色也不禁甚是悲戚,但瞬即便又泛起笑容,道:“在这里,姐姐会遇着些想不到的人。”
温黛黛道:“谁?”
姚四妹道:“鬼母门下的七鬼女,姐姐可认得?”
温黛黛骇然道:“她们也在这里?”
姚四妹笑道:“前两天才来的,鬼母也一起来了,还有一位听说是鬼母妹子,年纪虽大,人却美极了,手里还抱着白猫,唉!我年纪大了时,若能也有她那样美的风姿,也就心满意足了。”
温黛黛更是惊奇,脱口道:“阴嫔?”
姚四妹道:“对了,阴嫔,最可笑是鬼母门下,昔日本来和我们打得你死我活,但到了这里,却和我们亲密得跟什么似的。”
温黛黛又是惊奇,又是感叹,还想再问她一切有关岛上之事,但这时已有一阵钟声自岛上山巅传了下来。
姚四妹道:“娘娘己在召见,咱们快走吧!”
一条小路,曲曲折折返向山峰,三个人相继而行,一路上但见青翠的山林中,种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
林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