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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帝凝目瞧了他两眼,忍不住仰天叹道:“天意……天意……我委实未想到你竟是大旗弟子!”
铁中棠忽然问道:“小侄只求前辈相告,大旗门的恩怨情仇之中,究竟有什么惊人的秘密?”
夜帝面色微微一变,喃喃叹道:“不错……这其中实有秘密,这秘密我也知道,但此刻却不能告诉你。”铁中棠嘶声道:“莫非这秘密小侄竟听不得么?”
夜帝道:“并非你听不得,只因……只因你此刻先须全心学武,万万不可为此事分心。”
铁中棠道:“为何小侄此刻定要全心学武?”
夜帝缓缓道:“只因我要将一生武功全都传授于你,以你之根基天赋,三个月里,便可有成,但若分心,便不成了。”
铁中棠心头一震,又不知是惊是喜,讷讷道:“但……”
夜帝截口道:“但你若专心学武,三个月后,我必将武林中这件久已湮没之秘辛,完全告诉你。”
铁中棠道:“但……但老伯为何要以绝技相传?”
夜帝微微一笑,道:“你乃藻儿结义兄弟,又是灵光……灵光的患难之交,我武功不传给你,难道还传给别人么?”
铁中棠终于伏身拜倒,顿首道:“多谢老伯!”
夜帝捋须而笑,并不答礼,过了半晌,缓缓叹道:“若是藻儿与……与灵光也在此……唉!他两人此刻不知在做什么?”
铁中棠面色突变,脱口道:“不好!我莫要铸下大错!”
夜帝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铁中棠道:“大哥与灵光乃是兄妹!”
铁中棠满头大汗,涔涔而落,惶然道:“但……但小侄己请人设法尽快为他们完婚了!他两人此刻若是……若是……”
但觉心头一塞,再也说不下去。
夜帝亦自面色大变,颔下长髯,无风自动,双拳紧握,指尖冰冷,口中喃喃道:“这……这怎生是好?”
王屋山下,再生草庐中,已燃起了灯光。
那神秘的草庐主人,正在灯下展视着铁中棠的信笺。
他反反复复,其实早已不知瞧过多少次了,此刻只是呆呆的瞧着信笺出神,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眉宇间却含蕴着一丝悲痛。
这封信上显见是匆忙中写出来,不但字迹甚是潦草,语句也简单已极,但草庐主人却尽可了然。
信上写的是:“前函想必已收悉,弟甚佳,惟因事不能赶来,时机已将至,兄与弟必须倍加忍耐,以待功成。
“送信人一乃夜帝之子朱藻,亦弟之义兄,此人天纵奇才,倜傥不羁,信人杰也,望兄善待之。
“另一乃弟前函叙及之水灵光,兄当已知其身世,当亦知弟无法与之终生厮守之苦衷。
“此番弟令其与藻兄同来,正因藻兄对其情有独钟,弟亟盼兄能将他两人婚事促成,灵光若不愿,兄可婉转相劝,甚至以弟终生不再相见之言相胁,兄才胜弟百倍,想必还另有良策。
“嫂侄子均安,勿念,相见虽已有期,但弟临笔亦多感慨,唯望兄善自珍摄。
“弟中棠叩上。”
朱藻、水灵光与易氏兄妹还在惊奇于这草庐主人身世之奇秘,交友之慷慨,草庐主人已飘然而出。
他含笑望了朱藻与水灵光一眼,眼色已较方才更是亲密,突然走到朱藻面前,伏地拜倒。
朱藻大惊道:“兄台为何行此大礼?”
亦待离座还拜,但却被这神秘的草庐主人紧紧按在椅上。
易氏兄妹与水灵光瞧他突行大礼,也不觉甚是惊奇。
但闻草庐主人恭声说道:“但望兄长莫再以兄台相称,兄长既是铁中棠的大哥,便也是小弟的大哥了。”
朱藻望着他满头花白的头发,还未说话。
易挺已动容道:“铁中棠?莫非是那近日名动江湖号称剑法之快当世无双的大旗弟子铁中棠么?”
朱藻与草庐主人听得夸奖铁中棠,神情俱是十分得意,有如听人夸奖自己一般,齐都含笑道:“不错……”
水灵光更是睁大了眼睛,道:“你认得他?”
易挺沉吟道:“虽未谋面,但闻名已久……”
易挺忍不住道:“闻得那铁中棠剑下曾胜过紫心剑客盛大哥与黄冠碧月,我兄妹两人本想也找他较量较量。”
朱藻心念一动,道:“莫非贤兄妹亦是……”
草庐主人接口笑道:“红鹰剑客易挺,翠燕剑客易明,亦是彩虹七剑中之名侠,兄长莫非还不知道么?”
易挺苦笑道:“我兄弟昔日本有寻他一较高下之心,但今日见了兄台之武功,方知我兄妹实是浪得虚名。”
朱藻道:“兄台太谦了。”
易明道:“真的,大哥的武功,我们做梦也赶不上,二弟的武功,还会错么,这场架不打也罢。”
易挺微笑道:“我妹子倒知趣得很……”
草庐主人大笑道:“贤兄妹当真是心直口快,其实中棠剑法虽快,也未见能强如贤兄妹……”
朱藻含笑截口道:“不是在下为我那二弟吹嘘,近日以来,他武功实是较昔日精进十倍!”
草庐主人大喜道:“真的?”
朱藻笑道:“在下怎敢以虚言相欺。”
草庐主人满面俱是狂喜之色,仰首向天,喃喃道:“苍天垂怜……我们户中兴已有望了!”
水灵光暗中吃了一惊,脱口道:“贤……贤主人莫非……莫非与中棠乃……乃是同一门户中人!”
草庐主人沉吟半晌,缓缓道:“正是。”
朱藻、水灵光、易氏兄妹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四人齐都失声道:“原来兄台亦是大旗子弟!”
草庐主人瞧了易氏兄妹一眼,苦笑道:“不是在下一直不肯将身世言明,只是……唉!此中实有绝大之秘密。”
易氏兄妹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易明强笑道:“你是怕我兄妹俩把这秘密泄露,所以才一直瞒着我们?”
草庐主人道:“贤兄妹心直口快……”
易明截口道:“我兄妹虽然话多,但若真有绝大之秘密,咱们的嘴里绝不会泄露半个字来。”
草庐主人长长叹了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在下若是再加隐瞒,便是未将贤兄妹视为知友了。”
易明笑道:“是呀,你可不能再瞒着咱们了。”
水灵光讷讷道:“不知你……你究竟是那一位?”
草庐主人笑容突敛,神情变得十分沉重,一字字缓缓道:“在下便是大旗门中那不肖子弟……”
突听“当”的一响,水灵光手中茶杯已跌得粉碎,她目定口呆瞧着这草庐主人,颤声道:“你……你是中棠的大哥?”
草庐主人垂首黯然道:“不错……”
易挺亦自面色大变,惊呼道:“莫非兄台竟是独探寒枫堡,又……又与冷大姑娘巧定良缘的云铿云大侠?”
要知这段事早已流传江湖,成为武林少年豪杰口中一段充满着传奇色彩,也充满着冒险与浪漫情调的轶事佳话。
草庐主人沉声叹道:“在下正是云铿!”
易明痴痴的瞧着他,面上隐隐泛出红霞,喃喃道:“这段事我们早已知道了,不……不想云铿竟是你!”
要知这一种浪漫而神秘的故事,在少女心目中更是多彩多姿。而那悲剧的结果,也更易令少女们神醉。
已不知有多少少女曾为这故事中那多情的男女扼腕叹息,悄然流泪……
易明午夜梦回,也曾幻想过,自己便是那城堡中的公主,在痴痴的等待着那冒险的王子,骑着白马来叩她的窗扉。
如今,这不知曾引起多少少男少女在枕畔玄思流泪的故事中的王子,便在她眼前,易明亦难免心动神驰……
但他心念一转,面色又不禁大变,颤声道:“但……但那云铿岂非……岂非已在大旗门铁血门规下牺牲?”
草庐主人云铿黯然道:“不错!”
众人俱不禁为之惊然失色。
易明面容已变得煞白,颤声道:“那么……那么为何直到此刻,你……你还是活在世上?”
云铿长长叹息道:“这便是我那中棠二弟救了我性命,若不是他,我此刻早已被五马分尸了。”
众人长长透了口气,但面面相觑,仍是说不出话来。
云铿道:“那日,我在门规之下,本是死而无怨的,是以不等家父动手,便反掌自震大灵,以求自决。”
易明幽幽叹道:“你……你真忍对自己下手,若是我……唉!可是再也不会下这么大的狠劲!”
易挺沉声道:“铁血大旗门下弟子是何等人物?怎能与你这自幼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相比?”
云铿苦笑道:“哪知我掌到临头,终是手软……唉!这一掌竟未能取了我自己之性命!”
易明道:“换了别人,也不行的,这怎怪得了你?”
云挫道:“但我那时已存必死之心,是以家父等人走后,我虽醒来,但仍求中棠赐我速死!”
易明道:“铁中棠便是主刑之人么?”
云铿神情黯然道:“我这二弟平日沉默寡言,看来最是冷酷,家父生怕别人下不了手,是以令他主刑!”
易明幽幽道:“有时外表冷酷的人,心里其实却是一团热火,只是平日不易流露出来而已。”
朱藻道:“正是如此,越是此等面冷心热之人,越是多情多义,他虽不轻易动情,但若一动情,便比他人深厚。”
水灵光缓缓垂下了头,黯然忖道:“但他却又为何对我如此无情,如此冷淡……”泪光莹莹,已将夺眶而出。
她却不知,情到浓时情转薄,无情只是多情处。
云铿叹道:“两位说的不错,我那二弟,实是情义深重,我虽一心求死,他却定要我活。”
易明道:“如此……他岂非也犯了你们大旗门之门规?”
云铿黯然道:“不得任法纵情,正是我大旗门铁律之一,犯者亦与叛师通敌者同一罪名!”
易明骇然道:“五马分尸?”
云铿道:“不错!”
众人不禁都倒抽了口凉气,易明道:“他……他竟不惜被五马分尸,也要救你,他……他好大的胆子!”
云铿默然了半晌,才缓缓说道:“这自是因他与我兄弟之情甚是深厚,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最大原因。”
众人不禁又甚觉惊奇,诧声道:“还有原回?什么原因?”
云铿仰首向天,沉声道:“只因他不忍见到我大旗门弟子,世世代代都走向同样的道路,造成同样的悲剧,他立下决心,要将我大旗门的命运从此改变,他要将这连绵数十年的仇恨,在他手中断决!他要使这自古以来,武林中最大的悲惨故事自他这一代终止……”
众人俱都耸然动容,只因直到此刻为止,就连朱藻与水灵光,也不知铁中棠竟有如此伟大的抱负!
云铿道:“是以他要我活下去,好眼见这惨剧的终止。”
易明道:“你……你答应了他?”
云铿黯然道:“我纵有必死之心,我纵不敢违背师命,但听了他竟有如此的抱负,又怎能再拒绝于他?”
易明松了口气,展颜笑道:“这才是男儿本色!”
云铿道:“但那时我伤势颇重,他又无法分身照顾于我,只因他势必要装作已曾施刑,而向家父覆命。”
易明皱眉道:“那怎么办呢?”
云铿道:“当时大雨倾盆,他冒雨急驰数里,寻来一辆大车,将我送至数十里外一个荒村中的野店歇下,一路上连劫了十六家大户,筹集了三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要我在王屋山下安身落足,静养伤势,静候他的消息,然后片刻不停赶回原地,这一夜他往来奔波……唉!委实苦了他了。”
水灵光吃惊道:“他……他竟连劫了十六家大户?”
云铿苦笑道:“不但连劫了十六家大户,还将当地一个土豪杀了,代替我去受那五马分尸之刑!”
水灵光颤声道:“这……这……”
易明却截口叹道:“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行径,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便不能再拘泥于小节上了。”
朱藻拊掌大笑道:“好!我二弟做的痛快,姑娘也说的痛快!果然不愧为女中豪杰,真让在下佩服得很!”
易挺微笑道:“就是话太多了些,人家说一句,她便要问一句。”但他自己也忍不住问道:“后来怎样?”
云铿道:“我马不停蹄,到了王屋山,便在这里住下,但这屋子那时却只是两间樵舍,乃是我以三百两银子向个古稀樵翁买下来的,那樵翁拿了这笔银子,便出山开了家小小的酒店,日子倒也过得甚是安逸,直到最近,还不时提三五斤佳酿,寻我来对酌一番。”
说到这里,他沉重的面容,方自露出一丝笑容。
易明笑道:“三百两银子买两间樵舍,那老头子自然感激你的……但不知又是谁将这樵舍修成如此精致?”
云铿道:“我在这里住下之后,竟有两个月未曾得到他的消息……唉!那时我真是为他担心。”
水灵光面上也泛起了一丝朦胧的微笑,轻轻道:“那时……那时他正在沼泽之中,已遇见我了。”
云铿道:“不错,到后来他才命人将这事告诉了我,要我安心,还为我送来一笔为数颇为可观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