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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十二看着面前的她,笑意渐浓,“其实呢――陆羽是个好名字,不过倒过来似乎更悦耳些。”
玉露闻言大惊,下意识向后一退,脚下却被石头绊到,骤然歪倒,风十二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拉了回来,玉露站定,忙甩开手,故作镇定,“风兄真会开玩笑,姓名岂能随意倒置。”
“不能么?”风十二故意反问,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萧、玉、露?”
玉露登时呆住,半晌,反倒笑了出来,索性看了风十二,昂然道,“你既然知道,还问我干吗?我就是萧玉露又怎样?难道我化名陆羽女扮男装,官府就会治我的罪么?”
“官府治不治罪我不知道,”风十二坐到石上,“我只知道萧老爷子要是知道了,你十条八条的罪状可就免不了,比如与人豪赌,当街斗殴,夜饮不归,衣冠不整......”
“别说了!”玉露听得心惊肉跳,大喝一声,看着风十二眼里放出飞刀来,“风十二,威胁别人算什么本事!”
“说得好!”风十二鼓掌,“威胁别人的确不算本事,可是威胁得住别人,就是本事了,你说我要是把你送了回去,萧老爷子一高兴,说不定教我一招半式,此生我可就受用无穷了。”
“卑鄙!”玉露无法,只得怒视他,“你这个小人!”心想不能与他浪费时间,事情败露,能跑就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便转身拔腿就走。
“萧玉露!”风十二在背后喊道,“你前脚走,我保证报信的人后脚就到,你可想清楚了!”
这个无耻之徒!玉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咬紧银牙,倏地转过身来,见他背湖而坐,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盈盈笑道,“那我就不走了,”背着手走近,看着风十二笑得异常妩媚,忽然闪电般伸出手臂,将他用力一推。
风十二被那笑容所惑,毫无防备,只觉眼前一花,便一个倒仰栽进了湖里。玉露得逞,出了一口恶气,见他在湖水中浮浮沉沉,便高声道,“你就在水里慢慢报你的信去吧!”扭头便要离去。
“别――走――”风十二喘着粗气,“我不会――”话没说完又沉了下去,用力摇动手臂浮上来,“――游泳――”使劲摇晃着胳臂,“――不会――游泳――”
玉露转过头来,做个鬼脸,“你别想骗我,淹死活该!”
“我――真的――真的――”风十二一口气喘不上来,又沉了下去,想再浮上去,手臂却越来越没力气,渐渐慢了下来。
玉露将信将疑,见他又不像是装的,这一次沉了下去再没露头,不由得心急起来,放声叫道,“风十二,我要走了,你再不上来淹死了可别怨我!”叫了两遍,也不见他钻出水面,自己也慌了起来,看那湖水不知有多深,然则人命要紧,她不敢延误,闭起眼捏住鼻子,纵身跃入水中。
风十二觉得自己象一只没了风的风筝慢慢向下坠落,忽然颈上一紧,只觉有人大力将自己拖上去,耳边哗啦一声,便破水而出重见天日。
玉露将风十二拖上岸,自己也累得瘫坐到湖边草地上,见他面朝下趴着不动,只得过去捶了几下他后背,他这才哇啦一声吐出几口湖水,缓过气来。
“你不会游泳,怎么不早说!”玉露抹了一把面上水珠,犹自喘息不止,“累死我了!”
“我怎么知道你会推我下水!”风十二终究底子好,恢复得快,口齿也伶俐起来,“难道你就事先打了招呼么?”
“风十二!”玉露懒得同他拌嘴,“我救了你,你也别再要挟我,咱俩就此扯平了,”说罢起身要走。
“萧玉露!”风十二来不及起身,一反手抓住她脚踝,将她扯倒在地,“谁说扯平了,你把我推下去,救我是应该的!”
“那你想怎么样!”玉露用力蹬腿,想把他的爪子踢下去,“风十二,好聚好散,你别逼我!本姑娘发起火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喂,”风十二坐起来,伸手拉玉露,“萧玉露,我们也别打了,还是继续作朋友吧。”
“和你做朋友?”玉露打掉他伸过来的手,一挺腰坐了起来,满面不屑,“能有什么好处,除了多个威胁我的人!”
“当然有,至少和我在一起,你不用害怕那些人,”风十二倒很是自信,“在我身边,你绝对是安全的。你好好想一想,你与我结伴四处游历,其实和从前有什么分别?只不过你恢复了身份,衣食住行样样有人打点,岂不更是逍遥自在?我可以向你保证,等哪一天你玩腻了,我自然把你安稳地送回‘醉茶缘’去,绝不食言。”
连‘醉茶缘’他都知道,天哪――玉露在心里哀号一声,这一回真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这小子心狠手辣神通广大,若是不答应,只怕老爹真的会立刻听到风声,派出爪牙抓自己回去......
“我记得魍魉山庄离这可不远,龙凤马帮也和我有不少生意,至于洛阳王吗,上门见个面喝个酒也不是难事,”风十二眯起了眼睛。
完了,别管是哪一个师姐,一定会和爹娘站在一边,玉露认命地叹了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就别硬拼,走一步是一步,见机行事吧,打定主意,恶狠狠地看着风十二道,“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的爹爹娘亲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都不会放过你的!”
“萧家的小幺妹,谁又有这个胆量呢?”风十二知道自己已稳操胜券,他折服于玉露的机智和口才,一直没往女子的方向去想,都怨这小幺妹精灵古怪,害得自己还以为搭错了哪根筋,竟对一个男人意乱神迷,好不丢脸,这一路上被她连连挤兑不留情面,一定要趁着把柄在手好好报复一番,想到这便油嘴滑舌起来,“我说得对不对啊,四妹妹?”
玉露见他还敢趁人之危占自己便宜,心中怒气更盛,想也不想,伸出手掌 “啪”的一记打在风十二脸上,她生平从未打过人耳光,这一下扇过去,自己也不禁呆了,回过神来,便狠狠瞪了他,叱道,“四妹妹也是你叫的么?”
玉露没打过人耳光,风十二又何曾挨过人耳光,然则好男不与女斗,况且就是只母老虎,也是只娇媚伶俐的母老虎,他又如何下得手去,只得苦笑着摆了摆手,“好,不叫就是,那叫你小幺妹总可以了吧,当然了,你也不妨改口叫我风哥哥。”
“呸!”玉露见他平白挨了自己一耳光,也不好再说什么,啐了一口拔腿便走,没走出几步便迎面撞上了一路小跑而来的铁剑,后者见她怒气腾腾,忙闪开路唤道,“陆――”却不知要叫陆公子还是萧姑娘的好,“您这是――”
“用你管我!”玉露想有其主必有其仆,便没好气地恨恨道,“管那个落汤鸡去吧!”一甩袖子径自离去。
玉露就这样与风十二结成了同盟,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万般无奈的权宜之计,眼下势单力薄,她也只得背靠大树暂避风头,别看她表面上乐不思蜀,实则没有一天不在思索着逃跑的法子,只要破解了青衫红袖和七药蛇之谜,自己重又脱离危险,便二话不说立刻逃之夭夭。
风十二大概也猜到了她的如意算盘,只以安全为由将她留在连府之中,没有自己同行不能出门,玉露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终不敢以身涉险贸然行事,只得日日在连府中徘徊,闷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一日风十二见艳阳高照,想起凤凰城内有一家酒楼也名“凤凰”,作得上好的全素席,而且酒楼建在江边一处高台之上,苍山碧波尽收眼底,江南江北一览无遗,便约玉露一同前往。玉露正是无聊得发慌,岂有不答应之理,二人便带了铁剑,一路闲逛,来到了凤凰楼。
他们落座在高台上的雅间,俯身下去便可看见江边浅底的游鱼,远眺便是绿郁小山,迎微微的江风,饮温温的花雕,乃是赏心乐事。风十二将视线从山水间收回,却见玉露正望着窗外,耳上一对樱红露滴样的坠子摇摇摆摆,与衣衫颜色相称,愈发显得冰肌玉肤眉目如画,不由逗弄她,“正所谓‘凤凰楼上凤凰游’,小幺妹,你一到,这凤凰楼才算名副其实了。”
玉露知他是篡改古诗,便回过头白他一眼,“没听过下面的么?凤凰楼上凤凰游,凤去楼空水自流,乌鸦聒噪讨人厌,割了舌头丢出楼!”
风十二明白她嘲笑自己是多嘴乌鸦刮刮叫,正待反唇相讥,却见江面上一只采莲船慢慢撑了过来,泊在邻近玉露的岸边,撑船的渔家女蓝衫蓝裤,唇红齿白,柔了声问道,“客官,要莲子么?”玉露才待答言,忽听得隔壁有人扬声唤道,“请拿莲子来!”
玉露只觉这声音有些耳熟,风十二却已脸色一变,右手按上了腰间,又听得那人说,“不用找了,”想是已经拿了莲子付了钱。风十二唯恐被其走脱,霍地站起,轻轻纵上栏杆,反身一转,便跃进了隔壁雅间。事出突然,玉露半点准备也无,侧耳细听,隔壁竟无一丝声响,不由得好奇地探出头去,说时迟那时快,便见一团黑影跃出,紧随着便是一个岚色人影,两人在江面上过了几手,旋上了楼顶,玉露缩回头心想我还不趁机溜之大吉,一转头却撞上了铁剑,便唬他道,“打起来了,还不快去看看你家少爷!”
“爷吩咐过,叫铁剑只管照看陆姑娘,爷武艺高强,陆姑娘不必担心,”铁剑横在玉露面前,活象一座小山。
谁担心他!我是担心我自己!竟然还派人看着我,好,算你狠,我跑不掉,去看看你怎么挨打也好!玉露故意叹口气,“这可说不准,还是快些出去看看吧!”说罢拔腿就走,铁剑其实也正有此意,见她下楼,便也跟着冲了出来。
玉露赶到街上,见楼顶两团人影忽分忽合,那山峦青颜色衣衫的便是风十二,而另一个则是一袭黑衣,头上一顶斗笠。玉露眼中一亮,凝神仔细看去,却是越看越象,一声“大叔”几要脱口叫了出来,忙掩住嘴,聚精会神地看下去。
风十二使的是一柄软剑,相处日久,玉露从没见他身上带着兵器,想必是一直藏在腰带里的。风十二出剑如电,银光舞动好似灵蛇出洞,玉露见大叔连竹箫也没带,赤手空拳很不公平,谁知他连手指也没动一动,退错闪身之间便将风十二的剑气尽数化解。如此过了几招,便见大叔轻轻一提脚跃了开去,淡淡道,“你走吧。”
“你一日不应,”风十二停了手,软剑却还指着他,剑身颤动不止,“我便一日不会放弃。比过之后我自然会走,你想清净度日,只要点一点头,何必如此固执?”
“那是我的事,”大叔负手而立,口吻冷冷,“我不想再多说一遍。”
“既是如此,只有得罪了!“风十二手腕一抖,剑如蛟龙缠着大叔而去。两人又过了几手,从楼顶上一径打到了地上,虽说是一个攻一个守,有来无往,也是令人眼花缭乱不敢正视。
玉露站在最前面,看得好不心急,虽说她见过大叔的身手,谅他不会吃亏,可那风十二的软剑也很是难缠,若大叔只守不攻死不还手,便真要打到猴年马月去了,一定要想个法子让大叔赶快脱身,自己也趁机溜走才好。她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转,竟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来,不由得一拍手,双手合在嘴边,放声喊道,“风十二,不要管我,你自己小心哪!”
风十二听在耳中,心想这丫头裹的是什么乱,这当口倒关心起我来了!黑衣大叔听得这女子语气古怪,竟像是提醒自己一般,不由心中起疑,此时他为了避开对方剑势,已经退到了玉露跟前,两人相距不过一尺,下意识刚一侧身,就听得玉露大叫了一声“啊――”,倒向了自己,黑衣大叔还没明白过来,便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细如蚊蚋的话语吹进耳中,“掐住我脖子,快!”
他一怔看去,见一双黑晶般清澄的眼睛望着自己,却是似曾相识,心下一动,不由依言而行扼住了玉露的脖子,左手反扣住她手腕,沉声喝道,“别动!”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大叔玉露又离得太近,风十二只见人影一闪,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玉露已被黑衣人拿住,便是一愣,硬生生收回了剑势。
“不要管我!”玉露作出挣扎的样子,有多大声就叫得多大声,“别听他的,你快动手啊!”其实以自己为人质威胁风十二住手,她对此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过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况且大叔不会伤害自己,顶多逃不掉白演一场戏,也不会损失什么。
“小幺妹!”风十二见玉露被人挟持,一副又惊又怕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得急上心来,吼道,“放开她!”
大叔感觉那女孩两指在自己手上轻轻点了两记,心领神会,便喝道,“你弃了比试之念,我便将她送返,若再行纠缠,当心她性命不保!”说罢拥着玉露离地而起,跃上了楼顶,待得风十二追上前去,却见二人已在一叶小舟之上,江面上去得远了。
三 此夕何夕
语出自《诗经*绸缪》,原文如下:绸缪束薪,三星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