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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事,我知道得不少,”深白衣忍不住笑了,“婚礼上丢下王府公子,跟着莫无就跑了,你的胆子,可是比当年的绮梨儿还要大上几分。”
玉露听他提起姨妈,面色不由一变,深白衣瞧见她的神色,知道她担心萧茗夫妇,便道,“我听莫无说了,不象是真的,我来打听,不久便有消息。”
幽居深谷与世隔绝,你如何能打听得到?玉露悄悄地皱了皱眉头,被深白衣看在眼里,却并不生气,反倒微笑,“我自有我的法子。”
他话不多,语气也很温和,可每一句却令人自然而然地信服,玉露心下稍安,见他和气可亲,也不拐弯抹角,“当年你和我们分开后,去了哪儿?我姨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呢。”
“你们安全到了‘醉茶缘’,我也就无所谓了,索性易容成老人,大隐于市给人家做起了花匠,一晃做了十年,觉得倦了,便搬到苍烟山,却没想到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你,”玉露与母亲绮瑟瑟容貌相仿,雷雨夜苍烟山中,惊鸿一瞥间,深白衣便认了出来。
“那你怎么又搬到这儿来了呢?”
“我料到夜拂晓不会死心,早晚有一天会找到我,但自己什么武功也不会,只会养花。说来也巧,偏偏就让我在养育优昙的过程中,悟出了一套‘花我合一’的心法。那一夜你离开后,第二天清早,优昙崖的人便到了,想逼问你们的下落。我借优昙香气,施展龟息之术,假死骗过了他们,后来就搬到这儿来了。”
“夜拂晓不会再找到这儿吗?”玉露一想起那个“五香花生米”,难免忧形于色。
“难说,他那鼻子跟猎犬一样,”深白衣说起夜拂晓,仍是微笑,“只要我这优昙花开到哪里,他就会闻风而动追到哪里。”
玉露听他将夜拂晓比喻成猎犬,倒是十分形象,不由噗哧一声乐了,便道,“那你干脆别种优昙,他不就找不到了?”
“平常人要衣食住行,我却还要添一桩――花,若无优昙相伴,我即便活着也没什么乐趣,就如――”看了玉露微微一笑,“叫你不说话,叫你爹不喝茶一样。”
玉露素来口齿伶俐,从小便唧喳不停,活脱脱是个话痨,一下子被深白衣说出,不由赧颜不语。
“我去准备晚饭,”深白衣说罢要走,却又转过身来,“你要见莫无,出门右拐便是。”
“谁要见他!”玉露终究女孩家面皮薄,被他说中心事,忙矢口否认扭过头去。
“这会不见,”深白衣知他二人用情至深,和莫无不便开玩笑,便来调侃玉露,“一会人没了影,问我要也不管用啦。”
“......”玉露与莫无屡屡别离,也当真怕了,却又不肯承认,忙双足伸进鞋里,故作毫不在意状,“我去看花!”便站起身,目不斜视地从深白衣面前走了出去。
玉露经了上次一战,深觉金甲王府人精马壮,虽担忧爹娘安危,终不敢鲁莽行事,况且莫深二人都说爹娘不可能自尽,便也多了几分信心,而莫无则是身中寒毒威力大减,怕玉露担心只隐瞒不告,想悄悄解毒再出谷,二人各怀心事,便听了深白衣的建议,暂留谷中静候消息。玉露从深白衣口中得知,自己落下来的悬崖叫鬼哭崖,崖下河流叫泪河,这山谷便叫狼嚎谷,想这般风光旖旎之处,却有这种不吉利的名字,怪不得自己好事遇不见坏事一连串。
这一日玉露早早醒来,梳洗后出了门,见优昙花田前远远一个灰色影子,便走了过去,“早!”
深白衣正躬身为花松土,听她问候便抬起头来,也微笑道,“早!”
玉露见那优昙开得生机勃勃雪白喜人,不禁俯下身去,将脸儿凑在那花朵旁边,闭上眼睛深深闻了半晌,睁开眼,却见深白衣看着自己微笑,不好意思起来,细声道,“实在是太美太香了。”
“你娘也喜欢这么闻花香,”深白衣望着那无垠花田,“她没做巫主之前,很喜欢在花田里冥想,还说我种的优昙,每一株都像有灵魂,都像能和她说话似的。”
玉露听到巫主二字,才明白他指的是绮瑟瑟,听得他言下竟是十分满足,忽地心中一动,端目凝视深白衣,见他神色宁远仪度静和,虽无夜拂晓那种绝世风姿,却令人不由生出亲近之心,想当年他是沉默寡言的养花少年,而母亲则是幽居深崖的未来巫主,若没有父亲的出现,他们又会否成为一对呢?心里想着,却下意识问出了口,“你喜欢我娘吗?”
“......”深白衣一怔,却又微笑了,“喜欢一株花,看着它盛开就够了,不必折下来插在瓶中,对于美好之人,静静地欣赏就够了,也不必千方百计地去拥有。”
玉露忽然觉得母亲很传奇,可以让这许多人都为她倾心,对她念念不忘,但对她来说,只有父亲一个人的深情,才是值得放在心里的吧?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日月盈亏,矢志不渝――懂得珍惜的人,便就活得短些,也不枉一生了。正暗自感慨,却见莫无走了过来,心中蓦地涌起一阵莫名的依恋,奔过去悄悄握住他手臂,“大叔!”
莫无见她如此亲热,不由一怔,眼角瞥见深白衣看了两人微笑,脸上便是一热,却又不忍甩开她,便低声温言道,“这是怎么了?”
“......”玉露醒觉自己一时真情流露,也羞了起来,松开手摇摇头,“没什么,”忽然想起那日大叔中了毒,听那个金戈说是什么“玉壶冰心”,不禁担心起来,只一双妙目观察了莫无脸色,“大叔,那个冰心之毒,不要紧么?”
“不要紧,”莫无怕她起疑,答得斩钉截铁,“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么?”他服了深白衣自制的“优昙佛珠”,寒毒之痛稍解,心中大为宽慰。那“优昙佛珠”乃是深白衣用优昙花粉、花露、蜂蜜,还有其他花草粉末制成的药丸,可解毒益气,然而对于“玉壶冰心”之毒,也不过是暂缓毒性发作,效力实在是微乎其微,但这些莫无岂会知道?只当解毒有望,不免精神振奋。而深白衣并非此中圣手,也以为他只是中了平常浅毒,服过药丸运气打坐,三两日便就无碍了。
玉露见他面色如常,便不疑有它,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长枭鸣,不由双眉一耸,“你听!”
只听得那枭鸣激越,一声近似一声,深白衣凝神细听,忽然回身道,“你们快进去!”
“是谁?”玉露心中似有所动,却想不起在哪听过这种鸣啸之声。
“可能是夜拂晓来了,”深白衣仍是十分平和,并不见惊慌之色,“你们先躲起来,我用优昙结阵挡住他。”
夜拂晓?玉露不由一惊,想起当日优昙崖上一番激战,竟连大叔也打他不过,要是今个再碰上了,虽然大叔多了赤霄在手,可真刀实枪比将起来,说不准谁输谁赢,忙一拉莫无,“先进去,形势不妙就出来帮忙。”
莫无不知深白衣和夜拂晓有何过节,自己执意相助反倒不好,便点点头,二人一同奔进屋内,躲在窗后偷眼相观。
却说深白衣立于花田之旁,双手合十,心静如水,那无数优昙忽地摆动起来,顷刻之间阵形大变,只将所有入口尽数封死。便见一道雪白影子当风飘然而来,身如电光掠影,转瞬已到优昙阵前。深白衣定睛一看,果然是夜拂晓,却见他翩翩风姿不减当年,一袭长衫雪样洁白,衣脚连半点尘土也无,直如女子一般洁净成癖驻颜有术,不禁微笑,朗声道,“夜拂晓,多年不见了。”
夜拂晓听得他直呼其名,面色便是一沉,他素来不喜这个花匠,后来深白衣帮助绮梨儿逃跑,更是结了怨,然而大事当前,不愿同他罗嗦,不耐烦地皱了眉,“叫巫女出来,我有话同她说。”
深白衣未料夜拂晓竟是冲着玉露而来,也微微一怔,心中猜测他或许只是诈自己一诈,便道,“我不是优昙崖的人,自然也不认得什么巫女,你别处找去吧。”
“我是为她而来,否则就凭你,也值得我下崖么?”夜拂晓毫不客气,“深白衣,我念着旧日情面,不想当着巫女让你难堪,你别不知进退,速速传话进去!”
这时节后面又有数人匆匆赶到,只肃立夜拂晓身后不作声,深白衣一掠眼,见其中便有青衫红袖之人,知是优昙属下,他虽见夜拂晓有备而来,却也不肯就此依了他,只笑了道,“这就怪了,巫女不是不离开优昙崖的么?你想找巫女,应该回优昙崖去找啊。”
夜拂晓被他气得面色铁青,索性不与他多话,放声喊道,“萧玉露!萧玉露!”
“哦,是找她啊,你早说吗,张口巫女闭口巫女,我可不认得,”深白衣依旧慢条斯理气定神闲,想当年优昙崖上,只要自己多和绮瑟瑟说两句话,他便要百般刁难,今日又岂能轻轻松松放过他,便又道,“好歹也是堂堂巫相,如此声嘶力竭,让你那些属下看了,未免有失身份,定叫他们对你的风度大失所望了。”
夜拂晓真是七窍生烟,看了他怒喝一声,“深白衣!你再不知好歹,休怪我不客气!”
深白衣戏弄够了,便道,“你要见她,我可以进去问一声,不过她愿不愿意见你,我看就难说了,”说罢一笑,回身走向屋舍,一面走一面摇头,“唉,连个小小巫相,也敢对巫女大呼小叫,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他虽是自言自语,却只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属下们何曾见过有人如此戏谑巫相,不由心里偷笑,夜拂晓吃了好几个软钉子,俊美面庞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着属下也不便发作。
玉露躲在窗后看戏,没想到深白衣生性纯厚,讥讽起夜拂晓倒是伶牙俐齿,果然是老情敌相见两眼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忽然听他们说到自己身上,便是一愣,思忖着夜拂晓能有什么话说?无非又想把自己抓回去,便觉大叔轻轻一握自己的手,低声道,“别怕,我在。”玉露心下稍安,见深白衣走了进来,便道,“让他一个人进来。”
深白衣会意,便又出去喊道,“她说了,只许你一个人进来,你要是害怕,现在走还来得及!”这后一句却是他自己加的。
夜拂晓岂容人如此轻视,何况又是当着属下的面,当下哼了一声,怒道,“让开路!”
深白衣见状微微一笑,掐指念了个诀,便见那优昙纷纷向两旁退去,让开一条小路来,夜拂晓健步如飞,转眼已来到院中,被深白衣带进屋内,见玉露和莫无二人并肩而立,眉头一皱,自己先坐下来,“我有话和巫女说,你们都出去。”见深白衣和莫无站着不动,一耸双眉,“怕我把她带走?要是我真想,你们也拦不住!”却还是那般倨傲模样。
玉露见状拉拉莫无袖子,“大叔,没事的,你先出去。”莫无料得夜拂晓不敢轻举妄动,却还是怕她上当,便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他说什么,你都别答应,”这才出去了,深白衣便也跟了出去。
玉露也坐下来,看了夜拂晓浑无畏色,“有话直说。”
这丫头倒比从前强硬利落了,夜拂晓心下暗赞,却不动声色,开门见山道,“萧茗和绮梨儿还活着。”
玉露闻言惊喜万分,霍地站起,打翻了几上茶杯,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是真的?他们在哪?是不是在金甲王府?”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的反应全在夜拂晓意料之中,他见小几上滴下的茶水都打在玉露裙脚,不由眉头一皱,袖子一拂将那茶杯带正,襟袖之间带起的劲风,将几上水渍尽数扫到地上。
“别卖关子,到底是不是?”玉露救人心切,才不耐烦他那一套。
“比王府更难出入,在西山捣练寺地下密室,那的住持方丈无计和金甲王很有些交情,”他见玉露跃跃欲试,“你不必想了,无计功夫深不可测,连我也不敢讨教,我已派人潜入寺中查看过,那密室四面两重石墙,中置火药硝石,只要火线一燃,密室便会轰陷坍塌,里面的人不被炸死,也会被活埋。”
玉露未想到金甲王如此歹毒,才得知爹娘尚在人间,转又身陷危境生死难料,却是喜去悲来,不由跌坐椅上,一时怔然。
“硬拼不过,只得和金甲王和气相商,解铃还需系铃人,如今金风昏迷,只要他醒来,便可指出真正的凶手,还你清白,萧茗他们自然也就无事了。”
“你信我不是凶手?”玉露听得他言下全无怀疑自己之意,难免讶异。
“你有那个狠劲么?”夜拂晓斜她一眼,“金风重伤迟迟未醒,必是伤了心脉,那些庸医黔驴技穷,却难不倒我优昙崖。”
“你有法子救他?”玉露喜出望外,忽地想起他才不会这般好心,如此相助必是别有用心,只怕代价不小,面上欢喜之色渐渐褪去,复又坐下,静静道,“什么条件?”
“我救醒金风,保萧茗绮梨儿安然无恙,你跟我回优昙崖继任巫主,这本就是你该做的,也算不得是条件。”
果然又是这个!玉露冷笑一声,救了爹娘出来,却和他们天各一方,难道就不残忍么?转念一想,终究保了爹娘性命,便就此生不得相见,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