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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间的功夫,惊蛰旋落立地,剑仍在手。
一滴血,自他袖中滴落。
他竟受伤了。
吴长天的武功当真令人心悸——惊蛰竟在有备之下奋战,犹不敌天机莫测的一掌!
惊蛰生生接住神来掌,不敌摔后。吴长天躬身上前,欲取其性命,云真不顾一切冲过去,情急之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吴长天讶然:“怎么?想随他做一对同命鸳鸯?我成全你!”话是如此,却迟迟不肯发掌。
云真道:“我愿受你一掌。”
“你敢硬接?”
“神来掌为天下第一掌,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呵呵,如果你接了我这一掌才不倒下,我就放了他。”
云真转身面向场外:“天下武林人为证!”
惊蛰动容,想要阻止:“云姑娘……”
吴长天发掌,众人只听见林间呼啸声传来,黄沙漫天,掌风扑面,大伙都站立不稳,云真后退几步却仍然站立。
吴长天悻悻然,率众遁去。
云真蹲下,扶起惊蛰,眼里关怀之色浓郁:“你……”
比武大会众人作鸟兽散,草草收场。
云真咳嗽不止,惊蛰急切道:“云姑娘!云姑娘!”
云真努力微笑:“不碍事,若不是穿着护身甲,恐怕也倒下了。”
“护身甲?”
“是啊,多亏了吴清风昨夜给我送来,一再叮嘱我必须穿上。”云真奇道,“说来也怪,我感觉吴长天发掌并不霸道,似乎留存了几分内力。”
“你觉得他手下留情?”
云真思索着:“确实未尽全力。还有,我闻到他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粉气。”吴长天发向她的掌风明显不够气势迫人,可见得内力修为非常深厚,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她吁口气,“你伤势要紧,我先扶你回客栈再作打算。”
第八章:逆舟
将来有一天,我们去南方,找一所院子里种着花草、阳光很充足的宅子,过平静的日子。春天永远都在。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宋·苏轼
雷声大作,铁敖案头文稿山积,他正忙着查抄撰文,书写缴文。狂风突起,吹得窗门作响,他丝毫不顾,不觉天已大亮。
树叶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珠儿,铁敖着好朝服,准备离家上朝:“老李!”
回声空旷,家丁无人作答。铁敖奇怪,走出厅堂,院内空荡,轿夫全无,院内老槐树上挂着白布,上书两行字:门内活,出则死,缄口活,举言死!
铁敖先是愣住,接着笑骂:“真是做鬼做到家门口,三尺白布,几句鬼话,岂可吓倒我?”伸手欲扯下白布,老管家从厢房窜出:“老爷!”
“老李?我刚才叫你,怎不见回应?”
老管家眼中含泪,语不成调,再唤了一声老爷,说不下去,索性号啕大哭起来。
铁敖道:“别哭,有话就说,我撑得住。”
老管家泪流满面:“天未破晓,那伙人就来了,咱铁家……铁家上下老小都被捂上嘴带走了,他们说,说……”
“说什么?”
“他们说,除非老爷告老还乡,否则全家格杀勿论。”老管家担心极了,“老爷……”
铁敖抑制愤怒:“老李,你跟了我三十多年了,老爷我为人如何?”
“老爷清正廉明,是一代忠臣!”
“忠臣!可惜我不配。”
“老爷太谦虚了,官场上的事,老奴一窍不通,但老奴懂得什么叫良心,凡是稍有良心的人,都知道老爷是好人。”
铁敖长长叹息:“好人易作,好官难为啊。我三朝为官,受皇家厚俸,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心怀叵测的王爷作恶而无能为力,迟迟查获不了确凿证据,无法替皇上分忧,这都说明我为官不称职啊。”
“老爷,一家老小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哪!反正这官左右难当,丢了也罢!”
“你也建议我回乡?”
老管家泪水涟涟:“老爷!老夫人和公子小姐可都在……”
“谢谢你,但我意已决,可以舍命归天,不可贪命返乡。”铁敖说着,走向大门,“这一杖,我将抗争到底!”
老管家感动了:“老爷慢!奴才为你开门!”
铁敖摇头:“我自己来,那两行字也许是真的,不必连累到你。”
老管家不信:“我为老爷开了三十多年的门,今天这扇门有何开不得?”
大门吱呀打开,刚成半开之势,一支暗箭射来,老管家当场身亡。
铁敖将中箭的老管家慢慢地放到地上,轻轻伸出手,为其合上双目,随后站起身,环视四周,一片死寂,心情悲愤,目光茫然,心如乱麻。
高墙上一人飘然落下,站到铁敖背后,这蒙面人正是洛阳王手下顾青。
“想行凶,就动手吧。”
顾青夸张地笑着:“行凶?大人满头白发,子孙满堂,大可不必寻死觅活嘛。”
“半夜闹鬼叫,清晨鬼上门,不是行凶,难道是行善?”铁敖猛回身,和顾青眼神对峙,“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像我这样的人,无论朝野,比比皆是,凭他只手遮不了天,掩不住天下人的嘴。”
“我们主子让我来,只是想和大人谈一笔买卖。”
“我不是生意人。”
顾青冷冷道:“铁先生,你一家老小十五口已被我们送到一个秘密地点,暂时性命无忧,只要你肯辞官,安享天年,不再滋事生非,他们会过得很平安。”
“你这是敲诈,不是买卖。”
“你自己活得不耐烦,可别把你的家人当垫背的!大人,你的小孙子才六岁,聪明伶俐……”
铁敖心一紧,闭上眼:“若是让我苟且偷安,那真是生不如死!我告诉你,我铁氏一脉可以灭绝,可我要查的事情,是封不住!就算我死了,还是会有人站出来,同乱臣贼子过不去!”
顾青拂袖而去。
铁敖老泪纵横,连兵部尚书大人和张谓丞相进来都不曾察觉。他一生傲骨铮铮,人称铁面神捕,历经风雨磨难,单是远上塞北剿匪,就遭遇浴血奋战,百里方圆,一片血红,不仅痛失爱徒方丹峰,大弟子苏旷亦受到重创,断臂求存,那一役后,执意远遁,只说是寻一方静土疗伤,过些时日再回来看望师父。他知道苏旷如他一样,自尊骄傲,只愿在背地舔舐伤口,不与人知晓,于是他这一走,几个月来音讯全无。这样也好吧……若是他知道师父如此已家破人亡,不知该如何内疚自责了。
骤雨初歇,檐前滴水,滴滴不停,仿佛人的泪水。铁府厅内,冷寂凄清,铁敖呆坐,尚书大人沉痛道:“铁大人……我们晚去了一步……”
“铁大人,请你务必节哀……”
铁敖挥挥手,示意不用再劝说:“老年丧子,就不可再丧志,我很明白。”
兵部尚书、张谓丞相同时道:“请大人放心,我们会协同群臣竭尽全力早日铲除乱党!”
惊蛰、云真知晓铁家变故,整晚无眠无言,都陷入深思。诚然,铁先生是重气节之人,但如果换做自己,处于他的位置,有没有勇气以全家老小的生命,来成全自己的坚持,用决绝来维护尊严?到底怎样做,才是正确?有谁能真正了解背后隐藏的挣扎和无奈,放弃与得到?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修行的最高准则,就是君子了吧?但最终却是伪君子多,真君子少,当是儒教的无奈。而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多少人愿意用一生去殉一个理想?
酸腐气乎?正气乎?不肯放弃理想的人是可尊敬的,但即使是妥协,也无可厚非,有一句话在后面等着呢——人之常情。
林中瘴气弥漫,乌鸦扑棱着翅膀哑哑飞过,不时有树枝掉落。惊蛰和云真走在浓雾中,辨明不清方向。林子静得不寻常,两人好象被人引进了一个迷魂阵,走了两天仍在原地打转。惊蛰虽已出师多年,到底也是群英阁的弟子,对地形本该很熟悉,甚至是不久前,他才来拜访过吴长天,但这回,他竟发现,不知何时,通往群英阁的必经之路已不是记忆中的了!
云真沿途均留有标记,欲留待退走时作参照,但走回原地,发现标记已遍寻不得,再看前方,出现了一条小路,刚要踏入,惊蛰拉住了她:“那条路偏离子午犯凶,必是死路。”
果不其然,土地上伸出多只怪手,想捉住云真的双脚,惊蛰眼快,飞剑出鞘,砍断鬼手,携云真往树桠飞去。
“依稀记得师父家藏典籍里提到此阵,应该是叫作无踪千手阵,但并无记载破解之法。”
惊蛰拔剑,在枯枝落叶间探路:“看来他们是疲兵之计,我们得先杀出树林。”
越往里走,熟悉的感觉越浓烈,云真闭眼细细思想,惊觉它与金发女子麦加所住的水域阵有异曲同工之处,惊蛰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此阵是土遁,水域则是水遁,两者都在地下,很是相似。”
天色已暗,没有月光,深秋的风陡峭地削上脸来,惊蛰举目四望,连东西南北都很难分出。
风寒露重,云真蓦地想起当日清风的提醒,抬头望天。遥遥的高空之上,惊见排列成斗杓形的七颗亮星。天权、开阳、摇光等星子发出微光。
清风既然叮嘱多留意星月,想来这奇针的构成和星月的方向有所关联,云真坐下来,联想到水域,揣摩星斗阵形,潜心参破,时而弯腰细察方才站过的地面,时而跃上松树观看松叶的凌乱程度,时而眯眼观测群星,寻找突围方向。
此阵方圆皆是平坦之地,在布阵中称为围圈,不会设防,作用就是困死敌方。据典籍所载,最先发明它的人,是一名被少林逐出的头陀,此人害死同门师兄,被少林追杀,只有躲到地下,后来汇集各路逃犯,和一些无法在人间露头之人,组成这套凶险阵法。
走出无踪千手阵已是清晨,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小童嬉闹声、马蹄声、脚步声响成一片。顾青英姿焕发,牵马走在街上。
云真碰了碰惊蛰,压低声音:“我刚才看见顾青了!”
“他是洛阳王府之人,来到洛阳必然与群英阁有关,若能查获此人到底何为,逆谋一说就有了真凭实据了!”惊蛰发现顾青在拐弯处消失,匆匆跟近。
云真无需他多言,掠起,以绝佳轻功先行一步。
顾青向人群杂多的市集走去,惊蛰暗暗跟上。路过一处水果摊,头戴斗篷遮住大半张脸的云真有意一撞,顾青没当心,将摊子撞倒。卖水果的大爷不依不饶,要求他赔偿:“你这人走路怎么不带眼睛?快赔钱!”
事先已被云真买通的几个小乞丐趁机蜂拥而上,捕抢地上的果子,大爷拦不住,急得直跺脚,拽住顾青再不放手:“你看!都是你!我辛辛苦苦种水果容易嘛……”
顾青懒得和大爷争执,准备从怀中掏出银子赔偿了事,手一摸,发现文书不见了。
云真趁混乱中已然得手,打开文件袋一看,原是《京畿密图》。这顾青果然身负重大使命。与惊蛰简单商议之后,她决定将文书还给顾青,顺藤摸瓜,找出真正元凶。
集市上,顾青站在水果摊前呆若木鸡,卖水果的大爷蹲在地上捡起为数不多的几个破梨,心疼得直咂嘴。云真靠近,悄悄地将《京畿密图》丢在滚到一旁的水果筐里。
大爷看到《京畿密图》:“咦?这是什么?”
顾青一看,大喜过望,一把夺回来:“这是我的!肯定是刚才推搡之间……哼!”
云真站在暗地,注视着顾青纵马向东而行,舒了一口气。就在刚才,她已将惊蛰交给的一种奇异香粉洒在顾青身上了,一里之内,都能闻到,顺着香气,造访群英阁再是不难。
顾青抵达群英阁驻地附近,被易容为清风的惊蛰单骑挡住去路,二人冷然四目对望。
“你可是带刀的?”惊蛰问。
“英雄群起,挥刀杀敌!带又怎样?不带又如何?”
“挥刀杀敌,脚踏何道?”
“人道鬼道阴阳道,只要心同道一条!”
惊蛰很满意顾青的回答:“我乃群英阁少主吴清风,代帮主迎接王爷特使。”
顾青将文书取出,并肩走入群英阁。
吴长天看完顾青送来的信,眉头紧皱,当着他的面把信烧了:“《京畿密图》绘图缜密,王爷说还需要顾特使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逐一讲解具体地形和要点。”
“不错。”
“那就请顾特使先去休息几日,我再作安排。”
惊蛰将顾青安顿好,掩门离去。顾青舟车劳顿不堪,用了些酒菜,倒头就睡。门缝中,一丝淡淡青烟飘进,渐散,顾青失去知觉。惊蛰推门而入,脱下顾青衣服,为其盖好被子,悄然离去。
客栈内的云真接过衣服,装扮成顾青模样,和恢复本来面目的惊蛰走进群英阁。守门侍卫上前拦截,询问惊蛰暗语,惊蛰对答如流,仍被要求交出身上的刀剑利器。
“师兄见谅,这是帮主近来颁发的规定,持刀带剑者,一概不准进堡!”
几座大炮前,云真仔细观看着,这是来自波斯的神火器,威力无比。
吴长天自右而出,惊蛰迎上去:“师父!”
吴长天面对这位昔日最为疼爱的弟子,脸上毫无笑意,冷淡地问:“惊蛰,你身为本帮三师兄,竟然私自带外人进来,违反帮规!”
云真反应机智:“卑职乃洛阳王所派特使,难道也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