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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谈说间,四周桌上不时杯盘脆响,偶尔有个一支半片的筷子菜肴横飞而过,便惹来阵阵喝彩。碧落又是惊愕又是好奇,回眼看去,原来是有些人物借着宴席比试武功内力,于竹筷瓷盏间较上了真章。凌庄主对这局面毫不介意,反而兴致勃勃,看到精彩处还要叫一声“好”来推波助澜。于是到了后来,酒意难收,终于有个黑衣人物跳起来一拍桌子,放声笑道:“好好好,今日难得高兴,吊死鬼你出来跟我打个痛快!”便有吴此人两记惨笑为应,说话间门口风影闪过,带得那里灯笼火把猛然一阵摇曳。
众人高声欢呼,小半数便离了座位出去观战,院中登时满了起来。厅内喧哗,笑然附在碧落耳边道:“刚才叫战的那是乌鳞龙韩远韩叔叔,说起功夫和狐狸可在伯仲之间,这两个人一黑一白的齐分了江湖三成颜色去。哈哈,阿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碧落被他说得心中痒起,用目光询问凌庄主时,见他正与两位长者谈笑,说话间酒到杯干,已不在意身边之事。她再不犹豫,欣然点头,跟着笑然一道穿出了大厅。
来到后园时,韩吴二人已然一路由忘川池畔斗至了森罗殿顶。当天月华如钩,满夜星光却极是璀璨,二人身影在高处飞舞往来,底下众人将火把统统踏灭,便能看得一清二楚。笑然与碧落并肩站定,只见那二人不使兵刃,俱是拳脚往来,吴此人功夫怪异绝伦,四肢宛如僵死,但纵跃出掌却能迅如闪电,往往后发先至,一招一式虽不连绵,却大有出其不意、令人防不胜防的妙处。再看韩远时,碧落心中更为折服——此人人如其号,身形展开,矫捷凶狠气势如虹,掌风起起落落间好似巽风掠地,果是纵横万里的游龙气概。
这二人借着酒兴当空对掌,功夫施展到妙处,碧落只见眼前一片身影飞舞,饶她目力如此之佳,竟也恍然觉得那是四个、八个人在共同旋转翻飞,每一奥妙身姿凝于黑暗,都是久久不散。她心怀渐渐激荡,暗道这两人身手武功虽然并未及得上师父,然却分明为自己打开了一道门径——师父常说,个人修为再高终究有限,而武学一脉永无止境,你们在小小竹林当中见识的太少,需得走了出去,才知道什么叫做别有洞天……如今在这洞庭湖心的一方天地里面,碧落终于读懂了这句话的意味。
正在她感慨时,旁边笑然猛一摇晃,紧接着身子弯倒,眼见站立不稳。碧落吓了一跳,赶忙去扶,触手却觉他左一半身子热得烫手,右边一半却异常冰凉,如此怪异,仿佛是练功走了岔气。她惊道:“小贼,你怎么了?”
黑暗中看不清笑然脸色,但见他眉心微颤双目紧闭,想是十分难过,竟连回答也不能了。碧落心中惊疑,刚要出声呼唤,忽觉身后白影一飘,回头看时,宿尘出手如风,一指已经点在笑然大椎穴上。他脸上雪气闪过,手指沿着少主椎骨缓缓下移,滑至阳关终于不动,停了约有数秒,笑然长长透出一口气来:“好啦,辛苦狐狸。”
心石落地,碧落仍然惶恐,关切道:“小贼,是怎么回事?”笑然气息已然调匀,咧嘴笑道:“可恶,他们这趟来得太漂亮,我没留神动了动心念内息便顶上来了,不碍事。”碧落听得毫无头绪,皱眉道:“提起内劲为什么不行?小贼,你受伤了么?”
笑然言语一顿,宿尘在身后淡然道:“萧姑娘,不必多问。”碧落心中疑惑,不免更加焦急起来。这时笑然哈哈一笑,满不在意道:“没什么了,狐狸,左右这回阿螺同行是会知道的。”说着他转而向碧落侧侧头,双唇轻碰时,他说:“我中了老爹的须弥山手印,这一时半刻的嘛,武功全失。”
“——”未及碧落惊呼,笑然已将手指搁在她唇上,悄声道:“别喊,若让许多人听见,我怕是走不成了,或者即便能走,半个魍魉山庄也得搬去,何苦来呢。”说到这里他向宿尘轻声道:“狐狸。”宿尘点点头,折身退回堂中。
碧落瞪视笑然半晌,忽然一扯他,二人挤过观战众人走入回廊,两转之后渐渐清静,碧落停下脚步,颤声道:“小贼,你骗我是不是?你当真……”话到这里说不下去,一双眼睛闪闪烁烁,只盼望他能如往常那样嘿嘿坏笑,说是假的而已。然而笑然摇摇头,不发一言。碧落一颗心瞬间沉落下去,她深吸口气,定了定神道:“凌庄主为什么要废你武功?为了……玄阳剑么?”笑然无奈笑道:“是了。他这人表面不说,对你师父却是看得极重,当日承诺让我这么胡乱的给打破了,他会发怒,这我也想到了。阿螺,还记得那次偷逃时我对你说什么?我说回到山庄就不用活了……哈哈,你看,如今我不是死了一样?”
碧落心中慌乱已极,终究不甘,问道:“你说一时半刻,是什么意思?你的武功什么时候还能找回来?”笑然望天想了想:“十年八年吧。”碧落咣当一声愣在原地,只听他道:“所谓须弥山手印实则是股气劲,虽然霸道却也巧妙,用意在于注入受印者筋脉压制其内息。它自外而来顶在檀中之下,我气息上不来,自然无法通畅运转。欲要解它不是不行,一来施印人自行散解——我老爹那里是决没商量的;二来,我家门一脉传承的内功心法便是叫作‘芥子纳须弥’,休养生息之外,便专门针对这一种掌印。若从现在开始练起嘛,十年八年,差不多能够把那股气息尽数散去了吧……”
他话语落下,碧落怔怔地看他半晌,眼中忽然“唰”地滚下两行泪来。笑然吃了一惊,随后不禁笑道:“喂,我这边还没哭呢,你做什么?快别掉眼泪拉,不然别人以为我欺负了你,谁说得清楚?”说罢伸手覆上碧落脸颊,替她轻轻擦拭。如此一来,碧落反而更加伤心,她捧住笑然手掌,失声哭道:“小贼,我……我对不住你,那日如果你逃走了……不对,你这笨蛋,为什么要偷剑呢?现在,现在好啦……小贼,你活该,你……你早些中这手印就好了!”
笑然又气又笑又无奈,心说她这话语倒也不错——当日因他忽发兴致要试试玄阳剑之利,却被父亲严厉呵斥了两声,他气不过,这才耍了脾气索性盗剑而走,于是才在江湖上惹来这一大串的风波,还让别有用心之徒有机可乘,将杨叶之死栽赃到自己头上来……如果须弥手印早来一掌,那么所有局面,想必都不是现在这样了。但是……但是真的有“如果”,笑然看看面前泪水盈然的女子,心中忽然一阵安然坦荡——
幸而,是没有“如果”的。
为了遇到她,为了成就临安街头那场纤纤素手轻盈握住的缘分,一切的代价都是值得。不能想,茫茫人海中若是与她擦肩而过。
连哄带劝,好容易止住碧落哭声,笑然苦笑道:“你放心好啦,靠着心法慢慢将掌印化解,这对内功修为大有好处,也许多少年以后我还横空出世成为一代宗师了呢,塞翁失马阿螺丢云雾,谁知道是不是另一般福气?”说到这里目光闪亮,鬼鬼的笑容直让星月为之一暗。
碧落哽咽一记,终于平定下来,瞪他一眼叹息道:“好吧,那我等着看你横空出世。可是小贼,是不是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才能出发去万州呢?”
笑然望着她的一脸郑重默默而笑,他心想是否也只有清茗客,才能够教养得出这样将是非正邪之说看得如此含混、偏又如此清晰的小姑娘来?
第十七章:赴火
纵是烽火烟尘氲,罗衫一笑亦随君。
碧落绝没有想到,笑然竟提出要以如此状况前去万州赴那场生死未卜的约战,并且她也绝没有想到凌庄主竟就这样同意了——
“你有没有杀人我不管,跟死了的杨叶是什么交情我也管不着,只不过这回七星会战帖发过来,你既然想去我拦着也没有意思。原本往后屎盆子挨多了自然也就惯了,可惜眼下你小子年轻气盛,我多说什么也是浪费。那好,去吧,一路且看你自己如何调度,霍老儿当真一巴掌毙了你,我顶多事后灭了七星会给你报个仇也就罢了,临阵时哭爹叫娘,我们难听话说在前头:我是够不着你的。”说到这里凌天成坐在位上广袖一挥,一丝冷笑斜飞于眼角眉梢——“好啦,拿定主意,就给我滚下山庄去吧。”
话音落罢,森罗殿中呼声雷动,仿佛昨夜盛宴中的酒意还未散尽,两下顿时有人争喝道:“这趟义不容辞,在下陪少主去了!”“不错,七星会忒猖狂了,老子早看不过眼!算我一个!”“敢来下战,看咱们灭了姓霍的!”……只听得碧落瞠目结舌。
笑然嘻嘻一笑,立身堂下望父亲深深一礼,随即转过身形,向着门外大步而去。他前脚踏出门槛,碧落站起身,却听到凌庄主的声音在不远的首座上极低沉地响了起来——他对身旁的宿尘说:“白狐儿,记得把这个混账小子给我全须全尾地带回来。我的儿子,可还轮不到别人来调教……”
碧落跟着笑然身影走出了森罗宝殿,一点笑意在眼中暖暖地化开,成了润泽的一片。
* * *
离开魍魉山庄时,送行队伍之豪壮将碧落原先的担心与不舍冲散大半。名为“往生台”的水岛岸边,她扯扯笑然衣裳,压着惊愕悄声问道:“小贼,不会这么多人都一道去吧?”
笑然笑吟吟地抬眼看看,一径山势上铺满了人流,末端蠕蠕而动,竟还远在奈何桥上晃荡。他笑道:“我倒想啊,只怕把庄子搬成空壳了老爹不肯。至于同去的,狐狸已然安排了,他们先一步走,路上分散左右随着我们,你就不用管啦。”碧落点点头,心想如此行动很好,既不招人耳目又还稳妥,果然是他们顾得周到。其实她却不知,护驾众人不肯近身随行的缘由,倒没别的,实在是不想做那不识实务的明火大灯笼而已。
辞别送行众人踏上来时快船,长篙一送,六浆翻飞,碧落回头望去,烟里水里,那一脉山峦的轮廓渐渐远了,淡了。
“阿螺,舍不得?”
身边小贼声蕴笑意,碧落也不经心,出神地点了点头。于是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握住,那小子琉璃一样明朗的声音哗啦啦地跌入洞庭水波——“那好啊,这回事完,来年春天跟我一道回来,我们在院子前头种上大片的葡萄藤,等到七夕一起看星星,如何?”
碧落心中欢喜甜蜜,一时也没有想那许多,微笑点头道“好呀,到时候叫上宿先生和红蝶姐姐,我们一起来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对啦,小贼,他们情意这么好,那么这回一定能够听清楚了……”
* * *
小船靠了岸,第一个迎上来的竟然是云雾。碧落欢呼一声,自舟中一跃而下搂住爱马的脖颈,云雾喷鸣顿足,兴奋异常。旁边,土地庙的两名手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笑然下船时,不知为何脸色竟是黑的,三名水手神情古怪,低头忍笑。想是念着当日胡萝卜的情分,云雾见了他也十分欢快,凑上前来鼻唇相挨,笑然有气无力地拍拍它耳根,随即横去一眼,喝道:“狐狸呢?”
土地庙门下二人愕然相顾,其中一个上前回答:“狐仙老爷先去部署路径了,小人奉门主临行号令在此守候,有消息要报与少庄主知道。”
笑然“嘿”地一笑,心想:土地公公虽让阿螺劝我,却早已料到我是非有这趟行程不可的。授意让阿螺同行这件事情,我可真不知是该怪他还是该谢谢他……口中答道:“又是什么事了,说来听听。”
那人鞠身道:“第一件,第一件是……第一件……”努了半天力,终于尴尬道:“第一件事,萧女侠这匹马儿在驿站寄养三天,统共踢伤了七个人,惊了四匹牲口,撞损马厩三回……连吃喝带毁坏,开销共计七十五两银子。我们门主说这价钱离谱了,他老人家行走江湖二十来年从未见过,所以一定要禀报少主与萧女侠两位……那个,门主说,土地庙里一班穷鬼,实在伺候不起这位老爷,还请少主打发。”
笑然听罢纵声大笑,向云雾伸个拇指赞道:“厉害,正是这样的马儿才配得上你家主人!”碧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搂住云雾的手臂也缓缓放了下来。云雾自然不知道这人说些什么,依旧在原地趾高气扬的十分得意。笑然笑罢了,回首向舟上三名水手扬声道:“你们回去开张条子跟我爹说,土地庙已然穷得快要改丐帮了,让他拨个千八百两的养养人气。”那三人齐声称是。
土地庙两名手下大喜,一礼下去,心道遍地的乡绅土财都奉自家门主为凶神,年年月月“香火”不断,哪里会有缺钱一说?门主如此搞怪,难为少主却也照单全收并不生气……其实笑然心中是赞土地老儿一路护碧落来庄有功,加上一入一出这两场安排极对他的心思,借口云雾谢他一个也就是了。
第二件事情,红蝶小姐亲笔的一封长信已然上路,正向五色缸总寨而去,另一封碧落主笔红蝶附言的短函亦望曲宁霓云斋传去。半月之内,两处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