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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水,最好是不要惊吓了她。”说着向碧落一望。
那三人齐声冷笑,当中一个道:“凌少主不愿左船直说出来倒也无妨,拿别人作搪塞可就没意思了。问遍江湖哪个不知,咱们七星会的大船经过了多少回风浪,稳当得很呢!”
他这话一语多关,口气极其轻蔑,听得碧落微微皱眉。正在这时,说话那人的坐骑忽然嘶吼一声人立而起,随即连连几个纵跃,瞬间把背上主人甩了下去。那人倒也有些功夫,身子在空中打个滚,双足落地,腾腾退几步勉强稳住,那匹马儿却疯了似的,一路撞去,烟尘中片刻便不见了踪影。三人同时怒喝,料想是有人暗中搞鬼伤了坐骑,可是左右寻找时,居然半个鬼影子也不见——惟有面前这小子无辜耸肩的可恶模样。如此一来,饶这三人再是气愤敌意,心底也不禁隐隐发起毛来,对笑然碧落更加怒目而视,却不敢出什么无礼言语了。
随着引路人策马而行,碧落满心惊讶,悄声问道:“小贼,刚才那是谁?”笑然道:“不知道了,但是这回没听到风声,好像用的不是筷子。”碧落扑哧一笑,随即担忧涌上,半晌无话。
一路前进,大道眼见狭窄,笑然与碧落双骑并行,只见一侧是刀削斧凿的万刃绝壁,另一侧则是波涛怒涌的茫茫长江,眼见再往前走不过里许,道路几成一线,已然不是人马可行——如此一山一水狭路相逢,尽把一个“险”字推向了极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今亲见,方知如此一叹何以能够扣入心扉楔穿千年。
二人正惊叹时,岸边一座船只显出了形迹。船身本大,厚重宽阔颇见气派,然而浮沉于这滚滚江流当中,也不由显得渺小了几分。
再往前走,远远的只见登船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十分夺目,行得近些,碧落看清那白衣人原来正是宿尘,黑衣人物三十五六年纪,容貌硬朗根骨强健,气度端得慑人,想必便是乌麟龙韩远了。二人推手一礼,望着笑然与碧落方向齐道:“属下等人在此恭候少主与萧姑娘——”那声音分明不大,却极轻易地凌出波涛,将喧嚣江水之势压了下去。
马到跟前,笑然与碧落跳将下来,宿尘向七星会的人物看也不看,淡然道:“少主,萧姑娘,咱们人员齐至,请上船吧。” 做足了喧宾夺主的架势。
一旁原本站了些天权堂与玉衡堂的手下,此时按耐不住,愤然喝道:“我说,咱们总舵主邀贵山庄少主前来,虽没限定人数吧,可你们这来的是不是也多了些?当七星会总舵是什么地方了?!”说罢横手指去。
笑然碧落扭头一看,当即哑然——大船的甲板之上竟有百来号人物,见了他二人俱都躬下身子,此刻见少庄主目光望来,问好拜见之声一时鼎沸,舱中不断有人抢出,看来确切人数这还有待商量。
笑然没料着这般状况,也着实愣了一下,他咳嗽一记,笑眯眯地回首道:“狐狸,这怎么回事?我让你精简随行,你就把人‘简’成了这样?”韩远听了在一旁放声大笑,上前道:“少主别恼,一路护驾的不过我们几人而已,这群人物是川蜀一带的黑道儿朋友,有的是掌门人跟庄主交情过硬,有的干脆是咱们庄内兄弟的手下,这回听闻少主有事,都赶过来撑场子来了。这人情是冲着您和庄主来的,我和宿兄弟没道理打发,少主,你看着办了!”说罢又是一通大笑。
七星会众人似乎竟是生生被挤下船来的,此刻凑在一起,互相看看,再一同向那位被江湖传言捧得神乎其神的少庄主瞪去,目中尽是愤慨敌视之意。
一番话语落下,笑然低头而笑。这世上恐怕再没什么东西能够比逆境中的信任更加打动人了,何况这信任还是付诸于对自身朗朗清名的舍弃。他心里有一种豪迈似要冲破血流奔腾而出,直与这滚滚如虹的长江争一番气势——
看见么,这便是朋友了。
第十八章:挚友
携手同舟歌如酒,相知何必示恩仇。
三言两语之间调遣开数百人众,此事若非亲见亲闻,碧落绝不会相信面前这终日嘻嘻哈哈没有正经的小子竟还有这样指挥若定的气度。
按他的话讲,此去万州人不宜多——不然瞬间吃穷了一个七星会,霍老儿埋怨起来,又是咱们魍魉山庄的不是。再者,强龙不压地头蛇,入了人境当随主便,若要在人势功夫上见文章,自己也就不必千里迢迢下万州了。并且这一趟为的是翻盘栽赃捉拿真凶,原没有动武的余地,若真是他七星会不讲道理,那么到时候一声呼啸,请各位就近帮忙那是绝不会客气的……
笑吟吟说出如上言语来时,小贼一双眼睛明亮如水,闪闪耀耀的也不知他心里究竟如何。总之一番话后,笑骂声中人皆服气,浦了锅一般哗啦啦涌下大船,舷上吃水眼见轻了许多。待片刻之后纤绳绷起,逆水扬帆,岸边喧别之声震天动地,经久也不散去。
此刻,碧落坐在舱中怔怔出神。
笑然开门进来,一身黑色软缎长袍竟然半湿,显然是方才与宿尘等人在甲板上说话,被滔滔江水飞溅上的。眼见碧落脸色不好,他走过来撩衣坐下,笑道:“这回真要命了,人参爷爷转去船上伙房看了看,回来舌头伸得老长,说是他们光辣椒就预备了两筒,七星会八成恨我恨得要死,这回定要辣死咱们才罢休了。”
碧落知他是成心来给自己解闷,微笑道:“那也好,让你说不出话来,就再也不会骗人了。”刚说到这里一个暗涡卷到,船身猛然摇撼,舱中零碎物事噼里啪啦地跌了下来。碧落紧紧抓住桌角,脸色惊得雪白。笑然既笑又怜,摇头道:“何苦呢,你这样怕水,偏偏要来这里受罪。嗯,你不用说,是我惹出阿黑的事情对不住你啦,可是阿螺,那天你到鬼府,一头扎进忘川池又是怎么回事?我小妹妹那几日不住缠着我问:大姐姐为什么把我扔了出来?哈哈,我怎么答她?”
碧落登时面红耳赤,窘道:“你这小贼,辣椒为什么还不端上来?辣掉了你舌头才好!”笑然嘿嘿笑道:“那怎么成?往后谁来陪你说话?”碧落赌气不理,扭过脸去,而心里惊惧,一双手仍是紧紧抓着桌沿不放。
半晌没有声息,她心里奇怪,偷偷看去,只见那小贼一双眼睛笑吟吟地正望着自己。碧落脸上霎时红得厉害,轻斥道:“做什么,你心里又在取笑我了。”笑然摇头道:“怎么会,你萧门女侠的‘三怕’情结我已然是见怪不怪了,如今还来笑你什么?”话未说完,碧落纤手拂到,已欲来拿捏这小贼的腮边穴道叫他不能开口。笑然内劲虽失,身手却依然灵动矫捷,此刻捺头闪过,笑道:“你忘了打穴解穴的门道还是我教给你的?如今徒弟艺成,却来欺负师父!”说话间出手如风,使一套小巧的擒拿手法与她拆解在一处。
……其实碧落不知,此刻那小贼心里是如何的一份感动与喜乐。碧落的确是有三怕的,魍魉山庄人尽皆知——并且茫茫江湖滚滚烽烟,她分明这样厌烦着这些地方和事情,却偏偏义无返顾地陪伴他走到了这里。笑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清清楚楚地斟酌着这场情谊的重量。他想着此间事情过去,终有一个七夕,菩提架下,他要与面前的女子在满幕星光之下细细听懂牛郎织女的低语。哪怕那时,满鬓华发。
终于闹罢了,笑然被碧落拿住脉门,惨遭落败。他嘻嘻哈哈地告饶道:“是你厉害,可是再不放手,我可要叫嚷你欺负全无武功的废人了,到那时候……”碧落心头一震,被他说得好生难过,当即松开了五指。
笑然转转手腕,微笑道:“刚才也不记得自己是在船上了吧?”碧落一怔,心说果然如此!笑然道:“原本这东西,你不在意它也就没什么可怕。你以前似乎是溺过水的,那也没什么,该忘的忘了它,阿螺,大大方方在江湖上走,别让这无形的东西拖累了你去。”
碧落眼光一闪,低声道:“小贼,我……”笑然坐得近些,与她肩臂相挨,笑道:“你很好,安稳得很!跟我在一处,再大风浪也不在话下。”
碧落侧过头来看他,那小贼微笑的眉眼。他这样轻松这样霸道,这样的没有道理。碧落把眼睛合上。
恍惚当中,是一只手伸入水流将她的牢牢握住,从此,再也不松开。
* * *
逆水行船本是极慢,需得借着风帆送行、纤夫拉扯,才能一步一顿地往长江上游吃力前进。魍魉山庄一行倒也沉得住气,一切任由七星会安排部署——他愿意来接,那便上船,下了船若有车马相迎这边也绝不会客气。总之是吃准了霍海州其人磊落了一辈子,如今即然把事情做到了这份儿上,就绝没有中途使绊儿的道理。是以船上一切用度餐饮大家统统伸手取来毫不见疑,顶多是不惯川中口味,辣得不成,便攀着船沿信手抓些鲜鱼来自己炖了汤吃,其间功夫随意流露出来,已然足够七星会这一船水手胆战心惊。
掌船的人物原本还时不时在险滩激流等处做做文章,有意要看这班魑魅魍魉方寸大乱的笑话,结果并不如意,反叫多臂熊热血热肠地看不过众人辛苦,拉条纤绳飞身到浅水处,卖力施为,叫诸多纤夫事半功倍了一回。
眼见他们如此作风——张狂跋扈当中偏这样大气而泰定,七星会的帮众反而有些讶异起来,虽平日里依旧冷言冷语的十分怠慢,然心底却也不得不暗暗挑一挑拇指。转而想到自己堂主为他们少主所害,悲愤中免不了夹杂了一些胆寒——毕竟要与这些人物做对,就便随口一说那也绝不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到第三日头上,笑然与碧落正在舱中说话,樊罗二位姐妹忽然敲敲门,探入两张水灵俊秀的娃娃脸儿,齐声道:“少主,萧姑娘……”
碧落眉头一紧,脸红道:“云雾又惹什么祸了?”笑然眨眨眼睛,安慰道:“放心,不会再大了,昨日误啃了辣椒满船跑,已然是极限,往后再有什么事情那都是小巫见大巫了。”只说得两个姐妹掩着下颌笑得东倒西歪。
——原来那匹马儿当日眼见主人上船,居然嘘溜溜一声叫唤,四蹄挣起,一径踏着木板跃到了甲板上,然后任碧落好言相劝或是笑然连恐带吓,一律都是不听。最后众人笑得不行,尽都佩服这马儿的性情,也不顾七星会水手反不反对,当下牵入了舱里准它与大伙儿同行。结果,便有了笑然口中那件因辣椒而起的惊险状况。
碧落原本预备听到更糟的讯息,然而樊罗姐妹笑罢了,摇头道:“这回不是的,少主,宿尘让我们来跟您通禀一声,说是看见苏州罗家的船了,问您要不要……”
话未说完,笑然已经“啊”的一声一跃而起,目中光芒仿佛晴阳绽放——不必说,他知道所来之人多半便是罗澈。两位姐妹似乎不知个中玄机,互相看看,莫名所以,此时笑然已拉了碧落的手抢出舱门,一路往甲板上奔去。
待上了甲板,笑然足下忽地一滞。碧落心中奇怪,当即停步,回首道:“小贼?”那一刻,笑然心中已瞬间转了许许多多念头过去。
——杨叶身死,江湖皆传是我所为,如今二哥来到这里,他是为了什么?他是信了流言还是信我?若是前者,我要如何解释这件事情才算妥当?糟糕……红蝶之事还在尴尬当中,如今狐狸也在船上,他们要如何相见?这两人若是动起手来,罗澈是敌不过狐狸的,可我也绝不能看着狐狸伤了我二哥……
这些纷乱在他胸中一搅,却登时又潮水一般的平息了下去。面对碧落一双眼眸关切望来的时候,他笑容一绽:“咳,我想起来了,狐狸眼睛好得没边,他若只说一个‘看见’,那船只八成得到了晚上才能驶到,是以不着急啦。”
到了船尾,宿尘韩远以及吴此人俱都在此,各人衣袂翻飞,迎着风向江上望去。笑然与碧落一路近前,果然看到远处一艘大船逆水而来,船帆鼓胀,吃风正紧,而桅杆之上一角小旗扯开,细细看去,正是宝蓝绣金的罗家旗帜。
此刻两艘大船正在旗语交谈,七星会这边抛下锚去,沉舟等待,意要后者接近了同行。笑然手扶栏杆看看宿尘,只见他眉宇间清凛如常,没有丝毫端的可寻。他无奈而笑,暗暗叹了口气出来。
等到罗家船只距此已然不过二十丈,只听对面有人问到:“魍魉山庄的少主人是在船上吗?”那声音承了一线轻软细细传来,滔滔江水震耳欲聋,却也没能断续了这柔韧劲道,看来此人内力实是不俗。碧落心中一动,只觉得这样悠然的传音功法好生熟悉,必定是在哪里见识过的,而一时半刻却也记不起来。
对方话语问过来,笑然似是很吃了一惊,魍魉山庄几人未得示下,都不回答。他沉默片刻,忽然手肘一撞身旁宿尘,指指自己道:“狐狸,再不说话,你指望我这样子叫喊一通他们就能听到了吗?”宿尘微微一笑,看他一眼道:“不指望。”笑然气得直笑:“狐狸,麻烦你也拿我当回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