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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待他吩咐,大伙儿早已各寻可供倚靠之处坐下,但因此地仍在大巴山范围内,不敢松驰了戒备,所以并未将负伤的人放下来。
约莫顿炊时光,谁也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山涧中除了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听不见旁的音响,直到喘息略定,黄石生才忧心忡忡的问道:“奇怪,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经他这一提起,众人才注意到日影业已偏西,而蛇神董明蒿依然不见踪影。
康浩道:“咱们要不要派个人回去看看?”
骆伯伧摇头道:“如果他都脱不了身,咱们去了也毫无帮助,不如就在这里多等些时候,或许他另有缘故耽搁,稍待就会赶来了。”
康浩又道:“这山涧隐密不易发现,应该有个人在外面守望,一则可以防备复仇会追来,二则,不致与董老前辈彼此错过。”
骆伯伧道:“这倒是很要紧的事,你们且在下面休息,待我上去守望。”
小红抢着站起身子,说道:“小婢对附近地势较熟,还是由婢子去吧。”
黄石生道:“既如此,姑娘要多多谨慎,倘若发现敌踪务必尽快通知咱们。”
小红点头答应,解下易湘琴交给康浩,闪身上崖而去。
康浩将湘琴和月肩并排放在一块大石上,低头凝视良久,不觉黯然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说道:“唉!都是我害了你们……”
黄石生道:“你也不必如此自责,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的是要怎样使她们恢复神志。”
骆伯伧道:“冉肖莲的搜魂大法是由洱海双妖处偷学来的,上次洛阳事变,那朱雀和朱燕两个妖女,都被咱们趁乱擒获解往保定去了,只消将月肩她们送回保定,或许可以设法解除搜魂大法的禁制。”
康浩摇头道:“那没有用,洱海双妖只会施放法,不识解,法,记得三姑曾经说过,天下唯一能解.‘搜魂大法’和‘绝情蛊’的人,只有苗疆的鬼叟朱逸。”
骆伯伧道:“那鬼叟朱逸,还在人世吗?”
康浩道:“这就不知道了,但为了解救她们,小侄只有往苗疆试试运气。”
骆伯伧眉峰一皱,道:“你真力未复,怎能千里迢迢去苗疆涉险?”
康浩道:“董老前辈在复仇谷中,曾替小侄索得一粒药丸,只不知是不是真正的解药。”
黄石生急忙接口说道:“取出给我看看。”
康浩取出那粒黄色药丸,递给黄石生,黄石生立即将怀中十几个药瓶全掏了出来,互相比较辨认,看了许久,仍难得结论。骆伯伧忍不住问道:“如何?”
黄石生道:“依颜色辨别,应该是解药:不过,苗廷秀一向奸诈,也可能故意将毒药弄成黄色,这就不敢保证了,但无论是不是真正的解药,小弟倒有个办法,不妨试一试。”
骆伯伧忙道:“药物岂可随便服用,没有绝对把握,还是等董老前辈将苗廷秀带来之后,查问明白了再吃也不迟。”
黄石生笑道:“小弟的方法,虽不定绝对有效,对康贤倒却并无危险。”
骆伯伧连连摇头道:“没有危险也不能胡乱试验,谨慎一些,总比冒险好。”
黄石生见他坚持不允,也就一笑作罢,未再争辩。
不久,天色渐渐阴暗下来,蛇蛇董明嵩依旧未见赶到,骆伯伧放心不下,亲自上崖守望,直到天已黑尽了,仍然毫无人踪,这时候,山涧中众人已经疲累不堪,只得将伤者解下,准备在涧中过夜了。
黄石生叮嘱道:“大家尽量放松心情休息半夜,到丑时正刻,无论董老前辈来与不来,咱们都不能再等了,守望之责由咱们四个清醒的人轮流,每人一个时辰,按时轮换,丑正一到,立即动身。”他所指的四个清醒者,自然是他自己、骆伯伧、康浩和小红等没有受伤的人。
不料齐效先却奋然道:“你们休息吧,由我开始。”
骆伯伧道:“你的内伤尚未痊愈,只宜休养,不必担任守望的事了。”
齐效先道:“一点小伤,早就不碍事啦,我有两头灵雕协助,又有毒蜂护身,足可担任守望的责任。”不顾黄石生反对,径自携带了一份干粮,上崖而去。
骆伯伧想想不放心,匆匆吃了些干粮,说道:“我去陪他。”也随后离去。
山涧内六个人,月眉和湘琴穴道受制,昏迷不醒,宗海东伤势极重,也沉沉入睡了,黄石生和小红都有一身武功,可以静坐调息,只有康浩内力难聚,真气阻塞,既疲倦,又虚弱,必须躺卧下来,真正酣睡一场,能者恢复体力。但是,他虽然十分疲倦,躺在那干涸的山涧石块上,却辗转反侧,久久无法人梦,一气之下,索性轻轻坐起来,不想再睡了。
谁知黄石生也没有人定调息,正凝目望着他微微而笑,好像早已料到他会睡不着似的。康浩赦然道:“真奇怪,越是疲倦想睡越是睡不着,躺着反而难受。”
黄石生点点头道:“是的,一个人如果心里有事,再多疲倦也是睡不着的。”
康浩笑了笑,道:“看来四叔早已猜出小侄的心事了。”
黄石生道:“这还用猜吗?咱们心想着同样一件事,你无法入睡,我又何尝睡着了?” .康浩腼腆的道:“既然如此,小侄就直说了,日间四叔曾说到,有方法试出解药的真假,并且没有危险,但不知是什么方法?四叔愿意告诉我吗?”
黄石生笑道:“其实,方法十分简单,你骆伯父为了谨慎,不让你冒险,那是他的一番好意,但一个人活在世上,多多少少总得冒些危险,过分谨慎,往往会错过机会……”
说到这里,笑容忽敛,又正色接道:“按当时情形,冉肖莲被蛇神所擒,而倪森、苗廷秀业已秘密安排好解救的妙计。是否让你恢复功力,对他们已无关重要;所以,我猜测他们给你的解药,多半不会是假的。这是依情理而推断。” ’康浩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黄石生接着又道:“其次,据今天所得经验,那苗廷秀随身携带的药物约有十余种,只有黄色的无毒,他给你的解药,也是黄色,药物是早已炼制好的,若说他特意伪造一粒欺骗你,事实上不可能,据此推断,解药也应该是真的。”
康浩道:“小侄也知那苗廷秀的药物共分三色,黄色的是解药,在万毒谷时,小侄曾经搜查过他的丹室,只因老毒物姓诈成性,小侄怕他将药物的颜色改变,故而不敢贸然险用。”
黄石生从怀里取出一个圆形药瓶,肃容说道:“这些药丸,咱们已经证实的确是解毒药物无误了,至于能否解除你所中的散功之毒,不妨作一试验。”
说着,由瓶内倒出三粒解药,然后又将康浩那粒可疑的黄色药丸从中剖开,一分为二,接着道:“现在咱们分三次进行试验:第一次,你先服下一粒解药,运气一周天,看看真气能否凝聚?无论如何,对你都没有危险。”
康浩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黄石生道:“然后,你再服下一粒解毒和半粒可疑药丸,也运气一周天,试试有无异状,这次试验虽然略有些冒险;但因前后有两粒解毒药同服,又有愚叔在旁,即使这粒可疑的药丸真有毒性,相信也不会有多大危险。”
康浩眼睛一亮,奋然道:“四叔请说下去。”
黄石生道:“以后就更简单了,假如发现这可疑药丸有毒,咱们便中止试验,由愚叔立即用解药替你化解,假如这粒药丸无毒,便继续服用另外半粒,仍然配以解药——这方法虽嫌麻烦,相信不致有多大危险,倘若药能对症,子夜之前,你就可以恢复失去的功力了。”
康浩略一沉吟,爽然道:“好!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黄石生道:“此事只可私下进行,暂时不能让你骆伯父知道,现在你先服第一次解药,如果没有效,咱们就藉口轮换守望,到崖上再服第二次药。”
康浩欣然点头,吞下一粒解毒药,盘膝跌坐,闭目运气行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见他满头冷汗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眼来。
黄石生忙道:“感觉如何?”
康浩摇摇头道:“真气只能在丹田以下凝聚,一到胸口,便无法通过,尤其‘心络三焦’穴附近,好像被什么东西隔住了。”
黄石生笑道:“这是好证象,你且把汗擦一擦,咱们到崖上去。”
两人攀上涧崖,寻到骆伯伧和齐效先,声称时刻已到,特采轮换守望。
骆伯伧道:“不用这么麻烦了,你们体力都未复原,只管下去休息嘛,有我守望就行了。”
黄石生道:“大哥连日劳累,也该休息一下,午夜过后还要赶路,咱们一行人全靠大哥领导,你若累倒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骆伯伧拗他不过,只得答应,叮嘱了一番,又留下两头灵雕协助警戒,才和齐效先回到崖下。
黄石生四下了望一遍,寻了一株隐蔽的大树,让康浩依坐在树根下的草丝中,然后小心翼翼,将药物取了出来。
康浩接过那畔粒可能致人死命的黄色药丸,心里不期然返起—阵莫名的恐慌,他自问并不畏惧—死,却说不出为什么会心惊手颤起来。
黄石生看出他神色有异,低声问道:“怎么?你有些害怕了?”
康浩摇摇头道:“不!小侄只觉得肩负太重,心情难免紧张,万一这药丸有毒,发生了意外,小侄虽不惧—死,但师冤未雪,月眉和湘琴又如此情况……”
黄石生微笑道:“但你如今有力难施,形同废人,又怎么能够申雪师冤?怎么挽救月眉和湘琴?你连行路都吃力,何能千里迢迢前往苗疆?纵然去了,又凭什么替她们取得‘搜魂大法’的解药?”
康浩惊然道:“四叔的意思是……”
黄石生道:“我的意思是说,问题必须求得解决,苗廷秀的药物均已在此,除大胆一试之外,别无他法。”
康浩毅然点头道:“不错,似这般光景,实也生不如死。多谢四叔的当头棒喝。”说完,一仰颈脖,将半粒解药投人口中。
黄石生低喝道:“放松百骸,缓缓运气,不可急躁。”口里说着,人已在康浩对面坐了下来,左手紧紧搭在他的腕脉穴,右手捏着解药药瓶,双目炯炯,凝注在康浩脸上。
只见康浩深纳一口气,眼帘徐徐而阖,神态一片安详,腕间脉搏也十分规律,但过了大约顿炊时光,突然身躯一阵震颤,脉搏鼓荡如潮,呼吸也急促起来。
黄石生心里虽然吃惊,仍未有所行动,只全神贯注着他的变化。’又过了片刻,康浩口内竟发出“嗬嗬”的声音,面肉扭曲,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浑身冷汗如浆,汗味夹杂着股浓裂的腥气。
黄石生见他溢出的汗水,其色呈现淡红,竟然渗着血质,不由也心慌起来,急忙拔开药瓶,将瓶中所有药丸,全都倾了出来……
就在此际,突闻康浩大叫一声,整个身子从地上直跳而起,又重重摔落地上,四肢挺伸,一连翻滚了五六次,便静静躺卧在草丛中不动了。
黄石生仙伶伶打个寒噤,手中药丸一齐抛落,张口瞪目说不出一句话,脸颊上一片晶莹,全是泪水。
崖边人影略闪,骆伯伧和小红几乎同时飞身掠到,紧接着,齐效先也气喘吁吁赶到——大家见了树下这幅情景,个个大吃一惊,骆伯伧沉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黄石生痛苦地摇摇头,颤声道:“小弟该死!小弟对不起大哥……”
骆伯伧纵身而上,独臂一探,抓着黄石生的肩头,喝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怎样了?”
黄石生泪如雨下,愧作的悲声说道:“都怪小弟……不该叫他吃了那粒可疑的解药……”
骆伯伧失声道:“什么?你给他吃了那粒药?你拿他的性命作试验?”
黄石生垂首道:“小弟嘱他伴着解药同服,以为便无害,没想到那药丸的毒性会如此剧烈……”
话未说完,骆伯伧反手一掌,重重掴了他一记耳光,厉声叱道:“我是怎样叮嘱你的?你一向持重,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你害死了他,叫我拿什么面目去见他那蒙冤被害的师父?你!你!你……”,他越说越悲恸,语声哽咽,热泪涕淋,独臂指着黄石生,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黄石生那一掌挨得很重,脸颊顿时红肿起来,但他不敢躲避,反而直挺挺跪在骆伯伧前含泪说道:“小弟愚昧,辜负大哥的知遇之情,万死不足以赎此罪惩,只求大哥念在以往情义赐小弟一个全尸。”
骆伯伧泪如泉涌,哽声道:“你以为一死就能了结吗?果真那么容易,二十年前我早就死去了,又何须偷生到现在,你可以一死百了,却叫我在九泉下,对他们师徒如何交待?”
黄石生顿首道:“错已铸成,小弟罪无可赦,愿大哥保重贵体,另觅贤辅,继续完成未竟之志,小弟先走一步了。”说完向骆伯伧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骄指如斡,便向自己心窝戳起。
骆伯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抽搐道:“四弟,咱们自从结义,愚兄何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