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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外桃源(12)
“走啦!”
我没有应他,等摩托车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的眼里居然盈满了泪水。笔记本里记载了一个男人不醒的长梦,一旦被外人进入,美好而隐密的梦境就被无情地戳穿了。
每一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都要迎着拂面的暖风登高举目,看那漫山遍野的桃花一望无际,汹涌澎湃推向遥远的天边。再俯瞰桃源盆地,绕城而过的桃花溪蜿蜒迟缓,讨巧的小城祥和宁谧。饱沾晨露的桃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妖艳,摇摇拽拽的花儿争奇斗艳、千娇百态,比婆娑起舞的少女更加动人心魂。心急的桃花迎着轻软的春风开放了,像大胆的姑娘对情人哈哈大笑;那些含苞的花蕾呢,好比胆怯的村姑,想对情人欢笑,又羞答答地咬紧嘴唇。花海中,斑斓的蝴蝶飞来飞去,无数只蜜蜂嗡嗡地闹着、飞舞着、嬉戏着。
每一年,每一年的春天,每一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心慌意乱、浑身不自在,甚至微微头痛。我知道这不是病,就算是病我自己也能治好。只要采一束桃花插在案头的玻璃瓶里,长时间地凝视它,慌乱的心情慢慢就平静了,头脑也有了清鲜的感觉。桃花的幽香异常清淡,清淡到往往让人忽略,我不但能闻到桃花的幽香,而且能够识别蟠桃、油桃、山桃、寿星桃、水蜜桃不同的桃花香味。
在有桃花相伴的夜晚,我总有一个一年一现的梦,梦中的小女孩手持桃花蹁跹起舞,唱的是客家山歌《桃花结》。一股旋风卷起她的裙子,越卷越高,我会急促不安全身燥热,当裙子高到露出内裤的时候,小女孩发出惊声尖叫,一瞬间,我体验到颤栗的快感。梦醒了,我的心狂跳不止,再也无法入眠。换好短裤、拧亮台亮、打开笔记本,我把梦中的小女孩记录下来。
每年一遇的桃花梦梦了几年,画就有几张。每次画完,我都要细细地推算一遍,当然,每次的推算结论都是一样的:桃花梦十六岁就开始了。
瓶中的桃花枯萎了,一朵接一朵凋谢在桌面上,我取出笔记本中陈年的桃花标本,再将它们夹进去。
这本来也没什么,每个人都有隐私,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我还是懂这个道理的。我的头脑经常是一片空白,严重的时候甚至不能回忆童年的大部分生活。由于发生“头脑空白”,我的摩托车曾经两次撞墙,一次撞电线杆,阿强为我多出了不少药费。
让我不安的是,每当打开笔记本见到小女孩的图画和桃花标本时,就有一种发自身体深处的性冲动。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对女性的热情仍然无法超过薄薄的、丑陋的笔记本,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心中出现任何性本能的感受必然联系到桃花,想到手持桃花的女孩便唤起性兴奋,我为此而羞耻。
我悄悄买了几本心理学的书,试图从中寻找出答案。自己属于性变态是确切无疑的了,书上列举了同性恋、窥阴癖、露阳癖等等,都不符合症状。唯一比较接近的是恋物癖,但书中所说的无非是迷恋女性的乳罩、内裤之类,还是没有切题。书上说:
恋物癖是指经常反复地收集异性使用过的物品,并将此物品作为性兴奋与满足的惟一手段的现象。患者大多数为男性,也有女性患者,多为异性恋者,偶尔也可以在同性恋者中见到,有的还伴有窥淫行为。对比我自己,我可没有收集过什么异性使用过的物品。
书上还说,恋物癖的特征表现为千方百计地收集偏爱的异性的物体。不惜冒偷窃、名誉扫地、前途黯淡的危险,不住地到处寻找,如果拿不到这些东西,就会产生焦虑不安的情绪。比如有一个大学生,先后偷过一百多条女性的内裤。在恋物癖初期,偶有偷窃现象,每隔一段时间偷一次,趁着天黑无人之际,到晾衣绳上取下来塞进裤兜就走。当恋物癖发展到严重程度时,偷窃行为变成经常化了,每隔一两天就要去偷一次,否则就浑身难受。最后竟发展到失去理智,大白天闯入女生宿舍,抓过几条内裤就走,结果被抓住了。他将偷来的女内裤都编上了号码,并在中间剪一个小洞,在旁边写上淫秽的文字。
1、世外桃源(13)
这个大学生对异性本身毫无兴趣,性欲专门指向物品。这些物品的主人是谁无关紧要。这与正常的恋物心理相反,正常的恋物心理是一种移情,就是将对一个人的感情转移到某一件物体上。比如,奶奶留给你的戒指,看到它就想到奶奶;比如情人的定情物,那种睹物思人,是一种“爱屋及乌”的心理。而这个大学生是一边摸着、看着、闻着这些物品,一边以各种方式达到性高潮。天哪,读到这里我就想,如果我是这样的人,不如死了干脆。
我明白了,恋物癖是一种习惯性的行为,患者在偷窃恋物的时候,心理是复杂的、矛盾的,没有得手之前,会感到不安、焦虑、紧张;一旦得手,性心理虽然得到满足了,但又会因憎恨自己的这种行为而产生自卑与悔恨,甚至忧郁、痛苦。他们往往内心冲突得厉害,经常有改过之心,无改过之措。读完这些书,我更加困惑,难道自己是民间所传说的“花痴”?
根据书上的论述,我回忆到的第一次性兴奋是由看到内裤引起的,从这时起我却反复出现使用无生命物品桃花的强烈性兴奋的幻想、性冲动或行为,这是恋物癖的特征。恋物癖的性兴奋是由无生命的物品桃花引起的,它的普遍规律是,性变态行为产生愉快感,而它的继发性后果,比如丢脸、怕被揭发或起诉,促使病人求医。
就算我是恋物癖,在桃源这样的小城,我能向谁求医呢?闸口巷有一个老中医,传说很灵验,我就找他把了脉。老中医扒开我的眼皮,让我吐出舌头,再问我有什么不舒服。
“一激动就流鼻血,还口吃。”我下了好几次决心,还是没敢把“花痴”的事说出口,只说,“有时候会出现片刻的失忆,想不起事情。”
老中医认为我是肝气太旺,让我不要紧张,不要吃太热的食物,然后在处方笺上写了两个字:茅根。他说,“茅根在桃花溪边随便找都有,你找来煮汤当茶喝。”
老中医没收我的钱,只希望我下次送气的时候能给他一个新罐子,“锈罐子不安全。”他强调说。
茅根汤喝多了,的确更不容易流鼻血,似乎也没有再发生骑车撞墙的事。根据心理学书籍的提示,我鼓起勇气跟女孩子打交道,比如金牙齿。麻烦的是,我既对与金牙齿的亲密关系感到害怕,又怕被她发现我是个性变态,这样的矛盾心态,注定我们之间一事无成。
没人知道我的痛苦,就像没人见过月亮的背面。如今,我梦想成真了,画了十多年的梦境女孩不但长大了,并且走下笔记本,款款来到我身边。这样的好事真实可靠吗?如果真实,那么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千万次地暗下决心,要牢牢抓住绝无仅有的好运气,它不是爱情、不是婚姻,而是毒入膏肓的惟一解药。
今年春天,我没有再去采桃花,也没有往笔记本上画小人,更没有用它来打发孤枕难眠的漫漫长夜。这对我的生活是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
每天傍晚,我都会准时等候在文化馆楼下,把下班出来的花季载回家门口。只要看一眼花季,我的心就醉了,是那种生命被喜乐所充满的陶醉。
不堪设想,这样的爱情假如遭遇挫折,我将承受怎样的精神打击。
6、求爱
陶家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坐落在市区的城乡结合部,后院临桃花溪,过了溪就是桃源洞景区了。站在桃源洞山顶看陶家,是跟城区联成一体的,其实整个武陵村都属于农村户口,只是村民把房子建成两排,也就夹起了一条街道。
昨夜一场暴雨,袭落桃花无数。桃源市落英缤纷、满地残红,大街小巷、院落楼顶,到处布满了因暴雨击打而变成褐红色的花瓣。仿佛一夜之间,漫山遍野环绕桃源盆地的桃花被暴雨轻轻抹去,如霭似霞的动人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望无际的嫩绿色。
遥远的嫩绿色是动人心弦的,眺望久了能给人一种扎实的安慰。我站在一家客户的阳台,舒心地眺望着,心里有一种久违的满足,如果不是要去订蛋糕,我真舍不得离开阳台,舍不得那代表生命与丰收的色彩。
1、世外桃源(14)
按照我的计划,取上蛋糕再去文化馆接花季,但是现在显然来不及了。我要求用奶油在蛋糕上写上一句“所有的花朵都在热恋”,把小姐累得鼻尖冒汗,而且越急越是出差错,不是把“花”字错成“华”字,就是把“朵”字误成“杂”字。每错一次,小姐都要用刀片慢慢刮去重写,还得招呼其他顾客。我抬头看天,月亮都露脸了,“恋”字还没写完。
终于OK了,小姐本想用缎带装饰蛋糕盒,我一把抢过来,自己用塑料带捆扎实。我嘴里叼着那盒蛋糕,摩托车飞也似的穿过桃花街。骑到陶家门口停稳,左看右看,我以为走错了,因为陶家大门紧闭,也不见花季的人影。我的心被一只无情的手揪紧了,揪得我的身体蛋糕那样晃晃悠悠。
侧耳细听,越听越是疑虑重重,陶家客厅有灯亮、有人声,这么说是要拒我于门外?按我的理解,一个大学毕业的女儿居然找一个搬运工,做父亲的无疑不会满意,说几句过头话、做几件过头事都情有可原。我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从谈情说爱到谈婚论嫁,哪一个父母没有经历从拒绝到接受的过程?可是我今天不能吃闭门羹,于是左手拎蛋糕右手把木门擂得山响。
“你回去吧。”
这是花季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地覆向我头顶。我后退一步,仰起头,初上的华灯剪出花季的轮廓。花季低下头,又说,“你走吧,别擂门了。”
我问,“为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又问,“为什么?”
“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要搞得大家不愉快好不好?”
花季转身走了,我真想把蛋糕砸在门上,一转念,扬起的手又放下了。对我来说,讲话已经够费劲了,要当街表达爱情更是力不从心。我拆开蛋糕盒,摆在摩托车的后座,插好蜡烛点燃,开始背诵诗歌。
“姑娘呀,啊,姑娘,你真是慧心的姑娘!你赠我的这枝桃花,这样的晕红呀,清香。”
好奇的路人汇拢过来,围住燃烧的蜡烛议论纷纷,对陶家指指点点。从门缝窥探动静的花季实在受不了,气呼呼地冲到阳台:
“那是郭沫若的《春莺曲》,别拿我家门口来丢人现眼。”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
“刘半农谁不懂?求你了,快走吧。”
这时,陶家门前比赶墟还热闹,有人打唿哨,有人起哄说,“俩人对歌吧,男的输了走人,女的输了开门。”
又有人说,“要不然拿个绣球抛一抛,砸到谁谁进去。”
一个女人的剪影靠向花季,悄悄说,“让他进来吧,怪可怜的。等蜡烛融到奶油里,蛋糕就不好吃了。晚上我要起一阄会,快点儿。”
花季说,“姐,他是故意给我们难堪。”
我说了一句慷慨激昂的话,“这里烧的不是蜡烛,是我的心头血。”
围观者哄堂大笑,有人提出建议,“楼上的大姐出个对子让他凑,凑不上来就自个把蛋糕吃喽。”
“好——”喝彩的人带头鼓掌,于是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掌声。
陶传清出现了,出现在两个女儿中间,瞧热闹的人知道事态开始起变化,自觉地安静下来,只有烛光在无声地摇曳。然而,陶传清的话不但没有把故事推向高潮,反而浇灭了大家的勃勃兴致。他是这样说的:
“扛液化气的,如果识相,就赶紧走人。”
花季姐姐说,“爸,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陶传清说,“我不会让他进陶家大门的。”
花季姐姐问,“为什么?”
陶传清没有回答女儿,而是对我说,“回去问你妈,如果她同意你来,你就来。我已经报了110,你好自为之吧。”
陶传清拂袖而去,两个女人也迟迟疑疑地消失了。失望的人们叽叽喳喳意犹未尽,正准备散去时,事态再次出人意料地旁逸斜出:一辆警灯闪烁的摩托车迎面而来,停在我面前。又没犯法,我没什么好紧张的,拔掉即将烧完的蜡烛,用手抓蛋糕往嘴里塞。警官白达没有下车,他就这么双脚踩地跟我说话:
1、世外桃源(15)
“一大把年纪了,还傻玩儿,有什么意思?跟我走吧。”
我嘴里塞满了蛋糕,旁边一个好事者帮我说话,“他吃自己买的蛋糕不犯法吧?”
围观者兴趣盎然地欣赏我狼吞虎咽,又幸灾乐祸地等候白达出高招。我压抑已久的羞恼蓦然暴发出来,大半盒蛋糕狠狠一甩,脑浆似的涂了一地。
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