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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厅,郭璞毫不客气地居中高坐,然后摆手说道:“两位请坐。”
鄂尔穆这才应一声,告罪坐下,坐在那儿却局促不安,一双手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那名千总侍立在鄂尔穆身旁未敢坐。
郭璞笑了笑,道:“抚台大人,贵属在这儿养尊处优,仗官势作威作褔欺压百姓,目无王法,蔑视上官,我只问抚台大人知道不知道?”
鄂尔穆面无人色,道:“回大人,卑职不知道!”
郭璞道:“抚台大人,我刚才说过,我生平最厌恶说谎的人,你且问问你这位千总,适才是怎么说的?”
鄂尔穆颤声说道:“回大人,鲍和他胡说,卑职实是不知道!”
郭璞拍了一下坐椅扶手!
吓得那鄂尔穆离座而起,趴伏在地:“大人开恩,卑职句句实言……”
郭璞摆手说道:“好吧,就算你不知道吧,那么,抚台大人,你这个官是怎么做的?上愧对朝廷,下愧对百姓,岂不辜负了朝廷擢用之意?这算不算是失职?”
鄂尔穆道:“卑职知过,但求大人开恩!”
郭璞道:“知过就好,抚台大人,你有多大前程?几颗脑袋?倘若我就地法办,或者回北京说句话,你知道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鄂尔穆脸几乎触着了地,颤声连道:“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卑职今后绝对……”
郭璞截口说道:“念你在山东抚台任内几年颇有政绩,姑饶这次,但此风不可长,汉满之间本有仇恨,若不好好保民安民,一旦逼反了他们,我只怕咱们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追究,抚台大人,你说,对那些贵属,你打算怎么办?”
鄂尔穆如逢大赦,忙道:“谢大人恩典,那些个该死的混帐东西,卑职要即刻查明严办,绝不循情,也绝不容他们……”
郭璞截口说道:“抚台大人,无须再查明了,这件事被我碰上了,而且你这位千总也知道得很清楚!”
鄂尔穆道:“那么,卑职即刻下令严办他们!”回身喝道:“鲍和!”
那位千总忙应道:“卑职在!”
鄂尔穆道:“把那些个肇事的即刻抓起来严办,快去!”
那位千总鲍和如逢大赦,“喳”的一声退着出去!
郭璞及时说道:“鲍千总,今后你也收敛点,要不然,上梁歪了,下梁是正不了的,为你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多想想!”
那位千总鲍和未敢答应,急步退出大厅。
郭璞笑顾鄂尔穆,道:“抚台大人,这样是可收杀一儆百之效了……”
鄂尔穆忙道:“那完全是大人严正!”敢情他拍了马屁。
郭璞笑了笑,道:“抚台大人,别捧我,以后贵属要是仍这么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莫怪我要唯你抚台大人是问!”
鄂尔穆干笑说道:“大人放心,卑职以后定然严督所属就是。”
郭璞道:“抚台大人,这件事不提了,我向抚台大人打听件事,前些日子年大将军前往杭州,可是由此地路过的。”
鄂尔穆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回大人,正是由此处路过的。”
郭璞道:“事先你知道么?”
鄂尔穆道:“回大人,事先卑职并不知道!”
郭璞道:“抚台大人,怎么说?”
鄂尔穆微微一惊,道:“回大人,事先卑职的确不知道!”
郭璞扬了扬眉,道:“抚台大人,我三番两次说了,我生平最厌恶说谎的人!”
鄂尔穆微显不安地道:“大人,卑职句句实言,未敢欺瞒大人!”
郭璞淡然笑道:“这就怪了,刚才我擒获了两个行刺年大将军未遂的江湖亡命之徒,据他们说,是他们在抚台府里的一个朋友告诉他们的。这样看来,莫非是抚台大人这府中之人,勾结了叛逆要行刺朝廷重臣么?”
这个罪名不轻,鄂尔穆白了脸,忙道:“大人且莫相信那些江湖亡命徒的话,他们是……”
郭璞脸色一沉,道:“抚台大人,你还要包庇所属?假如我能指出是谁呢?”
鄂尔穆一哆嗦,低下了头,道:“回大人,卑职不敢,这不关卑职……”
郭璞道:“不关你抚台大人那关谁?”
鄂尔穆道:“禀大人,卑职是奉命行事!”
郭璞神情一震,道:“抚台大人,你是奉谁之命行事?”
鄂尔穆道:“卑职是奉了皇上密旨……”
郭璞目中异采飞闪“哦”的一声,道:“密旨上是怎么说的?”
鄂尔穆道:“密旨命各处地方官吏将年大将军的行踪泄露出去。”
郭璞道:“没有别的了么?”
鄂尔穆道:“卑职不敢欺瞒大人,没有了。”
郭璞笑了笑,站了起来,道:“好,抚台大人,我走了,你忙你的吧!”二话没再说,举步行出大厅。
鄂尔穆跟进一步,谄媚地道:“大人今夜行踪何处?卑职也好通令所属……”
郭璞道:“谢谢你,抚台大人,不必了,我到处走走,没有一定的地方,你最好不要把我到过你这儿的事儿泄露出去。”
鄂尔穆道:“是,大人既有吩咐,卑职不敢!”
说话间,已到大门,郭璞回身说道:“抚台大人,不必送了,你请回吧!”
拉过坐骑,翻身上鞍,抖缰蹬马,疾驰而去!
望着鞍上那颀长人影,鄂尔穆挥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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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醉仙居
郭璞有了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皇上不杀年羹尧,却要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手去杀年羹尧!
这一着,既毒且狠更阴险!
自然,这密旨不会单下给山东抚台一人,不听那鄂尔穆说么?是下给了每一处的地方官!
由山东到杭州,那要穿过江苏、安徽两个省,也就是说,年羹尧沿途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少次的凶险。
是故,郭璞马不停蹄,未敢有片刻耽误,日不歇息,夜不宿店,所幸海贝勒的座骑,是匹蒙古种龙驹,真能日行千里,夜跑八百,他一口气赶到了长江!
沿途,他一无所见,及至到了江遏上的“瓜洲”,他才有了发现。
“瓜洲”是个大渡头,固然如今盛况已不似当年,可是由这儿雇船渡江的人仍然很多。
渡头上,并不一定到了就有船,那需要等,既需要等,那就势必会有些个歇脚的地方。
在这“瓜洲”大渡头,那酒肆茶棚就有好几处。
虽然长途奔驰,满身风尘,但掩不住郭璞那轩昂气宇,也掩不住那跨下龙驹的神骏。
郭璞一到渡头,立刻引来了过往客商的目光。
他却毫不在意地缓缓驰近一家名唤“醉仙居”的酒肆下马。
“醉仙居”前那几句改得好:“劝君更进一杯酒,此去江南无故人!”颇为风雅。
郭璞点头一笑,走了进去。
“醉仙居”中上座六成,九成九是等船过江的客商,像郭璞这么英挺脱拔的人,却是绝无仅有的!
他一进“醉仙居”,在座的酒客都停箸放下了杯。
郭璞却视若无睹地背着手往里走,自己找了一付座头坐下,刚坐下,走来了店伙,他一边擦桌子一边陪笑问道:“客官要过江。”
郭璞点了点头,不由对那店伙多看了两眼,那是个瘦小的年轻汉子,瘦得皮包了骨,但是一双眼却炯炯有神!
这不简单,郭璞一眼便看出,那店伙是个身手不俗的好手。
那店伙紧接着又问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郭璞道:“随便给我拿两样菜,我马上要过江。”
那店伙应了一声,笑道:“急不得,客官,要想过江得等上一个时辰。”
郭璞眉峰一皱,道:“怎么要那么久?”
那店伙颇为感慨地道:“客官不知道,如今比不得当年了,当年这儿是这附近唯一的渡头,要过江的,非得到这儿来不可,如今不同了,别处是大渡头,摆渡的都往大渡头讨生活去了,剩下些走不了的,屈指算算不过五、六条船,那够用?”
郭璞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我走错地方了!”
那店伙道:“那也不一定,小渡头有小渡头的好处,譬如说吧,客官在小店里吃个酒足饭饱,算算也不过十几文钱,要是到了大渡头,少说也得好几两呢!”
这店伙倒是颇为健谈的。
郭璞笑了笑道:“这么说来,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褔,误打误撞,撞对了地方,小二哥,谢谢你了,还是随便拣两样吧!”
店伙应了一声,转身欲去。
郭璞心中一动,道:“小二哥,贵店门口那几句,是谁写的?”
店伙往后指了指,笑道:“那是我们掌柜的写的。”
郭璞不由地顺着店伙手指处望去,只见柜台里坐着一名身穿灰色长袍、五旬上下的瘦削老者那双老眼,较店伙更为有神,分明又是一个好手。
也许是郭璞衣着不俗,人品不凡,当郭璞望向那老者的时候,那老者正好一双眼也盯着郭璞。
四目交投,老者身为掌柜,礼貌上含笑向郭璞点了头。
郭璞也忙点头示意。
他这一点头不要紧,那老掌柜的立刻站了起来,走出柜台,直往郭璞这付座头衍了过来。
人家既然来了,郭璞便不好装糊涂,何况,他又打算想弄清楚这开店的一老一少究竟是那条路上的。
于是,他忙含笑抬手:“掌柜的请坐!”
老掌柜的忙拱手笑道:“打扰了,打扰了!”他竟然也坐了下来。
郭璞目光深注,微笑说道:“掌柜的,门前那一笔字写得好,那几句也改得好!”
老掌柜的一怔,旋即笑道:“又是那小子多嘴长舌,涂鸦一通胡乱改,狗爬一般,只怕要惹客官见笑,气死王摩诘了!”
“好说!”郭璞道:“那是掌柜的谦虚,无论什么事拘泥不化最要不得!”
老掌柜的笑道:“那是客官夸奖,客官何处来?”
郭朴道:“有劳掌柜的动问,我从济南来。”
老掌柜的道:“原来客官仙乡济南……”
“不!”郭璞摇头说道:“掌柜的,我本江南人氏!”
老掌柜的笑道:“是小老儿误会了,客官在济南得意?”
郭璞又摇了头,道:“不,掌柜的,我寄居京都。”
老掌柜的笑道:“小老儿又说错了,还没有请教……”
郭璞道:“不敢当,我姓燕,叫燕南来!”
老掌柜的“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燕爷,先请用点茶,酒菜马上送上……”说着,他举杯邀客,两只食指却直伸不曲。
郭璞看得清楚,心中微震,喝了一口茶之后,笑道:“掌柜的可是姓洪?”
老掌柜的目中飞闪异采点头笑道:“不错,小老儿正是姓洪!”
郭璞道:“我在北京有两位朋友,一位姓梅,一位姓栾……”
老掌柜的笑道:“那么客官也该姓郭?”
郭璞点头笑道:“不错,掌柜的,看来梅姑娘对我十分照顾!”
老掌柜的道:“应该的,郭爷。”
郭璞笑了笑,道:“麻烦掌柜的回话的时候,替我谢一声……”
他顿了顿,接道:“适才那位所学不俗,是……”
老掌柜的道:“郭爷夸奖,不堪造就,是小徒!”
郭璞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唯有掌柜的才能教出这种徒弟……”
他顿了顿,接道:“掌柜的,他过去了么?”
老掌柜的道:“郭爷放心,他过去了,今天一早渡的江。”
郭璞心中一松,道:“由这儿么?”
老掌柜的点了点头。
郭璞笑道:“看来我还是走对了路,不但找到了他渡江处,而且还遇上了掌柜的这位朋友,总算没白赶!”
老掌柜的摇头笑道:“不然,郭爷您无论找上那一个渡头,那儿都有朋友,他照样会告诉郭爷要知道的。”
郭璞叹道:“梅姑娘诚然令人敬佩……”
老掌柜的道:“郭爷更令人五体投地,要不是姑娘的话来得快,不瞒您说,这沿途的朋友们便找上他了!”
郭璞心中一震,道:“掌柜的,梅姑娘怎么说?”
老掌柜的道:“她不准大伙动,并且要大伙儿沿途照应郭爷!”
郭璞眉峰一皱道:“掌柜的,你可信得过我?”
老掌柜的道:“郭爷这什么话,老朽焉能信不过郭爷……”
郭璞点头说道:“那好,掌柜的,请通知江南的朋友,沿途之上,全力对付他,就说是梅姑娘说的。”
老掌柜的一怔,讶然说道:“郭爷,这,这是为什么……”
郭璞道:“掌柜的该是个明白人!”
那老掌柜的,果然是个明白人,恍然大悟,急道:“怎么姑娘没想到,怎么姑娘……”
他霍地站起,道:“郭爷,您坐坐,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出门而去。
老掌柜的刚走,酒客之中站起个面目阴沉的黑衣汉子,丢下一些碎银,跟在后面行了出去。
郭璞目中异采方闪,适时那店伙送上酒菜。
郭璞站了起来,对他说道:“小二哥,先放在这儿吧,我有点事去去就来,洪掌柜的要我告诉你,小心照顾店别离开。”
说完,未等那店伙有任何反应,举步出门而去。
那店伙,端着酒菜楞在了那儿。
郭璞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