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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灾九刀其实对店伙相当客气,决不是带来横祸飞灾的凶神恶煞。
他要逗留十天,等候鬼面神算南阳的债。
就算鬼面神不找他,无双秀士也会来结算的。
两天、三天,和风细雨,风平浪静,没有人前来打扰他的安宁。
终于,风雨渐变。
通常势大力足的一方,会先失去耐性。
鬼面神的山门所在地,势大力足是必然的事。
陆续赶往河南助拳的过境朋友,在蓝家大院的挽留下,不再北上,因为主人鬼面神即将南返。
家里出了飞灾,怎能不南返?
碧落宫与黄泉殿的人都留下了,没有北上的必要。
势力范围内的各州县主事首脑们,十万火急纷纷往蓝家大院赶。
人一多,火气也容易旺,有些人沉不住气了。
一个人就敢打上山门来,谁受得了?
傍晚时分,飞灾九刀在楼座叫了四色下酒菜,两壶酒,写意地小酌。
这一面食厅有八成座,酒客不少,怪的是以往酒楼嘈杂得像赶集,今晚却每个人都窃窃私语,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更没有人敢猜拳行令。
气氛不寻常,每个人都感觉出不安的凶兆。
他这一桌只有他一个人,却吸引了所有酒客的注意和目光。
他毫不在意,轻松愉快地喝完了一壶酒。
对面突然多了一个蓝衫中年人,腰带上插了一把古色斑斓的紫金如意;是形如灵芝,作为把玩的吉祥如意,大概可以算得上古董了。
“喝!你写意得很嘛!”中年人拖长凳坐下,三角眼阴森的光芒闪烁不定,狠狠地盯着他,想用阴森凌厉的目光震慑他。
“活得如意,过得快活,当然写意啦!”他斟酒,夹菜:“我这人在生死关头,也神情快活,所以幸生不生,必死不死,经过大艰难大痛苦,依然活得好好地,你羡慕我吗?”
“有一点。”中年人皮笑肉不笑:“你就是颇有名气的飞灾九刀?”
“没惜,就是我。”
“你叫李九?”
“没错,但通常叫飞灾九刀李大爷。”
“为何不叫李九爷?”
“那是没办法的事,老哥。”他半真半假笑笑:“你知道,九是数之末,谁瞧得起老九呀!
这年头,谁的力气大,谁的拳头重,谁的刀剑利,谁的势大财大,谁就是老大,谁就是大爷。大爷才能让人尊敬,才能让人害怕,才能……”
“听说你的刀法很厉害。”中年人大不耐烦。
“不错,是厉害,所以绰号叫飞灾,刀一出飞灾立至。所以,我足以称大爷。”
“喝!你一点也不知道谦虚。”
“我谦虚,会有人替我付酒资吗?老哥,你的态度谦虚吗?”
“在你这种年轻晚辈面前,我用不着谦虚。”
“真的呀!”
“我阴曹恶煞田未明所说的话,不真也得真。”中年人傲然地说。
“哦!原来你老哥是凶名满天下,大名鼎鼎的天下四煞之一的阴曹恶煞,失敬失敬,你的确可以称前辈。只是……唔!不怎样嘛!你真的恶吗?”
“恶煞不是白叫的,小子。”阴曹恶煞三角眼一翻:“你要离开德安了吧?今晚?明早?要不要人送?”
“我没打算离开。”他泰然自若:“没和鬼面神那贼王八狗杂种了断之前,皇帝老爷也请我不走。田未明,我说得够明白了吧?你没听错?”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飞灾九刀见了棺材也不掉泪,你实在不必多费心管我的眼泪掉是不掉。”
“你小子狂得很,我恶煞要试试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老哥,你再仔细听清了,我这人从不做试武功的无聊事。各人武功造诣的高低深浅,是用不着试的,只有在生死关头,才用上平生所学奋力一击。真才实学的显示牵涉甚广,心情、地势、身体状况、情势的凶险程度、对象……都会影响发挥,试不出来的,你说的是外行话,何不把你的恶毒念头直接说出来?”
阴曹恶煞快气昏了,本来泛青的面孔快变成黑的啦!吸口气行百脉,三角眼中突然冷电迸射。
桌上的一碟菜肴,突然自行飞起,向飞灾九刀劈面盖去,像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抓起掼出的。
怪事发生了,菜碟刚升至顶点,刚掀转前飞,却突然再掀转,以更快一倍的速度反飞。
阴曹恶煞自以为有十成把握,岂知却妙算落空,发现不妙,已来不及应变了。
“卟”一声响,菜碟掼在阴曹恶煞的脸上,菜肴全变成坚硬的铁石,打在脸孔上一塌糊涂。
飞灾九刀绕桌欺近,快得像闪电。
全楼的食客,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跳起来。
拳及肉掌及体,凶狠的打击像暴雨打残花。
可怜的阴曹恶煞似乎成了一块顽铁,被搁在铁砧上捶打,倒下去又被揪起来狠揍,翻过来又被抓转痛打。
片刻间,真挨了百十记痛击。
阴曹恶煞先是咒骂,然后是叫喊,然后是哀号,然后……然后断了声息。
身旁到了另一位青衫客,不住摇头苦笑。
“不要再打了,再打就要骨碎肉松了!”青衫客忍不住出声劝阻:“他的护身阴煞已经散了,再挨不了几下啦!”
砰一声大震,荫曹恶煞被摔倒在桌下。
“这点点能耐,也敢在我飞灾九刀面前托大猖狂。”飞灾九刀站在一旁像一座山,语气充满轻蔑:“你这把老骨头,其实禁不起几下狠的。
真不明白你能凭什么狗屁能耐,混到天下四煞之一名头的,也许真是天下无人。你今天实在非常非常的幸运,没逼我拔刀杀死你。爬起来!给我滚!”
阴曹恶煞爬不起来,躺在楼板上呻吟,像头快死的病狗。
总算出来一位食客,把阴曹恶煞背下楼走了。
青衫客等飞灾九刀回座,自己也打横落座。
“你把大名鼎鼎,武功超绝的阴曹恶煞,用一顿粗俗的拳掌打惨了。”青衫客文质彬彬,不像一位武朋友,半百年纪气概非凡:“阴煞大潜能至柔至韧,没有宝刀宝剑决难伤得了他。”
“他可以驭神移物,将修至地行仙境界了。”飞灾九刀说:“要不是他太狂太大意,百招之内我无奈他何。不过,结果仍是一样的。”
“你用何种盖世奇功克制他的?”
“无可奉告。在下刚才的话,阁下应该听到了。武功的高低深浅,是随时地情绪而有所不同的,谁也不敢保证他能在任何时候,皆保持一定的水准。我不甘菲薄,敢说见识、经验武功,都是第一流的。
但我伤过、痛苦过、困过、甚至死过,而对方并不比我高明。大叔,你不会也想试一试在下吧?”
“我哪敢?”青衫客笑笑摇头:“我可不想招惹飞灾上身。你把鬼面神逼回来,是不是有点失策?”
“何以见得?”
“让他与路家的人火并,死伤就差不多了,鹬蚌相争,你渔翁得利,再收拾他岂不轻而易举?”
“那时,他将多增一倍人手,挟两方面的力量全力对付我,岂不弄巧成拙?他们同仇敌忾,可能性很大。”
“你有找他的正当理由吗?”
“有。”
“请教。”
“武朋友玩命,争名夺利刀头舔血,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彼此的机会是相等的,学艺不精就不要玩命。
路庄主烧我的家园就千不该万不该,我与他并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我被南毒的子女用毒暗算,被五个也会阴煞潜能,并善用五毒阴风的人猝击,我都不怪他们,因为只能怪我大意,彼此的机会是相等的。
而在南阳,鬼面神并不知道我的身分,事实上,那时我病毒交加,性命垂危。而他,却惨杀了毫无反抗之力的纪郎中一家老少妇孺,我天幸逃得性命。
他这样做,我不能原谅他,他没给纪郎中和我有任何机会,他必须血债血偿。大叔,我不希望听到你说任何不中听的话。”
“我不能说,因为我毫不知其中内情。”
“那就好。大叔贵姓?”
“姓名重要吗?”
“并不算重要。”
“那就好。”青衫客模仿他的口吻,维妙维肖:“你只要明白,我是同情人的人就够了,你不妨叫我为青衫大叔。再见。”
目送青衫客下楼,他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阴曹恶煞具有练近化境的阴煞大潜能,那五个路庄主请来对付我的高手,也具有相当火候的阴煞潜能,他们彼此之间,会有些什么干连?”他心中暗自嘀咕:“会不会是同门?天下间具有这种阴毒奇功的人并不多。可是……同门不可能分助两方呀!”
他对青衫客说,并不怪用阴煞潜能与五毒阴风猝袭他的人,这也是实情。
双方交手生死相决,对方突出奇学取胜理所当然,这比程贞用大崩香暗算他更光明正大,没有仇恨可言。
真正让他受到伤害的,并不是阴煞潜能,而是随后乘虚而入的五毒阴风。这只能怪他自己大意,在毫无戒备中吃亏上当,生死相拼,他该用上所有的绝学求胜,才不至于枉送性命。
他随即打消了查究的念头,认为无此必要。
既然那五个人是路庄主请来的,同门的阴曹恶煞当不会为鬼面神助拳了,同门相残,可能吗?
酒足饭饱,他结帐离店,返回客店途中,他不住思索青衫客的来路,但得不到结论。
可告慰的是,青衫客不是敌人。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最为重要。他对青衫客的第一印象相当好,对方的人才风度皆留给他颇为深刻的印象和好感。
他在想:暴风雨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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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店门前的广场,突然发现对街的小巷口,出现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该说是背影,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他的记性颇为惊人,几近过目不忘的境界。
那背影穿了普通妇女的青衫布裙,显然化了装易了容,但身材与走路的近乎夸张款摆,他一眼便看出这人是谁,不假思索地拔步便追。
很不幸,落店时光,店外人、马、车乱成一团,街上也行人众多,等他排众追出,背影已经不见了。
他不死心,奔至巷口察看。
这是一条防火巷,黑沉沉声息全无。
街两端,行人往来不绝,甚至近乎拥挤,已经无法找出那女人的去向了。
“是程贞,没错。”他心说:“她的处境太危险,我真得为她尽点心意。”
程贞是毒魔的门人,而她却与无双秀士蓝天成走在一起,成为一双两好众所周知的姘头。
假使毒魔得到师兄一家老少,惨被鬼面神屠杀的凶讯,赶过江来报仇雪恨,她的处境委实不堪。
可是,他无能为力,怎知道程贞躲在何处?
“我得找找看。”他自语,不死心,大踏步进入小巷,脚下渐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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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底的一座深院里,五个男女正在进食,三男两女,全都是四十出头,颇有气概的武朋友,平时刀剑不离身,连进食也佩带着刀剑,不怕麻烦。
酒菜很丰盛,五个人吃得十分满意。
食厅灯光明亮,壁上有灯笼桌上有烛台,而外面却黑沉沉,门窗大开,院子里花树茂盛,影响了视界。
一个黑影像个无形质的幽灵,无声无息到了南面的明窗下。
南面的明窗大开,微风带来凉意向厅内流泻。
“江老哥,你说咱们少殿主,被飞灾九刀砍了一刀,到底是真是假?”坐在上首,狞恶丑陋身材奇伟的人,向右首的同伴问。
“你不会问呀?”右首的江老哥不直接答复:“贵少殿主难道没告诉你?”
“这种丢人的事,怎么问?”
“你铁手鬼王是贵殿八大鬼王之一,是贵殿主贝疯子的心腹,少殿主所遭遇的变故,应该让你知道的,是吗?
不然的话,你怎能心生警惕早作提防?由此可知,贵少殿主好像不怎么重视你们八大鬼王呢!”
“胡说八道!”铁手鬼王有点脸上挂不住:“被别人砍一刀,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当然不好意思说。唔!你们听到外面有异声吗?”
“不要少见多怪。”对面的半老徐娘说:“这里是蓝大爷城内的秘站,平时连鬼都没有,哪来的异声?也许是狐鼠,你紧张什么?”
“唔!恐怕……”铁手鬼王倏然站起,鬼眼狠盯着南窗,作势离座:“嗯……呃……”
人突然双腿一软,向下挫倒。
一阵似雾非雾,似烟非烟,如不留心很难看到的极淡薄轻雾,不断地从窗口飘入厅中。
“砰!”江老哥也倒下了,扫翻了杯碗,堕地破碎的声音震耳。
另三个人几乎在后一刹那,同时往桌上一仆,立即失去知觉。
黑影穿窗而入,厅内已沉寂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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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灯光,不但可以吸引飞蛾,也可以吸引人,吸引那些有心人。
古宅花木森森的深院里的灯光,就具有这种吸引力。
穿墨绿劲装,以巾蒙住口鼻的女人,站在厅口发怔。
厅四周所悬的四盏大白纱灯笼是完整的,厅中明亮一览无遗,所呈现的景象令人怵目惊心。
所有的家具摆设,皆分崩离析,食具残肴散了一地,鲜血浅满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