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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施用的隔空定身之音最多有半个时辰的效力,霜晨知道不能再犹豫,只好狠下心来握紧凤萧,转身准备跃出高墙。
“站住!”突然,树丛中一个尖锐的声音阻止了霜晨的去路。
白袍一荡,霜晨、季寻芳同时一怔,娇小的身形跃上前来,竟然是太卜禳。
“进了太常府的地盘,想跑可没那么容易!”太卜禳扬眉道。
心想自己的去留好像跟六署没有什么关系,霜晨不解太卜禳此时阻止她是何缘由,凝眉沉思。
一旁的季寻芳也是一头雾水,这个太卜禳对叶浅斟恨意拳拳,如何肯管桴浮馆的事?不禁苦笑道:“太卜大人居然知道此地有事发生,莫非有未卜先知之力么?”
“哎呦呦!哪里有未卜先知这种事,你可别听外行人胡说八道!”太卜禳郑重告诫,“不卜上一卦就想知天命,根本是痴人说梦!”
季寻芳见她说得起劲,便只默而听之。
“幸好我在临睡之前做了功课,卜了一卦才发现今晚府里这个角落有异样,马上过来巡查,果然不出所料。”太卜禳踱步来到季寻芳一侧,在他耳边嗤笑道,“好歹你也是桴浮馆的副统领,怎么落得这么狼狈?被人家施展美人计勾了魂吧?”
季寻芳无奈,转而问:“那么,太卜大人此来要做什么呢?”
“哼!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帮叶浅斟的忙,我恨他还来不及……”太卜禳咕哝,“我完全是看不过钧天相国的所作所为,路见不平而已,你别胡思乱想哦。”
理由牵强得可以,季寻芳甚感好笑。回想起之前太医祥追随而去,想必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一番,不然这个意气用事的太卜禳怎肯善罢甘休,现在还会来帮桴浮馆的忙?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太卜大人了。”季寻芳自是不能拒绝,清声道。
霜晨的目光仿佛叹息了一下,横起凤萧亮出招式。
“看我的好啦!”仰头冲季寻芳眯眼一笑,太卜禳手腕自袖中一翻,铜钱随之飞出,占卜用具瞬间成了武器!
可惜的是,她的手法既无速度也无力度,一连串的铜钱镖被霜晨横竖挥动凤萧一一扫挡,全然不费力气。
霜晨摸到了太卜禳的底细,不过空有架势而已。
而季寻芳似乎并不在意,心平气和看着她出招。
凤萧飞快旋转,于月光下形成一圈圈银晕,左右阻拦飞来的铜钱镖,却不出一招反击。
太卜禳久攻不下,暗自纳罕,然而竟丝毫没有发觉原因就出在自己身上,拈起一枚铜钱上下端详,料想恐怕是武器做工出了什么问题。
霜晨无奈,不再与之耗费时间,转身凌空跃起,飞上院墙。
太卜禳见势不妙,用力跺了几下脚,然而轻功不济,跳起不过几尺便又落了回来,她急忙喊道:“喂!你别走啊,我们还没分胜负呢!”
霜晨自然没有理会她,飞掠而下隐匿进夜色中离去。
太卜禳丧气地嚷道:“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临阵脱逃!”
“太卜大人,人都走了,算了吧。”季寻芳劝道。
太卜禳转身走过来,挑起眉梢,“这是放虎归山啊,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莫非……你是有意被她定身?”
季寻芳并不否认,只微微一笑,“她的心不在这里,强迫她留下来只会让她难受。”
“哎呦呦,你还真为她着想呢!”太卜禳伸出食指指着季寻芳的鼻尖,一眨眼,“你这小子,肯定是喜欢上人家了,对不对?”
对着太卜禳仿佛挖到了宝贝一样窃喜的脸,季寻芳无奈,沉默不语。
“哈,你是默认了!”太卜禳笑起来,目光伶俐地一转,“可是不对啊,她回去是为了和景丹屏在一起诶,你放她回去不是成全他们了?你连这点都没想到啊,傻瓜!”
沉默片刻,季寻芳眉眼微垂,眸中泛着柔和的光亮,缓缓出声,“‘成人之美,善莫大焉。’师父的话,岂能忘怀……”
他平静道:“人的一生中,若能找到一个值得为之付出生命来守护的人,即便是死也是件幸福的事吧。我们自以为是去保护飞蛾,却不知飞蛾的心永远向着火焰,即使知道结果是灰飞烟灭也义无反顾,只因心中有爱,便死不足忧。”
太卜禳听着,神色顿时僵住了,良久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季寻芳看到她眼中清婉的光芒,不禁一怔。
那种前所未有的神色仿佛一下子让这个娇小的女孩变了一个人,只听得她细微的嘟囔,“拼命为别人着想,却不管自己得失,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大傻瓜呢……”
正文 湖水欲平风作恶
日出金瓦,祥云旋绕,都邑宣歌中这座气势恢宏的内城,便是是整个央国的心脏。
三百年前,大央开国之君明帝用自己的帝号为其命名,兼以寄托殷望,谓之“光明城”。而如今这里住着的正是央国第五任君主,镇帝。
鼓乐喧天,神殿之前群臣肃立。大殿之上炉火熊熊,神龛前的祭司墨色长袍垂地,合掌默然祈祷,而后宣告为镇帝祈福的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六署中太乐禧、太祝祺、太宰祾悉皆到场,指挥祭乐演奏的太乐禧却不时警视着周围的动静,若有所思。
“献祝词——”祭司长声道。
太祝祺循声而动,缓缓步上神坛,将手中一幅文书恭敬呈上。
祭司接过祝词,展开,目色沉寂,声音浑厚绵延,颂道:“皇天无王,惟德是辅。心系万方,圣帝何辜?魔魇猖狂,危我征途。神祇在上,守我灵府。骈臻百祥,泽被镇主。天佑大央,率宾归服……”
随后,太子弘一身盛装端然登殿,三跪九叩向神像顶礼膜拜。
神像所塑乃是一位翩然若仙的女子,正是央国百姓共同信奉的主神——大地之母。母神的形象栩栩如生,带着慈爱柔和的笑意,凝视着脚下的臣民。面目端庄秀丽,衣袂轻扬,宛若飞升之态。
然而这时,原本和煦的乐音瞬间弱下了几个音符,任何细微的音差都逃不过太乐禧敏锐的听觉。立时神色一沉,果然不出她所料,如此仓促筹备而成的祭典,qǐsǔü其中定有蹊跷。
眼前人影一闪,她凝眸扫视全场乐队,赫然发现不同方向散布的几个位置已然空了出来。不及多想,转身绕出人群,悄然离去。
锦瑟七音依计用祭奠乐队作为掩护,从太乐禧的视线里逃离,现在已然来到镇帝寝宫门外。暗杀了几名守卫后,几人换上死者的衣服,悄无声息朝宫门靠近。
正当雷鼓抬手去推门时,一粒石子不知从何处射来,“啪”地打在他手上,疼得他几乎大叫出来,幸而被石磬一把捂住了嘴。
几人同时张望,季寻芳的身影蓦然立在眼前!
“这小子怎么来了!”雷鼓脱口低呼,想起先前的一战还是心有余悸。
“他是何人?”笙簧问道。
“季寻芳……”雷鼓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声音都在叹息。
笙簧等几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桴浮馆的人果然神通广大,居然识破了相国的心思。”陶埙目光凌厉,“不过七音合力也不是好对付的,怕他作甚!”
“就是,反正叶浅斟已经死了,一个季寻芳也成不了气候,咱兄弟七人全力一击,还愁……”笙簧正洋洋得意地说着,然而话还没说完,脸色瞬间铁青了。
紫袍随着从容的步履微微摆荡,身形如剑削般挺拔,目色清朗,桴浮馆馆主已然站在他们面前!
震惊之色冲上了所有人眼睛,明明断定已经死亡的人,如今居然活着出现!
景丹屏眉头开始虬结,沉声,“你还活着……”
“可惜,我还活着,”叶浅斟直视,语气淡然,“不能令你们每个人如愿。”
“箜篌,你耍我们呢!”笙簧撇了撇嘴,“你不是说他必死无疑的么,现在可好,杀得我们措手不及。”
雷鼓立刻辩解道:“根本不是箜篌能料到的,当时看季寻芳那小子的杀气,分明是要杀我们报仇的。再说相国的亲配的毒药谁敢怀疑?箜篌是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费什么话!备战!”陶埙断喝一声,首先把武器搭在唇边。
七音不再犹豫,纷纷亮起了招式,一时间七种乐音凌空乍起,宛如七道霹雳射出,气势如虹。
然而招式到了近前,却被季寻芳用内力顶住,指尖用力一捻,招式随即改变方向射向一旁的空地,轰然炸裂。
“不好办啊……”雷鼓手上的鼓敲得碰碰巨响,嘴里却不住嘟囔。
正担心着,只听有喊杀声从远处传来,随之大地也跟着微微颤动。
同时,一个桴浮馆的将士匆忙来报,“馆主!相国军已然冲破帝军的防守,杀进了‘光明城’!”
叶浅斟目光一凛,沉吟道:“原来是声东击西之计……想改朝换代,未免太心急了吧!”
“有馆主在,可没那么容易。”季寻芳从容看着叶浅斟。
叶浅斟愉快一笑,“有我在恐怕没什么用,有用的是有你这个桴浮馆副统领在。”
季寻芳撇撇嘴,微笑,“别一厢情愿,我可从未答应担这个职。”
叶浅斟也不计较,眼中闪过霸气的光芒,“叫他们见识一下桴浮军真正的实力!”
季寻芳微一点头,转身离去。
“相国居然还有这一手!连我们都不告诉,真是太狡猾了……”雷鼓长吁一口气。
“你敢说相国狡猾!”笙簧抓住把柄不放,“大逆不道!我早就知道你小子有二心了,回头一定要让相国好好整治你,免得以后拖我们后腿。”
“哼哼,想那么远做什么,能不能回得去还说不定呢。”雷鼓示意叶浅斟正向他们走来。
七音又瞬间绷紧了神经。
走动的途中,叶浅斟抬手捻起假山上一根断落的竹枝,在两指间摩挲着,神色平静地看着七人。
“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镇帝受到任何伤害,这是我对遥王的承诺。”叶浅斟道,“你们若执意不肯放弃,我也只能以死相拼,这对你们没什么好处,所以我劝你们离开。”
“我们也没有办法呀,”雷鼓丧气说道,“拼是死,不拼我们死得更惨。九幽蛊毒发作的那种惨状,我们可都是亲眼看到过的。”
陶埙皱眉瞪了雷鼓一眼,“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求饶吗?可笑!”
叶浅斟仔细看着他们的表情,一张张虽有无奈却依旧执着的脸,为了生存不能退缩。他目光不禁微微一黯,然而手中的竹枝竟霍然现出锋芒,眨眼功夫人已然转到雷鼓身后,竹枝的一端抵在雷鼓脖颈!
“雷鼓!”同伴们同时惊呼,雷鼓更是惊得一动不敢动。
“看到了,你们连我一招都接不住,再撑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叶浅斟毫不客气道,盯着几人愤怒却无可奈何的脸,他郑重道,“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我回去,我会像信守对遥王的承诺那样承诺你们,拼尽全力阻止钧天相国对你们的威胁。”
“啊?”雷鼓不可思议长大了嘴巴。
其余的人也震惊得哑口无言,半晌才缓过神来。
“你说你愿意帮我们?”一向自居忠心耿耿的笙簧首先动摇了。
叶浅斟点头。
景丹屏望着叶浅斟,无数的情绪杂糅在心,蹙眉不语。
“别上他的当!”石磬忽然阻止道,“他是桴浮馆馆主,遥王的人,而我们是相国的人,他怎会引狼入室?他这是在离间我们,别叫他骗了!”
“没错,没有人会对敌人仁慈,我们要齐心协力才有机会取胜,决不能动摇!”陶埙附和道。
“可是……”被挟持的雷鼓却有妥协之色,怯怯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叶浅斟,目露期待。
叶浅斟目光微微一垂,仿佛在叹息自己的幼稚,抬眼时已然冷峻了神色,闪电般撤回了雷鼓颈旁的竹枝,退后了一段距离。
雷鼓猛然失去支撑,不禁向前跌了一个踉跄,被景丹屏扶住。
“呼呼……”雷鼓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然而叶浅斟居然没有杀了到手的雷鼓,众人警惕地盯着面前的敌人,不知他究竟有何图谋。
“既然你们执意寻死,我也无能为力了。”竹枝在指尖一转,叶浅斟涌动真气,四周平静的空气瞬间翻滚起来,平地狂风起!
剑气横向挥出,宛如一道声波朝七人扩散开去。
七人连忙联手奏乐,不同的音调汇合在一起却井然有秩,瞬间凝成一股强大的气流,与剑气两强相遇,迸出惊天动地的光芒,令整个“光明城”都为之一颤!
七音被自己发出的惊人力量惊呆了,雷鼓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我们才七个人!”
“难道……”景丹屏目光顷刻凝聚,刚才的曲子中,他听到了一瞬间熟悉的音符,还以为是错觉,他猛然抬眼张望,叫道,“霜晨!”
烽烟中一抹红影分外鲜明,凤箫已然来到他们身边。
景丹屏望着她,声音因激动不由得颤抖起来,“你……还好吗?”
眼中闪出慰然,红衣女子抿着嘴划出一抹悲喜交织的笑,重重点头。
他不禁拉起了她的双手,千言万语只汇成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