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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逸夫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不成亲的话,那么到现在我多下了二十年的苦功在剑道之上,必然能创出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绝招,使剑术一道成为华山一门威震天下的绝艺,而不致于像现在……”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邓太平道:“老主人,您这么说,老奴可有点不能赞同了,现在华山一门虽然不能领袖中原九大门派,可是老主人您却威震武林,被视为天下第一高手!”
“第一高手?”梅逸夫自嘲地笑了笑道:“这只是别人如此称呼我罢了,老夫可从未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
邓太平道:“老主人,您这是过于谦虚了!”
梅逸夫肃容道:“老夫从未谦虚过,也不懂谦虚二字是什么,我只晓得以诚待人绝不虚伪……”他话声顿了顿,又说道:“事实上,一个人的成就绝不能被称为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名号,只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标帜,它使人向上奋发,但却永远无法取得!”
邓太平不解地道:“老主人,您说得太玄奥了,老奴听不懂您的意思。”
梅逸夫摇头道:“一点都不玄奥,这只是事实,你曾听过武林中传说,在百年前被尊为天下第一的天灵上人吗?”
邓太平颔首道:“关于天灵上人宝笈之事,在三年之前曾经轰动一时,听说血手天魔顾明远便是因为它而被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所围攻致死的……”“提起顾明远之死,老夫最觉遗憾了!”梅逸夫叹息道:“他这个人是老夫此生仅见,并不如一般江湖人士所说的那样凶恶残忍,他的死老夫也有点责任。”
邓太平道:“这又怎么怪得了老主人您呢?当时武当的玄清道长以本门信符通知华山一派时,老主人您正在闭关,所以……”梅逸夫懊恼地道:“虽然当时我在闭关而不知此事,但是韵珊应该晓得我对顾明远非常推许,我们之间虽无交情,但是我心底最佩服这种汉子,无论如何我也不忍见他被害,她应该传我冷梅符令调解那次在昆仑围攻之举,而避免悲剧之酿成……”邓太平道:“可是夫人见您坐关之中,无法作主,只得回报武当玄清道长,说本门不涉及此事……”“哼!”梅逸夫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切莫再提此事,提起来我心里便有气,就拿二年多以前你陪着冷雪到金缕宫作客,遇见顾明远之子的事吧,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对顾明远之赏识,我既不能救他之危,又岂可坐视他的独子被害?”
“当时,你们便应该尽一切力量保护那孩子,即使提出老夫的名号又何尝不可?
老夫想朴摩天的胆子再大,也不会不卖我的帐吧!如果他愿意翻脸,岂不正好?也免得老夫在这新雪初下时,还要离开我那冷梅谷,放下那几千株梅花……”邓太平知道老主人此刻,心中正在生闷气,也不敢多吭声,默然伫立一旁。
梅逸夫默然片刻,怒气稍稍平歇,继续道:“如果当时你救下那个孩子,送他到冷梅谷来,说不定那孩子有出息,我大可将冷雪嫁给他,又何必千里迢迢,赶来这儿看朴摩天的儿子?”
邓太平知道梅逸夫受不了梅夫人几年来时时刻刻在耳边唠叨,所以逼不得已才带着女儿赶去金缕宫相女婿。
他苦笑了一下,忖道:“也真难怪他会发脾气,若是我,早就把家都抛了!”
他的思绪转到两年多以前在金缕宫碰见顾剑南时的情景,他颔首道:“据老奴记忆所及,顾明远那孩子英俊潇洒,聪颖绝伦,根骨之佳,可说是老奴此生所罕见,如果当年把他带上冷梅谷,必然可以传您的衣缸……”梅逸夫懊恼地重重地挥了一下掌,道:“过去的事情还提他作什么?这三年来,那孩子一个影子都不见,又要到那儿去找他?”
他仅仅手掌那么一挥,可是浑然的内力已在恼怒的情形下发了出去,只见丈许之外的街上,那一层厚厚的积雪,陡地爆裂开来。
雪花飞溅,街心的那一大片积雪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激荡裂散而开,现出一个很大的窟窿,露出灰黄色的石板地。
邓太平愕然望着街心的那个窟窿,只见灰黄色的石板被掌风平平削去了一层。
他沉声道:“老主人,您的功力更加深湛了,此时若是与掌圣云中子相搏的话,必然能够赢得了他!”
敢情在三十多年以前,云中子在以剑闻名天下武林的武当一门中,独创一帜,竟以掌法扬名武林。
当时梅逸夫尚身为华山掌门,在一次聚会之中,他曾以本门的金龙掌法与云中子较量一番,结果却败在云中子掌下。
从那次开始,云中子正式的被江湖人公认为掌法上变化最多,功力最深之人,因而赢得掌圣之名。
梅逸夫自本门金龙掌败于云中子后,曾就掌法中的缺点,加以改进,遂使得华山金龙掌法,也被列为武林之一绝。
这是旧事,也是梅逸夫常常拿来勉励本门弟子的例子,所以邓太平非常熟悉。
梅逸夫一听邓太平在此刻又提起这一隔三十多前的旧事,脑海之中,不禁回萦起年轻之时,纵横天下的光辉岁月……目光凝望着飘落的雪花,他长长叹了口气,缓声道:“岁月悠悠,那已是几十年前的旧事,还提它干什么?何况江湖老成凋谢,旧时老友早已逝去,只留下我……”邓太平没想到自己一句赞美之言,竟使得梅逸夫更加感慨,他故意爽朗地笑着道:“老主人,您一生的成就必将被武林长久传诵下去,剑圣之名也必将永垂武林青史,何况您老人家精神烁烁,身体健朗,最少也能活上百岁之多……”梅逸夫淡然一笑,道:“太平,我晓得你心里所想之事,老夫并非在感慨自己年岁老大,而是感慨本门后继无人!”
邓太平道:“华山一派,数十年来,只要有老主人您在,武林各门便不能不尊敬华山,虽然本门后继无人,但是您的威望,必……”梅逸夫摇了摇手,道:“不要再提什么威望不威望了,老夫明白,只要老夫一死,武林各派对于我华山一派便不会另眼看待了,我岂能眼见本门……”他话声突然一顿,道:“老夫此刻倒是想起一人,如果他能入我门下,必然能使本门武学发扬光大,老夫也将不会叹息后继无人了!”
邓太平知道梅逸夫一生只收了一个徒儿,那便是当今华山掌门金龙圣手成立武。
可是由于成立武受到本身禀赋的限制,只得到了梅逸夫一身武学的三成,因而梅逸夫时常为之叹息不已,可是由于天赋聪颖的人才难以求得,梅逸夫三十余年来根本就不曾收下第二个弟子。
可是却料想不到梅逸夫在七十高龄之年,又会动下收徒之念。
邓太平暗忖道:“这也许是受了梅小姐即将出阁的影响,而使老主人感到年龄的确老迈,本门后继乏人,而动起收徒之念,或者便是那人的根底禀赋确实是天下少有,否则老主人也不会在此时此际动此心念的!”
他微微惊愕的看着梅逸夫,道:“哦!老主人,您在何处见到那人?怎么老奴一点都不知道?”
梅逸夫微微一笑,道:“方才老夫不是进入里面为人治病么?当时我只觉得他的言论颇为特殊,竟然想到别人所未能想到的,而感到好奇,谁知一见到那人,却使老夫更感到惊异无比!”
他话声微微一顿,继续道:“此生以来,老夫尚是初次见到有如此良好根骨、特异禀赋的人,如果此人能够传我绝学,必能使本门声望更加隆盛,他的成就也将更甚于我!”
邓太平惊道:“哦!真有这种人么?老奴到要看一看,是否能比得上三年之前老奴遇见的那个顾剑南!”
梅逸夫掀髯一笑道:“老夫的眼力还能错得了么?那顾剑南老夫虽未见过,可是据老夫推想,也不会比得上此人!”
邓太平听到梅逸夫如此赞赏那人,心中不再怀疑,说道:“既然如此,老主人您应该不再放弃机会,赶紧收下那人为徒……”梅逸夫一听上心言,掀着长髯的手突然垂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一呆,好一会方始道:“据老夫所知,那人内力深厚,武功定然不弱,虽然不知是何人之徒,但是他必然出于某一高人门下无疑!”
邓太平微微一怔,道:“那人竟是有师傅的?那么老主人您……”梅逸夫怆然笑道:“这便是老夫方才叹息的原因了,见到此人,老夫颇为后悔这十几年来隐居于冷梅谷,太久未到江湖行走,以致无法寻到根骨上乘的人才……”邓太平心中也有点难过,他没想到老主人赞许了那人半天,竟然是在赞许别人的徒儿,这份痛苦的确是会使人难过的。
他默默无语,梅逸夫也似在想什么,没有说话,于是有了短暂的静默。
过了一会儿,梅逸夫突然道:“太平,你在金缕宫时曾否见过朴摩天?”
邓太平摇了摇头道:“没有,上次老奴护送小姐到金缕宫里,适逢朴宫主率领宫中铁卫到洛阳去找寻琴圣郑无心寻仇,而受伤返来,当晚便发生顾剑南杀伤朴立人之事,因而又引发宫中的叛变,是以没有见到朴宫主!”
梅逸夫沉吟片刻,道:“听说朴摩天自宫里发生叛变之后,便封闭山道,隐居于金缕宫里,不再现身江湖,据老夫推测,他大概是在潜修一种武功!”
邓太平不知老主人怎么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诧异道:“老主人,您的意思……”梅逸夫道:“方才老夫所提起的那个孩子,是身受一种绝毒掌伤,据老夫所见,那掌伤好似苗岭一带毒门的绝艺百毒手,可是威力却尤有过之,因而老夫怀疑,他所遇到的对手可能是朴摩天!”
他没等邓太平接话,继续道:“因为这附近百里范围之内,唯有朴摩天能具有那等雄厚的掌力,除了他之外,就是毒门中任何人来此,也绝对伤不了那人!”
邓太平讶道:“哦!老主人所见的那人,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除了朴宫主之外竟没别人能够伤得了他?”
梅逸夫颔首道:“那孩子经验稍差,但是以他那样深厚的内力,就算碰到毒门一流高手,也绝不可能伤得如此之重,因此老夫推想,伤他之人必是朴摩天无疑!”
邓太平诧异地道:“朴宫主又为什么要将那人击伤呢?他这样岂不是将这三年中苦练毒掌之秘密泄漏出去了吗?这样说来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也许朴摩天是逼不得已才施出那等毒辣的掌法!”梅逸夫道:“或者他认为那孩子中了毒掌之后,必然无法活到说出伤他之人乃是朴摩天,所以他才放心施出此一毒手!”
邓太平喃喃道:“老奴真是想不到,以岭南幽客之武功声望,为何要习练那等阴毒凶险的毒掌!”
梅逸夫不解道:“朴摩天以一身无极罡气,再加上破雷锥、霹雳功等绝学,已经名动武林成为七大绝顶高手之一,他又为什么要去练那等毒掌?对于此事,老夫也是想不通其中原因!”
邓太平道:“这只好等到那人醒来之后,才能够明白整个真相!”
梅逸夫道:“那孩子内力奇高,而朴摩天出掌之时,并未击中他的要害,但愿老夫丹药灵验,能够将他治好!”
邓太平见到梅逸夫起床之时,尚穿有外袍,此刻外袍已经褪去,料想定是盖在那人身上无疑。
他心中暗忖道:“二十年来,除了梅小姐之外,大概还没有第二个人能被他如此重视,但愿那人能够痊愈!”
梅逸夫轻轻一叹,道:“老夫虽然无法收他为徒,可是却也愿意在他愈好之后能与他多聊聊,他可说是老夫二十年来最为赏识之人……”他的话声未了,已见到傻大宝大步一摇的走了过来,一见到梅逸夫,傻大宝哈着腰道:“老爷子,您不多加一件衣衫,在这么个天气里,难道不觉得冷呀!”
梅逸夫笑道:“老夫往日经常穿着一袭单衣,往后山踏雪寻梅习惯了,但也不觉得冷!”
傻大宝缩了缩脖子,道:“您老的身体可真是健朗!小的虽然年纪轻轻的,但也无法跟老爷子你比,像这样的天气,只要梢为穿得少了点,便会伤风流鼻涕!”
梅逸夫微微一笑道:“年轻人只要稍为锻炼一下便行了,老夫还是不习惯所致!大宝,我问你,那孩子此刻怎么了,是否睡得还好?”
傻大宝哈哈一笑,道:“老爷子您的医术真高,那位客官此刻睡得真熟,恐怕非到明日才能醒得了!”
梅逸夫道:“你等他醒来之后,便来告知与我便是!”
傻大宝点了点头,道:“小的记着,老爷子,您起得太早,何不多休息一会?等那位客官醒来之后,小的会……”他话未说完,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道:“大宝,你又在跟客人唠叨些什么?还不快去做你的事?”
梅逸夫侧首一看,只见来者是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脸颊瘦削,戴着一副玳瑁眼镜,唇际留了两撇鼠髯,负着手躬着腰,像个虾子似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令人一看便是一副奸诈小人像。
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