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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叹道:「武某身为武臣,食君俸禄,兵败当死。君乃文官,并无军责,不过是随军督运粮草,陷身于此,何苦与武某俱死?」
耿傅道:「为君分忧,何分文武?」
说着他拱手长揖一礼,偷窃道:「耿某心意已决,将军不必多言。」
武英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见他这般说,不顾腰间的伤口,大声笑道:「能与耿君俱死,武某与有荣焉!」
两人相视而笑,将生死置之度外。
耿傅转身拔出长剑,高声说道:「贼寇士气已衰!只需再支持一刻钟,我捧日、龙卫诸军齐至,贼寇插翅难飞!传我号令!擂鼓!」
鼓声隆隆响起,宋军第三军仅存的士卒奋力高呼,「杀贼!杀贼!」
宋军居高临下,盾手、刀手、枪手、弓手……一排排层次井然,结成严密的阵型,即使一只蚊子也未必能飞过去。
对面的山丘上,王韬拿出闹钟,看了看时间,「我们已经拖得太久了。这次出击无果,就要立刻撤退。」
萧遥逸恨不得把那个该死的文官掐死,虎着脸叫道:「臧和尚!」
臧修跨前一步,「在!」
「剁了他!」
臧修将战刀横咬在口中,双手一分,扯开军服,露出淡金色的身躯,一言不发地朝宋军冲去。
在这里投入四个营一千二百人,却打成烂仗,众人都觉得颜面无存。是胜是败,就看这次出击能不能击溃对手。
宋军同样在苦战,他们最大的信心来自同行的六个军,还有四十里外的十万雄师。能多支持一刻,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
看着冲杀而来的对手,宋军士卒「杀贼」的呼喊声越来越响,既是给自己壮胆,也是提振同伴的士气。然而对面的敌寇却默不作声,他们的队列形成一个整齐的锥形,最前方一个大汉上身赤裸,雄壮的身体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就像快刀上最锐利的那一点锋刃。
从战场上空俯览,防守一方发出潮水般的战吼,进攻的一方寂无声息,却像一柄尖刀狠狠刺进宋军的阵列。鲜血立刻飞溅开来,染红了川中的黄沙。
臧修手中战刀发出雷鸣般的呼啸,硬生生从宋军坚阵中杀出一条血路。他的金钟罩已运至巅峰,无论刀枪剑矢,落到身上都被震开。龙卫左厢第三军除了重伤的主将,军职最高的就剩下几个都头,根本没有人阻挡杀得性起的臧和尚。
耿傅离臧修只有十余步,雷霆战刀劈出的鲜血几乎溅到他身上。耿傅从容自若,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他紧盯着敌寇的调动,趁那名悍匪孤身直入的机会,指挥军士将后面的敌寇挡在坡下。
武英忍痛叫道:「耿君!刀枪无眼!」
耿傅反而又往前走了几步,万军丛中,他与臧修的视线撞在一起,仿佛溅起一缕火花。
臧修不是不知道这鸟文官是有意吸引自己的攻势,但自己此次出击,要的就是他的首级,就是千军万马也横趟过去。暴喝声中,藏修手中的战刀雷霆大作,周围几名宋军被雷声震慑,出手略缓一线,立刻身首异处。臧修精赤上身,宛如一尊金甲战神踏血而来,刀锋直指那名文官。
耿傅仗剑而立,在那名悍匪距离自己只剩三步的时候才喝道:「大斧!」
十余柄打磨雪亮的斧轮从他两侧同时劈出,攻向臧修。臧修战刀光如电闪,发出连串的雷鸣声,却无法劈断对手精钢打制的大斧,攻势顿时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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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器之精者,无过于神臂弓与大斧。第三军没有神臂弓,用的大斧却是优中选优,无论钢质、份量,都不是一般重斧可比。这时一个都的斧手同时出击,上百柄大斧仿佛一只周身都是斧刃的机甲怪兽,滚滚前进,虽然没能斩杀那名悍匪,却把他一点点挤下山坡。
眼看这次进攻又功败垂成,萧遥逸叫道:「六哥!」
崔茂手指屈伸了一下,然后道:「不可。」
他们手边并不是没有机动兵力,臧修之外,杜元胜、苏骁和徐永各自有一个连,此外还有雪隼团的三百名佣兵,一直都没有投入战斗。晴州的雇佣兵名声一向不坏,但自从知道石之隼暗中窥伺月霜之后,无论孟非卿还是程宗扬,都对他深具戒心。这次野战把雪隼团全部拉出来,也是担心他们心怀异志,趁城中空虚搞出事来。
交战至今,雪隼佣兵团只负责在外围防御、打扫战场,实力仍保存完整。也正是因此,他们始终留着三个连,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萧遥逸想把这三个连和雪隼佣兵团一同押上去,孤注一掷,崔茂却不同意。
萧遥逸转头道:「七哥!」
王韬道:「这一战的目的是重创龙卫左厢军,只要孟老大能拿下第八军的王珪,即使吃不掉这边的宋军,失去所有指挥官的第三军也等于被打断骨头。」
崔茂道:「如果我是那个姓耿的,岂能让你们说走就走?」
三人正在争执,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怎么还在打?」
萧遥回过头,先是一怔,「你怎么爬起来了?」
「一点小伤,不妨事!」
程宗扬的衣服刚才被铁丝网扯破,这会儿换了身军服,外面披着条军用的斗篷,要不是脸上多了块瘀青,看上去也算威风凛凛。
萧遥逸顾不得多问,「你来得正好!」
他说了目前的状况,然后道:「你是一团团长,侯二哥既然不在,主意由你来拿。」
崔茂说的没错,双方已经打成僵持的局面,如果这时候撤退,宋军不追击才是傻子。程宗扬扭头看了一眼,没见到石之隼,于是直接点名,「敖润!」
敖润一直没捞到出战机会,正在心里嘀咕星月湖的爷儿们是不是看不上自己这些佣兵,听到声音胸脯一挺,叫道:「程头儿!」
「你看宋军怎么样?」
敖润估量了一下,「挺扎手。单对单,咱们赢定了。结成阵势,不好打。」
「一对三行不行?」
敖润嘴一咧,「没问题!」
「那好!」
程宗扬道:「看到那个文官了吗?把你的兄弟都拉上去!只要干掉那个文官,别的不用你管。」
「瞧我老敖的吧!」
敖润把雪隼团三百名雇佣兵聚拢过来,高声道:「兄弟们!咱们雪隼团的宗旨是什么?」
佣兵汉子叫道:「公平、正义、责任和勇气!」
「宋军十万打咱们几千,公不公平?」
「不公!」
「晋国的江州,宋国派兵来打,正不正义?」
「不义!」
「东家出钱,咱们卖命,这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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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
敖润摘下铁弓,「轮到咱们雪隼团了!让星月湖的爷儿们看看咱们兄弟的手段!跟我来!」
佣兵汉子们拔出兵刃,跟着敖润呼啸而下。三百名雇佣兵投入战场,顿时打破了僵持的战局,宋军纷纷后撤,倚仗地势勉力支撑。
萧遥逸低声道:「程哥,你比我还狠啊,这点儿佣兵全扔进去了?」
「孟老大说过,打仗最忌讳一点点添人,打成消耗战。况且我们还有三个连的预备队。」
把三百名佣兵都派上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无论是崔茂、王韬还是萧遥逸,都不像程宗扬那样和雪隼佣兵团的人有过命的交情,必要时能指挥得动。
「苏骁!」
程宗扬叫来原属六营的双杰之一,「你去冲宋军的侧翼,把你们那个专门吓人的炮搬上,掩护雪隼的兄弟。」
苏骁一点头,带着自己的连队绕向宋军阵侧。宋军的战吼声在川中回荡,令人热血沸腾,这边的雇佣兵和刚加入星月湖大营的新兵也纵声高呼,排遣内心深处的恐惧,只有星月湖大营的老兵沉静无声,这些百战之士,早已不需要叫喊给自己壮胆施威。
第二章
胜利的天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星月湖大营一方偏斜。萧遥逸跃跃欲试,用商量的口气道:「程兄,要不咱们兄弟走一遭?」
程宗扬一口回绝,「少来!你是想让我背着你吧?哟,小侯爷居然受伤了?这枪怎么不往中间偏点,扎到你中间那条腿上呢?」
萧遥逸悻悻道:「我以前又没打过仗,吃点亏你就笑吧。」
星月湖大营解散时,萧遥逸才十几岁,与那些久经沙场的兄长相比只能算菜鸟,侯玄、崔茂能在万军丛中来去自如,都是多年血战积累的经验,不是看看就能学会的。
萧遥逸打量了程宗扬几眼,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你看起来怎么……」
程宗扬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萧遥逸眉毛挑了挑,忽然一拳击来。
程宗扬横臂挡住,真气一触,立刻察觉到小狐狸手上只使了六成的力道,用的是诱招,真正的攻势在下面一脚。程宗扬侧身避开,接着反掌切出。
腿掌相接,萧遥逸腿法力道强猛凌厉,将他手臂震得发麻,结果却是小狐狸一声惨叫,抱着腿跳开。
「太毒了吧!朝人家伤口上打啊!」
「谁让你先动手的?这不找打吗?」
萧遥逸坐在地上「霍霍」地叫着痛,半晌才道:「程兄,你修为进得太快了吧?什么时候进到第五级了?」
程宗扬一怔,「有吗?」
「还差了一点--我问你,刚才你怎么知道我要出腿的?」
「你刚才那一拳击来,力道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强。反而真气下沉,我猜你会出腿。」
「这是第四级入微的境界,加上我没有刻意隐藏,你作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奇怪。」
萧遥逸道:「但我问你,你反击的时候本来是攻我的膝盖,为什么往上移了几寸,打中我的伤口呢?」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我出手的时候并不知道那里是你的伤口,只不过你刚才那一腿踢来,真气中有一处瑕疵,好像招术里有个小小的破绽,于是临时移了几寸。」
程宗扬抬起头,皱眉道:「这是第五级吗?我怎么没感觉呢?」
「第五级的坐照,坐而忘机,观照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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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逸上下打量着他,「你修为虽然差不多够数,运用还差了一大截。古怪,别人到了你这样的修为,真气早就运用自如了,你不会是吃了什么仙丹硬拔上来的吧?」
「吃仙丹就低人一等啊?」
程宗扬道:「要说古怪,把修为划分出层级才古怪吧?就好比从四级到五级,难道说我多炼了一口气,就有天差地别的变化了?我明天感冒一场,是不是又从五级掉回四级呢?这种层级的化分很不靠谱嘛。」
萧遥逸一脸稀奇地看着他,「程哥,你哄我的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程宗扬道:「我说错了吗?」
「错得太离谱了!」
萧遥逸叫道:「要不是跟你一块儿偷过鸡摸过狗,我都怀疑你是出来混的。」
程宗扬强辩道:「划出级别是定修为的高下对吧?五级比四级高,那么四级就肯定打不过五级--这种鬼话你信吗?」
萧遥逸一个劲儿摇头,「外行!太外行了!五级修为不一定能稳赢四级,但五级修为和四级修为打一百场,五级能赢九十九场。明白了吗?」
程宗扬哂道:「修为等级的划分怎么定的?难道也有个委员会,制定一套标准?」
「你竟然不知道?」
萧遥逸看着程宗扬理直气壮的样子,禁不住道:「你不是蒙我的吧?」
被小狐狸识破自己的底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程宗扬大大方方一摇头。
萧遥逸叹了口气,「我从头讲吧。修为的层级,代表进入的境界。第一级筑基,是筑下基础,找到修炼的门径--」他压低声音道:「我敢肯定,你是把这一关隔过去了,才会说出那么外行的话。哼哼,是不是王哲?」
程宗扬笑咪咪道:「你猜得倒挺准。」
「正宗的道家底子,我还能看不出来?你要是老老实实从头开始练,一个筑基,至少要用三年,该学的早就都学会了。王哲也真是,给你筑完基就不管了。这么多年你怎么练的?」
「他就教我了一点打坐呼吸的基本功。」
萧遥逸道:「程哥,你也太天才了吧?这么多年你就瞎摸过来的?」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其实也没多少年。」
「十年?十五年?看你的水准,王哲是在你八九岁的时候给你筑基的吧?我猜是十五年,王哲给你筑完基不久就去了左武军,不然也不会撒手不管。奇怪,王哲那牛鼻子怎么就会看上你呢?」
如果自己老实说其实不到一年,不知道会不会把小狐狸气疯?自己现在的修为拿出去虽然很能唬几个人,但程宗扬心里知道,自己那点儿真气差不多全是白捡来的。王哲来不及教自己,武二这个老师又渣到极点,渣到不能再渣,殇侯那死老头跟自己相处的时间不短,却只在临分手时才揭破身份,临时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