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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求求你,今天就不要走了,我等了好久了,想你想得我心好痛——多陪陪我,陪陪我——我求求你——”他抓紧她的手苦苦地哀求道,眼睛里凝聚的执著让她心恻。她的决心无声地摇晃了一下。
“我回去还会来看你的——”她坚持道。
“你今天不留下来,我会死的,他们都不在家,我干什么都没人知道——”他悲哀而坚决地说,眼睛深深地漾出伤心的泪花来。
沉默良久,艳朵终于让了步。陈阳让她住在他的房间,而他住父母的房。窗外的蝉声叫得让人心烦意乱,关上门,她小心地锁了。艳朵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地想着刚才的一幕,生命中那只大车轮又轰隆隆地滚过来了。意识渐渐模糊,她沉沉地睡过去了,眼角上挂着两行清泪。
这一觉总是噩梦连连,她梦见黑色的森林深不可测,一只狼飞奔出来撕咬她的胳膊和胸膛。她被一阵尖锐的痛楚惊醒,黑暗中她感觉身上的重量,“谁?”她愤怒地奋力想推开身上的重物。“我——艳朵,我实在太爱你了——亲爱的,我太爱你了——”是陈阳,这该死的家伙——
她伸手拉亮了台灯,一把推开陈阳,他从她身上骨碌滚将下来,她坐起来看身下,并没有小说中描绘的那种处女之血。但下面还是痛,而且她的下身裸露,让她感到羞耻。“陈阳,你真无耻!”她哭着大叫一声,愤怒地盯着那一具并不健美的男人的身体,对,他真丑,肋骨耸耸的胸脯下面是扁扁的腹部,腹部下面是丑陋的东西。
“你给我滚开——”陈阳光溜溜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讪讪地看着她听着她伤心地哭泣,觉得有种报复的快感,她是他的了,那浑小子别想把她抢走。她的那个那么紧,说明她还没跟那小子上床,她仍是圣洁的女神,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得到她,留住她。他跪在床前不厌其烦地请求她的饶恕,不厌其烦地说着赞美她的话,说着愚蠢而老掉牙的誓言。等她哭得渐渐小了声音,他也打了一个大喷嚏,他像老鼠回洞般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坐在她身边,倒了杯水递给她喝,她冷淡地推开了。他就一把抱住她:“艳朵,对不起,我是一时冲动,原谅我的莽撞,我再也不会这样粗暴——保证不会——”
艳朵心乱如麻地听着,她不知这一刻在她的身上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但是她已经确乎觉得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她,使她不能逃脱。她再也不是那个神秘完好无损的小姑娘了,她成了一个女人,18岁的女人,多么可悲呀!她伤心欲绝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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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朵再也没有资格去面对姚坚强,她已经无可挽回地贴上了陈阳的标签了。可是可恶的陈阳竟然说:“亲爱的,我也是你的,我的第一次也给了你了——”见鬼,谁稀罕你瘦骨嶙峋的身体、邪恶的身体!我讨厌!
然而下身还是撕裂般地痛。“它怎么了,我该怎么办?要不要看医生——你干了多么羞耻的事啊——”她害怕地说。陈阳听她说痛,就尝试性地贴在她耳边讨好地说:“艳朵,我罪该万死,不过它没有哭,你不会怀孕的,再有,你不如让我亲亲它吧,书上说亲一亲就好了呢,说不定它会不痛了呢——”他谎话连篇地哄着她。
性是一个魔鬼,它在艳朵的体内沉睡了十八年,可没想到冷不防被陈阳一点一点地挖掘了出来,它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诱惑了她懵懂而悸动的心。他的舌头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她真的感觉不那么痛了,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隐秘的快感。然而清醒时她仍清晰地感到内心深处痛苦不堪,为她无可挽回地失去,无可奈何的选择。
这一年O市的工厂已经倒了三分之二,乡镇企业更是不堪一击。艳朵回到家时,家中已经萧条四壁。暑假回家好不容易让继父给找了一份工作做的妈妈已经没有事做了,工人下岗,人心惶惶。艳朵想,总不能呆在家里坐以待毙吧。在G市毛巾厂工作的小姨正好下岗了,她想到G城挣钱可能容易一些,她找同学借三十元钱坐车到了G市,干脆搬去跟小姨住。一来可以赚点钱,二来也可离陈阳远一点,她一想起那猝不及防的一切,总觉得自己已被打入另类,她不知该如何适应这一新的变化。
白天,到G市一中附近的菜场去卖熟玉米,搬一口锅和一张小板凳,小姨拎一只煤炉和煮熟了的玉米送来就回去忙别的活去了。刚开始18岁的艳朵觉得小姑娘家坐在这车水马龙的菜场边上怪不好意思,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那感觉就好像自己是钉在砧板上的肉似的。可想着小姨和她的生计全靠这,她咬咬牙亮开嗓子吆喝起来:“嘿,新鲜的玉米呢,一块钱一根,又香又甜呢……”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可以卖出上十根,可有的时候喉咙喊嘶了、脖子望酸了也无人问津。只好拎着煤炉和玉米颓丧地回去。
晚上,她和小姨又吭哧吭哧拎着锅、炉、凳和唆螺到黄坡街去卖。黄坡街吃夜宵的人多她们见缝插针问人家要不要唆螺,一份只要五毛钱。没有固定摊位,卖不出去就要蚀本,夏天东西又容易坏,卖饮食实在是靠不住。又跟小姨去摆小摊,卖些肥皂、梳、袜、发卡什么的,可是生意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碰上城管的更是闻风丧胆,撒腿就跑往往有时还是给逮个正着。和小姨又去摆报摊,可是生意不好的时候一天能卖一张就不错了。小本经营是经不起风浪的,只有卖力气是不会亏本的。小姨终于到一家仓库找到一份事做,是把原来的货重新包装,和几个下岗的姐妹都来做这份来之不易的差使。
原来的纸包装盒都发霉了,仓库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仓库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稍一碰就尘土飞扬。艳朵和姐妹们戴着口罩干活,鼻子、耳朵、头上还是积满了灰尘,偌大个仓库只有一个门,没有窗户,不知多久没开的仓库里酝酿着浓重的令人恶心得想吐的霉味。酷热的暑天,没有电风扇,没有一丝风,两只手不停地操作,两只腿不停地跑来跑去,汗水从艳朵每个毛孔里冒出来,从头上的发根到脚上的鞋底,湿漉漉的粘粘乎乎难受极了,眼睛也被汗水浸得生痛。下岗的姐妹们都不怕苦,这给了18岁的艳朵很大的激励,但从早到黑一天下来,她累得连头都抬不起了。
小姨劝她别吃这个苦,可是倔强的她觉得自己能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再苦再累也认了。半个月的时间挣了120元,这是有生以来挣的最多的一次。但是有件事却深深地刺痛了她,完工后验工的人很苛刻,一点不满意张口就骂,还神气活现地用脚把东西踢来踢去,这些人也不过二十来岁,他们为什么就对别人那样轻视呢?而我为什么要受他们的侮辱呢?背转身,她满眼是泪,手心里攥着那一百块钱,心里要滴出血来。
暑假还有一个半月,她想找一份挣钱多一点的工作,为大三读书做一点准备。她在报上看到肯德基快餐店招聘的消息。她欣然前往。对方看了她的简历,试了她的英语口语,说让她做三天试试。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来应聘的二百多人最后就剩下四个学生。这三天就是看他们做事麻利不麻利,反应快不快。首先是擦楼梯、地板,不但要擦得干净漂亮,而且要速度快。艳朵用抹布蹲下来一块一块地擦,她的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就只想着擦、擦,快、快!不一会,她的身上就汗出如浆,腿也蹲得发麻。几百块砖终于干干净净地擦出来了。亮亮的如同她的汗珠一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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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歇,半小时内把所有的桌子擦两遍,第一遍用肥皂水,第二遍用消毒水!搓抹布,转身,跑,看准一张,抹。再跑回去,搓,转身跑回来,再抹第二张。紧张得像绷紧了的发条,整个人好像要飞起来,飘起来,停下来的时候她惊讶自己还站在地上,不到一百斤的身躯终于稳稳地落在自己的脚上。这种感觉真好,太亲切太安全了。可不过五秒钟,又有人来叫她擦地板、刷厕所、收托盘……最让她害怕的是洗油锅,锅里要倒酸水才洗得干净,手泡进去后就脱皮,生生地痛,厨房里有六个大锅,房间又热又闷,几个锅洗完,浑身都瘫软了似的。她最喜欢的是收托盘,因为这活最轻松,可以自由地走来走去,只要问问客人吃完了没有。除了这些工作,与她的伙伴还要学习如炸一只鸡要多高的温度,油是什么成份,种种食品的属性,各种机器设备的维护等。本来一天工作时间是9小时,但见习期每天需工作12个小时。可就是这样的工作也要大学生,另两个人没选上,伤心地哭了,能吃苦的艳朵留了下来。头一个月领到1500元钱,她足足点了三遍,她忍不住哭了,这是她用31个日日夜夜的血汗挣来的。
她从这笔钱里拿出一张到街上给弟弟妹妹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她小心地把钱缝到胸罩里面。告别了小姨她回到了家,离开学只剩两天了。临走前她跟陈阳见了一面,跟他在一起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但她还是忍不住又受了他的诱惑,让他用舌头亲她身体的每个部位,但她坚决不许他再进人她的身体。
新年元旦,陈阳的父亲找到他的一个在B市当副市长的老战友帮忙,终于调进了B市外经委。
那时19岁的艳朵,她也许并没有意识到,正是她对自己这种不可改变的命运的潜意识的抗争,她更容易坠入别人精心为她编织的情网。
这是三木大学议价生中文系学生艳朵大学前最后一个暑假,父母在万镇已无法谋生,好在姐姐嫁了个城里的司机,婚后不久的姐姐姐夫为他们在0市月亮湖租了一间废弃的仓库,每月一百五十元,全家人搬到城市来住,虽然户口仍在万镇。但总算在城里了,爸爸把房子隔成四小问,比在万镇还宽敞些呢。
她离了新家到M晚报实习,当身着一身白背心、白色超短裙的她出现在这间陈旧的办公室时,三个男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她身上。其中一个高个子微胖的男人的目光柔和得像三月里的阳光,“这就是你的指导老师张长远老师,这是三木大学的艳朵同学。”陪同来的社务办的谢老师介绍道。她看见这个男人,发现他有些富态之外,别的都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非奸非商的那一类,身板却笔直,并无绝对的阳刚,也没有读书人的书生气。
这是一个浮躁不安的时代,人们从新世纪的曙光中看到光怪陆离的××就像天上的彩虹般令人神往,那个关于人的一切××都要向组织汇报,谈恋爱要领导批准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作为一种反叛,人们开始追求金钱和情爱。张长远就是那个年代的产物。他是1962年当兵入伍的。后来他又上了老山前线,不过他那时只是在宣传科当干事。
前两天张长远只交给她一些编稿子的任务,告诉她要求事实清楚,文字优美。艳朵把改编好的稿子交给他的时候,张长远大吃一惊,这是一篇让他都有些头痛的稿子,写得鸡零狗碎,没有逻辑,而且文字枯燥乏味。可是经她一调整润色,文章竟然条理清楚,文字生动活泼。
第三天时枫林带着她去省军区采访。这样开会倒也轻松,领导们气壮山河地在台上把材料念一遍,台下的人千姿百态地看着材料听。其实根本用不着做什么笔记,艳朵发现台上念的跟纸上写的一模一样。可是还是有几个人认认真真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她觉得纳闷,想想除了他们有些装腔作势外找不到其他理由。宣传干事给了他们两份材料,她翻了翻,足足有六大张。
“艳朵,今天这个会议是关于民兵预备役的,要发当日稿的,你赶快给弄一下。”张长远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
“要写多少字?”
“五百字吧。”
艳朵翻了翻材料,好像觉得那些内容都很重要,不知取舍,她对部队报道不熟悉,东写西写却写了近千字。张长远看了看,“太长了,有些重要内容没捕捉进去。”
艳朵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也不打草稿,三下五下把稿子重写了一遍,她看了一下表,还不到半小时。心里不免有些暗暗佩服。“艳朵,你看看,熟悉一下怎么写军事报道。”她接过一看,他的字写得像小鸡脚划稀泥似的,不是圆圈就是直线、斜线,真是可乐。
会好不容易散了,张长远疾步走到台下,跟上刚从主席台上走下来的司令。司令说:“小张,上次你们老总儿子人伍的事,我已经给你解决了!”司令摸了一下像茶盐鸡蛋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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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多谢!”张长远的脸也像刚从微波炉里才端出来的牛肉肉肠,红嘟嘟的闪闪发光。
“小张,我这里还有一份材料,是关于抗洪救灾的,老发些小消息没多大意思,看能不能给我弄个通讯什么的。”司令歪着头瞅着张长远,探究地问道。
“好说好说,司令吩咐